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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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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瞠目结舌,一时也达不上话。

独孤峰抱臂冷笑,若非防着老爹的锅碗瓢盆伺候,只怕早已唤人来拿。眼见避无可避,横疏影权衡轻重,轻描淡写地交代了琴魔遗言一事,反正在座的染红霞、胡彦之等也都知情,消息早晚要传入其余六派耳中。

“……便因如此,当日琴魔临终之前,将妖刀种种授与染二掌院,耿照也在一旁聆听,故而知晓。”

说着瞥了染红霞一眼,明眸含笑,仿佛此事再也自然不过。

牵扯到染红霞,独孤峰更是不肯放过,一迳冷笑。

“父亲,比起此事,有一节更可疑。耿照入城数年,一向在长生园打杂,近来转至执敬司当差,如何能有这等刀法造诣?以岳宸风之能,仍被妖刀杀得招架不住,他却能轻松化解,甚至制服天裂妖刀!这厮故意隐瞒武功,定是潜入本城的奸细!”

这回独孤天威不再仍碗碟了,眯着眼细细端详,片刻才道:“耿照,托你的福,我儿子总算不浑啦,说得还真他妈有道理。我瞧你的本事挺大,如非奸细,何必在我这里打下手?”

粘指一弹,一阵密如擂鼓的沉重脚步踏上楼来,几十名披甲执锐的禁团铁卫分作两列,将耿照二人团团围在枪尖圆阵里,看来这次是玩真的了。

耿照转过无数念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就算把“夺舍大法”的事说出来,城主也未必相信。

正自犹豫,忽听一人道:“喂,小耿!上回你同我说过的,怎地自己倒忘啦?”

却是胡彦之。

他见耿照一脸茫然,暗自调息,抚胸定了定神,笑着说:“我见你身手不凡,问你的师承门派,你回说,‘我没拜过师傅。不过小的时候,有一位老伯路过乡里,曾教过我三天刀法,这算不算数?’”耿照向来不爱说谎,但冷静一想,此际坦白反而不易取信于人,老胡江湖混老,自是想到了法子,只得顺着他的话头,低低“嗯”了一声。

独孤天威大笑。“胡大爷,这一听就是鬼扯。普天之下,有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是三天便能练成的?本侯虽不是武人,你可不能呼拢我。”

胡彦之笑道:“我原本也是不信,今日见了耿兄弟的精妙刀法,却不得不信。”

回顾耿照道:“耿兄弟,你说那人是一名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人,虽着粗布衣裳,自有一股官老爷大人们的威风气派,还对你说,‘老夫刀试天下,罕逢敌手,平生从不欠人情,恩仇必报。承蒙你悾谝煌氚字啵菜阌性担ㄇ沂谀阋宦返斗ā

‘我说的,是也不是?“耿照一头雾水,幸亏他天生黝黑,面上难见心虚愧色,又是“嗯”的一声,企图蒙混过关。胡彦之装模作样,沉吟道:“我想了一夜,心底也没什么把握。

此人十数年前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用刀高手,才得如此自负;性子又刚直,不肯欠人半点恩情;所授刀法运使开来直如行云流水,足以制服鬼魅般的妖刀天裂……“横疏影不通武艺,心中却有一部近三十年来的武林名人录,由“数一数二的用刀高手”一语法相,咬唇斟酌道:“依照胡大爷的说法,莫非是昔日的东海第一名刀,与琴魔齐名的‘刀魔’褚星烈?”

“刀魔褚星烈”五字于水月一门,乃是禁忌中的禁忌,黄樱闻所未闻,蹙眉道:“这人是谁?我可从来没听过。”

染红霞久经江湖,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低声道:“没你的事,别添乱!”

黄樱猫舌微吐,不敢再问。

胡彦之不知水月亭轩的内规,解释道:“‘刀魔’褚星烈与‘琴魔’魏无音,都是昔日挺身对抗妖刀的英雄人物。不过当年一役,褚星烈与妖刀一齐堕入落星峡,双方同归于尽,按时间来推算,断不能传授耿兄刀法。”

染红霞不欲多提刀魔之事,随口道:“若按年纪形貌、嫉恶如仇的个性,‘夜炼刀’修玉善也可算是一位人物。但依阿傻之言,修大侠已遭摄奴毒手,恐难求证。”

胡彦之道:“‘夜炼刀’威名素着,也是一号人物。但要说刀中数一数二,只怕还不能够。况且他连岳宸风手下的摄奴也打不过,由他传授三天的刀法,岂能打倒压制岳宸风的天裂妖刀?”

