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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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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试言之。”萧桁在水面上的倒影被风吹得晃动。
“总是天下一家的事,并非一家天下的事罢。”枫叶又飘下一片,这池水里却没有金鱼去接,略略有些无趣。
萧桁笑得很开心,道:“果然是我知己。”
我转身望他,道:“这样大气魄的志愿,当有天下人相从。殿下麾下自然是谋士如云,猛将如雨,才人无数。所以我有何处,值得殿下这般用心和冒险呢?”
萧桁凤眼一眯,负手道:“繁露如今既是孤的谋臣,请自答之。”
“是因为我……无家无国无顾忌么?”我想起方才裴致的作派,不由笑了。
就我目见所闻,刘存周是个厉害的,却执着于宇文氏,不懂得弃暗投明;之前慕容飒或许也能算,但是首鼠两端,作法自毙;至于赫连成蕴的话,只能说他不肯体会萧桁用心,他日若不肯从容致仕,难说不会晚节不保。
萧桁注视我片刻,目光深远地飘向天际:“差不多。最妙就是,你还无情得很。”
第44章 霜林之染
下午与萧桁略谈了些过去将来之事,便获准告退休息。
回到下处,我和衣靠在床上,想了想昔日之毅衡表哥与今时之广陵殿下,不由十分满意。
诚然如他所言,我们十余年不通音问,但彼此的为人处事却依旧莫逆于心。今后,我即要用广陵这把剑,扫光宇文雍的鸡鸣狗盗、半壁江山和数十年来的乌烟瘴气,我才不管天下为齐为汉,便都归了毅衡表哥也无妨。何况萧桁有我襄助,早几年一统天下、御宇海内,也未始不是黎民苍生之福。
因为踌躇满志,也因为连日奔波,一贯择席的我,竟然略略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然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依然在莫测的深渊中下坠,听闻泥犁地狱有九万九仞之深,我这般飘然而下要多久才能堕底呢?正在我神魂飘荡之际,忽有一人与我十指相扣,被我扯着,一起坠入地狱……不要不要不要,我为你抄了一百遍妙法莲华经,难道都是白费功夫?
“繁露,快醒醒,快醒醒……”
我骤然睁眼,依然是益阳郡守府内,窗外秋月才上三更。月华依然是衣冠齐整,神志清明地望着我。这情景……一如在云间宫内,她催我上早朝一般。
我才从梦魇中回神,心跳极促,她一推我自然更为难受,我娇软无力按住她手:“别推我……”
月华皱着眉,竭力压住眼神中的焦虑,道:“大魏雪城主在厅上向殿下索你。”
哈!开什么玩笑,这比刚才的梦更离谱。
我不由笑道:“神经病。”
月华沉下脸,道:“要不要我给你一耳光?”
来真的?我定定神,还是不可思议,望着月华做梦般地道:“容甯真的在郡府厅上?那我们也不怕啊,广陵殿下最会敷衍了,死不承认便是了……”
欧阳莹抽回手,把衣衫往我身上一丢,站起来俯视我,声音清晰到极点:“雪城主说海其腾君遇刺垂危,欲见夫人,殿下若不放还,他日三军缟素,血洗益阳郡!”
什么?什么!什么!
我一瞬间心跳骤停,血液逆流,一言不发套上衣服,欧阳莹立刻为我理衣梳头。就在这片刻之间,我清醒过来,一把推开她道:“骗人的,没这么巧,是计,是诈我!”
欧阳莹讶然停手,却也有几分信了,她犹疑地望着我道:“可是雪城主一军主帅,若无缘故,岂肯如此轻率,亲自来益阳郡内?”
这话是!而且从时间上来看,我失踪的消息需最快也要三日才能传到拓跋锋行营,两日才能传到云间城,若容甯得玉泉关信报,自己从云间赶来,最快也需要两日,前后总得四日光景才能到益阳,还得是他确认我与广陵有旧的情况。若是拓跋锋从行营飞书调他来,那就耗时更久了,还不如自己来要人。如今呢?这才三日,他就到了!他就到了!
