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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梦如幻影-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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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觞空悬,直到手臂酸痛,才幽幽回落。宇文邕再端羽觞,双目含笑,掩不去的苦涩蔓延嘴角,“今日,就当我为你践行。”
“谢四哥。”玉清凝望,目露感激。
月影横斜洒西楼,拉长着两个身影,相对而坐,寂静无声。
宇文邕执着羽觞起落,一杯接一杯,杯杯愁绪,落寞而笑,不知何时,声音飘忽,满是回忆。
“多年前,在花间亭初遇你,我忽然感谢自己逃离京师,来到了邺城。一年后,在聚福楼重逢时,我才知道我这辈子错过了什么!”
“天下的女子,坤德娴熟,温柔似水,何其之多,像你这般灵动聪慧,心怀天地,与男子齐肩的女子却是少之又少。”宇文邕醉意朦胧。
玉清抿唇一笑,世上的女子,大多依照男子的喜欢,温柔娴雅,历来文人墨客笔下的女子也都是如此,即便是才华横溢,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有几人会像高演一样,喜欢她这般,杀伐决断,沉谋果敢,与他比肩的女子。
“我庆幸我遇见了你,却也不幸的错过了你。”宇文邕一杯接着一杯。
玉清不劝不阻,陪着他杯空杯满,直到他伏案而眠,才放下羽觞。面色微微僵住,苦涩划过眉梢嘴角,一掠而逝,她明白与宇文邕的苦楚,她曾经为高演醉卧花间,伴梨树而眠。
玉清唤来迎蓝,两人合力将宇文邕扶到榻上。
“好了,你去休息吧。”玉清挥手让迎蓝退下。
迎蓝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抿了抿唇道,“娘娘,您如何休息?”
“我可以伏案休息。”玉清帮宇文邕掖好被子。
“那怎么行,”迎蓝急道,“娘娘不如去奴婢的房间休息,奴婢守在这里。”
“不用,”玉清拍拍她的手,幽幽叹息,“就让我守在这里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月下小楼,天色将晓。
玉清廊檐下立了一夜,露水湿了罗裳。踏进房间,见宇文邕的睡姿与昨晚的一模一样,面朝内,似乎连动都未曾动过。
迎蓝端水进来,见宇文邕还未起身,娘娘走了,皇上不要送送娘娘么,“娘娘,要不要叫醒皇上?”
“不用了,”玉清盯着宇文邕的背影半晌,转过身向外走去,“叫醒他,就白费了他一醉方休的苦心。”
身后,榻上的宇文邕身子一震。
迎蓝不甚明白的点点头,随着娘娘出了落雪轩,登上离去的马车。
马车刚过了城门,却见何泉挥着圣旨追了过来。
“娘娘,”迎蓝紧张道,“皇上不会反悔了吧。”
“姑母,不如我们当作没看见。”溪儿向往着朔州。
玉清心中忐忑,见何泉已到面前,欲下跪接旨。
“夫人勿要行礼,”何泉诚挚道,暗自叹息,他不明白荣国夫人为何执意离开,“皇上让奴才将这个交给您。”
玉清接过何泉递来的圣旨和一块腰牌。黄铜腰牌,是进宫的腰牌,只要凭此腰牌,可以自由进入皇宫及皇宫的任何地方。
打开圣旨,黄綾绸缎上笔墨未干,墨汁浮香,封朔州为荣国夫人的封地。封地!自古以来,谁有这份殊荣!
