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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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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万花谷内死寂沉沉,除了时而刮起的大风,以及漫天翻腾的绛紫云霞,再没有可以借助的自然伟力,除非再来个山崩地裂、飓风暴雪……我瞥见那些氐人背负的炼丹囊,心里“怦怦”直跳,呼吸如窒。
这时,上空突然传来嘈杂的鸟鸣声,一群凤尾鹰头的火红怪鸟贴着云霞,“呀呀”地急掠而过。
有人叫道:“食火鸟来了,旱魃一定就在附近!”
我随着人流,浩浩荡荡地掠过紫云湖,穿入万花谷,又越过重重绝岭峭壁。大风迎面刮来,黄沙漫天,下方山谷里灰蒙蒙一片,草木逐渐疏少,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的坚岩石砾。
天上黑紫色的彤云滚滚翻涌,越往远处,越洇染成姹紫嫣红的云霞,夹杂着橙黄碧青,幻丽流彩。
一座赭红色的雄岭兀立于群山中,直没彩云。那群食火鸟“呀呀”叫着,便是朝彼处飞去。想必那儿就是传说中的“情火山”。
空中狂风呼啸,冷意侵骨,罗沄伏在我背上,不住地颤抖,就连吐在我脖间的气息,也像是寒霜凝结。我担心她血液僵凝,又渐渐露出蛇形,暗暗将真气输入她的体内。
周围那些人喧哗吵闹,都在争论烈炎几招内惨死于旱魃之手,竟没一人认出我,更没人留意相柳与罗沄。
将近情火山时,越来越炎热,口干舌燥,皮肤上很快便敷了一层细细的白盐。被那层层热浪所激,体内的阴阳二炁也跟着急速旋转起来。
前方彩云汹涌翻滚,仿佛重重巨浪,贴着山岭喷涌而下,又朝上掀起。不时亮起一道接一道的闪电,雷声滚滚。
情火山高逾万仞,南北绵延十几里,全都笼罩其中,在狂风中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烈炎似乎来过许多次,抱着瑶雩,径直冲人茫茫云霞火雾之中,高声道:“妹子,妹子,哥哥来看你了。”声音在山岭问遥遥回荡。却没任何应答。
热浪灼人,火光滚滚。鸟兽惊嘶悲鸣,纷纷盘旋不前。众人只好舍弃坐骑,御风而行。
山谷内峭壁夹立,大雾弥漫,十步开外什么也瞧不见。
飓风怒啸,峭壁上火星四溅,冲爆起道道火光,和着那轰隆不绝的雷声,像是随时要坍塌陷落。
众人的惊呼叫喊此起彼伏,片刻间,就有十几人或一脚踏空,或被推搡挤压,惨叫着坠落悬崖,生死不知。
罗法突然咯咯轻笑起来,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闷葫芦,这里就像一个即刻会喷发的大火山。你猜猜,如果你的‘姨姥姥’将刚才炼的丹药全都抛出来,会变成什么景象?”
我心里一沉,猛地转头四望,哪里还有相柳、巫氐等人的踪影?刚才只顾着瑶雩安危,紧紧跟随在烈炎后方,却没注意那妖女何时溜之大吉。
正觉不妙,忽听后上方“嗖嗖”连声,数以千计的鹰翎长箭系着丹丸,流星似的穿过云霞、浓雾,擦起万千道火光。
“轰轰!”四周怒飙狂卷,火浪冲天,整片山岭仿佛顷刻间爆炸崩塌了。
我还来不及调整呼吸,已被排山倒海的气波当胸撞中,眼前一黑,腾空飞起。
轰鸣如雷,震耳欲聋。倘若不是玄窍内的阴阳二炁应激相感,形成强沛无比的护体真气,我早被撞成了肉泥。虽然如此,还是被震得口中腥甜狂涌,五脏六腑仿佛全都移了位。
心里惊怒交迸,稍不留神。还是中了相柳“一石三鸟”的毒计!
敢情巫氐与相繇兄妹设下此局,将烈炎诱入这里,不是为了要什么旱魃的头发,只是想借所谓的“五行本真丹”,激爆情火山烈焰,让他与烛龙死无葬身之地罢了!
