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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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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治,是因我找不到比它更细微的医具。你拿铁锹掘得出鱼刺么?伤你的这门武功,我平生闻所未闻,精准犀利之至,堪称天下间第一等手眼。我的本事大不过这人,所以没治。」
岳宸风听他说得分毫不差,疑心稍去,兀自沉吟。一旁适君喻急道:「这该如何是好?」
伊黄梁乜他一眼,冷笑:「放着别管就好。你不运真气,那五根气针难不成蹦出来刺你?那人若要杀你,不用五道真气,小小一道扎你心口,利落省事,大伙儿都不麻烦。他真正的目的,怕是要你一生别在动武功。」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岳宸风凝思片刻,虎目微抬。
「太夫知那五道真气扎在何处?」
伊黄梁冷笑着一哼,答案不言自明。
岳宸风拱手倒:「我料当今之世,再无第二人能识得,大夫必有解法。」
伊黄梁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
「你杀人的念头全写在脸上,只差没说出「若不能治,今天休想活着离开」这种老掉牙的坏人声口。眼前,你只有两条路走:第一,终生不动武,同那五道真气比命长,看是你先阖眼,还是它先完蛋。
「这会是场漫长的比试,以你的根基身骨,说不定真的能赢。至于这五道真气寄体引发的杂症,有我在就不用怕。」
岳宸风重重一哼,嘴角微扬。伊黄梁以此为退路,说明他也不是不怕死:人只要贪生,就不是铁打不坏、毫无弱点。
「恕岳某无此打算。虎无爪牙,何异于猫?」
「做猫不好么?不是玩就是睡,诸女不禁,随地野合,比人舒心一百倍。」
他自现身以来,始终是一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神气,说这话时却微蹇着眉头,仿佛真觉得做猫好过做人,只是奇怪为什么有人不懂,忍不住叨念了几句。
「第二条路呢?」
岳宸风眉目不善,抱臂沉声。
「鱼刺既拔不出来,就拿铁锹一股脑儿打烂它!我帮你挖开这五处气穴,毁筋易脉、搅烂血肉,五道真气自也完蛋大吉,然后再让毁掉的筋脉血肉生将回去,如此一了百了,虽要多花些年月,不过隐患尽去,吃点苦头也算值得。」
适君喻听得怒火上心。「伊大夫这话,莫非是有意戏耍?挖开血肉、毁筋易脉,岂不是伤上加伤?对武功的影响,又岂止不能动用真气而已?」
伊黄梁瞟他一眼,哼的一声冷笑。
「废话!这叫「同归于尽,与敌俱亡」。那人出手极准,五道真气都扎在紧要之处,避无可避,没有一丝转圜;一旦施针用药,必然折损元功,甚至有武功尽废的危险。
但他料不到世间有我伊黄梁,生肌造肉,不过常事耳!五处气穴挖开,这身内功就算废了,不过因为动刀的是我,至少能为你保留三到五成内力,不致全废。之后再驳续筋脉、导行真气、愈肌生皮,你便是一个全新的岳宸风,便似打娘胎出来一般的新。你花个几年把功夫重新练回,也就是了。」
=枫=「你——」
=叶=适君喻虎目一眦,却被岳宸风拦住。
=文=「伊大夫,若行此法,大夫要取什么代价?」
=学=「我不缺金银,生活自在,你又不是女人,身上也没什么我想要的。」
伊黄梁冷笑:「不过我这人个性不太好,喜欢找自己麻烦,你越是这副过河拆桥的德行,我越想看看治好你之后,你要怎生拆了我这块桥板。」
名动天下的怪医伸出三指头,笑意蔑冷。
「我只在我的地方动刀,三日之内,我在莲觉寺等你,你若怕有什么万一,尽管带千军万马前来不妨,反正我干一样的事。告辞了。」
