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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台-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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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好女人。”
秦越默然,程钧道:“从那天起,我便喜欢上了她。我在床上躺了七日,她在旁边陪伴我七日,我好了之后,就跟她说,我要娶她。她当即拒绝,道:‘你救我一命,我照顾你理所当然,但我是不嫁修士的。我家里就有许多修士,一个个要么浑浑噩噩,要么好勇斗狠,做修士的妻子,要么守活寡,要么守死寡。我一生短短数十年光阴,没有一日可以浪费,不能快乐过好每一日,枉在世上走一遭。’”
秦越笑道:“却不想嫂子还有个性的一面。”
程钧道:“她本来与众不同。我跟她说,我和其他修士全不一样,我虽然也修炼打斗,但更爱生活,我有许多兴趣,会陪着她弹琴作画——这都是胡说八道,我比别的修士只有更混,更狠,不过头脑一热,说出来的不可信的言语。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道:‘好吧。那我们试试。我以前总想,和人白头偕老,但和你终究不能。虽然不知道哪天结束。但今天不试一试,或许我会终身懊悔。’”
秦越道:“这一试……”
程钧道:“五十年。五十年之间,我大部分时间过得很好。岁月安逸,但有时候也会烦恼。子若性情虽然温柔,但也不是没有缺点,她执拗、好面子,有时还爱占些小便宜。我又骄傲、冷漠甚至狠辣,并没有我自认的那么体贴。我们一起相处,难免有所磕碰,争吵也不止一次。有时候我起过离家出走之心。也不止一次看见她收拾东西,说要出门。但我们终究还是回到了一起,整整五十年。”
秦越笑道:“就和平常夫妻一般模样。”
程钧道:“如果真的一样就好了。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不能和她偕老。因此我对她的变化,就更加刻骨民心。五十年时间,我看着她一点点衰老,看着她从青春活波。变得安闲沉静,看着她从站在我身边,到需要我扶着她,最后倒在床上。很奇怪,青年时那些美好的时光。我现在想起来,就像一幅幅剪影,似乎很美好,但也很凌乱。但老年时她躺在床上,用干枯的手抓住我的手,安详的说着家长里短的话时,那残褪的样子,却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秦越再次默然,道:“无论如何,你的心魔……”
程钧道:“过去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曾经有心魔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但心魔退去,并不代表我就不迷茫,我跟她前三十年,除了晚上修炼,再没看过道书,再没研究过法术,再没关心过修界。但后来那十多年,我是常常道书不离手,我想看看道在哪里,只有知道天道的方向,知道生死的界限,我才不会感到太过恐怖。”
秦越突然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好奇,跟程钧谈起这个沉重话题。窥探程钧内心是有极大风险的,若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自己犯了大忌。
程钧却不理他,道:“终于那一日还是来了。当时她躺在床上,虽然不言语,但我们两个都知道,这段姻缘也走到了尽头。我站在她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你还有什么遗憾,什么放心不下的么?’她想了想说道:‘没有了。这五十年来我很快活。不过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扶我起来。’”
“我扶起她,她道:‘我枕头下面有一本书,我看着挺好,已经钻研了许多年,现在就留给你了。’我没想到她还看书,忙往枕头下面一摸,果然摸到一本书,正是《太玄经》。”
秦越奇道:“是一本道书?”
程钧道:“正是。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道:‘我幼年时讨厌修道人,只觉他们不知所谓,到得老来,终究也入了这个局。只有知道生死间大恐怖,才知道修道的好处,读了道书,便觉得这是天下的大道至理。我一生无法修道,这道书与我无缘,却是天生为你准备的。我见你收藏的道书,上面都有许多批注感悟,我看也看不懂,只知道你是有大造化的,你若不去修道,实在是可惜了。我若果真贤惠,就该劝你去求道问心,但我不过一个自私的小女人,总想着,我的一生不过数十年,你陪了我,等我去了,再去修道,总也不耽误你。你告诉我,我耽误你了么?’”
