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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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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爷听了,已经有些明白了前因后果,道:“他跑不了——我一进来,就叫人把这里围住了。别说唱戏的,就是听戏的,也一个都跑不了。你们听听,外头还有人敢乱叫么?”
众人一愣,静下来一听,果然楼内楼外安静了许多,刚才混乱的场面奇迹般的在短时间内平息了,想必就是这位虎爷的手段。几人心中都是战战兢兢,要知道,以刚才的状态,能拦住那么一大群疯狂的人群,得需要多少人手和实力?
虎爷喝道:“把这戏园子里,班主、唱戏的、打鼓的、拉弦的、一起拉上来,一个个辨认,到底哪个是罪魁祸首。辨认不出来,就把那客人也一个个辨认,今天辨认不出来,谁也别想……”突然三步两步走到雅座背后的窗户前面,只见两扇窗户大开着,北风呼呼的往里头灌,若不是里面闹成一团,早该有人察觉到冷气。
虎爷脸色一变,伸头探了出去,只见外面正对着街道,街上并没几个行人,但这条街道毕竟是主街之一,少不了人来人往,因此积雪早已经踩得散乱,左右看着,喝道:“底下有人么?来一个喘气的。”
戏楼底下有不少跟着虎爷来的护卫,听到他叫喊,走过来一个道:“虎爷,三队在。”
虎爷喝道:“刚刚有人从这里跳下去了么?”
那护卫道:“小的没看见。”
虎爷脸色铁青,道:“小看了这小猴崽子。你们把住门,不许人进出。”说着纵身从窗户跳了下去。他身形庞大,但身法轻盈,落在地上如同一片落叶,别说声音,积雪上都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旁边护卫大声喝彩道:“虎爷好轻功!”
那虎爷蹲下身,一路查看,一直看到大路上,点头道:“快,去马厩,看看有没有被偷了的马。再给我准备一匹好马。你们也准备坐骑。”一面说,脚下一蹬,凭空拔地数丈,如同一只大兀鹰,落在窗檐上,翻窗而过。
虎爷拉过一个小厮,道:“那小贼长得什么样子,姓什么叫什么,穿什么带什么,多大年纪?”
那小厮一连声道:“他十四五岁样子,穿了一身青,长得……长得别提多好看了,跟大姑娘一样,一眼就认得出来。姓什么,叫什么……这个张公子知道。”
虎爷一把揪住张公子,按理说,这公子身份还在自己太爷之上,平时他也敬让三分,但这时顾不得,喝道:“他叫什么名字?”
张公子对着一张钟馗一样的脸,打了个磕巴,然后飞快的说道:“程……他姓程,艺名九岁红,真名……程……”汗滴下来,他想起那人曾自报家门,但他一时情急忘了,胡诌道:“叫程金。”
虎爷喝道:“你们让张公子和戏班的人把程金小贼的画像细细的画一百份,我这一去拿到了他不说,拿不到全城张榜,悬赏百金,务必拿住他。哼哼,我们老爷号称‘百里侯’,这方圆百里,老爷就是天,我看哪一个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说完,虎爷又从窗户跳了下去,来到街上。街上早就有一队护卫骑马等待,最前头有一人牵着一匹鞍鞯齐全的大红枣骝马。按照规矩,区区一个县城是没有单独驻军的,更不必提骑兵,县太爷手里头,也不过只有三班衙役作为差遣,这些骑马的都是马太爷自己府里养的护卫,不吃官家粮草,只听太爷的话。那虎爷就是护卫的头子,他翻身上马,问道:“怎么样,谁丢了马?”
