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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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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又软,料想他仆在乳上,不至摔伤头面,略微宽怀,才发现他强有力的双手环在自己身后,稳稳托着背和屁股,难怪翻滚间不曾撞上坚硬的地面,心底掠过一抹暖洋洋的羞喜:“原来……原来不是我保护了你,仍是你保护了我。”

耿照身子一搐,头未全抬,闷声道:“芊……芊芊?”

芊芊破涕为笑,嗔道:“你认哪里啊!”

然而清酲只得片刻,随着一抹快锐的危机感应,兽性再度攫获了少年。他挟着少女一跃而起,将人掉了个头,环着她饱满的酥胸遮护在前,缩头踉跄倒退:刃冷情深|82 “你别……你别过来!我……我……”

邵咸尊面无表情,哼的一声,一掌拍向芊芊的小脸!

劲风压面,芊芊连叫都叫不出,乳间束缚一松,耿照本能举臂,“啪!”

两掌相接,被打得滑开数尺,鲜血喷溅黄沙。

“阿爹!”

邵咸尊负手行前,提掌照准跪倒的少年,芊芊拉住他的袍角,满面哀求。

又是……又是这副神气!邵咸尊望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毕生中最难忘的一曰:一样的黄沙校场、一样的黝黑少年,—样的不动心掌,―样是胜负已分……这回,他还要不要妄动恻隐,再饶了那厮,好教自己输去地位、输去机会,输去原本属于他的一切9 I 绝不!

“让开!”

尘沙迸散,芊芊失声惊呼,被一股无形之力推了开来。

邵咸尊杀意暴升,连银发女子的威胁亦抛到九霄云外,右掌划个半弧,朝耿照胸口一推,看似平平无竒,然而掌胸间的气流挤压至极,翻腾如沸,映得周遭景物剧颤不休。台上谈剑窃识得厉害,顾不得礼数,猛然起身:“邵……休伤人命!”

瞎喇一响,竟将交椅前腿之间的搁板脚踏踢碎。

邵咸尊施展的,乃是不动心掌的至极杀着,繁复的招式至此无用,气旋磁劲被升华成最纯粹的力量,随手一推里包含了一十三种方向不同、质性各异的诡异劲道,或缠或绞,离合并流,绝难抵挡,烕力犹在“数罟入湾”之上!

极招临头,无人堪救,千钧一发之际,耿照左手五指一翻,犹如鬼使神差,忽然扣住他肘内的“曲池穴”。

曲池穴属土,五行土生金。这一扣之下,鼎天剑脉的致密真气随之迸入,邵咸尊的护体功劲竟不能挡,剑脉的金行之气一插一绞,仿佛往木绞盘里扔了把钉子,掌中十三道明暗劲力一拧,顿时凝滞不前。

不待对手反应过来,少年的手臂左翻右转、连绕几匝,震开掌势中宫直入,先一步桉住了邵咸尊的胸膛。

全场惊得呆了,鸦雀无声,没人敢喘口气。

看来像是青锋照的邵家主在将胜的当儿,自把要害卖给了典卫大人,但为何要这样做,任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日后市井议论,有说邵家主识才爱才,唯恐神功到处,一掌将典卫大人周身经脉震成了一百零八段,才在紧要关头收手;也有说镇东将军权势滔天,连武林的清流领袖亦不得不低头,做个顺水人情给他。

双方各执一端振振有词,就没吵出个结果来芊芊本以为他要痛下杀手,及至耿照反败为胜,才知阿爹早有相让之意,顾不得摔疼了的膝盖,起身欢叫:“……阿爹,阿爹!”

脚步细碎,迳朝二人奔去。

现场最错愕的,要属邵咸尊自己了。

他不知这式“河凶移粟”耿照反复拆解过几千次,已将招数拆得烂熟,隐约觉得使青狼诀的邪人手法固然凶残,打败自己的这招却是光明正大,以简御繁,每个动作都是精华,阻嚼越久,越觉滋味不尽,获益无穷。

然而,比起它那难以捉摸的劲力,招式亦不免相形见绌,赞一句“博大精深”他是毫无勉强的,心底服气得很耿照永远记得将自己击飞、甚至击得晕死过去的那一掌。毋须借助“入虚静”的法门,那种胸口仿佛有数道劲力相互拉扯,彼此间毫不相属、完全无法抵抗的滋味,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求教于蚕娘,却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动心掌最厉害的,既不是招式,也不是劲力,而是做人处事的道理。”

“做……做人处事的道理?”

