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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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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与“水翰三友”这种强敌正面冲突,并且地点选在曾老街。地利、人和皆失,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上策。

陆无归静观变化。

一会儿功夫,起先进入米店的阿大、阿九将昏迷的苏家兄弟抬了出来。杜柏看出二人只是被一时点晕,并无大碍,就一指陆无归,道:“你,可以走了。”

铁桶一样的人群如潮水般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陆无归携金寒窗迈步就行。

杜柏喊声:“慢!”

陆无归止住脚步,笑道:“杜香主变了心意,要将我留下?”

“阁下擅闯曾老街,犯了规矩,但没到和我们结仇的地步。水路风烟大度不究,所以你可以走,一个人走。金公子是舵主的客人,尚需在这里盘桓几刻。”

金寒窗闻得杜柏的留客之语,伸出一双淤青手腕,气恼道:“留客?敢问天下间有用绳子留客的吗?这些激烈手段我念在靳舵主是一心维护,仍是感激不尽,过去就过去了。但眼下,我有急事在身,非走不可。”

“相关事宜,舵主早已吩咐。金公子想要出街,只能等舵主回来。”

杜柏语气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金寒窗骂道:“你这个不通人情的蠢汉。”

“这是规矩。”杜柏魁然而立,也不生气。

陆无归的目光在人群中睹了一圈,温言道:“不能通融?”

杜柏道:“要违背舵主的命令,除非摘下我的脑袋。”

陆无归面容冷峻下来。若此时带不走金寒窗,等到靳雨楼返回曾老街再行动,无疑难上加难。

陆无归环视四周,伸手搭上了短剑的剑柄,气定神闲的道:“剑利则路阔。一条路是大是小,能容纳几个人并行,看来还是要靠剑来决定。”

陆无归话音刚落,“呼啦”一片响动,围拢的近两百余人纷纷擎出了兵刃。闪成一片的兵刃寒光下,不需要刻意的狰狞表情,一人一点杀意,杀气就如摄魂之海。

金寒窗在这等阵仗之下,觉得头皮发炸,提着“锦瑟伞”的手腕都有些轻颤。

这近两百人尚且不是曾老街的全部战力!

根据金寒窗的印象,曾老街上几乎没有不会武功的闲人,那些在远处忙碌的工役随时都可能过来支援。而且靳雨楼手下除了三大香主之外,还有一只名为“美人鱼”的直属部队,这支神秘的部队尚未现身,不知她们是不在,还是正暗伏着。

战局一开,敌手是多到打不垮的,唯有死命冲出去。

可是这么多人拦着,能冲的过吗?

金寒窗掂脚相望,长街出口就在五十步远处。真动起手,毫无缓冲的和数百人乱战,金寒窗估计走着“騞砉步”也要七步溅血。于是他急忙打个圆场,笑着道:“大家有事好商量。又没有深仇大恨,何须动手呢。”

“金公子,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很好。不过我看,你这位朋友的想法并非如此啊。”

杜柏冷看陆无归,语气严寒。

金寒窗转目一看,陆无归竟在拔剑。

小六疯了。

竟真的要动手!?

金寒窗依然保持着笑容,不过笑容却开始走形,他低声道:“小六,我刚才的想法没有深思熟虑,千万不要当真。”

陆无归剑刃出鞘,怡然道:“我知道。”

金寒窗难以忍受陆无归这种明知故犯、身心背离的可怕举动,怪叫道:“既然知道,那你这是做什么!一街的人!你对付的完吗?”

“我没准备对抗整个曾老街。”

“那,那拔剑做什么?”