说着拱手迈步,径朝岳宸风走去。岳宸风阴沉以对,最终还是让了开来,目送伊黄梁推门而出。
◇◇◇符赤锦听完,摇头道:「以岳宸风脾性,探问代价不过是陷阱而已。若伊黄梁有半句提及五帝窟、辟神丹等,决计难出驿馆。」
屈指轻扣围栏,沉吟道:「伊黄梁与漱玉节暗里往来,我对此人知道不多,但要教他趁机杀了岳宸风,似又无此可能。能这么做的话,骚狐狸早就做啦。」
耿照也不赞同。「医者父母心,不好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说着微微一笑,突然闭口。
符赤锦瞅他一眼,拿手肘轻轻撞他:「笑得这般神神秘秘,扮什么高深?」
耿照笑道:「也没什么,我刚才想到,其实伊黄梁已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耿照眉间带伤,出入驿馆恐慕容柔探问,又不好冒险对他说谎,翌日索性不进驿馆了,只让符赤锦自去。「你要去哪儿?」
两人仍是结伴行至驿馆,分手之前符赤锦问道。
「我去找赤眼,顺便办点事。」
耿照冲她一眨眼,面露微笑。
符赤锦会意过来:「要是将军问起,这就不怕被拆穿了。」
与他约定黄昏时分来接,迳人馆见沈素云。饶过回廊来到后进,才知抚司大人迟凤钧刚到,将军和夫人在前厅接见,索性当厅用起早膳。
姚么知她与夫人关系非浅,不敢怠慢,招呼她前往厅去,吩咐于厅后候传的瑟香道:「同夫人禀报一声,说耿夫人来啦。」
符赤锦假作惊慌,挽着瑟香不肯放:「么么折煞人了!奴家什么身分?且等一会儿便是,莫扰了将军大人议事。」
姚么得了面子,志得意满,笑道:「你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也不爱待在厅上,正好教夫人脱身。」
一使眼色,瑟香含笑掀帘,碎步而出。符赤锦好整以暇地坐定,叠着腿儿翘起莲尖,静听帘外动静。
◇◇◇布帘之外,只听迟凤钧道:「……皇后娘娘遣使来报,说今日凤躀将驻于檀州明王院,下官本要率本道官员前往,但娘娘特别交代,教我等于城外迎接即可,不必劳师动众。」
慕容柔「恩」的一声尾音上扬,口气透出些许不耐。「檀州已在左近,何不直接到越浦来?是任逐流的意思么?」
提起「任逐流」三字,不耐烦成了不满,话里隐含雷霆,似将爆发。
任逐流乃是权臣任逐桑的亲弟,官拜左金吾卫上将军,精擅剑法,潇洒风流,享有「平望都第一快剑」美名,人称「任郎」或「金吾郎」。此番皇后东巡,圣上特命他担任护卫,率领金吾卫的精锐沿途保护娘娘,不惟宠爱,更代表对任逐流,对任家的信任。
任家几代都是央土豪门,任逐流自诩朝中名士,平日出入京城排场不小,慕容柔早有耳闻。东巡的队伍行进缓慢,所经处无不耽搁,搞得东海官民连天叫苦,这笔帐自是算到这个任家的金吾郎头上。
迟凤钧赶紧解释:「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檀洲除了明王院之外,贝叶寺,大诠寺两处亦是数百年的名刹,娘娘欲一一参拜之后,再转往莲觉寺驻足。下官曾提醒任大人,应速至越浦城为好,但娘娘既已颁下懿旨,料想任大人也莫可奈何。」
慕容柔哼了一声,「这还不叫劳师动众?」
迟凤钧为之苦笑。「下官是想,来了就好。再说,栖凤馆虽大体完成,还有许多细部的装饰正在加紧赶工,多得两天的时限,总是好的。」
慕容柔听出他的为难,问道:」
有什么不顺利的?」
「莲觉寺的显义长老据说病了,已多日不能会客,寺中大事似是无人主持,银钱米粮等难以调度。」
他二人不知集恶道占据法性院,显义沦为鬼王阶下囚,越浦五大家正倾全力,于十日内赶建供娘娘住宿的栖凤楼,阿兰山道上不分昼夜,满是运送砖瓦木料,匠人役工的车马,陡地没了莲觉寺后援,五大家无不头疼的紧。
所幸越浦财富仅次于五大家,东家人称乌夫人的药材巨贾乌家适时伸出援手。