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会是他?除非是拓跋锋离开玉泉关,一早就遇刺,飞书传他,他中道得悉我走,这才气急败坏,孤注一掷,前来向萧桁要人。
一念及此,我心都冷了,衣衫之中仿佛裹着一团冷冰。
大厅之中,火烛通明,萧桁居中而坐,身后侍卫之外只有裴致,而容甯竟站在厅中立等,孤身一人,他的人都在城外马背上伺候?!他就有这么急?他就有这么垂危!?
我遥遥瞧见萧桁的神情似笑非笑,似信非信,而容甯从来没有这般盛气凌人,他在厅上柱剑而立,势在必得!
我不由自主,从帷帘后几步走到萧桁身侧站住。容甯一见我,眼神恨恨,上前即抓我手臂,裴致提剑一拦,剑鞘相击,这声音听在我耳朵里倒好像报丧的响板。
“雪城主,”萧桁道:“孤尚未曾答应你。”
容甯毫无商量余地,望着他道:“此乃海其腾君侧室,不需要你答应。”
萧桁笑道:“拓跋锋以势凌逼我萧桁的表妹,何其无礼!如今……”
“若海其腾君今日见不到王樨,饮恨而终,他日我再来,何止是无礼而已。”容甯冷笑,转头向我斥道:“我在外等你片刻,若你果然不来,我却是要自去见郎主的。”说毕,竟然掉头出门,扬长而去。
一阵秋风吹入,殿内垂帷上下飘荡,我骤然转头向萧桁:“你信不信?”
萧桁干脆利落地迸出两个字:“不信。”他从椅中站起来,扭头看我道:“你呢?”
“不敢不信!”我背脊上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
“呵……”萧桁微微一笑,道:“那你是想跟他回去?”
“我也不知道!”此刻仿佛有千百根针扎在心里,一时思考不能。
“要成天下之事,何至于为一人如此动心!”萧桁神色淡然,负手训我。
“毅衡表哥,”终于我心死魂灭,神智清醒过来,望着萧桁苦笑:“樨迭逢家变,已然不祥。若还嫁两回死一双,这命也未免太凶了,你是我父族之亲,我还怕把你也克了呢!”
“若真有命,克又何妨!”萧桁嗤之以鼻,又道:“但,若这是拓跋锋取你之计,你自己想,此去可是打手心关禁闭,就能完事的么?”
我咬唇沉吟道:“若是今天海其腾君真死了,魏齐此刻翻脸,便宜了宇文雍,这与你的大计不利,更违我心愿;若是海其腾君无事,容甯此来只是计……我受此欺骗,必当千倍万倍以还之,总还是要回来见你的!”
萧桁静默,忽道:“先是宇文鸿,后是拓跋锋……,于是表妹无心向我!”
殿内死寂,我心如风,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碎了,狐狸炸毛了,如何?
第45章 玉树之摧
夜凉如水,星河如霜,重山万里,荒漠无边,一队人马,驱驰不休。
我不识路途,不明所以,心里与耳侧尽是狂啸的风声,我想不通,原来恐惧害怕,竟能够这样没有穷尽……
“又二个时辰了,歇一刻再走。”
在一处山路的背风处,容甯勒了马缰,转过头命部众稍事休整。
他翻身下马,又向我伸出手,我扶着他,几乎是滚下马跌坐到地上,连着数日,星夜骑马,我确实是支持不住了。
侍卫在路边生了火煮热水吃干粮,慕容薄给容甯拿了一份过来。
容甯便拿着杯子问我道:“要喝水,吃东西么?”
我扶着额头,忍不住苦笑,往日重现,但这回我是真的想吐了啊。
“喝一点水吧,不然撑不住。”
一路同骑冷漠无语,此刻他终于恢复好脾气,弯下腰把杯子举到我唇边。
我定定神,一把抓住他的手,直视他眼睛,道:“海其腾君是真的遇刺垂危了么?”
拓跋锋是真的遇刺垂危了么?
