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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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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是个少年,马公子这口气就泄了,刚刚往前伸着的脖子也收回来,整个身子往后一靠。等到那少年进来,再仔细打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陡然直起身,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一阵兴奋,暗道:原来果然是绝色!既然长成这样,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本公子照单全收了。

他看着那少年,那少年也在看着他,眼睛眯了起来,目光中露出了一丝恍惚的神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马公子才从兴奋中缓过来,不自觉地掏出折扇,扇了两下,一股熏香味在雅座里飘荡开来,拉长了声音道:“你就是程九啊?”

那少年微微一怔,似乎终于从回忆中醒了过来,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道:“程钧。”

马公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自报家门,哂道:“叫什么不重要——我听说你会唱戏啊?”

程钧道:“唱不来,倒仓了。”

马公子眉头一挑,笑道:“你敢骗我?你这不是好好的吗?今天我是一定要听你唱,要不然你就跟我回去,慢慢的给我唱。这样吧,你乖乖的跟我回去,我有赏。”说着褪下了戒指,扔在桌子上,金黄色的宝石熠熠发光。

程钧目光在宝石上停顿了一下,随即移开,道:“唱不了就是唱不了,回去也唱不了。”

马公子笑道:“哦?果然唱不了?那你证明给我看。”低声吩咐小厮,那小厮窃笑着出去了。场内气氛一时僵持,李班主正要说点什么打圆场,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回头一看,只见那小厮端着一口锅上来,往桌子上一放,只听里面兹啦兹啦的轻响,却是一口滚开的油锅。

马公子道:“今天要不然你就唱,要不然你就把里头的滚油喝了。反正你嗓子废了,喝点也没什么,你要不敢,就跟我回去,我给你好药养着,过两年你就好了,到时候再唱给我听。”

他话音刚落,场中无人说话,四周一片死寂。李班主只觉得眼前一黑,心道:完了!

旁边那张公子开口劝道:“马贤弟,没必要如此,小程老板不能唱就算了,让他陪我们喝一杯酒就权作充数。”

马公子笑道:“张兄,你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是不会唱?他分明是跟我要价钱,譬如青楼里的婊-子,明明出来卖,还要装的三贞九烈,不给够钱她还不下楼。哈哈,我偏偏不给钱,一口油锅就叫他现了原形。他要是真不能唱,你看他敢不敢喝?哈哈,哈哈哈……”说罢,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笑声骤然而起,开始不过轻笑,慢慢的转为大笑,越来越响,比马公子更张狂十倍,畅快十倍!

马公子笑着笑着,发觉笑不过别人,讪讪的停下,满雅阁寂然无声,只余下那一阵阵张狂的大笑声。

站立在众人中央,如此快意大笑的,不是旁人,竟是刚刚被逼着喝滚油的那个小戏子!

众人呆若木鸡,看着在中间大笑不止的少年,不知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事,这样的人。

李班主看着笑得肆无忌惮的程钧,心中暗道:坏了,他本来就疯疯癫癫,如今被马公子一刺激,看来是彻底疯了。倒霉催的,这就叫无可救药了。

过了一会儿,笑声渐渐停了,程钧转过头来,瞟了马公子一眼,神色既不悲愤,也不疯狂,反而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悦,只听他含笑道:“很好,很好。到了这一刻,我才真的确信,我——又回来了!”

第三章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我又回来了!

多熟悉的场景,多熟悉的回忆!

数百年时光一瞬而过,程钧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小时候这一场大变故的滋味。但是等到事情回到眼前,他才觉得,那滚烫剧痛,如同地狱一样的感觉,还深深的印刻在他脑海里,并且在这一刻,如眼前的油锅里滚开的沸油一样,翻滚奔腾不止。

刻骨铭心!

当初,他还是个骄傲的如同一把利剑一样的少年,听到前面那句讽刺的话,没有任何犹豫,一仰头,把滚烫的油一口气灌了下去。

灾难!地狱!

滚烫的油瞬间摧毁了他的咽喉,顺流而下,烧坏了他的肠胃,腹腔,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像在燃烧一样。当时,他在经历了非人的痛苦之后,就这么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等到醒来之后——那已经是十余天后的事情——他才发觉,作为一个艺人,自己的前途已经毁尽,虽然得到了医治,暂时不死,但嗓子已经全废,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从五岁坐科,九岁登台,一直在梨园唱戏,骤然失去嗓子,可说是从天上坠落,眨眼间已经一无所有。

之后的一段日子,他也不愿想起,无非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原本的世界一翻个儿,就已经没有他立足之地。

终于,趁着一个如同今天一样的雪夜,他从住的地方跑了出去,开始了自己孤独的流浪生涯。

那之后,学武,机遇,入道,求仙,修炼,磨砺,一步一个坎,苦苦挣扎了数百年,终于登上了神州的最顶端……

如果那时候结束,就是一个完美的励志传奇,放在评话里演绎也是可以传唱千年的,只可惜,天台降世,九个最顶端的人物进行了最后一场豪赌,他终于功亏一篑,身死道消,本以为必然转生轮回,没想到一睁眼,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这是一场春秋大梦……

程钧虽然见过太多神奇的事情,但很难相信重生这种事,是真实发生的。他曾经想过,这是一场梦,或者是他一梦,梦见了少年时代,或者是少年时代的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修仙得道显赫一时,一枕黄粱千载,醒来之后,还是在现实当中。

一个月来,他虽然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准备,但内心深处,依旧有一丝怀疑,或许这只是一个梦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消失了。

直到这一锅滚烫的热油再次端到他面前,他才彻底的觉醒了,意识到——

老子——又回来了!