补上了莲觉寺的空子,勉强在工期之内完成栖凤楼的主体,进度虽稍稍落后,总算有惊无险。
「这乌夫人什么来历?」
慕容柔性格多疑,一听见陌生名字,直觉便多问了几句。
「回将军,乌家乃越浦第一大药材行商,手下数十间大铺中,亦不乏经营了三四十年的老铺,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物。这位乌夫人是行会里面的东家。持有大股,据说潜心礼佛,买卖都委由合铺掌柜打理,此番三乘论法大会前,曾三番四次透过戚长龄毛遂自荐,说是想尽一份力,五大家考虑脸面排名,坚持不允,不想最后靠乌家救回一条命。」
忽听一阵昵哝低语,符赤锦心想:「来了」连片衣袖摩擦,数人接连起身,沈素云清脆动听的嗓音响起:」
妾身先下去一会,诸位慢聊。」
三两人齐声应道:「夫人慢走。」
符赤锦一凛:「岳贼也在!」
片刻吊帘掀起,缝隙间果见得岳辰风魁伟的背影,沈素云领着瑟香翩然而入,满面笑容,欲启朱唇。符赤锦使了个眼色,沈素云会过意来,随口吩咐姚么,瑟香:「去厨房盛银耳红枣汤来,几位大人议了许久的事,定然口渴的紧。」
两人领命而去。
她将奴婢支开,符赤锦摊开他的手心,以食指在掌中轻划。沈素云咬唇侧首,神色专注,两人始终不发一语,待俾仆捧着食盘回来时已然分开。沈素云神色自若,对姚么,瑟香颌首道:「走吧。」
率先掀帘,对众人道:「诸位辛苦了,我备有些许凉汤,给诸位润润嗓。」
庭中众人纷纷起身称谢。
慕容柔没想到妻子竟然去而复返,接过她亲手抵来得银耳羹,虽觉奇怪,仍是露出微笑,「多谢夫人」沈素云只点了点头,笑道;「将军慢用」众人又议了一会,忽见程万里来报:「启禀将军,外头有一僧人求见,说是打阿兰山莲觉寺来」慕容柔放落空碗,笑顾迟凤钧:「才说这厮,就来投罗网」迟凤钧也觉奇怪,径问程万里:「可曾报得法号,呈上度牒?是显义长老座下的恒如师傅吗?」
程万里出身军旅,不知和尚上门还有这许多花样,老脸一红,抱拳俯首:「属……属下这就去问清楚。」
适君喻亦自觉有失,起身道:「将军,不如我去瞧瞧吧。」
「不用了,莲觉寺罔顾朝廷,背弃公议,待得论法大会圆满结束,我还要拿人问罪,区区一名寺僧,犯得着大队迎接么?」
慕容柔一挥袖,淡然道:「唤来便是,有岳老师在场,也不怕和尚玩出什么花样。」
「属下遵命」慕容柔冷笑:「我到要看看是何等刁僧,竟视朝廷如无物!」
东海寺院众多,风气却不如央土庄严肃穆,聚敛钱财,窝藏妇女之事时有所闻。同样也是镇东将军眼中钉肉中刺,早想动手整顿。只是承宣皇帝继位之后,颇为尊崇佛法,慕容柔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行事却不鲁莽,仍在等待时机。
不多时,程万里领着一名高瘦老僧前来,身量硕长,微佝的腰背更显老态。手拄探水杖,身披僧伽黎,双目紧闭,白眉无发,竟有几分仙风道骨得模样。迟凤钧为筹办三乘法会,数度上阿兰山,从不曾见得寺中有这样的老僧,不禁蹙眉。
慕容柔目光灼灼,冷然道:「抚司大人不识此人?」
迟凤钧额间微汗,端详半天,仍是摇头。
「下官没见过这位大师,敢问大师是?」
老僧闻言一笑,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大人与老衲曾有一面之缘,可惜抚司大人囿于皮相,是以不识,惜哉!」
慕容柔锐利得目光于二人之间一阵巡梭,不觉冷笑,瞥着迟凤钧道:迟大人,依我看,你二位说的都是实话,无一句虚言。」
迟凤钧聍目苦思,忽道,「难道……难道是……」
老僧口颂佛号,合十顶礼。
「莲觉寺住持法琛,拜见将军与众位大人。」
◇◇◇连常年待在北方婧波府的镇东将军都知道,莲觉寺的住持法琛长老卧病多年,难以亲事——但这其实是过于含蓄的粉饰之说,年事已高的法琛据说连人都认不得了,实际掌权的显义拿出无数金银打点,才让朝廷的主事者大笔一挥,将」失智」改成了「卧病」,以便继续代行职权。