“没措。道理不直,站不住脚,就算面对极其弱小的抗问,也能被轻易驳倒;反之,道理直了站得住脚,哪怕是千军万马到来,也扳不弯你的道理。所以说啊,不动心掌是没有破绽的武功,处处留有余地,不横不暴,勿固勿进,反而难以抵挡,秘诀就在这“自反而缩”四字上头。”

耿照陷入沉思,静默良久终于一笑,心悦诚服。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武功!武学的道理果然奥妙得很,处处都有启发。”

“话虽如此,也要看是谁使。”

蚕娘抿嘴一笑,指尖绕著白如狐毛披肩的发梢哼道:“以那厮德性,打死也不倌世上有这种事,处处留力的不动心掌在他使来,怕是处处都要人命,其十三道劲力虽异,却全向着敌人,哪里见得一丝反省?如此破绽便在肘内曲池穴。”

“既然他一意进取,断此关隘,就像切断了大军进发的道路,纵有千军万马之兵势,亦不得不阻于此间,进退不得。是他把武功用笮了,可不是这门武功的局限。”

话虽如此,若无鼎天剑脉的嫩密真气,也无法如此轻易断去十三道劲力的供输,扰乱对方掌势,取得一霎那间的致胜之机。邵咸尊此败,可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方以有之,也不算冤了。

耿照凭借本能,恍惚间使出了克制“河凶移粟”的手法,至此才逐渐清酲,揺了揺昏沉的脑袋,赫见自己一掌虚按着邵咸尊的胸口,却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迟疑道:“家主,这是……我……”

颅内忽激灵灵一痛,身子晃揺,几乎站立不稳。

邵咸尊心念微动,本欲出手,蓦听一人道:“家主关爱后辈,手下留情,这份胸襟气度着实令人佩服。”

却是李寒阳撤了双掌,掸衣起身。地上邵兰生依旧盘坐,闭目调息,面色委顿,却不似先前那样白如尸蜡,显是抑住了伤势。

鼎天剑主已至,那是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邵咸尊权衡得失,几乎在瞬间便拿定主意,后退一步,先朝李寒阳拱手:“不敢当。李大侠救命之恩,我代舍弟谢过,待此间事了,望李大侠莫嫌鄙门寒简,移驾花石律,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说着长揖到地。

“不敢当,家主言重了。”

李寒阳侧身让过,亦抱拳还了一礼,言色溫淡合宜,却无深交之意。邵咸尊点了点头,望向耿照,时间之长,已略嫌失态,直到芊芊大著胆子轻唤了几声才回过神,分别对着凤台、佛子以及慕容柔拱手行礼,弯腰据起三弟。

他虽败下阵来,倒也不算太难看,横竖有李寒阳的例子在前,大可故作潇洒一笑置之,赚它个“有容乃大”的好名声。但邵咸尊却难得地沉着脸,连一句场面话也没多说,心神仿佛被遗落在遥远的彼方,额前散发狼狈披垂,兀自不觉,默然片刻终于低头迈步,也没多看芊芊一眼,梦游般挽着邵兰生,慢慢朝螅ㄗ呷ァ

凤台前的拉锯战也告一段落。原本疯狂失控的暴民们一个个怔在当场,狰狞的表情为茫然所取代,被金吾卫砍倒了几人,忽于哀嚎声中椋醒,踩着满地鲜血尸骸没命逃散。

白王耿照回过神,见这些宛若炼狱中跑出的流民自身畔奔过,每张脸上写满了惊惧、无助、惶然不知所以,竟是感同身受:“他们是怎么了?我……我又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欲收拢安抚,忽听台上有人大叫:“来啦……来啦!救兵来啦!”

喊叫之间铁蹄撼地,一路震山而来,大批铁甲骑军驰入山门,一进广场便散成数行,如长龙般矫矢蜿蜒,直至凤台。鞍上骑士人人拖着粗绳网罟,见有流民即振臂甩出,或罗或绊,不多时将流民赶至一处,悉数缚倒,台上欢声雷动。也不知哪个起的头,大喊:“将军!将军!将军!”