各种情绪塞满了胸口,有愤怒,有震惊,有酸楚,但更多的是喜悦!

我竟然还有再重来的机会!

再重来过,他脑中有无数的构想,如同礼花一样,喷涌个而出,但最重要的,无非一个!

再试一次!再上一次天台,这一回,把剩下的几个家伙统统踢下去,能站在最顶端的,只有我一个!

幼年的种种,皆不重要,眼前的马公子,不过是个小丑,最重要的,只有一座天台。这是程钧,后来的“乱世天君”最重要,也是唯一的梦想。

上天台!

从五味杂陈中醒过来,程钧这才发觉,眼前还有人呢。

一个、两个、三个……在程钧眼中,这些刚才还带着各色的脸谱大有表演的人们,竟有些面目模糊了,他们,是谁来着?

旁边那个瘦子,是戏班的李班主。从小把他买回来教导学戏,之前在程钧能挣钱的时候,两人也算有一段相得的时光。不过,在他彻底废了之后,李班主也做过许多令人齿冷的事情。当时程钧恨他恨得要死,不过过了几十年之后,就彻底忘了他这个人,仙道艰险,有太多的事情值得注意,谁还记得这一个俗世再普通不过的势利小人?直到他重新回到少年,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李班主对面,桌上做的那个书生,程钧隐隐的想起来,此人姓张,似乎在几年前,他还红极一时的时候,见过一面。当然也就如同见其他贵客一样,应酬几句,得了些银两。不过之后,倒让程钧有些吃惊,当时他灌下热油,频临死亡的时候,只有张公子请了医生为他诊治,这才保下他一条命。只从这点看来,他比从小和程钧朝夕相处的同伴,还要强的多。不过,当初的程钧心中全是愤恨,行事偏激,只记得没有这张公子,根本不会有这场灾祸,因此出走的时候,顺便还抢了他一把,把他的银子卷包会了。

剩下这个人……马公子……

只有这个人,程钧还记得。足足有几十年的时光,他梦里都会梦见这个人,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撕成碎片。这份恨意一直持续到数十年后,他回到故地,将马公子一家满门屠灭杀绝,才最终抹去。

也亏了他当时还未踏入仙路,做的还是武林中那套快意恩仇的把戏,在他入道之后,这份因果早已了结,没有成为他一道心魔。

没想到数百年之后,他居然又再次回来,面对马公子。当初生食其、死寝其皮的恨意已经消散的多了,只剩下一股厌恶之情——两世轮回,这孙子还这么讨人厌。

既然如此,该怎么玩呢?

马公子见程钧旁若无人,只气的暴跳如雷,但又念在他长得实在漂亮,也不特别发作,道:“快点,你是喝了这油,还是跟我走?快少爷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与你这个小戏子费这么多劲。”

程钧看了李班主一眼,只见他满头是汗,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不由一笑。他以前也曾想过,倘若他性子不是那么冲,慢上一点,会不会有人替他解围?这时候一看,果然还是不行。既然如此……

慢慢地走过去,程钧含笑道:“马公子别急,我虽然不会唱,也不会跟你回去,但是我这里有个小礼物,送给公子,充作抵债,如何?”

马公子哈哈笑道:“你不过一个下九流的小戏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依我看,你就有一样好东西,就是你这个人。乖乖的跟我回去,岂不比你这里天天卖笑来的好?”

程钧笑道:“是不是好东西,看看再说。”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黄纸,迎面展开,只见上面用鲜红色化了一个弯弯曲曲的符号。

马公子原本还有些期待他拿出什么来,这时一看,大笑道:“什么东西,擦屁股草纸?”

程钧笑道:“你看它不起眼?它不是这么用的,来,我展示一下它的好处。”说着轻轻一晃,不起眼的黄纸似乎闪了一下,刷的一声,投入了滚热的油锅当中。

只听轰的一声,油锅里好似丢进去一个点燃的炮仗,骤然爆裂开来,劈了啪啦一阵巨响,火焰腾空而起,燃起来一丈来高,金红色的火舌险些烧通了屋顶,热浪滔滔,青烟弥漫,一股油焦味四散开来。

马公子大惊失色,叫道:“火!火!”尖叫着从位置上逃开。李班主连同张公子并几个小厮,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往外逃。

程钧一直含笑盯着马公子,这时笑道:“别跑啊,最精彩的还没给你看呢。”说着冲上前去,不顾铁锅已经被火烧的通红,双手伸入火焰当中,抄起锅耳,端起来,追上几步,连火带油,一起扣在马公子脑袋上,笑道:“都送你,不用找了。”