我望着他的脸,这才几日不见,为什么我现在这样看不透!
“是真的要死了么?”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快说吧,虽然无论是哪个答案我都怕听。他不死,我就受困;可他若真死了,我也难独活。
情之误人,我变得这样?
容甯目光闪烁,一径沉默!原来如此……
瞬间我不由怒从中来,忍不住起手就是一记耳光。他不避不挡,坦然受之,于是四周一片死寂,再无人喝水吃肉。
“你……”我倏然站起,恨不得把他军法处置。
“王樨,你把他怎么了?!”
随着一道尖利的顿喝,一阵凌厉的劲风扑来,我脸上一痛,容甯一把将我按倒在地,晕眩之中,我仰见他拔剑如一道弧光,众人兵刃出鞘,呼喝连连。
晨曦之下,只见谢静山发丝散乱,衣襟染血,剑法依旧残忍,步伐却已迟滞,仿佛才从千军万马之中闯出血路一般。
你把他怎么了!
我昏了,我是真的昏了!
我只顾着要她痛悔无地,忘记了她也可能迁怒于人。谢静山若发现云间山上再也没有王侍泽了,她一定会来找我,我等她时她不来,偏我走了她才来!她找不到我,自然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而拓跋锋呢,说不定正为着我不辞而别,心神不宁疏忽大意,于是……遇刺垂危!
如斯悲剧,一再重演!我……简直不可饶恕。
就在我百念纷至之际,不可一世的谢静山竟然被容甯一剑砍伤右腿,她身子一沉,众人更不容情,刹那之间,四肢血散,刀刃交颈,她妖艳的脸上毫无血色亦毫无惧色,身静如天际的山脉,陨落于荒地之上。
我几步走到她身侧,缓缓蹲下,望着她与我一般冰冷的眼眸,道:“谢静山,你把他怎么了?”
晨星岑寂之下,谢静山望着我微微一笑,道:“无论我怎样,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好,说得不是一回事。
“是么?”我亦冷冷一笑,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谢静山眼神飘逸,浑身杀意随着血液流失将尽,她寂然无语,难道就快死了?
我用手推开那些刺着她咽喉的利刃,容甯伸臂将我隔开,道:“小心。”
我望他一笑:“别这么偏心,她可是你亲姨娘。”
容甯皱眉看了看地上的谢静山,不说话。
“韵殊表姐,先杀亲夫,后杀妹夫,”我伸手握住谢静山冰冷的脸,迫使她看着我,“剑术出神入化,心肠堪比蛇蝎啊。”
谢静山闻言浑身一颤,眼光如醉,声音忽然柔若一梦:“我没有……”
“没有?那就是我看错了,王侍泽肋下的大洞不是你开的,他心里的剑伤更与你无关,所以,他去了哪里与你也不相干,你就不用关心则乱了。”
轻轻几句话就教她再无斗志,我替她理理头发,武功高强受这点伤,应该还不至于被狼吃了吧?
我尚未站起,谢静山忽然一把抓住我腕用力一拖,我就倒在她身侧,一手撑地。
她的手冷如冰,却还是这般有力,容甯忍不住低喝,我赶紧冲他摇头,道:“不要紧,你静殊姨妈只杀男人,对表妹还是可以的。”
“我没有杀他,”谢静山仰起脸,柔声向我道:“告诉我,你把他怎么了?”
“你没有杀谁?姐夫还是妹夫?”我怒道,不要说他,说名字!
“……什么妹夫?我不喜欢杀人……”一丝疑惑从她逐渐幽暗的眼眸中浮现,瞬间又消失于无限渴望之中,她望我道:“为什么侍泽不在云间山等我了呢?”