这妖女早算计好了,有巫氐在此,即便我和罗沄全都炸死,她也能解开体内的“噬心子蛊”,从“蛇神蛊”里问出“轩辕星图”的下落。可恨我太过托,又急着解救瑶雩,才会被她的甜言蜜语所蒙蔽。
一颗“五行丹”便能炸开诺大的沟壑,这么多丹丸加在一起,威力更是恐怖得难以形容。
触目所及,姹紫嫣红。烈焰喷涌,掀卷气铺天盖地的气浪,像雪崩,像河决,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连绵的山岭就像是纸糊的泥捏,一层接着一层地迸炸坍塌,尘土滚滚。巨石呼啸如陨星,纵横乱舞。
到处都是飞旋着的残肢断体,到处都是凄厉痛苦的惨叫。也不知有多少人被倾轧山下,烧成灰烬。
眨眼之间,这数十里崇山峻岭,就变成了腥风血雨的无边地狱。
在这咆哮肆虐的天地伟力面前,人力显得何其微渺。纵然你有再高的修为,再强的真气,也只能听天由命。
我无暇寻找瑶雩,更来不及抵挡闪避,只能将罗沄拽入怀中,凭借阴阳二炁的应激反力,如落叶飘萍,跌宕东西。混乱中,背上又遭乱石接连撞中,喷出几口鲜血,火人似的朝下疾速坠落。
天旋地转,“砰砰”连声,仿佛撞碎了什么坚岩大石,又冲折了藤萝树枝,然后一头砸在石壁上,眼前金星乱冒,终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耳边叫道:“闷葫芦?闷葫芦?”心里一凛,睁开眼睛,又看见那双澄澈的紫色妙目,和无邪妖媚的笑容。
她伏在我胸前,手握柴刀,横架在我颈上,得意地微笑道:“小子,你又成我的俘虏啦。”
相隔几尺,月光照着她莹洁如玉的脸,清丽不可言。我恍惚若梦,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发生何事,身在何地。
夜穹湛蓝,月朗星稀,峡谷两侧的山壁银白如霜雪。我们被崖壁上横生的灌木托住,悬在半空。
朝峡谷两端遥望,连绵的山岭崩塌近半,乱石累累,仍有星星点点的火焰在夜色中跳蹿燃烧。
上方的崖壁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青翠欲滴的灌木,大风吹来,沙沙作响,红果摇曳。
几十里光秃秃的山谷,仅有这片山崖长了千百株这种不知名的果树,层层迭迭,就像横空罗织的绿网,将我们兜住。否则我们早就摔下崖底,被陨星似的乱石装成肉泥了。
我想起瑶雩,心中一紧,想要跃起身,筋脉却酥麻灼痛,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罗沄咯咯笑道:“闷葫芦,你没死就算命大了,老老实实歇着吧。”我浑身是伤,百骸欲散,她被我护在怀里,反倒没什么大碍。
她似乎知道我的心思,挥刀个一串红果,津津地嚼着。笑道:“放心吧,以你这点修为都死不了,何况炎帝?有他庇佑,你妹子一定周全得很。嗯,这果子又酸又甜,真解渴,你吃不吃?”将一颗果子送到我嘴边。
我口干舌燥,喉咙里更像烈火焚烧,刚想张口,她却又将红果收了回去,笑吟吟地说:“我才没那么傻呢,你吃了果子,恢复气力,我可收降不住你。除非你立下毒誓,养好伤,安守奴隶的本分,乖乖听我的话。我叫你朝东,你便不能往西……”
她的声音温柔甜美,听得我心里怦怦直跳,但想到她对昌意的深情,想到她对我的所作所为,怒火顿时又用了上来。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妖女和相柳一样,都是心如蛇蝎,我如果听她摆布,非但不能报仇雪恨,还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于是闭上眼睛,转头不再理会。