后面一个护卫答道:“经马夫头辨认,马厩丢了一匹黑马,据他回忆,那是来听戏的乡绅王四爷家的。”
虎爷一怔,道:“妈的,王四爷不就是那个家里有一匹乌骓的那个?这小子运气太好了,走,快去追,那马脚力好,一会儿就追不上了。要是追不上,老子先揍王老四一顿,他妈的败家玩意儿,看戏就看戏,骑什么好马啊?”一提缰绳,胯下马四蹄翻飞,当先冲了出去,溅起层层雪片。身后的护卫队同时启动,跟在后面。
在路上,虎爷收了一贯大喇喇的神情,心中暗自道:“这个时辰,想必他都要出城了,现在通知关城门,肯定是来不及,不如就在野外动手,杀人还不会麻烦。不过,这小子也不简单,他能从几十匹马之中认得哪一匹马是好马,这一点就不像个寻常戏子。”
马队一路向前,眼见城门就在眼前,突然大道上出现一匹马,正在原地转磨,眼见就要撞上。虎爷大吃一惊,双手加劲儿,一勒缰绳,吁的一声,竟把疾驰中的骏马生生勒住,在离着那马数尺之间惊险停住。
虎爷大怒,他是县城一八,平时在道上飞马,人来撞人,物来撞物,横行霸道谁敢招惹?刚才倘若街上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个人,撞了也就撞了,偏偏不但是一匹大牲口,还打横占了路,若是撞上去,自己也要人仰马翻。如今竟叫这畜生挡了他的大事,他如何能忍?因为有要事在身,一时不能立刻找人晦气,还是张口就骂道:“我擦他拉个巴子——”
突然只听街边上有人骂道:“我擦这小混球,居然敢打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只见街边上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人,捂着脸往这边走,边走边骂道:“臭小子,不讲道理的家伙,老爷饶不了你……”忽然一抬头,看见虎爷,道:“马虎?”
马虎脸色一僵,他虽得老爷赐姓,但是姓名连起来不好听,因此除了老爷公子,旁人只能叫虎爷,谁叫他全名跟谁急。但是仔细看眼前人,脸色一阵抽搐,道:“五……五少?”
那人正是一个锦衣少年,浓眉大眼,形貌粗犷,一手拎着一根马鞭子,摇着头道:“妈了个巴子,今天老子出门没看黄历,抬头见小人,先遇上那臭小子,又遇到你。”
马虎干笑,这县城里除了马家父子,他是谁也不放在眼里,张公子来自府城,他也不看重。但偏偏眼前这个五少,还有他那个混球老爹,连马太爷都要让三分,因此不敢轻慢,道:“五少,你说的那臭小子,莫非是一个十四五岁,长得很漂亮的少年。”
五少骂道:“不就是他?见了我二话不说,一脚就把我踹到马下面去了,他妈的,此仇不报,我跟你姓。嗯?你怎么知道他,你和他一伙儿的?”
马虎忙道:“不不不,实话说吧,他对我们家公子不利,我正在带人追他。”话还没说完,只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衣领,就听五少叫道:“什么啊,原来咱们尿到一个壶里了,走,跟少爷去抓人。”
第五章冰冻三尺
程钧站在陡峭的山崖上,在他脚下,是一条冰封的长河,如天赐玉带,一望无尽。
那是大魏的黄金水脉潞水。北国寒冷,一年倒有半年冰天雪地,如今正是一年最寒冷的时节,往日的滔滔江水如今已经冰封千里,冰上落雪,积雪成冰,一层层冻上来,何止冰冻三尺,只怕冰冻一丈,甚至更厚都有可能。
河岸上寒风料峭,程钧一如往常,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外头那件褶子,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白色的单衣上,鲜红的颜色横七竖八,盘扭蜿蜒,如同一幅鬼画符。
事实上——那确实是鬼画符。用朱砂和鲜血写就,是一道奇门符箓“鲤行符”。
修道艰难,尤其是踏入仙门前期的积蓄,更是艰难而繁琐。在入道开窍之前,无法与天地灵气沟通,全凭自身气息修炼,除了有少数丹药辅佐之外,耗费的是真正的水磨工夫。程钧重生至此不过一月不到,从无到有,即使是他,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也修炼不出什么名堂来,利用各种经验手段,如今也只堪堪到了入道境界的门槛上。
