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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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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研空在刀风穿来滑去,听他一叫,居然大摇其头:“小兄弟勿来!这人神智受损,因此狂暴凶残,难以自抑。我且试试为他唤回清明!”

手按刀锋向前一跃,看似将撞入岳宸风怀里,中途身子忽转,落脚处却在他肩后。耿照看得一凛:“这非是身法奥妙,用的仍是‘白拂手’!”

略一咀嚼,对这路手法的应用领会更多。

岳宸风虽已癫狂,仍是东海道首屈一指的高手,身后岂有一隙可乘?如风倏转,以刀柄撞向老人胸口。

刁研空不闪不避,吐气开声:“咄!”

岳宸风为之一顿,发袂无风自动,举臂挡脸,如入激流。老人一个错步绕至他身后,趁岳宸风一转身,再度张口大喝,喊得他小退半步,叉手护头,罕见地采取守势。

接连几次,老人呼喝犹如鼓槌定音,每一下皆令他身子一震,魁梧的铁塔伟躯与巨刃同受白拂手牵引,岳宸风越转越慢、神情空茫,粗浓的眉心揪作一处。

相持不过一瞬,刁研空忽然伸手按住他的天灵盖,运气开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咄!”

岳宸风浑身一震,眸中精光忽现。

耿照正提刀奔来,急忙开口:“老先生留神!”

已然不及——岳宸风嘴角微扬,掌间紫电乱窜,轰然击中刁研空!

“老匹夫!”

他脸上的迷惘尽去、空茫尽去,披发赤眼,满是嚣狂:“你可知错过这杀我的唯一机会,足够你抱憾终生?无知腐儒!”

眉相愁苦的老儒生猝不及防,被轰得倒飞出去,胸口冒出雷火电芒,落地却如弹絮,稍踮几步即止,轻如猫儿一般。

耿照尚不及庆幸,见刁研空倒退几步、一跤坐倒,闭目抚胸,纠缠在裂襟处的几缕紫电忽然收敛,老人的面色却紫酱如茄,片刻又淡如金纸,电芒窜出胸口;一连数转,“紫度神掌”的雷劲渐弱,老人不止脸孔,连露出衣衫的脖颈、手掌都透着淡淡辉芒,宛若泥金木像。

好不容易面色平复,刁研空喉头微甜,咬住满口鲜血,仍自嘴角溢出些许,勉力调匀呼吸,赞道:“好厉害!”

撑地跃起,身子只晃了晃,便即站稳。

世间竟有人能生受一掌“紫度雷绝”还能将雷劲化消于无形,不只耿照难以置信,连岳宸风也不敢轻动,凝目横刀,似考虑着欲战欲走。

寒风过野,草浪起伏,气氛紧绷至极,情势随时生变。

刁研空恍若不觉,从破碎的衣襟掏出一部厚厚的书册,一声长叹,本已愁苦的面相更是愁得苦瓜也似,这一掌打在书上,倒像比打在他身上还要揪心。那织锦绣金的封皮代受一掌,已遭雷劲所毁,犹能看出原本的装帧雏形,可见材质殊异:内里的纸页却受不住这般巨力,风一来即化作片片蝶舞,飞得满天神字。

若非这异质厚册挡下雷掌,老人决计不会是现在这般。

岳宸风目光转寒,露出森然狞笑,望向耿照这厢,直望入他身后的草丛里,“不好!”

耿照心念一动,返身掠回,弯腰将沈素云抄入怀里,飞也似的向前狂奔!

身后劲风猎猎,岳宸风竟舍了刁研空,发疯似的追来。

他已一无所有。

内患失控,业已无救;真气岔走,将欲溃决,慕容柔选择与那耿姓小子合作,派兵去抄五绝庄,显然已将他视为弃子……岳宸风这一生算计无数,到头来落得两头皆空,连“仅以身免”四个字都说不上,既荒谬又可笑。

那头戴滑稽布帽的长眉老书生,似是身负“狮子吼”一类的高明啸法,一掌将他拍醒过来,却连最后一处可供逃避的地方也没有了,非得清醒面对眼前的处境不可;世间凄凉,莫过于此。——倘若今日便死,我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思虑至此,岳宸风忽不再迷惑,原本举目茫茫的视野凝于一线,只剩前方拖命奔逃的一男一女。沈素云是慕容柔的心头肉,末路之前若能尽情奸淫、凌虐这犹是黄花处子的绝世美人,得逞兽欲后再将她一刀一刀、解成零零碎碎一篓,光想像将军认尸的表情就值回票价了……

还有耿照。耿照……耿、照……耿照!