独孤天威道:“胡大侠,听你这么一说,约莫是心中有谱啦!可别尽卖关子。”

“是。”

胡彦之抱臂道:“只学三天的刀法,却能制服妖刀,唯有传奇人物方能教出。这等样人,百年间仅只一位,四十年前他便已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刀’,威名之盛、地位之隆,犹在‘刀魔’褚星烈、‘夜炼刀’修玉善,甚至是今日的‘八荒刀铭’岳宸风之上。难能可贵的是:此人文武兼修,两道皆能,其名同列东胜洲之《凌云三才》、《五极天峰》昂然立于文武两榜的至高绝顶,乃是奇人中的奇人,智者中的智者,更是最有资格问鼎‘天下第一’的人选之一!”

横疏影闻言一凛,蓦地想起一人,忍不住掩口惊呼。

“你说的,可是那位与太祖武皇帝齐名的神功侯武登庸?”

“正是!”

胡彦之环视全场,目光所及,心头无不一震,仿佛可以想见其人。

“传艺三日,足以机压妖刀;普天之下,也只有前朝的镇北大将军、昔日金媲王朝公孙氏的皇脉血裔,被称为‘刀中之皇’的‘奉刀怀邑’武登庸才能办到。

而耿兄地他,便是当世唯一的刀皇传人!“

第十八折 北关七日 国破家亡

一听到“武登庸”三字,独孤峰、染红霞等俱都变色,连独孤天威都不禁直起身来,目中掠过一抹精光。耿照听得瞠目结舌、一愣一愣的,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刀……刀皇传人?”

(就是这个表情!就评这副傻鸟样,原本不信的也都信啦。干得好!胡彦之非常满意。

“没错,耿兄弟。当日路过龙口村、教了你三天刀法的,便是名动天下的刀皇武登庸。金媲王朝公孙氏的‘皇图圣断刀’已被此人练至化境,据说能在交手的瞬间辨出敌人的阴阳、进退、刚柔等,再以顺合逆断、转换五行的法子破敌,一经施展便如行云流水也似,号称是千胜不败的刀法。”

他瞥了南宫损遗言,笑着说:“浸提适逢儒门兵圣在场,南宫先生见识过无数奇功绝艺,阅历最广。敢问当今天下刀法,有哪一门使来如行云流水,能见缝插针,接刀引招于无形?”

眼见众人目光聚集过来,南宫损清咳两声,捋鬓道:“依老夫之见,西山金刀门柳氏‘不周风’、南陵青丘国秘传的‘稽神刀法’练到了极处,皆能生颻寻隙,破开如裂纸,未必让皇图圣断刀专美于前。”

胡彦之哈哈大笑。

“人说‘天下三刀’,稽神、圣断、不周风。南宫先生一口气抬出另外两门,那是没的说,对症下药,行家里的行家。在下斗胆一问:过去三十年里,柳家有谁练成了不周风,青丘国内有几个懂得稽神刀法的高人?”

“这……”

南宫损面色铁青,沉声道:“一个也没有。”

“练成皇图圣断刀的倒是有一个。其余两门,不过是百余年前的江湖神话,嘴上说说、慎终追远不妨,较真便不好啦。”

胡彦之嬉皮笑脸:“依南宫先生之见,那岳宸风岳某某在当今天下刀榜中,能排到第几位?”

南宫损冷冷一哼,锐目力满是轻蔑,缓缓竖起了三根指头。

“老夫敢说,无论往前往后十年,岳庄主均可名列天下刀客前三甲。”

“那么杀得岳某某满厅乱滚的阿傻,不是第一便是第二了,是也不是?”

南宫损银眉一耸,交叠在杖侧方首的双掌紧握,两条雪练似的长鬓无风自动,宽大袍袖忽如鼓帆,周身尘灰扬起,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圆环倏然扩散。这是打入城以来,胡彦之头一回见他动怒,心头微凛:“老头身负艺业,绝非泛泛,可不能当他是一般的马屁精。”

南宫损拄剑昂坐,寒声道:“老夫平生观斗无数,自问未曾走眼。胡大侠若然不信,不妨与岳庄主一斗,若能对招三十合外,老夫便拆了秋水亭的牌匾,从此退出江湖!”