第四章大火烧了毛毛虫

轰——

一丈高的火苗刹那间从那颗倒霉脑袋上窜起来,熊熊烈火夹杂着黑烟,伴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几乎掀翻了整个屋子,马公子顿时倒在地上,到处翻滚,翻倒之处,立刻火星四溅,一蓬蓬小火花燃烧起来,一阵阵皮肉焦糊味传了开来。

烈火烹油,便是如此。

雅座里原本只有五六个人,刚才连同李班主在内又跑出去三四个,只剩下马公子和张公子两个。马公子正在地上打滚,张公子却是吓傻了,坐在椅子上不动,眼见火焰直扑面门而来,大叫一声,想要起身,双股战战,不能移动。突然,身子被一股大力一推,飞出数尺,四脚着地,正好落在雅座门前。

这时候他腿动不了,至少还有手在,连滚带爬出了雅座。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回头一看,隔开雅间的屏风已经倒地,露出隔壁的雅座来。马公子带着火四处乱滚,没了屏风,烟尘立刻直扑整个二楼乃至戏楼,登时,马公子尖叫之外,又添了更多的尖叫声,场面一时大乱。

张公子再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雅间已经被烟火充满,看不清人影。浓烟当中,混乱嘈杂当中,只听咯啦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接着就是“噗”的声音,类似于重物坠地,之后,就只剩下坍塌和尖叫的声音了。

二楼都是雅座,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见过这个,不由得慌乱起来,慌不择路的往下逃。踩踏的也有,从楼梯上滚下去的也有,情急之中,直接从楼上往下跳的也有。贵人们叫声在各种分贝和频率之间徘徊不定,人影纷纷,场面一片狼藉。

二楼一乱,一楼紧跟着也就乱了。楼上的人跑下来,一水儿的往外冲,楼底下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混乱会传染,恐慌更会传染。这可是真正的“上行下效”,一时间,台底下一阵骚动。再加上底下桌子排的密,不好起身,一个站起来还罢了,轰隆轰隆站起几十位来,登时丁零当啷一阵乱响,桌子也倒了,椅子也躺下来,茶壶茶碗儿也碎了,大人叫,小孩儿哭,乱成一锅粥,差点把房顶掀起来。

其实二楼只有马公子一个火源,也只有那么一锅油,大部分都糟蹋在马公子身上,其他地方本来没烧起来,只是油烟和皮肉烧焦的味道可怖了一些。但是因为场面一乱,火势好像放大了十倍,就似整个戏楼都点着了一样。

张公子离得最近,反应最慢,连逃出雅间都是被人不知怎么弄出来的,出来之后,也很争气,一屁股坐在地下,死活动不了,一双眼睛左看右看,突然不知道想起啥来,大叫道:“马公子——去救马公子。”说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好在马公子和张公子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虽然不巧,今天带在身边的都是比兔子和主人跑的都快的废物,但是身边也有得用的人才。这时候反应过来,有几个不怕的,逆着人流往上冲。尤其是马公子身边,很有几个孔武有力的护卫,三撞两撞,挤了上来,见到马公子,有几个连忙提了水,哗啦一声浇了过去。

哪知道那火是符箓引燃的油火,水浇不灭,马公子挨了水浇,叫的只有更加凄惨。就有人拿了大衣衫往上捂,一边捂一边浇水,好容易火势压下来。其他地上零星的火苗也被压灭。马公子早就不叫了,挺在地上,半身焦黑,但扑灭之后,居然还活着,只是脸孔好似鬼怪,没个人样了。

另有一人抓起马公子的小厮,喝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那小厮还没从惊变中反应过来,见了马公子的面容,更吓坏了,牙齿不住的咯咯打颤,道:“戏……戏……”就是说不出一句正经话来。

只听咚咚咚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高马大,仿佛铁塔一般的汉子走上楼来,旁边的护卫,除了扶着马公子的那个,都站起身,一起道:“虎爷。”

那虎爷穿的虽然是缎子衣服,却是短打扮,显然是个习武的,头颈肌肉纠结,膀大腰圆,胳膊顶的上旁人大腿粗,甚是威武,气势也足,看样子颇有威信,喝道:“怎么回事?公子怎么这个样子了,哪一个狗贼如此大胆?”

一句话说出来,声如洪钟,在乱糟糟的戏楼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小厮见他来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哭道:“虎爷,您老晚来一步,不然哪有这样的事啊?”

虎爷喝道:“快把公子送去医治……你来说,谁害了公子?这大炳县里,谁敢动公子一根手指头,我拽了他的脑袋。”话虽然说得豪气,但马公子显然不止被动了一根手指头,至于怎么对应着把报复等级也升上去,就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了。

那小厮叫道:“对了,是一个戏子,一个小戏子干的!公子说带他回去享福,他不干,冒犯了公子,把一锅滚油都泼在公子头上了。虎爷,快去抓那个小戏子,别叫他跑了。”

虎爷听了,已经有些明白了前因后果,道:“他跑不了——我一进来,就叫人把这里围住了。别说唱戏的,就是听戏的,也一个都跑不了。你们听听,外头还有人敢乱叫么?”

众人一愣,静下来一听,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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