强大的恨意驱动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岳宸风真气膨湃,力量直欲鼓胀而出,“蹑影形绝”的速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境界。刁研空在后头拚命追赶,却始终难近三丈之内,距离渐渐拉开。

蓦地虎吼腾空,岳宸风纵身一跃,黑氅如大鹏翼展,乌影尽罩耿、沈二人,赤乌角刀挟着劲风扑至!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横里插入,恰恰刺中刀锷之交。一条曲线婀娜的乌黑丽影持剑杀进战团,犹如寒光炸裂,剑形忽没入一片流星雨坠,“叮当”声响不绝于耳。

岳宸风双臂一旋,赤乌角以刀尖为轴,巨大的刀身在原地疾转,黑衣人的暴雨剑霜碎于刀旋,激得星火飞溅、耀目如炽,交击声越来越密、越刺越急,攻势到达顶点时,来人终露疲态,岳宸风逮住空档抡刀一扫,将那人挥了出去。

“他妈的!你到底还有多少帮手?”

他仰天狂笑,双目赤红:“通通唤将出来,老子一并杀了!”

耿照也有同样的疑惑——他安排的暗桩已然出尽,若非道中遇上刁研空,这场伏杀早该在他与沈素云双双殒命时落幕,功败垂成,徒留憾恨。青鸟伏形已败、三尸化无已败,冷北海、薛百螣已败,连天上掉下来的玉匠刁研空也奈何不了岳宸风,还有谁能在此际伸出援手?

不速之客闯入,战局再度生变。便只这么一停,刁研空业已追上,舞开大袖,及时以“白拂手”接过乌锋,又将岳宸风拖住。湿润的水风吹过荒野,不知不觉战圈已移至水道附近,前方不远处洪流滚滚,却不知是酆江的哪一条支流。

耿照争取时间奔离现场,将沈素云藏入码头边一间废弃的小渔屋,匆匆回头,见与刁研空合战岳宸风的是一名黑巾缠头、黑布蒙面的黑衣女郎,手持青钢剑,乍看与黑岛的潜行者都卫极相似,不知是何来历。

那名黑衣女郎身材曼妙,颈长肩削、腰肢细圆,却有一双修长美腿,裹着极其合身的薄薄靴裤,腰下翦影直与裸身无异。

女郎身影一映入眼帘,耿照直觉想:“是弦子!宗主派她来援手。”

再看一眼,才发觉不是。

比之弦子,女郎的胸脯未免太盈,沉甸甸、圆滚滚的一双坚挺乳桃,进退间弹性十足,便是紧身衣靠也裹不住:鸭梨似的腰臀也较弦子更腴,弦子的小俏臀虽松绵弹手,触感绝佳,却无这般堆雪似的丰满肉感,望之不似少女,倒像弦子的胴体经过十几二十年的酝酿熟成,饱实欲滴,充满醉人风情。

女郎所用,也非是弦子绝不离身的灵蛇古剑,而是一柄毫无特征的寻常青钢剑,掩饰身份的意图十分明显。

最令人吃惊的,是她那凶暴疾厉、处处透着乖戻的剑法。

刀剑交击,岳宸风居然是守多于攻,三两招之间必裂衣带血,仗着禁绝护身不管不顾,全力防范那如流火坠星般的杀着。黑衣女郎的剑招大开大阖,以砍劈为主,趋避却似鹈鹕扑击,一遇有隙则剑尖飙刺,眨眼十数、乃至数十数百击,将小隙击成大隙,务求墙崩城毁,不留余地。

若非岳宸风内息绝强、以力斗力,每每相持到女郎首尾难接时、再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其逼退,身上早添几处透明窟窿。

三人在旷野大风中鏖斗:岳宸风雄立中心,虽被夹攻,真气却澎湃如潮,人刀相合,仿佛狰狞的黑虎,刁研空大袖飘飘,于刀光剑影中趋避自如,宛若白鹤。

那黑衣蒙面的女郎足不沾地,长剑绕着岳宸风点、刺、抹、勾,刻毒凶猛,浑似俯冲换击的蛇鹰。

耿照在外围游走,提刀寻找切入的时机,忽见女郎圆腰扭转、长腿交错,贴身裤布在臀上一陷一弹,明明团臀丰满似梨,触感却比所见更松软又不失弹性,陡地想起俩瓣粉股中的极品,心念一动:“难道是……是她?”