她叹了口气,说:“不吃就算了,这么甜的果子,有些人却偏偏不识好歹。”一边吃,一边故意赞不绝口。
我不搭理她,自顾凝神调息。
在北海这段时日里,我吞服了不少奇丹灵草,又被烛龙筑就五行之基,再加上康回所传的心法与“无形刀诀”,已初步炼成阴阳二炁,脱胎换骨。盖因此故,经历这场天崩地裂的大爆炸,虽然遍体鳞伤,却幸未殃及根本。
过了一会,真气充盈,遍体循环绕走,经络烧灼的痛楚渐渐消淡,饥渴的感觉也减轻不少。
心中澄明如镜,周遭的风吹草动,全都感应得历历分明。
这时,峡谷南边刮来的大风呜呜呼啸,夹杂着几丝窸窣的衣袂声与隐约难辨的话语,似乎有数以百计的人正朝这里御风飞来。
我猛一翻身,夺过罗沄的柴刀,抱着她冲上崖壁。
她没想到我这么快便能动弹,刚想说话,便被我捂住嘴,钻入深凹的岩洞里。
洞内逼仄,我紧紧地贴着她,呼吸互闻。她惊怒的瞪着我,脸颊晕红,以为我要做什么非礼之举,奋力挣扎。
想不到她重伤虚弱,力气竟如此之大,直到我抓住她的手掌,写道:“有人来了。”
她这才慢慢安静下来,胸脯起伏,将信将疑。
我又闻见那股清冷的幽香,从鼻间直灌头顶。忽然想起那日为了救她,也曾和相柳藏身崖壁洞隙,情景仿佛,心情却大不相同。
这两个蛇族妖女有许多相似之处,都貌美如天仙,狠毒若蛇蝎,你永远不知道那张笑吟吟的俏脸后,藏的是怎样的心思。
但两人又大有不同。
她妖媚狠辣中又带着孩童般的无邪。就连身上的香味,也澄净得如同北海的蓝天和白雪。
而相柳就像这万花谷的漫天彩云,绚丽阴沉,诡谲万变,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吞噬得片骨不存。
思忖间,风声凛冽,十几人凌空抄掠而过。
当先那人紫衣红带,赤髯如火,怀里抱着一个少女,赫然是烈炎!
他既没死,瑶雩应当也无大恙了!我又惊又喜,正想冲出追截,他却忽然转身折返,气刀呼啸横扫,将身后的十几个大汉打得鲜血狂喷,而后稳稳地冲落到下方的乱石堆中。
“杀了他,别让他跑了!”
南边的呐喊声震天价响,转瞬间又有几十人御风包抄冲来,将他围在当中。
我凝神扫探,瑶雩呼吸虽然微弱,却连绵悠长,应当只是昏迷未醒。倒是烈炎浑身鲜血,气刀的光芒明暗不定,经脉似乎受了重伤。
果然,那些人将他团团围住后,也不急于进攻,叫道:“姓烈的被烛神上打了三掌,又被情火山压住,经脉断裂,支撑不了多久了!大家轮流耗他真气,不必着急动手。”
人影闪动,呼啸不绝,从远处赶来的追兵越来越多。
略一打量,少说也有两三千人。有的黑衣玄帽,耳悬双蛇;有的服饰各异,衣绣彩云。既有北海蛮族,也有不少彩云军。其中甚至有几个曾在姥姥手下担任要职的大将。
这些人一心对付烈炎,根本没注意到崖壁的洞隙里藏了别人。
我凝神屏息,暗暗调气,正筹划着如何趁他们混战之时,出其不意,夺回瑶雩,忽然又听见烛龙的笑声远远地传来:“烈小子,想不到一别多年,你还是如从前般愚钝可欺。嘿嘿,这老蛇婆与你有灭族之仇,你以为仅仅凭你叩十八个响头,就真能一笔勾销么?拓拔小子竟然放心把天下托付给你,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笑声越来越近,雷声似的在峡谷里轰隆回荡:“大家听好了,能取烈炎项上人头者,等我平定天下、登上神帝之位后,必定封他为南荒赤帝!”