陆无归搭剑在肩,看定杜柏,挑衅而轻蔑的道:“摘下他的脑袋就行了,他自己说的。喂,傻大个,你说话算话吧。”

金寒窗哭笑不得。

向来精明的小六,今遭怎变个白痴?小六是很厉害,但杜柏看来也并不弱,杜柏更不会和你单打独斗,要想在人群中制住杜柏,这难度可是远大于直冲出曾老街。若真心里有这种想法,你可以假装亲近,再偷袭,而如今公然说出这种话,只是在触怒曾老街罢了。

果然,听到陆无归的狂言,人群一阵躁动,没有人能允许这种刻意的猖妄。

“想找死,成全他。”

水路风烟众门徒只等主事人一声令下,即群起攻之。

陆无归言谈间看扁了曾老街,不,他好整以暇的样子根本就是没把在场数百名好汉放到眼里。似乎在陆无归的眼中,杜柏如插标卖首,其余门徒统统酒囊饭袋,挑战的口气像是一个说书俳优在随便调侃。

杜柏面色铁青,沉声道:“小子,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辈。”

“本人陆无归。”

“蚂蚁窝?‘背水一剑’陆无归?很好,陆无归,你尽管出剑试试吧。”杜柏戟发而立,额角青筋峥嵘,指骨握动作响,小臂上的血脉如蚯蚓蠕现,气势骇人。

“不用试了。”稍触即发的节点,一个声音遽然响起,响在杜柏的背后。

杜柏的躯体登时僵硬,像是被这声音的冰冷所冻住。众人闻声看去,举目皆惊,一把刀赫然架于杜柏肩颈。

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一把倏然出鞘的刀。在场众人的注意力俱被陆无归吸引的时候,这两者才显露了杀机。

刀很特殊,刀尖如剑,剑身如刀。暮色里刀的刃、背并行走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弧度弯缀着黄昏的薄光,一闪一闪,时而森寒像野兽獠牙,时而温柔如美人期许。及至刀尖处,背的厚重与刃的锐利合流,狭路相逢是锋芒一现,寂寞无解,让人曼想妃子一舞不再来,君王折腰江山去。

这把刀天生就要让人臣服,一出便要分出胜负。它起自不见天日的地下修罗场,如今在新主的手上经历大小杀戮数十阵,逐步回复了真容。

“全部退下。”

刀手制住杜柏,发出一声断喝,其语音中有着断生判死的威严,周遭人犹豫散开。

水路风烟的一众门徒表情复杂,仇恨,畏惧,还有些无法置信。

“梅花桨”文竹的神情凝重起来,杂货铺前的丁驰周亦放下了手中书章。

水路风烟占据地利、人和,但是失去了天时。杜柏的受制使曾老街彻底陷入被动。

持刀人被杜柏高硕的身躯挡住,金寒窗不见刀手的全貌,但是看刀、听声,他早猜出是谁来了。

高行天!

这个可怕杀手一早就混在了人群之中!

高行天再次扬声道:“放他们二人出街,否则,刀下无情。”

杜柏被擒,人群中的文竹就成了主事之人,但文竹不能决断,他向外瞥看,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丁驰周。

丁驰周耿然起身,厉声道:“高行天!你是自投罗网。水路风烟正愁你不送上门来,识相的就放下兵刃,或许给你留条全尸。”

“我说放人。你听不懂么?”高行天手上稍一用劲,杜柏的颈上就见了血,“既然你听不懂我的意思,我的刀也听不懂你的话。”

九尺大汉杜柏不负他外表的威武豪壮,怒吼道:“大哥,水路风烟和他睚眦深仇,甭管我,今日就让他血债血偿!”

高行天与“天下水路风烟会”的梁子结在南疆。

追溯起来,这个梁子非同小可。

原先的水路风烟南疆总领事“摘云侠”风不免遭人刺杀于哥舒河。帮会损失一员骨干大将不说,这件事情给水路风烟造成的影响亦是深远,起码打乱了“天下水路风烟会”在南疆的布局。

南疆与北漠一样独立于中原之外,地域广大深邃,风土人情迥异,不受皇命节制。不过,两者有着明显的区别。北漠一统,号称控弦之士三十万,其力可与中原争锋,西北、东北两大交锋区域也一直烽烟难熄。南疆却仍是混沌一片,大小林立帮派数以百计,纷纷划疆而治。其中势大的帮会有一方霸主朝天门、独据绝域的梦斋、声誉甚高的焚琴崖,神秘莫测的参心院,少为人知的缥缈峰,更有新晋飞速崛起的身体帮,势力间犬牙交错,争斗不休,难以渗透。