劫后余生的仕绅贵人们,想起是谁以雷厉手段保住了众人之命,一时都忘了平日如何腹诽慕容柔的诸般专横,无不螅胶停蝗舴嵌际羌烂娴模朗裁吹彼凳裁床坏彼担铝巴蛩辍倍己暗贸隼础

数千名铁甲骑军掀起黄尘如浪,一路漫上山来,云遮雾罩,哪里分得清什么百姓流民?见场中还有到处乱跑的,便即拖倒捆缚,宁杀锴不放过。

耿照掩口避尘,一时间前后左右都是蹄声沙浪、奔逃哀告,不知该阻还是该救;蓦地一骑穿出黄尘,索套迎面兜来,耿照又惊又怒,双掌一合,那骑士还以为自己套着了山岩铸铁,丝纹不动,一怔之间身下倏空,竟是马过人留。

耿照拖着粗索一旋,直把那人当成了流星,“經!”

撞下了另一匹马背上的覆甲骑士。谷城铁骑本是精锐,前队遭遇变故,后队丝毫不乱,马缰一转,纷纷避开耿照所在,维持队形继续围捕。

耿照松开了套索,想起他们亦是将军麾下,岂能伤阻?正没区处,忽听一人道:“典卫大人,这边走!”

却是李寒阳挟着两小,冒尘掠至。耿照跟着他左躲右闪,忽见黄沙中矗着一团黑黝庞大的物事,飞步踏上,靴底传来坚硬光滑之感,恍然大牾:“是莲台!”

广场中央的石莲台螅饬秸桑皆擦秸捎杏啵渖媳槠糖嘧婺S胍淮本咛宥⒌幕谰崦簧趿窖Aㄖ鼙甙沧啪胖痪薮罅辏堪曜远ザ酥恋紫碌奶ㄗ且哉榛ǜ谘业癯桑抟凰科唇忧镀觯 熬牌妨ā敝猓坏谑炅糇魈萏ǎ嗍侨业窬汀

如此讲究之物,自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造成。

这九品莲台本是大跋难陀寺所订,搜选石料、委托名工雕錾,动员偌大人力,费时九年才得完成,原本打算于今年佛诞大会时装置妥当,以取代现有的经坛,亦合一个“九”数,却被经略使迟凤钧徴用,直接让人搬上莲觉寺,就地砌起基座,组装莲台。可怜大跋难陀寺粥香都没能闻上,连粥带锅全给人端了,碍于凤驾东来,谁敢说个“不”字?

莲台本是给佛子说法用的,不料三乘论法竟成了比武大会,自然派不上用场,此时倒成了四人的避难处。片刻尘刮稍靖,阳光穿透消淡的黄霎,耿照挥开泥粉,居螅傧乱煌占锾傲讲囿{台的入口前尸体狼借,遍地褐渍,惨不忍睹,锴愕得说不出话来。

|枫|“李大侠!这……这是?”

|叶|“这便是镇东将军的正义,我已看到了。”

|文|李寒阳伫立凝眸,神情肃穆。

|学|“对将军而言,牺牲或不可免,只能尽力减少伤亡。有这等心思,五万流民至少能活一半,不用担心将军屈死百姓。”

耿照愣了一下,才体会出话里的残酷。五万流民的一半……那是足足要死两万五千名无辜百姓!两万五千具尸骸,足以阻塞东海任一条河川;堆置旷野,触目便余猩红!苍天在上,这……这怎么能说“不用担心”!

这话从李寒阳口里说出,分外令人难以接受。

“我记得……记得李大侠曾说,人命是不能放在秤上衡量的。”

耿照全身僵硬,握着石莲瓣绿的手掌微微颤抖。他很讶异话说出口时,听来竟是如此冷静甚至冷酷。

一定是话里那极端的残酷,抹去了生而为人的溫度罢?

“要死多少人,才能算是少?活了两万五千人,那是天大的功德啦,这样还不知足,是我太贪了么?”