众人哄然应诺。
霎时间,刀光纵横,气浪迸舞,两千多人从四面八方朝烈炎发起猛攻。
第十一章 两忘崖
月光照得峡谷内一片雪亮,我瞧不清烈炎的身影,只看见气浪如彩菊朵朵,凌空怒放。那道十余丈长的赤红色气刀有如霞光飞舞,地火喷薄,气势之刚猛霸冽,见所未见。
所到之处,神兵碎断,巨石炸裂,那些人前赴后继地攻近,又无一例外地惨叫飞跌。顷刻间,崖壁、壑底便溅满了点点鲜血。不像是他在遭受围攻,倒像是肆意屠戮。
这厮经脉震断,居然还能使出如此狂猛的“太乙火真斩”,假使没有受伤,威力更不可想象。
我对他虽然厌恨,心里也不由生出些许佩服。如果他怀中抱着的不是瑶雩,自然乐得坐山观虎斗,但此时此刻,却比我身临其境还要紧张。一边凝神观望,一边等待时机。
烛龙飘然落在乱世堆上,眯着眼观望了一会儿,悠然道:“巫氐神上,老夫帮你报此大仇,你当何以为谢?”从怀中提出一个“乾坤袋”,轻轻甩抖。光芒闪耀,巫氐和相柳一同滚落在地。
巫氐冷冷道:“本族之事,岂敢劳烛神上大驾?先前紫云湖里,你也瞧见了,老身技艺浅薄,炼不出你要的‘本真丹’……”话音未落,“啪”地一声,额头已被藤鞭抽中,鲜血淋漓。
一个北海蛮子挥舞长鞭劈头盖脸地朝她打去,连声喝骂:“你奶奶的,烛神上看得起你,才给你效忠使力的机会,老蛇婆你不识抬举便也罢了,居然还敢将神上诓到这里,偷施暗算!神上仁厚,饶你不死,让你戴罪立功,再敢耍什么花样,老子把你轧成咸鱼肉干!”
巫氐任他如何鞭挞,始终咬着牙,冷笑不语。
相柳伏在她身边,衣衫破碎,脸颊红肿,肩颈上尽是青淤血紫,显然也受了不少折磨。
我心里大感痛快。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遇见这奸狡凶残的昔日大荒第一神,婆孙两孙女有得苦头吃了。
烛龙那孩童的脸上泛起一丝森冷狰狞的微笑,摇头道:“算了。既然巫氐神上不肯,老夫又岂能强人所难?巫瞽,听说你的‘吸魂虫’能吞人神识,云人所不能云,我很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巫氐神色骤变,想要挣扎,却被两个大汉死死按住。
一个矮胖秃头的瞎子拄杖上前,眼白翻动,从腰囊里捏出两只细小如黑蚕的虫子,摸索着朝巫氐的鼻孔里塞去。
我猛然一惊,这老蛇婆若真死了,瑶雩与罗沄找谁救去?
正想挺身冲出,相柳突然咯咯大笑:“彩云易散,水月难捞。彩云军口口声声要扞卫公义,重现五族之治,玄女死了没几天,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小人就背主弃义,和烛老妖沆瀣一气,不仅不顾瑶雩少主的死活,连共工少主的结发妻子也想一并害死。也不怕传到天下人耳朵里,为后人所耻笑么?”
“共工少主的结发妻子?”巫瞽一愣,周围那些彩云军也露出惊愕的神色,纷纷朝她望去。
相柳眼波流转,灼灼地凝视着我的藏身处,嘴角微笑,高声说:“不错,我就是你们共工少主的妻子。一个月前,他在北海与我结为夫妻,又在‘天之涯’找到了‘轩辕星图’,修成‘三天子心法’。公孙轩辕已死,当今天下,再没有人是他的敌手!”
听到三天子心法,那些人哄然大哗,就连烛龙也悚然动容。
我又是恨怒又是好笑,这妖女一定是根据体内“噬心蛊”的异动,觉察出我在附近。被她这么一搅,再想要伺机而动已没可能了。于是示意罗沄屏息藏好,猛地伏身冲出。
不周山的那段日子,在康回指点下,我成天与阴阳狮龙兽周旋,时而要冲上山岭云端,时而要扑入水火海窍,内外交感,千锤百炼,早已练就了独特的御风术和刀法。
和那狂猛漩涡以及如影随形的太古双兽相比,这数千人的重围反倒千疮百孔,有太多空隙可钻。
我上掠下伏,刹那间便穿过了几百人的合围,冲到烈炎左侧,一把朝他怀里的瑶雩抓去。
他喝了一声好,回旋翻转,“轰”的一声,太乙火真刀狂飙似的与我手里的柴刀撞个正着,激爆起炫目的霞光。
我喉咙一甜,从虎口到肩膀全部酥麻震痹,身不由己地朝后翻了几个筋斗,重重地撞在石壁上,柴刀险些脱手。
“少主!”
“是共工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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