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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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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姐姐,到这会儿我才知道只有你待我好,除了你,都没人肯听我说句心里话……”说完,小猫一般呜咽起来。

江佩仪又是好笑又是同情,起身过去,递给她一条帕子,拍着她的背。

“我是一定要、要嫁他的,不能由着他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周静珊身形一抽一抽的,语声有些含混不清,“他把女孩子当什么了?以前没人治得了他,也不说了,以后我要让他过苦行僧一样的日子!”

江佩仪差点儿绷不住笑出声,想着她要是真能做到的话,不失为一件善事。可是,为了那样的一个人,值得么?劝是没法子劝的,只得嗯啊地附和。横竖周家会干涉此事,作为外人,点到为止就好。

**

掌灯之后,炤宁悠然醒来。

用饭的时候,红蓠把周静珊送来的锦盒打开给她看,“是一对南珠耳坠,上等的成色呢。”

炤宁看了看,笑,“她那个性情,竟然肯低头?”

“起初我们也是惊掉了下巴,三小姐跟我们说了原委。”红蓠绘声绘色地把听来的话复述给炤宁。

炤宁听了,啼笑皆非,“这会儿倒觉得她可怜巴巴的。”

红蓠不以为然,“可怜什么?她要是因为那件事嫁不成顾鸿飞,过几年就会打心底感激您了。怕只怕执迷不悟,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只能随她去,不关我们的事。”炤宁很有自知之明,“她是为着与三姐重修旧好才登门赔礼,我可没那么大的情面。”

“说的是。”红蓠岔开话题,报起账来,“三小姐给您送了回礼,是一方古砚、一支狼毫。大夫人赏了您一套文房四宝,三夫人赏了您一套红宝石头面。奴婢们一再说不能收,她们执意如此。”

“这次收下也无妨。明日我跟她们说,是燕王顺道送她们的就行了。”

最后,红蓠才说起太子、太子妃进宫之后的事,“太子回去之后,开始着手严查太子妃小产的事,太子妃一定要亲力亲为,太子只好把这件事交给她。相关的太医和有嫌疑的陆掌珠、陆明珠,已被带到东宫接受讯问。”

炤宁想了想,“不应该是陆家姐妹。”

红蓠眼巴巴地看着她,“您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炤宁摇头,“只是觉得陆家姐妹没理由这么做。”

红蓠好奇地追问一句:“那么,下午您提过的爱慕太子妃的是谁?”

炤宁淘气地笑,“你绝对想不到的一个人。过几日他自会现身,现在知道没意思。”

红蓠沮丧,“最怕您卖关子,您就偏好这一口。”

炤宁哈哈地笑。用完饭,她窝在美人榻上看了一阵子书,照常歇下。整晚不睡的话,明日少不得没精打采情绪不佳,又要管不住自己找酒喝。

那些伤身体的坏习惯,都要下决心戒掉——没个好身子骨的话,拿什么跟东宫斗?

她没想到,夜半会有人来扰她。

红蓠点燃烛火,试探地唤她:“小姐?”

炤宁翻了个身,面向外面,稀里糊涂地应一声:“嗯?”

“燕王殿下来了。”

“他来了?”炤宁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心想他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他,挣扎了片刻,拥着锦被坐起身来。

红蓠上前来,手势麻利地帮她将长发用银簪束起,又拿过小袄,想让她穿上。

炤宁揉了揉眼睛,低低地哀叹一声,之后竟又倒下身去,“刚才睡得好香……我不想起怎么办?”

红蓠笑起来,“那……”她给炤宁把被子盖好,“就这么见他吧,就当您是身子不舒坦,他来探病了。”

炤宁闭上眼睛缓了缓,刚想说不用,却见红蓠已经转身出门。

帮她做了决定。

炤宁想想也就随他去,比起以前他夜间来探病的情形,自己只是少了病痛,别的差不多。没法子,他这坏习惯是她惯出来的。

师庭逸走进门来,将大氅信手放在美人榻上,坐到她身侧。

炤宁睡眼朦胧地瞧他一眼,“什么事劳动你大半夜过来?”

