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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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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这份恫吓之意的人,却无法将愤怒发泄在礼物上,只能安静接下这重重的一击,勉强维持表面的优雅。

这样的风格乍看相当地“鬼先生”,其中满怀的恶意简直如出一辙;再仔细一想,却觉两者极端不同。鬼先生喜欢大张旗鼓地动手,“大张旗鼓”才是他最偏爱的部分,而制作这本薄册、决定将它送交七玄之人,更在意打击的效果,毫不在乎能否被人看见。

可惜符赤锦没能想到这些。其幕后之人古灵精怪的程度,可能超过了以古灵精怪著称的符神君,再加上岁月与人生际遇的淬练,终於将女郎的机巧心计远远抛在后头,显现出火候上的云泥之别。

她翻开书页,稳稳地捧在双掌之中,夹紧肘臂,将那对肥硕绵软的巨大乳瓜挤於臂间,放松精神,任凭一缕若有似无的睡意钻入小脑袋瓜里,眼前的人形图说渐渐模糊起来……

青面神长居瓮里,“青鸟伏形大法”的神奇玄奥可使他感知外在的一切,甚至扭曲周遭之人的五感,却无法直接用以阅读——为了鉴别此书所录,他必须藉助符赤锦的双眼。

“行了,女徒。”

不知过了多久,符赤锦蓦地回神,脑海中响起大师父熟悉的语调。“此书非伪,确与妖刀有关。”

(您怎麼知道?

她强抑著发问的念头,一动念大师父或有可能察觉,现下却不是纠结此问的好时机。为防无意间泄漏心思,符赤锦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书册上,见首页刊头之上,印著大大的“寂灭刀”三字,其后三页的人形绘图贯串起来,的是一式大开大阖、气势雄浑的精妙刀招。

她看得眼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细读飞白处的心法诀窍,竟是教人如何激发火劲、以风助之,心头一震:“这是……离垢刀尸所用的武功!”

但又隐约觉得不对,似是在血河荡当晚之外、不知何时何地,曾见何人使过,只是未配上那柄会喷火焰的斧刀罢了。

刀法、内功皆非符赤锦所长,她平素无甚涉猎,只觉刀式精妙,风火心诀匪夷所思,然而看在其他人眼里,其震惊的程度,亦远远超过了符神君。鬼先生自不是傻子,图说所注,并非完整心诀,饶是如此,已令在场宗师级的众高手瞠目结舌,心痒难搔。

大殿中虽仍是一片寂静,无人开口说话,但怦怦作响的剧烈心跳始终回荡在耳畔,不知是旁人所发,抑或源於自己的胸口。漱玉节不欲教人看出心神悸动,用了偌大定力,反覆提醒自己“回去再看不妨”,依旧翻过了七八页才掩卷,交与身畔的薛百螣。

薛老神君不发一语,呼吸却微妙地一重,旋即变得比适才更轻细,明显是刻意压抑所致。与在意旁人窥视的漱玉节不同,他可是大大方方看至末页,还不时前翻参照,恐怕是不信漱玉节事后会依约同享,一次就要看得精熟,直到深深印入脑海为止。

“老神君……”

漱玉节强抑心头不满,低声细问。“以为如何?”

“令人大开眼界。”

薛百螣神思不属,答得稍嫌敷衍。以他的年岁,背诵的本领原比不上年轻人,众目睽睽下又不好大声朗读,此际正是反覆默背、加强记忆的关键时刻。

“值不值得?”

漱玉节面上不动声色,似是无心而问。

“值得什麼?”

薛百螣颇受干扰,不禁蹙起稀疏灰眉。

“值不值得……”

漱玉节语声忽低,终於引得薛百螣抬起眸子,凝神欲听,这下无论原本背得什麼,都只能就此打住。“赞同七玄合并,共推盟主?”

这事本不该於此时此地讨论,就算要谈,殿中这麼多双耳朵,横竖也谈不出什麼结果。薛百螣江湖混老,精得猴儿也似,微一转念,便知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冷哼一声,低道:“与虎谋皮,皮焉瘦哉?”