初修道者,在正式入道之前,一律称为胎息境界,对应的是武林中的先天境界,修的就是体内生生循环的一口胎息。
这个境界只修内脉,不修外身,不求壮大胎息,但求生生不息,循环起止,搬运周天,气随心走,人息调和。只有这口胎息运转如意之后,才能以之开启灵窍,沟通天地,正式入道。到时各种法术神通,以至百艺杂学,皆可运用。
道家的胎息境界,修起来不算艰难,不需要什么心境感悟,只要有一分仙骨在,下定心坐实吐纳功夫,长则三年五载,短则三月五月,自然就到了入道的门槛上。比之武人由外而内打熬力气数十年,还要有极大地心知毅力,悟性天资,再加上不错的机缘,才能迈入先天,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学武之人到了先天境界,必然是筋骨修炼已经到了极致,举手投足有开山碎石之力,再加上先天真气这辅助,必然是纵横一方。道家的胎息境界,却是只有这么一口胎息真气,身体娇弱得紧。那真气十分微弱,支持不了什么高深法术,而且这真气全是自身生成,不能借用天地灵气,那真是用一点少一点,损失一点,非几日的苦功不能补回来。因此这一时期的修道士,最多不过能抗寒耐热,增强体质,对于自保方面,除了特别能挨打之外,一切正统的手段法门,皆受限制。
自然,入道这一门槛,对于程钧来说,不过咫尺水沟,一跃可过,但对于许多人来说,就是天堑。若无名师指点,天资所限,往往一辈子进不得这个门槛。因此一辈子没有自保之力,那是不行的,便有人琢磨出许多法门,或者借助于凡间的武术,或者将原本正统的法术降低一些,掺杂一些凡俗的手段,混合成了一种特殊的法门——小道术,就是俗称的障眼法。
这些小道术,繁衍数千年,也变得包罗万有,千变万化,若真钻研,也是颇有意趣,若能掌握各几百上千门,倒也算得上一代宗师。甚至进了入道境界的低阶修士们,尤其是散修,手段有限,也难免会借用障眼法退敌,因此许多修士对于这些小道术也是精通的。
只是,程钧哪有那个闲工夫钻研这个?这些法术,因为使用的人实力本身有限,就分外注重技巧,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对于程钧这种连入道期都视为过度的人来说,自不会沉迷这些。入道是第一要紧事,入道之后,想要多少法术没有?
如此,程钧为了求速度,只得放弃了自保之力。
倘若他成长在普通的家庭,那自然无妨,但是他深知,自己在短时间内,还会遇到马公子这样的事,他多少要留下一点手段。这手段必须要简洁,实用,见效快。
旁门左道,鬼画符。
符箓是修道百艺之一,更有“百用之首”的称谓,就是说这东西不见得多神奇,但是最为实用,初入道的修道者,就可以调动符箓的力量。但是,画符一技,却又不是那么容易的,胎息境界,气息不得外放,程钧纵然有千般手段,不能用气息,用正统的道家手段,也画不出一张小小的火焰符。
但是民间也术士却有可以稍微替代的手段,就是这鬼画符。
鬼画符是民间野道士常用的手段,等不得大雅之堂,无非是采用含有少量灵气的上品朱砂,以鲜血为引,勾画出几种简单的符箓。这些符箓威力极其有限,但确确实实是有些效果,配合一些其他的手段,能叫人神驰目眩,乖乖掏钱。
在程钧这符箓大师手中,小小鬼画符能翻出一百八十个花样来,唯一的麻烦事,这含有灵气的丹砂实在是太贵了。一文钱憋死英雄汉,一文钱也能憋死程钧这个曾经的大修士,为了积累这点前世白给他都不要的丹砂,他卖空了所有的财产,也不过积蓄了几两而已,而今天为了画符和画他自己身上这张放大的“鲤行符”,更将积蓄糟蹋一空。
或者说,本以为是糟蹋的……
程钧摊开手,手中有一枚明晃晃的戒指,金黄色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没想到最后物超所值。
这就是他大闹戏楼,即使不是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没错,计划是改变过的。
原本程钧没打算闹出那般大的动静,他只是想教训马公子一顿,自此出走而已,因此才准备好把应用的符箓先制出来。他只是在今天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走出戏园,重新开始自己的修道生涯,仅此,而已。