风不免一死,南疆各大势力开始一致排挤天下水路风烟会,天下水路风烟会立时将南疆水路分舵提升到柱石级别,并付出重大代价才安定下局面,仅此折损的威名便无法挽回。

江湖俱传杀人者是高行天。

高行天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件事。

杜柏颈上,利刃切肤。

文竹暂且抛开仇意,呵斥道:“老三!你少说两句。”他向丁驰周催道:“老大,先依了他吧,以城里现在的局势,他们跑不了的。”

杜柏背着对丁驰周、文竹,面上没有一丝惧意。而他听到文竹的建议,气得面红如赤,瞠目欲裂。

他不是一个妥协的人。

他甚至不是一个惜命苟且的人。

他知道高行天的份量和追杀的难度。

此人游踪不定,精于潜伏,擅于隐藏,如果拿自身一条命来换高行天的死期,他认为值得!

杜柏摇头否定,他在这刀口上决绝一动,便见了血。

丁驰周一拂袖,叹道:“让。”

杜柏的面上尽是耻辱的神色。

三大香主,以丁驰周为魁首。丁驰周一声令下,人山人海的帮徒就分出了一条刀枪剑戟遮顶的小路。

趁着人群变化,陆无归朝高行天做了个动作。陆无归的右手食指凭空画圆,连续画了三个圆。

高行天领会陆无归的接应暗号,点头应道:“你们先走。”

陆无归、金寒窗步出曾老街。

两人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中缓步出街。

其间,金寒窗几次回头。他在心中暗问:倘若曾老街不惜一切代价,执意截杀高行天,高行天能对付得了这一街的高手?刀山人海之中,那个人站得稳如磐石,了无怯意,似乎没有什么人能令他畏惧,没有什么场面能将其震慑。

做到这一点,他靠的是什么?

圣贤有道:“勇者无惧”,勇气可以让人忘我,超越凡境。但杀手从来不恃勇而为,杀手讲究的是效率和结果,只有对局势精准的把握才能造就这种冷静,而这需要高人一筹的能力。

他只是单纯的依仗着刀柄吗?

第二九章夜将至(下)

金寒窗与陆无归匿行慎顾,兜过城东门,几转几绕,向着散场的菜市而去。

暮色始深。

暮望寻常傍晚时分,主街两边总有些夜宵、奇巧之类的营生。暮望晚市不仅仅局限在夜坊、天女河畔画舫、同心街几个繁华中心,它没有严格的规矩,人来人往的地方随处都是热闹。

不过,此刻街道人烟稀廖,剩下少量的城内商贩挑担推车往家返,过客也面色匆忙,急似归巢的鸟雀。

街上的人们消失了。

人流像雾一样从城中隐去,城市没有变得更加清晰,只有更深的昏黯,长夜君临。

金寒窗越走越觉城中死寂,放目远看,天边出现了第一颗亮星。这一点不知从几亿、几亿亿里以外传来的星芒微弱又渺小,光辉落进金寒窗心里没有转化成希望,少年知道它之所以能够到达凡人的眼睛,正是依赖着夜幕的深沉与黑漆。

金寒窗、陆无归过了暮望东城门不久,封闭的东城门隆隆开启。一百二十余人的长队押着一辆囚车进入了暮望,车中的囚徒披发素衣,如同一具待敛之尸。

护车的众多高手全部穿着布衣,普通如常人,只是腰畔的配饰昭显出逆鳞卫的赫然身份。城门的卫兵心存敬畏,低头不敢正视这群大内精英。在他们的印象里,暮望何曾有过这种高手云集的场面。一百二十名大内精英入城,除了囚车发出“吱扭”的酸音,一大拨人俱是无声无息,好似鬼魅一般。

一名卫兵偏头望着逆鳞卫消失在远处的街巷,摒住了气息。他还没回过神来,耳际忽闻城门外骏马长嘶,卫兵震惊回首,遥见数十骑率先从城外飞驰而来,烟尘漫起,蹄声如雷,其后更有脚步轰然,那是大队的重装步兵鱼贯相随。