漱玉节不怕他明白,或许在她心里,恰恰便要他明白,赭皮薄册黑岛可与他白岛平分共享,犯不著偷,对他露骨的不满毫不回避,暗忖道:“原来你已打定了主意,要与我唱这个反调。无怪乎生吞活剥,担心再无入眼的机会。”

淡淡一笑,低道:“指不定我帝窟五岛,才是那头虎哩。”

薛百螣冷笑不语。

鬼先生顶著众人的猜忌、怀疑,乃至轻蔑嘲笑,一路走到了现在,此际於他,不啻是收割时节,弥漫在阴冷空气间的沸血余温、擂鼓般的急遽心跳,甚至是如滚雪球一般,不住积累膨胀的贪婪与野心……嗅起来都是那般甘美诱人,充满含笑收成的欣悦。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美人的醺然酣醉,都将迎来清醒的一刻。

“明知上头有钩子,可这饵实在是太香啦,怎麼都得咬一咬。”

聂冥途叹了口气,摇摇光秃的脑门。

“只是胤家小鬼,凡事做得太尽,乍看虽无破绽,然而“无有破绽”本身便是最要命处,人心疑你,用不著证据的。没有我等,你一样能搞到妖刀,兴许这回的妖刀根本就是你放的;你有不靠刀尸,便能析出妖刀内藏武学的本事,看来也似乎不假……”

扬了扬枯爪中的精致小册:“那你还要我等做甚?扮家家麼?老狼是贪哪,这点我一辈子都没否认过,可你要当我是傻瓜蠢蛋,拼著不要你手里的妖刀武学,今儿也要你在这儿躺下。你道我等七玄,是任你揉捏耍弄的烂面团?”

语声一落,杀气陡然迸出!

殿中气氛一凝,森寒更甚凉夜,多数的灯笼后气机隐动,飕飕锐响交错纵横,削下无数尘羽,正是劲招起手之兆,却非是提防狼首发难,所向不约而同,竟直指居间的鬼先生!

无视周遭剑拔弩张,鬼先生迎著头顶簌簌落下的积尘,纵声大笑。

“狼首说得极是!妖刀武功,从来就不是本座的目标!诸位若要,我连提取刀中绝学的秘密,亦可随手赠送,毫不吝惜。狼首不妨把这个当作花红,七玄一统之日,人人得之,也好一庆我族这迟了千年的大盛事!”

第百六八折 师出有名·暗夜惊心

“一统七玄”非是什麼禁忌的字眼,七玄与指剑奇宫一样,皆源於古纪时代的鳞族血脉,此事在东海虽不算人尽皆知,却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秘密。

问题是:七玄分治达数百年,各有传承,实际上已是七个独立宗派,不仅谈不上“同气连枝”,彼此间的龃龉不快、恩怨纠葛,几百年下来也没少攒些个,其水火不容的程度,未必稍逊於邪正之别。

如今大剌剌地喊出“一统七玄”的口号,直与“消灭六派”无异。否则五帝窟自是五帝窟,集恶道依旧是集恶道,各拥山头,谁人自愿放弃宗嗣,平白教你“一统”来试试?

是以当日在新槐里大杂院,薛百螣隔墙听翠十九娘发此议论,才会如此反感。

对薛老神君来说,光是帝窟五岛争宗主大位,就已经够头疼的了,还让你混一了七玄,一家伙同七个门派里的高手们竞逐权柄?傻子才犯这等浑!

鬼先生语毕,原本杀气腾腾的聂冥途忽然失笑。

“他奶奶的!胤野鬼灵精也似,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傻儿子?我瞧胤丹书也不笨哪。你爹人是迂了点,脑子却清醒得很,决计不会说出这种笑掉人家大牙的蠢话。莫非你到了这个年岁,还在听龙皇现世、重返九渊的睡前故事?哼,一统七玄……我呸!”

“狼首此言差矣。”≮更多好书请访问。fywxw。≯

岂料开声的却非是鬼先生,而是帝窟宗主漱玉节。

“龙皇传说,乃是鳞族之根本,使我等七玄前贤得以开宗立派、绵延至今,便於帝窟五岛之内,现今仍有受龙皇遗惠之处,未敢或忘,料想集恶道也是这般。指剑奇宫自诩正道,号称拥有三百年真龙之传,却早已抛弃出身根本,向央土皇权卑躬屈膝奴颜以侍,我等羞与为伍,早早弃之。狼首对己身之所从出如此不逊,何异於奇宫一干悖子?”