黄綾圣旨上水印了一片,脸颊温湿,玉清这才惊觉已泪流满面。
城楼上,伫立着三个身影。
出云本想再踏一步,与宇文邕并肩而望,抬眸偷偷的看了一眼宇文邕威严肃穆的背影,这一步不仅没有跨出去,反而退了半步,立在了李幼蓉的旁边。
想到那日,她与李幼蓉踏入邺城,未到永宁宫,便看见了高台上的宇文邕和元玉清。两个人迎风而立,俯瞰众生,睥睨天下。
一对神仙璧人,黯淡了日月光华。只是,她不明白,远远望去的两个人,明明齐肩而立,为何之间却隔着一步之距。就在方才的一眼,她幡然明白,宇文邕身边的一步之内留给了元玉清,而元玉清却永远立在了一步之外。
只是,她不明白,玉清为什么不能与宇文邕并肩而行,非要离开,元玉清若留下来,这后宫,皇上都会是她的。
元玉清走了,她不是该高兴的么,为何会落寞?出云侧目看向李幼蓉,李幼蓉的侧脸依旧婉静,心中霍的一开。李幼蓉少言少语,却是一片冰心。宇文邕曾说过,如李幼蓉这般蕙质兰心的并不少见,但如李幼蓉这般心灵通透的人却很少见。
她刚刚想明白的事情,李幼蓉应该早就明白,元玉清走或不走,元玉清不想要的,也不想带走的东西,她们只怕用尽一生,也求不得。
李幼蓉像似知道出云在看她,侧眸回望,没有一丝的情绪,流波轻转,从宇文邕的身影幽幽划过。
昨日,宇文邕来找她,想让她出面挽留玉清,她拒绝了。她从来没有拂逆过他的意思,这是第一次。
只因,她明白,玉清终归是要离开的。她人是住进了玉安宫,可她的心却一直留在了大齐,留在了朔州,漂泊在与高演有关的任何地方。
自玉清第一次进宫,第一次回绝册封,她就明白,玉清的心很大,却只容下了高演,再容不下旁人,其实这一点,她相信,宇文邕早就明白。
幽幽的目光,再次划过宇文邕的冷峻的背影。
宇文邕一身明黄,袍角随风翻卷。静静的看着马车远去,面色僵住,身如雕塑,只有疼痛在身体的角角落落蔓延开来,翻江倒海,却又无处可藏,该如何为这份痛寻找一个出口?唯有用尽余生,慢慢寻找……
她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言语,用这样的方式,不声不响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朔州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她追逐着过去,追逐着与高演的梦,终于去了。
她一直不要名分,他明白,她是不想与周国有太多的牵扯,事成之后,她可以悄然离开。
当年,她不期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今日,她悄然的消失在他的眼中,她不会知道,她会一直留在他的心里。
自攻破邺城,他很少去见玉清,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他知道破城之日,便是她离开之时,所以,他躲着她,避而不见,只为能挽留她三日五日,却不想,他缠绵如杨柳的深情,挽不住她的心——如一江流水,执意而去。
昨日,当看到迎蓝送来的石头和席子呈到面前时,心中钝痛,如凌迟一般。
何泉不解的问他,“荣国夫人送来这些是何意?”
何泉不明白,但是他怎会不明白!
诗经有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她是想告诉他,她是不会更改心意的。
都说帝王无情,可谁又知道,他炽热的深情,却换不到她回眸一眼。他肩负江山,赢得天下,手握盛世,竟未能得到她半寸倾心。相处十数载,到头来,还是各自天涯。
昨夜,说是为她送行,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将自己灌醉。醉了,便没有了离别之痛;醉了,也没有了送别之苦。
别人不解,但是她懂。他很感激她临行前,没有将他叫醒。