这话胡彦之若早半个时辰听见只怕要反脸,但与岳宸风一对掌后已大为改观,心中苦笑:“你倒是抬举我。”

正色道:“岳宸风的本事很高,这点毋庸置疑;阿傻被妖刀附身后,竟能杀得他均不出双手,可见天裂之能,决计不在岳宸风之下。两名强者豁身一决,试问能以一刀轻轻挑开、接招转移之人,实力又是如何?”

南宫损默然良久,半晌目光才越过胡彦之,抬望金阶上的孤独天威,沉声道:“能教出这等身手,遍数刀界,我也只能想到武登庸。至于这耿姓少年的招式路数,只能说与传闻中皇图刀相似。老夫并未亲眼见过刀皇武学,所论止于臆测。”

兵圣都这么说了,谁也提不出更有力的反驳。迟凰钧见机极快,眉目一动,粘鬓笑道:“都说流影城中卧虎藏龙,不想竟有刀皇传人。武登庸与虎帅韩破凡、陶老丞相等并称开国三杰,若非退隐,今日也是朝中上柱国,显赫非同一般。耿少侠师承刀皇,临危挺身,果不负神功侯之威名。”

“黄缨一听,明珠似的杏眼滴溜溜一转,眼波盈盈,仿佛连眼角的晶莹小痣都笑了开来。

“啧!看不出你这木头一段,居然也有忒大来头。”

她见众人打量耿照的眼光丕变,不由得晕红双颊,嘻嘻笑着,拿手轻按柔软硕大的酥嫩胸脯,隔了层雪肌薄汗,只觉胸腔里一颗心砰砰直跳,也不知自己在兴奋什么。

独孤天威笑道:“武登庸其人,我少年时曾见过一就回,模样与胡大爷的转述差不多,这事的确有门道。”

唤人将地上的残尸血渍清理干净,把云锦姬等一班吓傻了的姬妾打发下去,眯眼想了一想,转头对耿照道:“你既是神功侯武登庸的弟子,再做不得流影城的小厮,否则传将出去,人人说本侯屈了名门高徒,背地里笑话。我看这样,你也别干下人啦,本侯便补你个七品典卫的官儿,平日仍归二总管调遣。你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尽皆错愕。

耿照是不是武登庸的弟子还未可知,却平白得了个正七品的“典卫”之职,由小厮到功名在身的一介武官,俱在他一念之间。众人心想:“难怪在白日流影城,宠姬与厨子都能做到七品以上的总管,可说是其来有自。”

横疏影娥眉微蹙,不过是眨眼功夫,随即一笑。

“还不快谢恩?”

耿照如梦初醒,跪地磕头,也不知该说什么,目光不自觉投向胡彦之。

独孤天威拍手笑道:“本城有刀皇传人典卫,想必岳某某也不敢再来耀武扬威。耿照,你跟你师傅好些年没见了罢?本侯派人把消息放出去,你师傅若未埋进土里,不定便来与你相见。”

胡彦之陡然省觉:“原来这厮打的是这主意!”

放眼当今天下,谁在刀界的声望能盖过“八荒刀铭”岳宸风?唯有昔日尊为刀中之皇的“奉刀懹邑”武登庸。消息一旦放出,武登庸若还在世,极可能上流影城来找徒弟,届时六月初三秋水亭一会,白日流影城的代表便呼之欲出。

退一万步想,就算耿照不是刀皇传人,又或许武登庸撒手人寰,这一着也足以打乱镇东将军府的布局;慕容柔被迫应变,仓促之间,便有可乘之机。胡彦之几乎要喝起彩来,暗自捧腹:“说他傻,这厮还一点都不傻。‘引武登庸对付岳宸风’虽然异想天开,却不失为妙着。所谓:”

盲拳打死老师傅。‘独孤天威胡乱出手,这下可有人要头疼啦。“迟凤钧与南宫损对望一眼,显然也想到了一处,找了个借口,并肩起身告辞。

独孤天威眯起小眼,懒惫挥手:“不吃饭便快滚蛋!留你们吃点喝点,倒像灌似的,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忒扫兴!不吃啦、不吃啦。”

把几上碗碟一推,起身道,“我睡午觉去。那阿傻给我照看好,本侯与岳某某赌局未竟,谁敢伤了本侯的押注儿,我抄他全家!”

