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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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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铃冷哼一声,一碗酒又下肚,她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用力的伸了个懒腰,才捉双筷子,充满斗志的杀向桌上美味佳肴。一路兼程远行,北漠人越走越急,她没有陆无归站着也能休息的本事,体力一直在下降。而陆无归则心无旁顾,不紧不慢的吃着。两人不说话,不饮酒,一会儿就结束了饭桌上的战斗。

皎皎楼下的是条主街,人流不息,嘈杂不止。往着山上宫的反方向走上两百步,便有数家客栈。陆无归与骆铃来时已心里有数,陆无归亦不想再暴露行踪,他们打算就近住下。

两人出了皎皎楼,沿街没走多远,正逢上一个脸颊新剔如惨青刀光的背刀汉子。陆无归与汉子的相貌体型均远优于常人,本应吸引不少人的关注,可是陆无归与那汉子却一个像是楼宇下淡淡的阴影,一个像是日光烤起的微尘,与喧闹的市井合一,毫不显眼。陆无归与男子打远本能的互对了一眼,就再不关注,寂寂擦肩而过。

陆无归与高行天恰然相逢,未说一句话。

错身的刹那,陆无归完全进入了阴影之中,同时,高行天已然消失不见。两个杀手因为各自任务的隐秘,选择了回避对方。骆铃在这一瞬间好像忽然察知不到陆无归的存在,她赶紧转头瞅着,重新定位年轻的杀手,露出纳闷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陆无归道:“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骆铃这次倒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四下张望了几眼。两人穿绕了几条街,在一家李氏客栈落了脚。

客房两间,紧挨相邻。

陆无归进入房间,放长匣于木桌,安坐木椅,一手按在匣面,鼻际闻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陷入了沉思。他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日光由亮白逐渐转为淡金,桌椅窗户的影子由短到长,陆无归的姿势未有丝毫变动,好似一个木头人,只是眼睛尽是血丝。

屋门传来了敲门声,陆无归也没反应。门外的少女静了片刻,就推门而入。骆铃换了一身墨绿衣衫,娇躯散发着洗浴之后的清新气息,她走到陆无归跟前,递出一只紧握的小拳头。

陆无归的目光像从遥远的过往逐渐拉回,一点点的努力聚焦到骆铃的紧握的手上。

骆铃干脆的道:“喏,拿去吧,不和你闹了。”

陆无归看了骆铃一眼,在秀小拳头的下方铺出修长的手掌,温声道:“谢谢。”

“你想到我会提前把它给你吗?不过听到你说出这两个字,还是很令我感到意外的。”言语间,少女松开手掌,一枚仍带着少女体温的钥匙滑落到杀手的手心,骆铃背着手,故作轻松的道:“这样,我们就算是分别了吧。”

陆无归点点头。

骆铃转身欲走,但稍停了一下,道:“我会暂时在这里住下,如果你什么时候走了,跟我打个招呼吧,我是说方便的话。”

陆无归点点头。

骆铃回眸看了一眼夕光中宛似雕塑一般沉寂的杀手,不做留驻,几步出了房间。

少女走后,陆无归双指捏紧这一把钥匙,面色终于肃然。

平朔城的夜幕降临的很晚,但夜色一来,就瞬间席卷大地,最后一线日光转眼消失。黑暗仅仅统治了一刻,星群即大规模出现,轻易涂勒出一条璀璨银河,可以与之匹敌的唯有明月,半面月印在高远暗蓝的天穹,俯视人间,古意苍然。城内的灯火燎原般陆续点明,而街上的人影却稀廖再稀廖,夏夜的风悠扬的吹拂,风声和着山上宫子时之前两个时辰一响的暮鼓道音,咏唱着安眠的夜曲。

骆铃房间的烛火熄灭了。

陆无归房间的灯火则根本没有点亮过,屋内浮着缕缕暗香,杀手枕着暗香的源头,和衣睡在黑暗的床铺上,发出匀长有规律的呼吸。房间位于客栈二楼,当窗户纸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响动,碎了一个窟窿的时候,陆无归的眼睛缓缓睁开,亮如晨曦,他抄起长匣,无声无息的下床,屏住气息,平静的凝视着从窗纸孔眼渗入的烟气。之后,他像一个幽灵漫移到窗边,轻柔的推开窗户,窗外一根不断涌出烟雾的长管啪嗒向下掉落,陆无归则一跃而出,电般追逐着前方遁去的黑影。