“我当时说不出什么滋味,道:‘没有,若没有这几十年的时光,我早已被心魔缠身而死。说来是我对你不起,和你在一起,也并非全无目的。我拿你磨砺心魔了。’她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想要活得长些,多享受安闲的时光,又怕活得太长,耽误了你。就把这一切交给上天决断了。亏煞了上苍有眼。他叫我不受丹药之力,就是想要误你,终究误不了多少时光,上天果然是这般公平的。生死间有大恐怖,我先行一步,路上虽然害怕,但希望你永永远远别来找我。’”他顿了顿,良久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道:“然后她就去了。”
说到这里,他并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心中自想道:她去之后,我在她遗物中找出许多丹药,都是我送给她延年益寿和调制容貌的。她一枚都没有服,自然是为了不再多留时日。到头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能吃任何丹药,还是只为了我,不肯吃任何丹药。
诶——
去休!去休!
程钧突然双目圆睁,伸手一撮,一团火焰腾腾升起,手指一弹,一点火星溅上画卷,登时火焰腾起,将那三尺卷幅卷入火中。
秦越大吃一惊,刚刚他还诉说自己与妻子相聚的快乐时光,怎么一转眼间就放起火来?他还以为程钧失手,上前道:“程兄,这烧得么?”
程钧道:“这一日来,我画了十张,已经烧了八张了,这有这两张,我犹豫数次,仍是不能下手,可见道心不坚固,念头不通明。如今我想通了。”
终于想通了!
俱往矣……
子若是他的前世的妻子,也是他前世人生中最重要的回忆,但终究只是回忆,过去的回忆,值得一生珍惜,但沉溺在回忆中不可自拔,不是他的追求。
子若,只属于前世。
他是谁?他要的是什么?
他是程钧,九百多岁的程钧。今生回到少年,他还是那个经历过天翻地覆,生死兴亡的程钧。程钧的路,只有一条,无论感情也好,恩仇也罢,经过了,就不会回头。前边的路通向天台,除此之外,都是歧路。他再没有数十年光阴的余闲,静静陪伴在子若身边。子若也不需要耗费自己的一生,拯救一个走火入魔的男人。
命运的改变,让子若不必生长在前世的环境,也不必孤独的生活在修仙世界,她有了其他的选择。程钧也有了自己的路。
前世,该经过的都经过了,该遗憾的,也只有遗憾。
“我希望你永永远远别来找我——”
一切,随缘化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不可留,不如去休!
程钧终于挥剑斩断万千纠缠,突然觉得心中一轻,似乎道心又迈过了一层碍难。
程钧笑了笑,抛开了原本的话题,道:“这一回你来得很好。我在这夏州散了几天心,越散越堵心。不如趁机干点正事,我心情说不定就畅快些。”
秦越见他转了脸色,似乎从刚才种种情绪之中脱出,长出一口气,道:“哦,那是什么正事呢?”
程钧道:“咱们去修一个北国的接引法阵,联通九雁山吧。总不能咱们从九雁山出来,只能去我那小小的鹤羽观,连通道门的子孙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越肃容道:“那倒是正事。怎么,就咱们两个去么?”
程钧道:“幸亏就咱们两个去就行。小钰在夏州多玩几日,那……嘿嘿,可算耳根清净了。”琴剑二老却是看上了那冰弦,琴老要将冰弦一根琴弦练入自己的元琴中,剑老给他护法,两人都走不开,这才给程钧留了几日空闲,反正他们两个回不去,程钧便趁机做点正事。
秦越道:“这么说,你已经规划好,接引的法阵在哪里了?”
程钧道:“那个自然,你听过北极冰原么?”