阶下几名内侍慌忙来扶,将他搀下了不觉云上楼。

主人离席,染红霞姐妹也一齐起身。横疏影送迟凤钧、南宫损等下楼,抚司大人与秋水亭之主的身分非同泛泛,染红霞久历江湖,通达人情,也领着黄缨,随横疏影一同送客。

胡彦之打了个酒嗝,面颊胀红如血,踉跄倒退几步,靠着梁柱摇手道:“哎哟,居然喝醉了,两位走好,请恕……在下不送。”

迟凤钧暗忖:“天门掌教的亲传弟子,于应对进退之上,竟还不如水月停轩的女流。谣传近年来天门派系纷乱,几位副掌教都有侵吞自壮的野心,鹤着衣节制无门,早晚生变,看来不假。”

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胡大侠是江湖豪杰,潇洒自任,本就不拘俗礼。就此别过。”

南宫损杖剑悬腰,负手拾级,倒是头也不回,楼板下依稀能听见他严峻的呤哼声,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独孤峰一声冷笑,恨恨地瞪了耿照一眼,也率一千金甲武士同去。

横疏影临下楼前,回头吩咐道:“你先扶胡大侠回房去。”

莲步欲移,又抛下一句,“少时在挽香斋等我。”

耿照听命惯了,躬身答应:“小人知道了。”

横疏影责怪似地瞥他一眼,耿照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人去楼空一片风,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淡淡血味。

“你现下是亲王府里的七品典卫啦,哪来的‘小人’?”

胡彦之低声取笑,“一县县令也不过就从八品,还比你小了不只一级哩!我的典卫大人。”

耿照见他脚步蹒跚,身子一离梁柱,便歪歪倒倒起来,只怕是真醉了,赶紧上前搀扶,一边小声埋怨:“还不是你害的!现在……该怎生是好?”

胡彦之笑个不停,片刻才缓过气,低道:“先扶我回房去。”

话刚说完,“呕”的一声,一口血箭仰天喷出,几乎一跤坐倒!

“老胡!”

胡彦之连呕几口,血污逐渐由黑转红,胀红的面色不住变换,乍红乍黑,倏地又转成透出青气的煞白,片刻才慢慢泛起些许血色。

“有……有没有人瞧见?”

胡彦之低声问道。

“先……先离开这里。”

两人相扶下楼,慢慢行走在迂回的长廊上。胡彦之深呼吸几口,足下不停,一手搭着耿照的肩膀、另一手扶着栏杆一路前行,渐渐恢复元气。

“那厮掌力之沉,是我平生仅见。”

胡彦之恨极反笑,“那股劲力就你像蛆一样,一沾即入,钻埋之深、散布之快,片刻便漫入四肢百骸,顿失感应,潜伏待发。我及时以天元掌卸去劲力,但还是中了一丝;暗使真气运行一周天,只觉各处不显,却不知劲力究竟潜伏何处。”

耿照忆起先前露台之斗,不由一凛。

“岳宸风?”

“当真是什么人玩什么鸟,哪路货练哪门功。人是阴险卑鄙,掌也是阴险卑鄙。呸!”

胡彦之低头啐了口血唾,恨恨说道,“这路潜劲爆发之时,势如雷电霹雳,我若非以天元掌力卸去了九成九,绝非吐血这么简单,恐怕五脏六腑已然爆体而出,死成了一团烂肉。”

耿照听得心惊胆战。用手掌沾一沾身子,人便会碎体而亡么?这哪里叫武功,根本就是伤天害理的妖法!

“不,”

胡彦之纠正他,“岳宸风那厮虽可恨,所使的功法及掌力却不是外道旁门,须以正宗的道家心法勤练苦修,方有这等造诣。我听说虎箓七神绝中有一门名唤‘紫度雷绝’的掌法;那厮所用,约莫如是。”

耿照蹙眉道:“他若非以卑鄙的手段,夺了阿傻的不家业及祖传武学,又怎能青出于蓝,练得比阿傻的大哥还厉害?”

胡彦之摇头:“唯一的可能,就是岳宸风本就身怀高明的内功,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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