街道两边的人家大多漆黑一片,行人更是无几,夜已深。月光里偶尔会闪出两道急速移动的影子。两道疾影保持着始终不变的距离,转过一个又一个巷道,追逐不休。前方的黑影轻功不错,又熟悉环境,但是他施尽手段亦无法甩掉陆无归的追踪。陆无归衔着黑影在幽暗中奔行了一阵子,慢慢的追到一片昏黄的灯影阑珊处。

露天的棚子,散落的两张桌子,乱摆的七把椅子,通红的炭火,一口热气腾腾的铁锅,搅动勺子的老师傅,以及一个低头吃着羊杂的孤身青年。

陆无归看到这一切,放弃了黑影,直奔摊子而来。他占据了另一张桌子,叫道:“老人家,来碗葱花羊杂汤,最好加点面。”

老师傅兜着锅里的汤水,似乎要收摊子了。

那青年闻言,没有抬头,只是咕哝了一句,道:“老姜,他那份儿我请了。”

老师傅应了一声。

陆无归冷冷的向那青年说道:“乱倒胡椒粉的做法不好。”

青年加速划拉了几筷子,捧起碗,饮了一大口热汤,然后轻轻放下碗筷,露出一张含笑的文质脸庞,腼腆又歉然的道:“看来是发生了多余的事情,我为此而道歉。我知道你不喜欢,你也应该知道我也不喜欢的。该做的,不该做的,有时候没法子跟他们说得太细,手边用熟的人刚被调走了,合心的不多。”

陆无归眯眼看着这个书卷气十足的青年,忽道:“萧总堂主,我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你认为我只是来送东西的吗?你应该有诚意的。”

萧温菊数出二十几枚铜钱,放到桌面,不好意思的道:“当然有诚意,否则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陆兄,你背后的匣子是不是太沉了,放下吧。”

老师傅走来,收走桌上的铜钱,顺手给陆无归上了一碗葱花羊杂面。陆无归拾起筷子,也不放调味的,翻起热气腾腾的羊杂碎,像适才的萧温菊一般大口的吃起来。一碗葱花羊杂面,其实经不起筷子捞个五六下,陆无归细细的嚼着最后一口面,慢慢的咽下,然后他握紧了筷子,啪嚓一下将其戳进桌子,变了脸色,寒声道:“我是有诚意的。”

萧温菊凝神看着陆无归,清了清嗓子,语带敬意道:“我了解了。你没有防备我。我也没有采取任何不适当手段的念头。我们以前不曾交过手,希望以后亦是一样。对于此事,无双门怀着万分的诚意,李门主将事情全权委托于我,我可以付出令你们满意的交易条件,你们要的东西,如果我没有判断失误,此趟也给你们带来了。”

陆无归不为所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煮面的老师傅。虽说夜近子时,但是面摊这条巷路却无一人过,道路一望空寂,冷冷清清,正经生意人怎会选择这般地方做生意。

萧温菊观察到陆无归的意动,诚恳的道:“他叫老姜,只是个普通人。要说特殊,老姜是平朔城最后收摊的夜排挡,老姜的两个儿子都在无双门门下做事,仅此两点而已。巷口的路,我们封了,但是不想封的太久。希望陆兄体谅。”

陆无归考虑着萧温菊的解释,收回目光,郑重的卸背上长匣于桌面,正色道:“我要的东西呢?”

萧温菊从袖口摸出一个小匣子。匣子黑色,一尺长,两寸宽,做工简朴无奇,像是一只普通的妆匣,而萧温菊却如奉至宝一般托着小匣,谨慎的捕捉着杀手的表情,道:“成交?”