二七五雪地符箓
凌晨时分,一线光芒刚刚无限延伸的天际线处亮起,勉强划出了天地的界限。北国冰原的大地如此广袤,也如此荒凉。四野一片白茫茫的,连一颗枯草都看不见。北风卷着雪片,尽情的咆哮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声。
一片寂静之中,两道光芒从空中闪过,越飞越低,渐渐地落在地上。光芒中是两个青年。两人一个穿着道袍,一个穿着书生长衫,都是单薄的单衣,只是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芒,隔绝了风雪吹打,在这冰天雪地里十分显眼。
那小道士看了看天色,伸手平举,直直的伸向前方,仿佛在抓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不住掐算,过了一会儿,侧过身转了一个斜角,道:“很好,应当是往这边走。”
那书生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跟着他一起走向那个方向。
那小道士回过头去,道:“怎么,秦兄有什么事么?难道你怀疑我指路的方向?”
那书生用袖子擦了擦脸,道:“不,不是。哪能有什么事?好吧,我就是想问一个特别简单的问题——怎么还没到啊?”
程钧哈哈一笑,道:“快到了,快到了。”说着指着前方。前方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因为风雪太大,能见度不过三丈,鬼知道他指的是哪里。
秦越呼了一口气,忽略了程钧不靠谱的回答,道:“我从来没到过这般北地,没想到这么寒冷荒凉。”
程钧道:“若论地方大小。北国虽然不比昆仑广袤无垠,但也不输于燕云宝境。这是能够主人的,也就奉天、承天、盛天那一片几个国家。再往北的冰原冷如地狱一般,不是凡人能够生存的。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奉天北面还有地方。据说极北冰原上有些北狄人生活,茹毛饮血。猎杀海兽,住在冰屋子里。我也没有亲眼看过。”
北极冰原的荒凉寒冷,和昆仑的高寒又不相同,北极是一片白色原野,寸草不生,宛如死地,比昆仑环境更恶劣。灵气更是越往北越匮乏,甚至连昆仑的百分之一都不如。所以修士不屑住,凡人住不得,终于成了一处仙凡同厌的不毛之地。
秦越道:“说真的,连我也第一次来北极冰原,我还道这里是一大片浮冰冥海呢。不过,程兄,我们真的要在此地建立接引法阵?这法阵的对面。应当是我们秘密洞府。这也太……太偏僻了吧?”
程钧道:“偏僻点最好不过。我们建立法阵难道是为了休闲度假?不就是为了留下退路么?只要离开九雁山,灵山界就视我们为叛徒,再无立锥之地。咱们重要的是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那还挑什么好坏?自然是越偏僻越好。”
秦越苦笑,暗道:这个道理我岂能不知?这北国冰原荒僻如此还罢了。灵气这般匮乏,不利于修炼,哪也不提。只是这地方罡风如此厉害,筑基修士也不能靠自身抵御,需要时时刻刻支撑甲术,那是要消耗真元的,在此地若是没有充足的丹药储备,怕是支持不下来。
程钧和秦越到底都是筑基修士,虽然没有漂浮,但一路顶着风雪走来,却没留下半点脚印。过了一会儿,程钧突然道:“到了,就是这里。”
只见大风雪中,前面的地势稍有些起伏,竟也形成了一道山坡,转过山坡,就见白色的冰层下面,隐约透出黑色的岩石山壁,越有两丈来高,结了一层坚冰。
在石壁后面,风被山体阻挡,已经停了,但地狱一般的严寒丝毫不减。程钧敲打着石壁上的冰盖,道:“来,跟我一起把冰层烧开。”
秦越点头,就见程钧手中腾起一道白色火苗,往冰层上烧去。要知道火焰温度越高,颜色越淡,程钧手中的白色火焰白的几乎透明,可见炽热无比。但那火焰碰到了冰层,却是不见软化,过了许久,空气中才淡淡的生出些白烟来。
秦越吃了一惊,他也知道那冰原上的冰不比寻常,都是千载万载的玄冰,最是坚硬,但那石头上终究只结了薄薄一层,不比地下的寒冰一层层冻上来,坚固无比,理应比较容易烧化才是,却不知为何如此顽固?