迟疑不过片刻,战局又变。

负伤的猛虎独斗鹤、鹰,竟还略占上风。女郎的剑招虽辛辣,似与刁研空的武功相杆格,两人皆是高手,断非有意掣肘,而是彼此属性天生相克。刁研空若然尽情施展,往往还未制住岳宸风,女郎的身法已大见迟滞,反不如独斗时迅猛,有时女郎的攻势一紧,刁研空亦险象环生,几乎被岳宸风所伤。正掌邪剑两相抵消,越打越钝,反遭岳宸风压制。

刁研空自顾不暇,百忙中仍不忘拨冗回头,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诚心诚意与那女郎道:“这位女姑娘的剑法满是暴戻之气,使之不祥,纵使杀得这位男壮士,又与他有什么分别?为免自误,我劝你还是别再使这门剑法为好。”

女郎久攻不取,心情烦躁,皱眉低喝:“老头儿,让开!”

耿照闻声一凛:“是她!”

却听岳宸风大笑:“你就算遮了脸面,却要瞒谁?漱……”

极招毫无征兆、突然出手,赤乌角刀呼地拦腰扫去!女郎横剑一封,不料刀劲竟走圆弧,自身后划伤了她左腰,正是杀虎禅的一式“腾风”女郎脚步踉跄,岳宸风杀退了习研空,一式“啸林”又至!

危急间豪光骤闪,耿照挺刀杀进战团,架住刀势,顺手拉了她一把,鼻端嗅得幽幽兰馨,正是熟悉的味道,再无怀疑,低声道:“小心!”

奋起余力,回身施展“无双快斩”乱刀砍得岳宸风小退半步,老人与女郎终于缓过手来。

刁研空受伤在前,又提气奔行、连历苦战,可说是伤疲交迸,稍得喘息,险些一跤坐倒。耿照独力抢攻,远方忽一阵“耿郎——”

的呼喊,渐向水岸边移来,似是宝宝锦儿的声音。

他精神为之一振,以残余的内息刺激化骊珠,逼出更强大的奇力,砍得岳宸风连连后退,毫无还手的余地——耿照的体力内力已是强弩之末,但岳宸风内息失控……情况与碧火神功的心魔关相似,损伤却更严重,超用体力、内力的程度近乎走火入魔,一旦倒下绝难再起,端看谁的意志先行崩溃,另一方便是这场殊死之战的最后蠃家。

耿照咬牙豁力,一刀猛似一刀,眨眼连砍数十记,眼看“无双快斩”刀意将尽,岳宸风始终未能反攻,再无保留,奋力跃起,“当!”

一刀砍得他俯首屈膝、陷地寸许,赤乌角刀的厚重刀背倒撞入肩,“禁绝”暗芒铿然迸散,岳宸风一声惨嚎,鲜血激射而出!(赢……赢了!念头未落,刀下岳宸风猛然抬头,口鼻眼眶溢出鲜血,兀自挂着邪笑。

“我尚留着一击”一股气旋拔地而起,激得草屑飞旋、宛若龙挂:“只为杀你,小贼!”

耿照被卷离地面,双足失据,胸腹间要害尽露。脐中的化骊珠仿佛感应到赤乌角刀的无匹杀气,突然将奇力收敛,凝于珠子的周围,连耿照仅余的一丁点内力也被它尽数抽干,移来拱卫自身。化骊珠与他融合之后,既能供输奇力取代衰竭的体力内力,自然也能把他的力量吸为己用。只是耿照从未视它为有智有识之物,如持用刀剑总有被误伤的风险,只消技术纯熟、小心谨慎,即可将风险降至最低,但如果刀剑是活的,不受操控,则危险的程度便全然不同。他有想过化骊珠奇力不可仗恃,平时已尽量避免使用,今曰迫不得已用之,不料在关键时刻遭到反噬。

“可……可恶!”

耿照死生一线,偏偏半点内力也提不起,心中叫苦:“快把力量还给我!要不……我们都捱不住这一刀。”

化骊珠却完全不受控制,汲取他体力、精力的同时,还持续迸出呜呜鸣震,似是受惊的动物,又如野兽咆哮。

岳宸风回光将逝,失控的真气猛攀上崩溃前的最高蜂,刀锋尚未发出,真气鼓胀如球,继拔地龙卷之后,又似化为有形有质的实体,迳向周天方圆扩散。刁研空挣扎欲起,被气团压退几步,一跤坐倒,口喷鲜血,岳宸风虎吼一声,球状的气团轰然迸散,刀锋挟崩天之势撗出!