陆无归一看这个匣子,眼角不自觉的就跳了一下,他犹豫道:“我要验一下它。”

萧温菊马上拒绝道:“不行。虽然它在你我手里发挥不了十成十的威力,但那也太危险了,前车之鉴,我可是铭记在心。萧某以人格担保,东西无假。”

陆无归与萧温菊沉默互视片刻,时间似也流逝的缓慢了,直到今夜最后的暮鼓飘渺响起,两人才达成一致,他们的手同时动了动,大小两只匣子兀地飞出。

萧温菊接住长匣,闻着匣内散出的谜样香气,面上有喜有忧。

陆无归收了清明时节,稍作检查便纳入怀中。因为亲手使用过这可怕机关的原因,他一入手就知道应是真品。陆无归一弹指,又一把钥匙飞出。

萧温菊取了钥匙,见陆无归欲走,开口叫道:“陆兄,请留步稍稍。”

陆无归冷道:“还有何事?”

萧温菊略带些腼腆的道:“徐予应该跟你传达过吧,我还有一件私人礼物送给陆兄的,希望陆兄笑纳。”萧温菊摘下了腰畔系着的一把刀,大含深意的道:“你一定会喜欢这件礼物的。”他一挥手,手中刀已抛飞过去。

陆无归探手抓住此刀,皱眉审视着刀体。这把刀的刀鞘很新,刀把却很陈旧,显然二者并不是原配。当陆无归轻轻拔刀,出鞘的寸许刀锋竟在暗夜里漾起了五彩迷离的流光。光芒在杀手的眼中瞬间湮灭,陆无归的面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立即收刀,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萧温菊望着陆无归消失的方向,思量了一会儿,然后走向面摊的棚角,帮助老姜收起竹竿、篷布、桌椅等杂物,亲切的叮嘱道:“老姜,这几天动荡得很,为了安全起见,你晚上不要再出来做营生了。”

老姜蔼善地笑道:“总堂主操劳诸事,我就是想给总堂主煮碗面汤罢了,我那两个犬子多蒙总堂主的照顾,老朽感激不尽。”

萧温菊不悦的道:“老姜,你若这样,我今后巡夜是绝对不会过来了。”

老姜慌忙答应道:“好好,老朽这几天就不出来,诸事听总堂主的,肯定没错,老朽不给你不添乱,便在家清闲几日。”

萧温菊把沉重的桌椅搬上推车,欣然道:“这样就好,老姜,你别介意,我可不想错过你煮的东西,以后还有机会的。”

老姜感叹道:“我这个什么能耐也没有的老家伙能和总堂主交朋友,三生有幸,老朽只恨无处帮助总堂主。我听犬子说,门里给总堂主配备的手下都是轮换的新人,这怎么行啊,而且总堂主身边连个贴身的侍卫都没有,一旦遇事,可如何是好?”

萧温菊摇头道:“老姜,这样的话以后不要提,也不要与大武小文说。你我相交,不在江湖之内,我们不说这些,李门主乃至回门主对我信任至极,其中诸事不是你能明白的。”

老姜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一老一少抓紧收拾着,挥手告别着,一西一东,各自归于漫漫夜路,无人的巷口过了许久才有几个醉汉经过。此间除了一个煮葱花羊杂面的老师傅,没有外人知道这里做了一个交易,而这个交易却是那么的影响深远。

第三六章山上宫(下)

道山山脚的大罗道观沐浴着清晨的阳光,香火不断。难以计数的脚步在道观大门门槛上迈进迈出,不管是脏鞋底子还是干净鞋底子,只要经过了这一道门槛,香客的身心似乎就变得沉着踏实起来,尘缘总是许在尘世之外,大罗道观历史悠久,早在宫无上接任大罗教教主之前,它便已是平朔信道百姓的精神寄托。

守着道观大门的小道士名叫水镜,小道士平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低眉打量每一个入观者的步伐。入观者踏进大罗道观的刹那,他们的脚步在水镜的眼中就像是一颗又一颗投湖的石子,带给小道士无止尽的沉没感。不安中透着宁静的,绝望中孕育着希翼的,清醒中捆缚着奢望的,这道道涟漪般的尘缘诸念予以水镜等同参经悟道般的启迪。水镜通常在门口一站便是自晨至晚的一天,小道士不偏不动,只是午饭或者晚课的时间休息片刻。然而,即使立到双脚麻木,他也不移动分毫。因为体内循环的真气,水镜能坚持站立三个时辰依旧保持双腿血脉顺畅,入定本领稳稳排进道观前十。水镜乃是大罗道观最优秀的道童之一,观主上月给水镜作了特别推荐,如果水镜有幸被山上宫的某位贵人选中,就有机会进入大罗教做事了。而进入教内,则意味着身份的急剧提升,前途的一片光明。