暮望城菜市口。

陆无归、金寒窗藏在菜市口道旁屋棚相夹的角落里。

一般提到菜市口,百姓的第一印象都会想到斩立决的法场。在菜市口这种公众场所行刑,所带来的震慑效果是无与伦比的,京都的菜市口便时常起着这种以儆效尤的功用,有些地方亦跟风而行,将菜市口这个名字搞得愈发阴森恐怖。但在暮望,菜市口只是卖菜的场所,此处尚未处决过犯人。

陆无归在曾老街留下的暗语含意分明。他划一个圆是表明回到原处会合,这个原处便是菜市口,连续三下的意思是等你三刻钟。

“这里算是要道吧,在这里等,安全吗?”菜市口前面街口就有一队差役往返巡逻,金寒窗心里很不踏实。

“我们待会要去的才是危险的地方。暮望的差役平日懒散惯了,根本没有心思缉凶,他们只是贴贴杀手的画像,敷衍了事,我想就连钦差也不会指望他们卖力擒拿凶手。菜市口是人走茶凉的地,连个人影都没有,那些差役不会反复过来查看这一地菜叶的,他们只会借着机会向富户横加勒索。”

“我们稍后去那?”

“栾府。”

这两个字可是说到了金寒窗的心上,他又惊又喜的道:“我正想去栾府。”

陆无归问:“为了谭家的事情吗?”

“是啊。谭家家破人亡,不是别人做的,都是栾照逼迫,这个狗贼害死谭婆婆,淫辱谭小娘子,还将她卖给山贼,杀千刀的……”金寒窗说着情绪便激动起来。

“噤声,提防有人。”陆无归适时制止道。

金寒窗压低声调,神秘地问:“你们去栾府做什么?”

陆无归道:“杀人。”

金寒窗愕然道:“杀,啊?杀谁?”

陆无归道:“惊讶什么,你不是也要去行凶吗?我们的目标是‘一家亲’。”

“‘一家亲’?你们要杀楚红玉!不行,绝对不可以。大家在盘古道上虽然有过冲突,那是她配合唐表来找我,没有什么恶意,冤家宜解不宜结,干嘛以死相拼。”

“你指那个女人吗?不是她。”

“呃,那你们要杀谁?”

“这个人也不是非要杀掉。不过,我想高行天不会放过他。”

金寒窗看出陆无归不愿明说,转问道:“小六,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心里面那桩事情,路人皆知啊。这么明显的动机,推断你会去那几个地方是易如反掌。在玉荷楼时,我们就盯上你啦。”陆无归拍拍金寒窗的肩膀,真切的道:“寒窗,我和高行天不会害你,不会束缚你的自由,更不会点你的穴道,把你捆成麻花。我们交情不浅,当然,这比不上你和唐表之间的亲情,但是你和唐表走,并不一定好过和我们在一起,你想想吧。”

金寒窗默然呆望着天空,好一会的功夫,他才正容道:“去凉州的事情,我承诺过高行天,我会做到。”

陆无归点点头:“你这脸怎么搞的?这胡子?”

“唔……”金寒窗嗫嚅道:“小芙,帮的忙。”

“噫,小芙!叫的真亲。”陆无归的眼神发亮,忍不住笑意。

“你他奶奶的,去死吧!”

金寒窗俊脸赧红,大吼的口型最终只发出了小小的声音。

陆无归、金寒窗两人在菜市口等候了两刻有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晚空淡星乱点,菜市口没有灯火,四处寂静。

此时,远处漾起一个人影,转眼就到了菜市口。

“高兄到了。”

金寒窗听了就要从角落中闪出,陆无归忽然按住他的肩头,悄声道:“慢,高兄身后还有一个人。”

金寒窗刹住脚步,仔细一看,在高行天变得清晰的身影之后果然还跟着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魁梧,离得很远也好辨认。

高行天显然知道身后有人跟踪,进入菜市口就转身站定。那人一言不发的迫近,最后停在高行天对面。魁梧大汉目光灼灼的俯视着背刀的杀手,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杜柏!”

金寒窗轻呼一声,与陆无归一齐现身。

高行天的表情略微有点意外,他用锐利的眼色打量一下杜柏,就投向了更远处的黑暗,以失望的语气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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