耿照被震得口鼻溢血,弹飞的同时,脐内忽生出一股勾肠似的奇异痛感,珠上的共鸣达到巅峰,化骊珠似将脱体而出!人珠欲分未分之际,耿照终于不再流失精力,身子亦获自由。忽听一缕娇叱钻入耳中:“让开!”

耿照想也不想,鼓起刚夺回的一缕残力,凌空一个“鲤鱼打挺”翻转开来,刀劲撞上背门,如碎巨石,余势所及,令他一头撞进自己呕出的血幕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黑衣女郎身如一箭,与他飕然交错,细如针尖的剑劲穿透雄浑的刀气,“噗!”

刺进岳宸风左胸:余力所及更透背而出,唰的一声直没至底,仅在胸膛上留下一只剑锷。

“吼!”

岳宸风仰天咆哮,四野仿佛为之动摇,震得女郎琼鼻渗红,鲜血全呕在黑巾上,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落地时连滚几匝,竟尔站不起来。受伤的猛虎似不知疼痛,吼得颈间青筋爆出、嘶声裂肺,连周身气流都被搅乱,草屑翻腾的轨迹毫无章法,不知过了多久,才因咆哮声落而恢复。

寒风吹透,遍体生寒草浪婆娑的荒原之上,只剩一人兀自站立,胸膛却被一柄长剑洞穿。耿照奋力撑地,不过勉强支膝而已,刁研空与黑衣女郎亦无力起身,三人分据三角,荷荷喘息丨眼睁睁看岳宸风拖着脚步,向水边踽踽独行。

“耿郎… 耿郎… !”

呼唤声越来越近,天边云低,苍黯的草浪间见得两条身影一前一后,正是宝宝锦儿与薛百螣。这厢战局一霎数变,两入看得难以喘息,一度竟忘了前进,直到岳宸风被一剑贯胸,这才如梦初醒。薛百螣伤势沉重,只能一跛一跛慢慢拖行,却咬牙不让搀扶,宝宝锦儿几次伸手,总被他推开,不得不撇下了老人、加步而来。

“到……到头来,还是……还是只有我。”

无名江边,岳宸风目光涣散,唇间鼻下不住溢出鲜血沫子,仿佛不知眼前是滚滚浊流,兀自踉跄前行。“你们……你们谁人……杀……杀得了我?普……普天之下,还有谁……杀得了我?”

脚下踏空,连人带剑“噗通!”

坠入江中,和着泥沙被冲得不见踪影。

而三人之中,居然是黑衣女郎最先起身。

她三两步奔至岸边,昂着长颈眺望片刻,见沿途地面草间曳开一道长长的黑红血迹,色泽深浓如泼墨,岳宸风纵未沦为波臣,料这般失血也能生生流死了他:妙目低垂,冲耿照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薛百胜见状,嘶声叫道:“你是何人?与肖龙形是什么关系?”

黑衣女郎头也不回,眨眼去得无彩无踪。符赤锦走在老神君前头,闻言愕然停步:“肖龙形?苍岛那个肖龙形?他不是死了么?”

薛百胜好不容易追上来,明明上气不接下气,却顽固地拒绝扶,切齿道:“我方才看得明白,那……那人贯穿岳贼胸膛的一剑,正是昔年肖龙形所创《天姿恶剑》里的一记杀招,名唤‘灵蛇万古唯一珠’,这路剑法借势而落,居高临下,模拟蛇鹰捕杀鳞虫,号称能克帝字绝学,无比狂妄!”

“肖龙形”三字乃帝门禁忌,符赤锦也只知其名,不明就里,摇头道:“兴许是他的传人罢?”

她关心耿照的情况,懒理五岛旧事,撇下皱眉苦思的老神君,碎步奔到爱郎身边。

薛百胜喃喃道:“肖龙形不可能有传人……”

事涉陈晦,只觉其中诡秘重重,一时陷入沉思。

岳宸风虽未见尸首,但他坠江前内力狂冲,猛爆到前所未有的强度,三人联手亦不能敌,实是走火入魔、濒死之前的回光反照,就算一息尚存,也不免功体尽废,甚至散功而死,再加上被黑衣女郎一剑洞穿肺腑,如此内伤外创,大罗金仙也难救治,“拔岳斩风”的行动大功告成,损伤却极惨重。

冷北海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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