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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4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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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甘心奉他为主——绝了。

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手段?说与旁人听,怕要被讥为白日发梦。

“其实是有过这样的先例,胡大爷没准还见过。”

十九娘盈盈一笑,终于有重新掌握全场的感觉。胡彦之剑眉微扬:“喔?是谁?”

十九娘笑而不答,自顾自的说起鬼先生构想中的七玄大会该要如何进场、谁站哪厢,万一谁到谁不到,又该如何……说到了头,已是晌午,对面胡彦之面色铁青,久久不语。

“……有这种物事?”

“我说了,”

十九娘微一耸肩,乳沃颈纤,风情万种。“没准胡大爷见过。”

他确实见过。当日在流影城的“不觉云上楼”,人与物,他两样都见过,只是从没想过竟会是鬼先生的计画蓝图。撇开表演欲与恶作剧癖,他哥哥其实算是相当缜密而精细的阴谋家,在他人身上观摩、乃至试验积累至一定程度,才转而运用于己身,的是他之作派。

“她……我是说娘……我母亲她知情么?”

“关于『姑射』的部分,所知恐怕不多。”

胡彦之敛起了一迳往她胸口乱瞟的贼眼,再起身时,彷佛变了个人,更沉默也更专注,微蹙的浓眉压着锐眼,透出沉凝的气质;明明身形未变,翠十九娘却觉得他的肩膀似突然宽厚起来,肌肉的线条起伏鲜明,反馈其上的万钩背负。

她从未在少主身上看过这样的神气,然而此非初见。

她记得那人的手又大又暖,抚摸头顶的力道要比父亲温柔,走在他身边总是令人心安……直到她够大了回想起来,才明白当时他肩上扛着黑白两道无数人的焦灼企盼,那是足以逼疯铁汉的压力与担子,但一切皆止于他的双肩,她从未自抚摩发顶的手掌之中,感觉到天下苍生的重量。

“我们得阻止他。”

胡彦之一开口,重叠在他面上的那副形容旧影顿时消散,又将她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回现实。他说这话时的口气并不激烈,甚至比插科打哗时都还要宁定平和,彷佛清楚知道,决心与壮怀激烈什么的无关。

决心就只是决心。如此而已。

翠十九娘眯眼凝着,没来得及发现自己的心跳无端加促,突然有些迷惑。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同他父亲有多像?

***   ***   ***   ***   ***姥姥一宿未回,盈姑娘急得都快发疯了。问题是:那捞什子鬼“主人”的也没回,诸凤琦那死人脸畜生同他的狐群狗党喝高了,搂几个妖妖娆娆的外四部副使回来,整晚闹腾个没完;要是“凤爷”想起隔壁还有个艳贯群芳的小脸黑美人儿,乘着酒意闯将进来,那可有意思啦。

偏偏什么也没发生。黄缨边想着,忍不住打起哈欠。

没想到金环谷的人一来,能把她累成这样。

为每日能见到耿照,她特别动用关系II与盈姑娘房里摸来的一枚金钗。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拆下珠饰,拿石块将整支钗砸烂成团,再洗净拭乾,看来便像一锭栗子金———央相熟的嬷嬷打点了药庐那厢,谋了个换药送食的差使,从此名正言顺出入望天葬。

望天葬风高地险,自古不祥,药庐在内四部地位甚高,老人们闲适惯了,本就不爱去。林采茵那婊子让药庐一次出动八人去换药,说是怕苏合薰耍阴越狱,弄得药庐怨气冲天;后来倒好,不惟换药,还得多走趟膳房带上酒食,药庐差点被逼成了头一个揭竿起义的部门。一听有浴房丫头自愿帮忙,装腔作势半天,还不满口答应?