那日,梅汐与冷冽相拥而亡,临死前说,今生今世求不得,愿修来生来世。
他也很想问她,今生不可求,可否求来世?好多次话到嘴边,终又咽了回去。他害怕,她的回答,是来生来世都许了那个人。
他宁可不问,至少还留给自己一个希望;一如他让何泉送给她的腰牌,明知道,此生她不会再回邺城和长安,也不会再进宫,他还是要送给她。知道她已收下,他忽然之间有些感动她的成全,此生,他又多了一个念想。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终成一个点,消失在视线里。霍然之间,天地为零。
明明是三月的天气,却有着九月的萧索,腊月的阴寒。
回眸处,人去楼空,从此,他的身边再无人唤他四哥。落雪轩的桃花,随风乱舞,依旧飘零,一如他的心,从此,无处着落。
自此以后,长安的玉安宫,邺城的落雪轩,将会是他的桃源之处,华胥之梦。
☆、悲欢离合传奇一生 无语尽付说书之人
芳菲争艳三月里,不及梨花一树白。
溪儿站在梨树下,看着欺霜胜雪的梨花,淡香浮动四周,盈满广袖。
她从未想过朔州也有一个连枝苑,听蓝姨说,连枝苑这个名字是姑父亲自题的。梨花院落,松影寒塘,这是邺城宫中的连枝苑所没有的。
伫倚阑干,驻目而望,一片花瓣飞离枝头,清冷飘摇,溪儿心中蓦地抽紧,梨花一袭白纱漫卷摇曳,美的炫目,可终是逃不过,春雨迎来夏月时的归去;当秋风送走乱黄,冬雪纷纷后,也只能,碾作泥土化作尘。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女子一袭白衣,雪作广袖云作裳。长发及腰,青丝如绸,潋滟生辉,似从山水画中走出,瞬间令天地失色,携着春风清辉,翩然而至。
女子对溪儿温柔一笑,尽显慈爱。莲步生花,向梨树走去。溪儿从屋里搬来凳子,走到梨树下时,微微一滞。
梨花像似知道女子来了,尽情纷落,落了女子满身,若不是近看,还以为女子一身白衣,竟是梨花裁成。
溪儿放下凳子,扶着女子坐下,“姑母,溪儿为你梳头。”
“好。”玉清取出椴木人像和刻刀,一刀一刀雕刻起来。
溪儿看着姑母认真的样子,莞尔一笑。自来到朔州,每日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姑母梳头。每次梳头时,姑母都会刻小像。
玉梳滑过青丝,长发一束束绾起,乌发深处,已被白雪层林尽染。
蓝姨说,姑母的乌发如她的话一样,越来越少,是心病所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姑母的系铃人早已离去。
溪儿绾起最后一束长发,插上梨花并蒂双开的玉簪,“姑母,好了。”
玉清摸摸发髻和玉簪,“好看么?”
“好看。”
“他也说好看。”
溪儿知道,姑母口中他是姑父——前朝顺成皇帝,高演。
刀笔生花,玉清手中的人像已惟妙惟肖,“像么?”
姑母每完成一个,总会这么问她。溪儿笑道,“像。”
“你都没见过他,你怎么知道像?”玉清言语中似在反驳,可是眼角眉梢都是柔情蜜意。
“难道姑母还会记错么!”溪儿戏谑道。这世上,除了史册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记载,有谁能记住姑父?也只有姑母如刀刻般记在心里,栩栩如生。
“也是。”玉清唇边温柔似水,不免得意一笑。
“姑母,今日袁老儿会说新的段子,要去听么?”溪儿问道,姑母平日里出门,大多是冲着袁老儿,她很喜欢听袁老儿说书。
“好 。”玉清目光不离人像,似乎看到了那个身影。
朔州,聚福楼。
一张四方矮几,一个长形醒木,外加一卷书册,说书人——袁老儿端坐在矮几后。
方坐下,有客人便开始问起来,“袁老头,今日打算说谁?是一代枭雄曹操,还是神机妙算的孔明。”
“今儿不说古人,就说说前朝之人。”袁老儿神秘一笑,露出一口的黄牙。
“前朝齐国?有何人可说?莫非是孝昭帝高演?”