他见程钧无功,便也打起一团火焰,去烧石上坚冰。
这一烧,秦越才知道其中利害。他手中的火焰与程钧的不同,乃是本命真火,看来鲜红一团,不过枣子大小,也是炽热无比,别说寒冰,就是乌金也烧化了,这时烧到冰面上,竟岿然不动。他心中一动,问道:“程兄,这莫非是——”
程钧道:“嗯,这并非天然生成,乃是一道神通,若不是早就被废置多年,你我根本伤不得分毫。你看里面。”说着往石壁上点了点。
秦越凝目细看,透过朦胧的冰面,果然见里面山石上有淡淡的纹路,颜色青灰,险些与山石一色,若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就是发现了,也只觉得那纹路又细又乱,以为是天然的岩石风化龟裂,不会察觉异常。
秦越问道:“这是阵法?”
程钧摇头,道:“这是符箓,只有一道符箓。”
秦越愕然,仔细再看,只见那纹路密密麻麻,爬满了山石,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覆盖,看不见的地方只会更多。恐怕整个山壁都要覆盖住,这符箓该有多大?
程钧突然笑道:“你不读道门的经典么?当初上清宫高祖手中镇山碑有一千五百丈高,一千零二十丈宽,上面布满符箓,无一寸余地,也不过一符而已,号称天下万符之祖。与此相比,这一枚石符,虽然高大了些,却连符爷爷也够不上,算个符大爷级别吧。”
秦越脸色一红,道:“多谢赐教。不知此符是做什么的?”
程钧道:“传送。”
秦越愕然,道:“天下还有用一符就能传送……唉,在下又孤陋寡闻了。”事情明摆着,若是天下没有这样的事,眼前的这道符箓又如何解释?程钧也不会用这种事骗自己。
然而话又说回来,这里若果然是个符箓,那是谁留下的?在冰天雪地之中,为何有这么一道符箓?它通往哪里?程钧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问题虽然萦绕不去,但秦越也不会问出口,有些问题的答案一会儿就会揭晓,有些问题永远也得不到解答。
这一番烧烤的功夫耗得时候很长,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将那冰层烧出两个洞来,隐约可见裸露的山石,程钧道:“秦兄退后。”手中一闪,抽出剑来。
秦越见他架势凶猛,连忙退后,嘀咕道:“闹了半天,还得来硬的。”
程钧不理他,剑光一闪,往下劈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剑光消散,那冰层从烧开的破洞开始,蔓延出无数细碎的裂痕,裂痕逐渐延伸,突然虹彩闪烁,无数碎冰晶哗啦啦的跌落了一地。
程钧伸手一卷,将碎冰晶卷走大半,又道:“把地上的也捡了,这些万载冰髓乃是上好的药材,回头给陆师姐炼丹用。”
秦越拾起碎冰,跟着程钧站在山石下面,只见山体全部露出,那符文虽然依旧灰突突的,但仔细看时,从地下往上看到那蛛网一般纵横交错的曲线,好似无穷无尽,蔚为壮观。只觉得高山仰止,一阵叹服。
程钧将手按在符箓上,闭上眼睛,回忆前世这一刻的种种细节,口中慢慢吐出了几个晦涩的音节。然后嗤的一声,在腕脉上划了一下,鲜血涌出,洒在石壁上,给灰蒙蒙的岩石添了些鲜艳醒目的色彩。
只听翁的一声,山石壁上笼罩了金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从原本的淡金色,变幻成了数种色彩,便如太阳光芒照在冰晶上一般,五色流转,幻彩纷呈。
程钧随手止住鲜血,心中暗道:自己放血,和被砍出血来,感觉果然不同。
前世,他无意中发现这里时,早就让人砍出无数伤口,可谓九死一生。逃窜到此地,无意中伤口的鲜血碰到了符箓,激发了一些奇特效果。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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