耿照有吃有喝了,还要她照拂那老虔婆与盈幼玉。没奈何,黄缨只好又想了法子,揽下给姥姥盈姑娘打点生活起居的活儿I这回倒没剐出点什么来行贿。她本就是盈姑娘房里的,婢女们听说了孟姑娘的事,全都离这些昔日的教使凤凰儿远远的,生怕给连累了,抓去让绿林土匪奸淫取乐。

膳房的掌杓大娘听说她毛遂自荐,要服侍处境最难的姥姥和盈姑娘,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颇有英雌不怕出身低、浴房也出好姑娘的感慨。收厨后,留给她的餐食特别美味,白灼猪颈肉、酒蒸琵琶鱼肝,分量虽少,吃得她整晚傻笑,飘飘欲仙。

这些,够她从早忙到晚了,在水月停轩都没忒勤快,别提还得想方设法,打听红姐的下落。眞是累死人啦,没办法,谁让他都靠我呢!想着想着,忍不住甜丝丝一笑,哼歌儿扭着小屁股四处忙去。

好在药庐的人把差使全扔给她,当她瞧见耿照变戏法似的、亮出一只完好如初的右手时,尖叫声几乎撼动整座望天葬。“怎……怎么会……你怎么弄的……我明明……明明看到……呜鸣呜呜呜……”

耿照失笑,右手被揪着不放,只好拿左手摸她发顶,宠溺笑哄:“傻丫头,哭什么呢!不是好好的么?乖,快别哭啦,花脸猫!”

“呜呜呜……人家开心嘛!呜呜……哪有这样的……你妖怪啊!”

黄缨好不容易止住啼哭,抽抽噎噎摆布吃食,一边给他递食水搵嘴角,边汇报昨儿到处听来的八卦I“是线报!”

她翻了翻哭肿的眼帘,没好气道:“什么八卦?没礼貌!当心我不告诉你金环谷的四大玉带是哪四个啊。”

耿照连忙陪小心,表示非常渴望知道是哪四人这么威武,居然能佩玉带。

但黄缨能提供的“线报”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于扳倒鬼先生一事,可说全无助益。耿照不急,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她闲聊,仔细交代了传给姥姥的话,黄缨才依依不舍离开。

直到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洞隧深处,趴在{〃枫〃}另一头{〃叶〃}的苏合{〃文〃}薰才敏{〃学〃}捷起身,猫儿般掠至他身畔,伸手去拈食盒里的牛肉条。铁笼只晃了下,彷佛女郎全无重量似的,单是这轻功,便足以跻身江湖一流好手。

虽未如耿照呑食的血炤精华,有着生肌愈骨、重造经脉的神效,但她腹中那枚血炤阳丹正迅速改变女郎的身体,过去许多悟不通、做不到的关隘,忽然都有了简单而直白的答案。

“的确有人。”

苏合薰小口小口吃着,低声道:“耳目难察,但我能感觉。你同她说话时,那人就伏在洞里观望。”

阳丹发生效用的影响,亦体现于她暴增数倍的五感,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灵觉,近于碧火功的先天胎息,及远或不如耿照,纤敏却有过之。

耿照有些佩服。“我的感觉没那么清楚,可能是分神说话的缘故。”

藉着送食物入口时遮住嘴唇,低道:“……走了么?”

苏合薰与他默契绝佳,低头边吃,指尖蘸油,在笼底写了“还在”二字,片刻又加一行:“正看着你。”

他背脊有些发寒,低头见食物少了一半,忽疑心起这一切不过是她声东击西的伎俩,跟着狼吞虎咽。“喂,那人走了。”

苏合薰连说几次,他都置之不理,加紧消灭所剩不多的水煮肉,女郎果断放弃,积极投入清剿行列。

“昨天听到的——”

风卷云残之后,她按了按嘴角,才刚起个头,难得这回是耿照打断了她。

“那个先不忙。”

少年凭栏远眺,犀利的目光彷佛穿透洞隧幽影,攫住:现而隠的神秘身形,忽然转头一笑,露出雪白齐整的牙齿。“我想……先会会这个不露面的『高人』,你看怎样?”

第百六四折 故人长别·此番曾梦

姥姥再回到天宫顶层,已是两日后的事。

老妇人神色略显疲惫,衣发却精洁齐整,身上的服履都是她过往惯穿的,倒是自冷炉谷陷落以来,最华美有度的一次。黄缨只瞥一眼,心中便有计较:“看来耿照说得没错,老虔婆被送回了北山石窟,才能换回自己的衣裳。石窟中另有他人,至少也得有个梳头发的。”

盈幼玉惊喜交迸,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虽有满腹疑惑,见老妇人薄有倦容,没敢惹她发怒,只喊了声“姥姥”,小手交握,乖乖退到一旁。蚳狩云似有些心神不属,皱起疏眉,在桌畔坐得片刻,茶都没喝,忽道:“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我要沐浴。”