“不是,但与他有关,” 袁老儿摆摆手,灰白的八字须得意的抖动着,“今儿要说的是一位女子,孝昭帝的皇后——元氏。”
“听说,这位元皇后是大将军元潜的女儿,可是一位奇女子。”
“不错,正是她,咱们就说一说这位元将军的女儿,”袁老儿手起手落,醒木惊响,“话说这位元皇后可是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美的就跟仙女似的,嫁给当时还是常山王的高演时,不过十五六岁。”
“据说,两人成亲后,王妃元氏并不受宠,被冷落一旁。”
“不然,”袁老儿说道,“当时元氏并不知道元潜是其生父,一直称胡延为父,而胡延谋反,常山王怕元氏左右为难,更怕负了元氏。”
“这位元氏对常山王也是有情有义,常山王身有顽疾,去留是随时之事,元氏对他不离不弃,常山王每次犯病,元氏必守在病榻,服侍左右,”有些客人略知一二,迫不及待的抢着说道,“只是这位元氏悍妒,容不得常山王身边的侍妾,进门之后,将侍妾都一一逐出了王府,据说,太后赏赐的宫女也被她拒之门外,不给半分颜面。”
“也不尽然,”客人中有少女辩道,“元氏逐出侍妾,焉知不是常山王的意思?”
“有道理,”旁边另一少妇模样的女子道,“与其说她悍妒,不如说是常山王对她的宠爱。常山王登基后,独宠中宫,即便元氏很久未孕,对之宠爱也是丝毫不减,试问,天下帝王,有几人能做到?”
楼上,溪儿听到楼下两个女子的说话,莞尔一笑。这个世上的女子,总希望有一个男人能对自己情有独钟。
“听说常山王的顽疾是因毒所致,元氏为了能得到解药前往周国,”少妇道,“据说差点命丧悬崖。”
“不错,”袁老二似乎忘了自己说书人的身份,接着客人的话道,“元氏不仅救了常山王的命,在常山王勤王一役中,还为常山王除掉了简平王,攻克定州,取下皇城。”
“这元氏算是为常山王打下了半壁江山,”一中年男子说道,“政变逼宫,助常山王登上皇位,元氏是功不可没。”
“当真是一位奇女子,若是能让我遇上这样的女子,我也宁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少年目露羡慕之色,“只是这常山王做皇帝就坐了一年就驾崩了,据说是因为元氏行为不检,致常山王气血攻心而亡。”
“道听途说,无稽之谈,”少妇对之嗤之以鼻,似乎知道的更多,“那是武成帝垂涎元氏的美色,篡谋夺位,孝昭帝无奈之下,为保元氏性命做出的权宜之计,不仅如此,还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助元氏逃出皇宫。”
“元氏就此下落不明,据说是去了周国,可是真的?”少年转身看向袁老儿。
袁老儿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只知道,周国宫中多了一位荣国夫人,不是后妃,却长居宫中。”
“荣国夫人?”少年眼中一亮,“可是那位助当今圣上诛杀叛臣宇文护,又为圣上亲往突厥求娶出云公主的女子?”
“正是,”中年男子接着说道,“这位荣国夫人也是位厉害人物。当今圣上挥兵东征,兵临晋阳时,荣国夫人迫使大将张鹤自刎当场,后不费一兵一卒攻克定州。”
“据说,齐国灭亡之后,荣国夫人也离开了,”少年似有不解,“听说,皇上将朔州作为封地赐给了荣国夫人。”
“若是荣国夫人便是元氏,这便说的通了,”中年男子扫过众人一眼,“荣国夫人助圣上东征灭岐,应是为孝昭帝复仇。”
“听闻,当今圣上对荣国夫人很好,荣国夫人为何还要离开呢?”少女努努嘴,能得帝王宠爱,是天下女子梦寐所求之事。
少妇对着少女戏谑一笑,随即正色道,目中有淡淡的哀怨,“荣国夫人得到了常山王全部的爱,即便常山王去了,在荣国夫人的心里,也只有常山王一人,其余的人都是多余。其实,人与人之间,错过一步,就是错过终生。”
“一直空着的常山王府已有人住,你们可知道?”少年看向大家,希望能有答案。
“是有人住,好像是一对姐妹,”有人说道。
溪儿立在楼上,抿唇一笑,看了一眼身旁姑母,清幽依旧。
“姐妹?”中年男子有些糊涂,“这元氏不是没有姐妹么?”
“各位,”少年说道,“我们就别在这里乱猜了,还是听袁老儿说吧,听他从头到尾慢慢道来,如何?”
“好。”众人难得齐声。
溪儿也侧耳倾听,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姑母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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