今日的水镜如往常一样立在道门之旁,静静的观想着。

道观之中松涛飒飒,道观门口足落如雨,朝阳初起,香客如潮,水镜看着不断踩下的脚步,于晨光中默念着“大罗经”第三十三篇功成篇,小道士正念到全篇结语“他日功满后,直入大罗天”之时,忽然闻见了殊异常人的脚步。

一见就是两个。

来者一僧一道,道士执银丝拂尘,和尚持金花木鱼,和尚的后背还负着一个长条布包。两者步伐举重若轻,飘然如御风而行,禅净若步步生莲花,水镜整天研究脚步与心境,平日看多了凡夫俗子的沉重与轻浮,如今突然出现的脚步无异于仙履凡尘一般,令他精神一振。水镜仰起脸庞,充满好奇的瞧去,眼前的一僧一道恰恰跨过道门。和尚与道士的模样都不过三十余岁,比水镜的师傅年纪还小些,但是得道不在年高,两人均是仪表堂堂,道骨佛相十足,且当那和尚瞥过来一眼的时候,水镜感觉整个人恍似赤条条坦露露的,所有的秘密再无法掩藏,水镜猛然回忆起去年偷打了只鸽子烤肉吃的小罪恶,其他杂七杂八的嗔怪怨憎也纷纷的浮上心头,小道士吓了一跳,面子上仍毕恭毕敬的行道礼。

和尚与道士的脚步看似缓慢但其实极快,几步就走远了,小道士脑门上的冷汗蜿蜒着淌了下来。这一僧一道本自默默匆匆的行着,那和尚突然不着头脑的说了一句:“我要了,不错,培养培养是个有灵气的好苗子。”

那道士闻言,法相庄严的面目霎时间大变,眼神凶恶的恼了,竟然破口骂道:“臭三清,滚一边去,那孩子我已经预定了,你横插一杠子,搞毛啊。”

三清和尚冷冷看道士一眼,道:“哦,你定了?你定个肺还是定个肝啊?你若是去庶务殿要过人,我应该听说的啊?那里可是我的地盘。三世,你不过是个打扮成道士的臭和尚罢了,却跟我抢道童,有病!”

“我呸!”三世道人指着三清和尚的脸,忿忿道:“你这鸟样,根本就是个和尚,还叫个什么三清,我看你三情后面再加六欲,还差不多。”

三清和尚不客气的一掌拨开三世道人的手,厌烦的道:“闭上你那不着调的狗嘴。”

一僧一道嘴上纠缠不休,走的却一点不慢,他们在香客潮中自如穿梭,自在骂着,根本不介意旁人的咋舌侧目,而不知情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个到处撒野的出家人竟是大罗教地位尊崇的三大护法之二。须臾功夫儿,两人已经转到了大罗道观深处的一小片精舍。精舍区由四个客舍群落构成,客舍群落远离熙攘的香火之地,背靠山上的浓郁荫翠,前邻两处缤纷花圃,客舍间蝴蝶携清香,蜻蜓负金光,无闲人来扰,有鸟鸣可听,幽典美丽如世外桃源,真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三清三世到了精舍前便收了吵闹的话匣子,两人敛容互看一眼,跨过桥廊,齐头进入正中间最近亦最大的一间客舍。

挑开门帘,可见客舍大厅的黄花梨木椅上正坐着一个精神奕奕的中年人。

中年人穿着一身长马褂,周身无一件饰品,他面容温雅润正,颔下蓄有须髯,左腮有着六颗心型黑痣,整个人看起来整洁干净。此时,中年人右手三指支额,左手则捧着本古书,聚精会神的阅着。其身上透着一股学者鸿儒才有的儒和气息,崇慕可亲,但是中年人低垂的眉眼却暗蕴威严,不是常掌大权之人,绝不会有这种隐而不露的仪表。中年人注意到三清三世的来访,合了书本,微微一笑,抢在两人前面道:“喔,今天是吹了什么风,怎么把两位大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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