“等了十年,变心了。”我道。
“胡说什么?”谢静山格格笑道,一丝血从嘴角留下,“怎么可能呢,我不信。”
“你以为他是伥鬼,被老虎吃了,还甘为驱使么?”我这句话为她准备了很久,可真正说出来,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淋漓,只觉得无限悲凉,无限寂寞。
便在瞬间,两行清泪从谢静山的脸上落下,滴于边塞外的沙土之中。
其实,她何止是云间第一高手,更是幽州第一美人,如此举世无双,却从来都寂寞,也许有过瞬间的温暖,可是握剑的手把握不住这样的幸福,于是她还将永远寂寞……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谢静山忽然伸手摸我的脸,雪白的掌尖沾满我的血迹,她望着自己的手指,又无比震恐地看着我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侍泽,原谅我,好么?”
……她疯了么?我闭上眼睛,一想起拓跋锋,却又忽然怒到无极限,缓缓道:“你是谁?我都不记得了。”
谢静山紧拽我的手忽然软了,仿佛一朵花凋谢于沙漠中,她颓然瞑目,泪未尽,血将干。
“郎主他没事,你饶了她罢……”容甯忽然附耳对我道。
什么!你们究竟要折磨我到何时?
我猝然回顾,发现他手持之剑,竟是王侍泽的巨阙……
爱憎争前恐后地穿过我灵魂,刹那之间,我不知是该放声痛哭,还是仰天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复仇,不开心;迁怒,更危险……
第46章 诸曜之聚(上)
营地篝火尚有余烬,晓风残月却已现荒漠之上。
拓跋锋贵体无恙,谢静山一息尚存,形势本是大好,除了……敌强我弱,遭遇致命之袭。
其实论人数,自是容甯带得人多,但论武功,不得不承认许北辰所领那票人马,实乃我汉一时之选。
这也是为什么谢静山变得那么好对付的缘故。我低头瞟了她一眼,流血过多与精疲力竭,使她现在处于幸福的昏迷之中。你到底干什么坏事,连累我等适逢其会的亦遭追杀呢,影卫大人?
前方战况不利,眼见百余精锐竟渐渐与对方几十人数相平。肉搏真是大浪淘沙,能剩下的才算得上是武士。便在瞬息间,慕容薄为了救助旁人,亦被一剑砍中右臂,这孩子倒还机变,剑换了左手亦能抵挡。在旁观战的容甯却已是忍耐不得,他一拽马缰正欲上马,我赶紧一把拉住他,道:“不可妄动。”
容甯一只脚踏在马镫上,皱眉顾我道:“难道坐以待毙?”
“哈,急什么,”我遥遥望着百步开外在马背上岿然不动目视这一番屠戮的右金吾大人,道:“你看他动了没有?他动你再动,也不迟。”
容甯望着面前逐渐近逼的大汉杀手,缓缓道:“你不懂……士气不可失。”
“怎么会?再坚持片刻,海其腾君难道不会派人来接我么?”我在一片喊杀声中,提高了声音。
容甯一怔,却道:“自然是会,但只怕没这么快……”
晕,危急关头还这般没眼色。昨夜竟为此人所骗,我真的吃药吃坏脑子了!
“慢点最好,那我就可以跟萧桁回去了。”我悠然坐到地下,看厮杀。
“什么!”容甯闻言大为光火,他把马缰一摔,拎着我手臂硬生生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恨得牙根都痒,怒道:“你这么着急打听郎主的死活,我还当你真关心他!原来只是探听虚实,等萧桁的兵来救你么?”
“你这话说得没良心啊!我当然关心海其腾君,只不过毅衡表哥也很好,”我瞅着容甯笑:“那谁先到,我跟谁行不行?”
“你……”容甯气得脸色铁青,都快把我的胳膊握碎了,却半天没骂出一个字。
“别生气啦,”我掰不开他钳制我的爪子,只得转脸望着众人喊道:“无论是海其腾君先到,还是广陵殿下先到,活着的人都有千金之赏,我说的!”
此言一出,士气不由为之一震,瞬间抵抗变得有底气起来。又有后援,又有重赏,较之曹孟德的望梅止渴如何?便在片刻,容甯领会了我的意思,他慢慢松开手,还多此一举地给我揉了揉。
前方许北辰却是伸手抚唇微微冷笑,倒也没有出手朝我扔暗器。
许北辰为人心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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