“想看看你。”师庭逸语气很低柔,又似有些伤感,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

就为这个吵醒她?炤宁连瞪他的力气都不想浪费,“看吧。”

“嗯。”

炤宁双手握住他的手,把脸贴着他的手掌,闭上眼睛,唇角现出慵懒的笑容,“你看你的,我睡我的。”

“好。”

室内恢复安静。

过了一阵子,炤宁察觉出气氛的不同。该有的气氛是安静温馨,此刻却因为他的到来,没了温馨。

是他心绪不佳的缘故,她能感觉到。

炤宁慢吞吞地拥着锦被坐起来,凝眸打量着烛光影里的男子。他正满眼疼惜、愧疚地看着她,飞扬的剑眉轻蹙,微抿了唇,下巴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后悔了?做不到与太子手足反目?——经历了下午的事情,除了这些,她想不到别的原因。

那也大可不必,是人之常情。她完全理解,连失望都没有。

思及此,她不免心生怆然——真的是旧日不可回,原来真的没有殷切地期许他为自己付出什么。

她伤感地笑着,“抱抱我。”说完将被子拉高一些,围住自己,身形依偎过去,把脸颊贴在他心口。不管他要说什么,她不想看着他的面容,也不想让他看着自己。

她只穿着藕荷色寝衣,身形前面被厚实的锦被罩着,背部则留了空。

师庭逸将她纳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手自有主张地抚着她的背,隔着单薄的衣衫,很快找到了伤疤所在之处。

竟是伤在后心。

刀口有一指多长。

他的指腹一点一点地移动,摩挲着那道伤疤。

他是真的险些就失去她,她是真的险些命丧于刽子手的刀下。该有多疼?怎么熬过来的?

他揽着她的左臂越收越紧,胸腔的起伏越来越急。眼中无泪,心头已在滴血。

炤宁茫然地睁大眼睛,这反应,和她极为难过的时候相同。

原来是误会了他。他是听人说起了她那次受伤的事。

哪个混账跟他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她想抬头看他,他不准。

“怎么没跟我说过?”他语声沙哑得厉害。

“又不是光彩的事,不想说。”她语气轻柔,“从小就是,我最讨厌让人看到知道自己的狼狈,偏你总不让我如愿。”

“最重要的是,你不再指望、需要我。”他的炤宁,再不是拉着他的手跟他倾诉委屈要他帮忙的女孩。

“……”这是炤宁无法否认的。他在眼前,她会放任心里柔软的千头万绪,愿意享有与他相对的每一刻。等他不在眼前了,那些柔软、沉醉也就完全收敛起来。

大概深埋于心的想法,是在报复的过程中,还想享有他能带给自己的欢欣。

她不觉得自己过分或是自私。有什么办法,如以往的依赖信赖,她真的给不了。

“不准你推开我。”他低下头去,捕获她红艳艳的柔软的唇,语声含糊地强调,“我不准。”

这亲吻炙热蛮横。

本就因为睡意晕乎乎的炤宁,索性随他去,头脑很快陷入一片混沌。

不知何时,他的手毫无间隔地抚着她那道狰狞的伤疤。

炤宁的睡意被吓走一大半,深吸进一口气,想要躲闪,却是不自主地更深地投入到他臂弯。

他指尖似是燃着火,让她觉得疤痕发起了烧,直烧到了心头。

她有点儿发抖,将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锦被拉高一些,别开脸,“四哥……”

他再度勾过她唇舌,缠缠绵绵地吻着、撩着。

以前都是她惹他,今日他可算是报了仇。炤宁迷迷糊糊又愤愤不平地想着,能做的不过是紧紧地抱住锦被,过一会儿又放松下来——看他能闹到何时?