聂冥途异眸放光,嘿嘿一笑,并未接口。

漱玉节操著清脆动听的嗓音说完,转向鬼先生。

“然而胤门主此说,却规避了一个极其紧要、又无可解决的疑难,纵使原先诚美意也,出口却成灾殃,较之狼首言,则更加不当。”

鬼先生摸摸糊纸面上的鼻子部位,虽不见其容,举手投足却透著莫可奈何的神气,几令人生出“面具苦笑起来”的错觉。

“小子识浅,望宗主赐教。”

“不敢当,门主忒谦了。”

漱玉节老实不客气地接过话头,娓娓道:“七玄开宗,已传十数乃至数十代,我漱氏自有宗谱以来,便在水神岛落脚,倚之行走江湖;先祖於玉龙朝时做得什麼,反倒不甚了了。可见,七玄从开始便是互不相属,不是由什麼组织里分将出来,自无“合”之一字可言。

“既非旧制,那便是门主的发明了。为此,须得有充分理由,说服我等六派放弃既有祖宗成法,合一大派。此事与龙皇、鳞族血裔无关,如适才言,非是昔日玉龙朝有个什麼一分为七,须得复原;你提出了前人所未发的全新构想,原该告诉我等:“何以七玄非混一不可?””符赤锦一贯不喜她的心机城府,也讨厌与她言谈之际,不得不时时提高警觉的纠结,此际却几乎要为她鼓掌喝采起来。

漱玉节没有狼首的粗鄙,也无恶佛之霸气,更不似祭血魔君咄咄逼人、阴阳怪气,然而她一上来,就把鬼先生倚之为护符的“祖制说”破了个乾乾净净,何止摧枯拉朽?简直釜底抽薪!

七玄乃鳞族血裔,与龙皇玄鳞、玉龙王朝,乃至三宗共治时期的道宗之间,本有著千丝万缕的关连,却不能说合七玄於一宗,便能重现玉龙王朝或天元道宗。

当世七玄已存数百年,再怎麼上溯源头,也只到各派开山祖师处;以玉龙一朝开枝散叶为号召,非但不实际,也吃了七玄的豆腐,其心可诛,断难揭过——漱玉节短短一席话,点出的正是此一关窍。

鬼先生隔著殿中昏暗的透纸烛照,遥望她仙子般出尘的清艳容貌,暗自咬牙:“……好个杀人不见血的毒妇!”

此时不宜妄动肝火,好在连这样的枝节他都事先沙盘推演过了,早有提防,从容应道:“宗主说对了一件事,却也说错了一件。以“恢复祖制”、“力分则弱”这等俗烂藉口,也未免小瞧了诸位,这点,宗主是说对啦。然而,宗主说七玄源流,上不及龙皇,却是大错特错。”

一指场中妖刀:“诸位以为妖刀是什麼?却是何人所造?妖刀中所藏武学,又是何人传落,其用意为何——这些个问题,统括来说,可以“龙皇”二字作结。”

聂冥途冷笑:“这几把刀,怎瞧都不像自土里掘出的千年古物。你不只当咱们是傻瓜,还欺人眼瞎啊。”

鬼先生怡然笑道:“狼首眼盲心不盲,这几把刀虽非千年古物,其中刀魄却是。当年试图以妖刀兴乱的阴谋家,将得自玉龙朝的刀魄铸了进刀中,才使千年前的龙皇铁卫,重现当世。”

“龙……龙皇铁卫?”

漱玉节喃喃覆诵。

“正是。”

鬼先生道:“龙皇玄鳞有七名铁卫,各得龙皇一部分武功,为保护永生的龙皇,铁卫也必须有不死的生命……但人谁无死?於是龙皇便将武学精髓保存在刀魄中,纵使刀卫身殒、镔铁坏灭,只消刀魄犹存,铁卫随时都能再复现,永远不老不死。”

目光投向漱玉节:“帝窟五岛的先人虽传下了《三日并照》、《虹尊刀法》两套武功,以付食尘玄母之用,当年先父有幸承教於符承明符老宗主,说虹尊刀法虽是一等一的绝学,然而内力之运使与精奥的招数间,似有微妙隔阂,虽威力强大,却始终有棋差一著之感,反不如其他帝字绝学圆转如意,收发由心。食尘、玄母虽无相对应的妖刀武学,我料在内藏的刀魄中,有足以解破这层疑难的关键。”