却是对黄缨所说。

日前鬼先生现身之后,占据隔邻的诸凤崎已被“请”下楼去,整片楼层只盈幼玉住着,堪称是最广衾豪奢的囚室。“所以姥姥肯定没事。”

黄缨见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她一没忍住,干出找鬼先生拚命之类的蠹事,随口分析:“喏,他要和姥姥谈崩了,一翻两瞪眼,何必冒着招惹那『凤爷』不快的险,硬弄他下楼去?依我看哪,这是对姑娘的礼遇,表示他给姥姥稳住啦,要讨她老人家欢喜,自然对姑娘客客气气的。今天的菜都比昨儿好哩。”

盈幼玉一听,觉得挺有道理。那诸凤崎嗜色残忍、目无余子,连自封门主的鬼先生平日都对他敬重有加,要他撤出聚众淫乐的地盘,怎么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两天不仅没见诸凤崎,似乎连谷中豪士都少了大半,白日里凭栏远眺,几不见有男子走动,彷佛回到昔日景况,更加佐证了黄缨所说。她略放下了心,蓦地一凛,斜瞟着抚颔沉吟的圆脸少女。

“你这村姑挺聪明的嘛。”

黄缨心念微动,故意装出得意洋洋的样子,傻笑道:“是罢?我妈也这么说。这道理多明白呀,我老家那儿,下蛋的母鸡同配种的公猪非但不能宰,连食料都喂最好的。我们还没有小米吃呢,全得留给蛋鸡。”

被比作母鸡种猪,盈幼玉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好拿这事修理她,随便找个藉口拧她耳朵,整得大奶妹雪雪呼痛,忙不迭地告饶。就这样,她每日焦灼难耐时,黄缨总能三言两语间安抚下来,幸而没出什么乱子。

自那老虔婆进门,黄缨始终打醒十二分精神,听她吩咐,连忙卷起袖管提来热水,服侍蚳狩云入浴。既然整层楼都给她们师徒俩包了,自毋须挤旮旯儿似的窝在同一间房里,隔起屛风解衣之类。

黄缨在楼层另一头的房间里布好热水澡盆,才请蚳狩云过去。盈幼玉总不好跟着,而蚳狩云始终蹙眉长考,心头似乎转着大事,直到推门而出,两人都没能说上话。

被选作浴间的,是一间以交错的镂花扇隔成两室的宽敞房间,朝外的一边两面挑空,外设栏杆,拉开垂帘似的长狭琉璃门片,便是现成的阳台;理想的洗浴场所自是里面那一边。黄缨刻意将隔扇前的厚绒布幔拉上,省得灌风。

蚳狩云一把年纪了,倘若可以,黄缨一点儿也不想看她赤身裸体。没想到老妇人保养得相当不错,肌肤白皙光滑,并无明显的皱敛;身段虽不比少女凸腴凹紧,与黄缨想像里的松弛塌陷亦有天壤之别,单看背影,说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尽也使得,可见养尊处优。

她褪了衣衫浸入水中,热水漫过肩颈的刹那间,终于从思臆间被唤回了现实,忍不住轻声呻吟,舒服得闭上眼睛,倚靠桶缘。黄缨极是乖觉,见状赶紧洗净了双手,笑道:“姥姥,我帮你程程胳膊可好?”

老妇人闭目哼道:“你会么?”

“我以前在家里,经常帮我姥姥捏的。姥姥都夸我捏得好。”

少女笑嘻嘻道。

“那好,你且试试。”

黄缨卷高袖管,跪在桶边,白嫩嫩的小手伸进水里,不轻不重地捏着老妇人的肩膀。蚳狩云闭目蹙眉,片刻才道:“你这捏法儿对男人可以,对姥姥不行。使点劲儿。”

黄缨心里问候了她家里人几百遍,面上却笑咪咪道:“好。姥姥肩膀好硬呢,定是这几日太累啦。”

蚳狩云喃喃道:“许久没这么认眞打了,武功竟搁下了这么多。老啦,不中用。”

“姥姥说啥呢,单看背影,您比膳房大娘还年轻三十多岁。”

连蚳狩云都忍俊不住,噗哧一声,轻声哼笑:“那岂不是才十八?嘴皮!”