果然,过了一阵子,师庭逸终究是不能引火烧身,用锦被裹好她身形,松松地拥着她,将俊脸安置在她肩头,“宝儿。”

这声呼唤竟透着无助。“嗯?”炤宁很想板过他的脸,瞧瞧他此刻的样子,可惜双手在被子下,动不得。

“我想娶你,想朝夕相对,护着你。可是又想,我有什么资格娶你?你并不见得需要我。”他无声地叹息一声,“天人交战多时,我管不住自己,过来看你。”

炤宁煞风景地咕哝:“什么过来看我,讨便宜是真。”

他竟承认:“总是给你平添烦扰,总是事与愿违。何时起,我变成了这样。”

因为实实在在地面对她曾经历凶险的过往,让他的自责分外强烈,甚至于让他不再自信。

是这样,听闻和面对到底不同,就像下令杀人只是一句话,亲眼看到血流成河才是真正认识何为死亡。

炤宁侧头贴了贴他的脸,“我不会逃走,日子还长着,局面又是乱糟糟的,我们慢慢来。”这是心里话,她的心结并未完全打开,而他也有心结——针对于他自己的。

“只能慢慢来。”他终于从低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等到配得上你那一日,再做别的打算。”

炤宁挪动身形,和他拉开距离,随后倒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似的,“只为这个就耽误我睡觉,我可不答应。你最好告诉我一点儿有趣的事,不然我让红蓠她们把你打出去。”

师庭逸笑起来,“倒是有别的事告诉你,只是不知道是否有趣。”

“快说来听听。”

“陆骞就不需提了,他看过你的信,承诺定会按照你的意思行事,当即让我放他回陆家一趟,已经知会了庆国公。”他侧转身形,放松地斜倚着床头,抬手取下她头顶的银簪,让她松松束起的长发水一般倾泻在枕上,“太子妃那边行事颇为不顺,两名太医晚饭后自尽了,她忙命人去两人家中搜查,才知道两人家眷已经逃离,只剩了个空宅院。”

不需想也知道,太子妃一定要气疯了。炤宁有点儿幸灾乐祸地笑道:“她之前认定是我害她,该留意的人证物证都忽略了,到这地步,又能怨谁。”

师庭逸认同她的看法,“此事兴许会有人出面做替罪羊,真相大白却要费些周折。”旁观者清,摆出的阵仗再大都没用,那件事分明是有心人长久筹谋才能促成,哪能轻易被查到。他们害炤宁,别人害他们,世事轮回,自有公道。

炤宁点头一笑。都不需她出手,太子妃自会找罪受。

其实在她看来,可能在很早之前,太子妃就踏入了有心人的圈套,小产的原因是身体保不住胎儿——若是安胎药、饮食补品出了问题,太医就不会等到今日才自尽,这事情也根本不需要拖延至今才查证。甚至于……她眉心一跳,很怀疑太子妃第一次小产就不是单纯的意外。

抛开恩怨单独看待太子妃的经历,的确是可怜。但是这个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无从宽恕,叫她无法生出分毫同情。

放下这件事,炤宁说起陆府:“庆国公贪污案发就在这几日,地方官弹劾他的折子正在路上。等到事情闹起来,你想怎么做?”

师庭逸笑了笑,“我当然要在适当的时候斡旋一番,与晋王一同建议父皇让太子偕同刑部主审此案,让太子演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太子绝对打过如意算盘,想借他的手除掉陆家,他怎么可能让对方如愿。

“那我就放心了。”炤宁提醒他,“平日你不妨老老实实留在府里,隔三差五给皇上皇后请个安就行。这样一来,谁都知道你病着,来日便是太子想拉着你一同蹚浑水,皇上第一个就不同意。”

“我知道。”师庭逸侧躺在她身侧,拍拍她裹着被子的身形,“但是那样一来,我白日就不能过来见你了。”

“什么叫白日不能?”炤宁睨着他,“晚间也不准来,你想熬死我么?我白日又不是没事情做。”

“所以不愿做病老虎。”师庭逸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神色挣扎,“总不见你,我受不了。让我想想别的法子如何?”