迟凤钧初至莲觉寺,曾在显义的导引下远远见过法琛一回,老人居住的禅房打扫洁净,门窗里却不住飘出难闻的粪尿气息。据说老人神智糊涂,即使派了小沙弥全天照顾,仍不时便秘失禁,更拿秽物涂抹墙壁作画,打扫之后臭气犹在。
众人皆不愿接近。迟凤钧贵为东海父母官,显义自不会让他在晦气冲天的竹庐久留,匆匆一瞥旋即离开。
一经点醒,再仔细看时,果然眉目越熟,依稀是当年的邋遢老人。迟凤钧吃惊道:「您是……法琛长老,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显义长老他……」
老僧神秘一笑。「抚司大人,老僧昏聩多年,一夕智开,正逢琉璃佛子东来,三乘论法召开之际,正是我佛世尊的旨意,来向诸位传达天机」慕容柔连皇帝的帐也不买,搬出天佛又怎地?冷面道:「可知你寺里的显义置朝廷公议于不顾,临时扣住役工,银钱不发,几乎酿成大祸!身为莲觉寺住持,你该当何罪?」
法琛只是摇头。
「将军,老衲不问寺中之事已经多年,若非天佛旨意降临我身,欲籍此转世,只怕如今仍是一具无智皮囊,徒然待死耳,显义之事,将军不如派人走一趟阿兰山,老衲非为此而来。」
慕容柔与迟凤钧交换眼色,心念一同,一是铁血名将,一是明经进士,对于「天机」云云,两人均有所保留。慕容柔判断他所言非虚,淡然道,「我会派人查清楚,住持请坐。」
法琛站立不动,拄着青竹削成的探水杖,片刻才道,「老衲受天机灌顶时,双目已盲,不知将军赐坐何处,尚请见谅」众人具是一凛。沈素云心中不忍,赶紧命人看座。
「将军与抚司大人可曾听过日莲八页院?」
慕容柔冷笑。「数百年前的传闻,住持可是要说故事?」
迟凤钧却苦着一张脸,劳心劳力的疲惫全写在脸上。
此番琉璃佛子东来,要开的是三乘论法大会,将东胜洲各地的教团统于一尊之下,号称三乘法王。佛子自身便是央土菩萨乘代表,此派佛法流传甚广,又称大乘,南陵诸国则是缘觉乘的教下,而第三支乃天佛直传,其教祖当年曾闻佛世尊说法,由此得道,故称为「声闻乘」。
此一宗脉乃昔日大日莲宗的核心,早随莲宗衰亡而殒灭。朝廷硬要迟凤钧掘出一枝声闻宗参与大会,好让琉璃佛子名正言顺,统三乘于一尊,岂非是强人所难?为此抚司大人辗转反侧,乌发都不知道愁白了几许,依旧束手无策。慕容柔事不关己,自是说的轻巧。
法琛合掌道:「将军大人此说不然。莲宗殒灭时,八叶院为延续法统正宗,一直巧妙的隐于东海,千百年来不问世事,静待真主出世,再建佛国净土。日莲八叶院之说绝非是虚妄,而是千真万确,其组织之严密,远远凌驾于江湖上的正邪诸门派,绝不容小觑。」
在场诸人脸色丕变。
慕容柔冷笑:「光是这番话,我便能将人打成反逆,诛杀九族。哼,好个,「静待真主出世」,再建佛国净土,好大的口气啊!」
法琛从容摇头,脸现慈悲。
「阿弥陀佛!将字纵杀了老衲,也无损八叶院分毫。千百年来,或逢乱世、或有徵兆显现,八叶院便派出使者入世,寻找复兴大日莲宗的法王真主。但无论其行如何隐蔽,终究留下许多痕迹,故八叶传说千年不绝,非是无端。」
「住持之言,又多一条死罪。当今之世,何其大平!大行皇……先皇与陛下如此圣明,国家安泰,四海升平,你居然说是乱世?」
慕容柔不觉失笑,凝眸端详着瞎眼老僧,摇了摇头:「是我失算。有时一个人老实与否,并不足以当作判断的依据,你认为自已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竟有使我听你胡言如斯。迟大人!看来传言半点不假,莲觉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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