少年并非有意嘲讽,李寒阳明白。他只是打心底迷惘起来,不知还能相倌什么。

看遍沧桑的游侠忍着疲惫与无力,转头正视少年。

世上有些事即使无能为力,仍有一试的价值,且应当不断尝试,并相倌它终能成功;这样的坚持,叫“倌念”。人生于世,每一天每一处都有倌念遭受打击、崩溃破灭,因为倌念非常脆弱,既抵挡不了刀剑,也无法替代溫饱,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失败的远比成功的多。然而,哪怕这几千几万次的尝试,最后只有一个成功,这个孤独的成功都将改变世界。

就为这点可能吧。

“对,你太贪了。”

李寒阳正色道:“你可以让自己不要那么贪,如此一来,下回就会好过些。或者想一想应该怎么做,才能满足这样的贪念。”

耿照霍然抬头,顺着李寒阳的指尖,再次把视线投入那不忍卒堵的修罗场。

“三川溃提,央土要死几十万人;两国交锋,死伤更不在话下……无论天灾人祸我们都使不上力,但今天不是。你记得方才与邵家主交手的情形?”

耿照一遭,揺了揺头,忽然明白他的意思。

“安置五万人,你我都做不到。慕容将军在那个位子上,或有法可想,所以我只要确定他有那个心。”

李寒阳低道:“但今日莲觉寺之惨剧,却是有心人所致。我们既安顿不了五万人,连阻一阻几千名铁骑也办不到,不如专心应付几个有心人,莫让无辜之人再遭毒手。

耿照省悟过来,好生慚愧,抱拳俯首:“多谢李大侠指点!”

“不敢当。我先往越浦安顿孩子,典卫大人可于驿馆寻我。”

说着携二小步下莲台。此时黄尘散尽,诸人见流民被制,纷纷山呼“将军”;又见耿照站上莲台想起是他打赢了邵咸尊,爱屋及乌之下,不由叫起好来,现场一片沸扬。

“大人适才问我李寒阳走下几阶,忽然回头,淡淡一笑。“要死多少人才算少,我心里所想,是『一个都不能屈死』。然而行走江湖至今,有时做得到有时却不能,唯心中这把臭尺从未改过,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多谢……”

在荒谬绝伦的叫好声中,耿照冲男子负剑的背影长揖到地,眼眶微热,心中渐渐不再迷惘;李寒阳只摆了摆手,牵起两个孩子,狮鬃般的蓬发终没于阶下。没人知道耿照何以对手下败将执礼如斯,只是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少年,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邵咸尊对“不动心掌”甚有倌心,一直以来都是。

其师植雅章生前是东海赫赫有名的螅郑懦啤疤煜侣频谝弧薄

然而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对比其声名,“天工昭邈”植雅章仍是实力远被低估的人物 。谦冲自牧、韬光养晦、严以律己……讽刺的是,这些如今被用来形容邵咸尊的溢美之词,最初都是他从师父身上学到的,差别在于植雅章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他却是做给天下人看。

昔年沧海儒宗开枝散叶,以东海为基地,脉延却遍及东洲各地,青锋照亦是儒脉之一,打铁也好、练武也罢,不过是修养心性之用,与洒扫应对进退相仿佛,均是庭训的一部份,掌门人看重的是心性修持,不是刀剑争胜这种无聊之事I 自他入门以来,师父总是这样说。虽觉迂腐,但出于对师父的敬爱,邵咸尊从没有怀疑过师父的真诚,愿意试着去相倌他是对的,无论听来有多么可笑。

江湖争霸,心性能干什么?凭借的是武功,是钱财权柄!

青锋照若无绝顶的武功、绝顶的技艺,与魈山派、巴夔帮这些三流势力有什么两样?便想闭起门来修养心性,灾祸照样破门而入,想躲也躲不掉!

可惜他的师父永远不懂。

植雅章行事有种武人罕见的书生气,更像读书人而非江湖客。

他执掌门户时,每日升坛授课,讲解经书、武艺及铸炼之道,不止入室和记名弟子须入座听讲,连打扫的小厮、伙房的杂役等,也可以列席旁听,座次当然得排在两班弟子之后,往往堂外阶下摆个蒲团亦作一席,但总是挤满了人,不曾有过虚位。

这些出身卑下的孩子明白,这是他们脱离贱籍的希望。若资赋过得去,能把掌门人传授的口诀心法练上,不定能得门中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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