那语声完全地软化下来,也让她的心软化下来。情意要浓烈到什么地步,才能让这男人为了这种事犯难?她挣开锦被,探手点着他的眉心,“你是真病着,又不是做戏。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不用太傻了。况且,你不来看我,我可以去看你啊。”

师庭逸眼中闪过惊喜,随后却是黯然,“不行。你在我府里不高兴,而且有碍你的名声。”

炤宁又开始心疼他了。他真的变了太多,如今所思所想都是为着她。以前不会,总是半斤对八两,只在她病着不好过的时候才会百般迁就。

“皇上可是要我们一同办差呢,我每隔三两日去找你一趟,没人敢说闲话——皇上就不会饶了嚼舌根的人。要是再有空,我就像以前一样,偷偷地去找你。这总行了吧?”她笑着捏了捏他挺直的鼻梁,“不准再说不行,这件事要听我的。”

“行。”他心海泛着温柔的涟漪,将她拥住,吻上她眉心。

炤宁瞥见悬挂着的香囊,想起曾见过的他的憔悴样子,问道:“你睡不着的时候,用这种香料不行么?”

“用过,现在全无效用。”

“真可怜。”她也曾长期辗转反侧失去睡眠,这香料对她的效果不言自明。他却是这样,是经受了多久夜不成眠的滋味?她不由勾住他的脖子,“说的我都想尽快嫁给你了——每日守着你,哄着你入睡。”

师庭逸由衷地笑起来,“数你会说话。”

炤宁抬起脸,轻轻咬着他的下巴,“你要快些好起来,别只顾着我。”

“嗯。”下颚微微的疼,微微的痒,让他心头似被毛茸茸的小猫爪轻挠着。他低下头去,再度锁住她的唇。

这个寒月夜之于他们,不胜旖旎,温情无限。

他离开之前,炤宁道:“我下午找出来几幅画,等会儿你让红蓠拿给你。其中有三幅,你回去之后看看,要是觉着过得去,就帮我送到皇上手里。”

师庭逸问道:“画的什么?”

“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肖像。”炤宁笑容狡黠,“皇上近来对我很好,我应该趁机讨好一番,皇后娘娘那边也是一样,权当帮你哄她高兴一下。”

“行啊。”师庭逸笑着点头,点了点她微微发肿的红唇,“没有画我的?”

“不告诉你。”炤宁笑着推他一下,“快回府歇息。”

师庭逸却俯首到她耳边低语:“该穿的一件你没穿,这是什么样的好习惯?”

炤宁几年都不红一次的脸飞起了红霞,没轻没重地推开他的脸,又将锦被拉到颈部,严严实实地护住重要的地方,“你快给我滚!”

同样的夜,同一时刻,太子妃满心愤怒和绝望。

下午,她找来兄嫂商量,听他们的建议,雷厉风行地抓来几个人,忙碌一场得到的回报,是更残酷的事实。

还是兄嫂旁观者清,认为她信任的两个太医大概也有嫌疑。他们两人是叔侄,一个鼻孔出气是在情理之中,说不定是很早之前在她养身的汤药里动过手脚。到了这关头,不妨严刑拷打,看看他们会不会说出别的话来。

她初时半信半疑,觉得兄嫂多虑了。她从小就由两人调理身体,给的诊金总是很丰厚,做了太子妃之后,时有赏赐。人非草木,他们怎么能狠心害她呢?

哪成想,两人晚间自尽了,家眷是在这一两日匆忙逃离的。他们分明是畏罪自尽!

这让她惊惶不已,几乎断定自己根本不知道身体的真实情形,连忙命人请来两位京城名医把脉。

她小产的原因是长期闻到麝香所致,她已不可能再怀胎。

那叔侄两个之前却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只要好生调理,定会再传喜讯。

名医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以前少不更事,佩戴过含有麝香的物件儿。

当然不是,再傻的女子嫁人之后,也知道为着子嗣需要远离哪些东西,何况她贵为太子妃。她房里的一事一物,甚至每一个下人的衣物、佩饰都有专人留心是否不妥。

——她将这些告诉名医,名医说唯一能够做出解释的,是她经常涉足的地方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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