他既没想要闹大,也没有一定想要马公子的性命,说实在的,他根本懒得关心马公子的死活。
因为他已经九百岁了。
十四岁的程钧,偏激桀骜,会恨死所有欺侮过他的人,一点仇怨,数年积郁心中不散。
三十岁的程钧,心狠手辣,可以为一点闲气,灭他人满门。
一百岁的程钧,性情坚忍,已不会再冲动,万事只存在心中,之后能等上数十年上百年时间才一一报复。
三百岁的程钧,多智近妖,步步为营,已经不会以喜怒为行事前提,凡事想到的必然是利用,最爱的是运筹帷幄。
但是他已经九百岁了,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过了狂心大发的年纪,过了锱铢必较的年纪,甚至过了机关算尽的年纪。
如今程钧虽不能说心思通明,但能成为他心中执念的,只有天台一事。除此之外,万事不过过眼云烟,不值得他放在心上。马公子,往远了说,不过一段早就了结的因果,往近了说,也不过一只蹦到脚面上的癞蛤蟆,一脚踢开,也就是了。对于程钧唯一的作用,不过是给他一个离开戏楼的借口和契机。仅此而已。
不过事情在程钧进屋之后的一瞬间,起了变化,因为他发现了在马公子手上,那颗蒙尘的明珠,就是他现在拿的这颗——
龙睛。
龙睛不是真的龙的眼睛,只是一种奇石,是俗世只是作为装饰宝石出现,但是价值之高,尤其对于现在的程钧来说,就是给一条真龙,也不能换。这才是天降的机缘,有了这颗龙睛,他只需一晚便能入道气息境界,而且还有额外的好处。
龙睛的珍贵,并不是只对他一人有用,就是道门的真人,也会垂涎不已,马公子能带着龙睛大摇大摆活到今日,全是运气使然。但是也不能说没有人记得龙睛,倘若有其他修士见过,却被程钧得了去,将来说不定会有麻烦。
程钧不喜欢麻烦,尤其是麻烦来找他,因此他先得找麻烦。烧掉戏楼,引起大混乱,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马公子夺取所有的注意力——人都死了,场面都乱成那样,他丢了什么东西,还会有人在意吗?
点火之后,程钧也没有去看结果,因为他根本不关心,只是推开窗户,跳了下去。本来他为了离开戏院,在戏楼下面准备了一匹马,不过路过马厩的时候,发现了一匹乌骓,如此好马正合他意,因此牵了出来。现在,那匹马已经被放开,老马识途,大概回到了他主人身边吧。
不过,在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他没想到,在路上居然遇到了……
“妈的,总算找到你了……”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程钧一怔,转过身,只见两匹快马飞奔而来,左边那批马上的高壮汉子须发倒竖,好似一个怒目金刚,右边却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
程钧微感惊讶,心道:这么快追过来,看来马家有能人啊。
来人正是马家的护卫长马虎,在县城里是一霸,程钧却不认识。前世他喝了滚油,马虎当然不会寻他的晦气,后来他灭马家满门的时候,马虎还在马府,被他顺手一起宰杀了,不过那时候他何等威风煞气,哪里会记得这个剑下冤魂?
那马虎见到程钧一身白衣,独立寒风之中,显得风姿如玉,超然世外,心中暗道:就是他!我们少爷眼光高,要抢就得抢这个档次的。
马虎拉住马,一伸手从背后拽出一把刀来,想了想,觉得不必用这宰牛刀,又插了回去,手中提着马鞭,跳下马来,喝道:“那小子,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得罪我们公子。居然还大喇喇的留着这里,这是欺咱们大炳县无人吗?我把你个下九流的小兔爷儿,虎爷今日就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旁边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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