两人随意聊着,气氛意外地融洽。言谈之间,黄缨不住往桶里添热水,连说几个笑话逗乐老妇人,指尖沾了点胰良沫子,在桶缘内侧的不起眼处,写下“五月初七桃花坞”几个歪扭小字。

蚳狩云听得细微的良滑唧响,睁眼瞧见,笑容微凝,仍闲适地半倚半躺,信手抹去。黄缨会意,接着写“耿叫我来”,蚳狩云藉掬水冲淋浇去字迹,笑道:“你方才说家里还有姥姥,她身子骨还好不?”

黄缨笑道:“好得很,能跑能跳的,双手还能提水砍柴,硬朗得紧。”

蚳狩云连连点头。“多大年纪了?古人说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你姥姥是耳顺知年呢,还是七十了?”

黄缨心想:“她是问我耿照能否行动自如,还是只能靠我口耳传话。”

这点连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只得憨憨一笑,随机应变:“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每年都听她说八十啦,到我长大离家,姥姥还是说八十。”

两人都笑起来。黄缨趁前仰后俯的当儿,断续在桶缘写下“龙皇祭殿”四字,这是耿照要她务必带到的、唯一的一条线报,只说姥姥一看就能明白,为她的安全着想,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蚳狩云笑得十分酣畅,片刻才收了笑声,回头捏捏她白皙柔嫩的圆脸蛋,微笑道:“你眞是个好孩子。往后若有机会,让你回家乡探望你姥姥。”

黄缨开心道:“好啊好啊,多谢姥姥。”

又写了几个字。

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天,蚳狩云似是心情大好,伸了伸懒腰,起身道:“头有点晕,你这丫头手脚太勤,水还热着哩!不洗了,穿衣罢。”

黄缨乖巧道:“是,姥姥。”

取巾帕为她抹乾身子,两人相扶着移往披衣辕架,于屛风内穿戴齐整,屛风隙间,但见黄缨手里攒着一抹金灿灿的锐芒回映,却是一枚末端尖利的金钗。

蚳狩云始终背向她,浑然不觉,脚下忽一踉跄,差点坐倒,赶紧攀住衣架子,似乎眞被热水浸得晕乎,立足不稳;黄缨眯起杏眸,眼缝中迸出杀气,手夹金钗,冷不防朝蚳狩云颈椎处撗落!

危急之际,少女“啊”的一声,握住右腕,金钗铿然坠地,扶着衣架的华服老妇人还等着晕眩过去,半晌才蹙眉回头:“怎么啦?”

黄缨勉强一笑,拾起金钗递去:“姥姥,给您簪上。”

蚳狩云摇头:“不簪啦,费事。咱们回去罢。”

黄缨搀着她推门而出,脚步声慢慢往廊底行去。

隔着数重镂花门塥、照准黄缨露出屛风的幼细皓腕,弹出一缕指风之人,本欲掠上横梁,追着二人而去,忽听身后一人缓缓道:“我一直觉得是你,并没有什么根据,不过是直觉罢了。没想到眞是你。”

女郎一袭旅装,白纱裙、束柳腰,分明是轻便俐落的装束,穿在她身上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女人味。在这座遍铺紫檀、木色深沉的建筑物内部,她一身明净如雪的打扮是如何瞒过无数耳目,来无形影,去无踪迹,亦极耐人寻味。

她俏脸微沉,方知被人无声无息来到背后,居然是这般滋味,这可不是件舒心写意的事,然而转过头时,那张艳极无双的美丽容颜却是似笑非笑,抿着一抹促狭戏谑、但又夺人心魄的姣美唇勾,轻启檀口,怡然道:“逗你玩儿呢,这便生气啦?鸡肠小肚的小男人!”

关于两人重逢的画面,耿照在心中揣摩过无数次,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景况,忽觉“造化弄人”这四字,果然半点也没有错,叹道:“我没生气,明姑娘。在阿兰山上,你又帮了我一回,我欠你的,早已算不清啦。”

来人正是明栈雪。

她明眸滴溜溜一转,轻轻拍了一下门棂,恍然道:“原来是陷阱。你同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片子串通好了,故意演出戏来诱我出手,是也不是?”

虽笑语盈盈,口气里却不无气恼,只不知是恼耿照误打误撞,抑或自己太过大意,居然被如此简单的把戏所欺。

若在往昔,耿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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