他单手负后环视众人,意态从容,略微提高了音调:“我在七玄流传的古籍之内,不但找到龙皇铁卫的记载,更恃以觅得龙皇祭殿之所在。炮制刀尸所使用的秘仪,不过是对铁卫传承的粗劣模仿,在祭殿中,有安全无虞的方法,可得刀魄中所藏武技。

“狼首说得没错,我的确可以悄悄搜集七柄圣器,进入祭殿独占这个秘密,如此一来,只消对付帝窟黑岛一脉,取得食尘玄母即可,胜过此际在这荒山野岭中,面对诸位英雄人杰。但我猜我那迂过头的亡父,应不乐见我如此作为。

“宗主若不算健忘,那狗贼凭藉恶毒手段、肆虐五岛之际,是我送了第一枚解药与宗主,才有后头延聘神医破解丹方的可能;我非问宗主讨人情,只想问问宗主和老神君,若所欲者仅是两柄神异的刀剑兵器,需不需要多此一举?还是我该於五岛与大敌混战之际,乘乱取之?”

薛百螣亦知雷丹解药之事,光是这条人情,五帝窟便不好再与鬼先生放对,敛眸闭口,当是默认。漱玉节却没忒好打发,淡淡一笑,悠然道:“门主义举,五岛铭敢五内,然而以七玄之作派,门主应趁乱攻打五岛、夺取刀剑,方是自然。如此,虽不免与我五岛结怨,但怎麼说也是我等技不如人,授之以柄,岂有怨言?只好调养生息,日后再讨回来便是。正所谓:“以直报怨。”

然门主所为,已超乎常情,便是“文舞钧天”邵咸尊居正道魁首,亦不免被认为“欺世盗名”,况乎狐异门?”

角落里响起清脆的抚掌声,却是聂冥途仰头大笑。

“痛快!好一个方是自然!七玄本就是邪魔外道,哪来忒多惺惺作态?胤家小子,你做过头啦。这要说没什麼阴谋,怕是谁也不信。”

鬼先生道:“二位说得斩钉截铁,连我都快要相信自己居心叵测啦。怎地我爹大仁大义,天下人挺习惯似的,到我这儿就全变了样?”

薛百螣本已闭口,闻言猛一抬眼,眸中精光暴绽,沉声道:“你爹可没藏头露尾的,以假面目示人。在场也不是人人都欢喜服气他,可没人拿他来说事。你小心点儿。”

鬼先生不无尴尬,却不好与他反脸,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耸肩笑道:“老神君教训得是。无奈我从小背负著血海深仇,仇家遍布天下不说,还都是正道栋梁,小心惯了,才能活到现在。既然今日在场都是自家人,也没甚不方便的,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大夥坦诚相见。”

双手食中二指一勾,轻轻巧巧揭下面具,露出一张方颔隆准、英气勃勃,充满男子气概的年轻面庞来。

“在下姓胤,这点大夥儿都知道啦,单名一个“铿”字,乃狐异门之正统继承人;先父讳上丹下书,人称“鸣火玉狐”,这点相信诸位也猜得七七八八。这个名头打今儿起,由我胤铿承继,日后凡我狐异门之主,世世代代均以“鸣火玉狐”为号。”

他立於大殿中央,几乎所有人都能见得,薛百螣见这张脸说像胤丹书,又有几分不似之处,倒与胡彦之肖极,直如一模刻就,暗忖:“他俩果然是亲兄弟。”

鬼先生此举又出众人意料,说是“抛砖引玉”,但祭血魔君、鬼王阴宿冥等另有掩饰身份,决计不能除下遮覆之物,以真面目示人,然先声夺人的威慑效果丝毫不减。

聂冥途於阿兰山十方圆明殿与他相会时适逢白日,昔日江湖上威名赫赫的“照蜮狼眼”形同半盲,与此际相比,差别直如天地云泥,难以确定哪一张才是他的真面目,微眯起青黄异瞳,试图看出颔耳间的易容痕迹;只可惜端详了半天,却没见什麼破绽,但也不能就此认定“琉璃佛子”那张男生女相的美丽面庞是假。

就著聂冥途逐渐消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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