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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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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寒窗仍不愿放弃,道:“这个孩子的身份很特别,我想他和江记的惨剧一定有重大关联。”
“重要的不是这个孩子的身份,重要的是这孩子代表了那一股势力,或者说是谁在指使他。这几天来暮望的人马,有逆贼那边的杀手,亦有朝廷的高手。杀手们是‘一家亲’的骨干,朝廷则是逆鳞卫和翠羽营的混编卫队。从这小孩儿的年纪、处事、动机来看,他不会是这两方面的人。关于幕后凶手,你认为屠兰暮不是制造惨剧的凶手,我的观点和你一样。杀人者是个可怕人物,屠兰暮不具备这个能力,他也没有这个杀人动机,他潜伏在屋檐恐怕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动了他的猎物。以他的处境,卢笑璇对他的价值最大。屠兰暮可以杀掉江记一十八人,却绝不会连卢笑璇的性命也要,因为那很可能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只可惜他最后的护符却毁在别人手里。你说屠兰暮曾质问你,问你是朝廷的人,还是大罗教的人?”
“不错,他确曾这样问过我。他是杀手,自然担心官府追缉。可是他提到大罗教时,警惕程度一点不亚于对官府的忌惮。他心里在想什么?难道……”金寒窗醒觉道:“难道这件事情和大罗教有关联!?”
“朝廷在这节骨眼上,不会胡乱下手。屠兰暮知道些什么内情,我们无从得知。如果是大罗教的人暗算你,却有一点不合常理,使我无法相信屠兰暮的判断。”
“哪一点?”
“你。”
金寒窗诧异道:“我?”
“那孩子用心极为狠毒。他诱你到江记,一是借屠兰暮的手杀你,二是教全轲、苏娆擒你。即使以上两项都不成功,只要事情闹大,府衙也能抓了你。如果是大罗教所为,就不合情理。这里是青州地界,不是西北,大罗教根本没什么压力,不至于如此难为你。”
金寒窗听得糊涂。确切的说,他还是没听明白。靳雨楼话里话外似乎透露着他和大罗教能扯上关系。
大罗教威震西北,金寒窗很清楚。
大罗教教主“太乙真仙”宫无上号称西北第一高手,甚至连高行天也曾伤在其掌下,这些名头和传闻,金寒窗也是知晓的。
但是大罗教和他能扯上什么交情,他和大罗教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啊。
金寒窗有些纠结道:“你不明白,我却不懂,我不懂你不明白什么。”
靳雨楼道:“大罗教这些年能在西北屹立不倒,声势日壮,多半是依仗背后有西北王这个大后台。不久之前,你们金家通过宫无上的引见,也和这个藩王势力数第一的西北王攀上了关系。所以说起来,兵之祖金家和大罗教是有共同利益的。在这蜜月期,大罗教应该是不会对你动手的。说来说去,令尊金月游的手段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这种涉及家族的言论,金寒窗从来听进耳都是怪怪的味道,他冷笑道:“我是金家的累赘,我有什么价值?要和金家合作,那就应该杀了我,替金家解决掉后患才对。”
靳雨楼道:“活人的价值永远大过死人。动不动就杀人,那是愚者的表现。”
“愚者?江记连杀十八人的杀人狂也是愚者?”金寒窗有些恼:“这个愚者敢在朗朗白昼之下行凶,我们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杀死江记一干人等的物件必是暗器无疑,单凭几个细节……”靳雨楼忽转所指,沉声道:“此事最好让唐表知道,唐表现在何处?”
金寒窗提及楚红玉。
靳雨楼眼中闪过几丝焦急的神色,叹气道:“儿女私情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却也忒得认真。”
金寒窗驳倒道:“他们的情谊并非虚假。”
靳雨楼哂道:“仿佛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
少年易了容,一脸沧桑的坚定驳斥着,如同真的经历多少岁月一般。
靳雨楼微笑,笑过一叹,黯然道:“男女之事,说到底一时之欢。情到浓时情转薄,爱到深刻心掏空。人最终追求的是一条自我圆满的道路,而不是什么与子偕老,如果看不清这一点,只会伤人伤己。”
“你的想法真是灰暗。”金寒窗拈着假须道:“怪不得你的绰号叫‘薄幸人’。”
靳雨楼改了倾斜的坐姿,端挺身姿,一边伸个懒腰,一边似乎无意间询问了一句:“你今夜有要事?”
“不错,我有非去不可之约,我……”
金寒窗斩钉截铁的一番话未完,靳雨楼高举的右手突然疾出,如鹰啄之势的一指正中金寒窗肩上要穴,金寒窗半身一麻,胸前要穴也随即被封住。
变化兀厄,金寒窗震惊道:“靳舵主,你!”
靳雨楼又连点两指,完全制住金寒窗,面色阴郁道:“金寒窗,我要你明白,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世事变化无常,你要做的,只是今晚出城,如此而已。”
金寒窗倏遭暗算,愤忿非常。可是,他一瞥靳雨楼阴沉郁然的脸庞,心底竟起了一丝惧意。
那是一张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森然面目。
这个人真的是来帮助他的吗?
金寒窗争辩道:“靳舵主,出不出城,我不在乎。我身上的确有要事,你赶快解了我的穴道。”
“金三公子,你还想我封了你的哑穴?”
靳雨楼又松垮靠回车厢角落,还是一派难展拳脚的坐姿。
金寒窗勃然怒道:“你,你这个人怎能如此无理,亏我那么信任你。”
靳雨楼无动于衷道:“我不知道你的信任从何而来,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纯真感情。放心,不会把你送官,但我也不能放你任性妄为。唐表将你托付给我,千叮万嘱,靳某为了不负所托,自然要按照我认为的正确方法去做。”
金寒窗叫道:“帮我?有这种禁锢自由的帮助吗?解开我的穴道!我下车!从此和你们曾老街挂不上半点关系,老子不用你自以为是的帮助!”
靳雨楼对待金寒窗升级的怒火是一脸的轻描淡写,悠然道:“我不轻易帮人,可一旦帮了,怎能轻易言弃呢。我倒是好奇,你晚上要做什么?”
金寒窗恶声恶气道:“杀人!”
“哦,蛮冲动的,我相信了。哈哈哈,可是,今夜太乱了,暴雨将至,静守居室方可不溅上泥泞。我想帮你,但是,我并不想被你卷进去啊。”靳雨楼单指触额,敲打掂量问道:“你想杀谁?不妨说来听听,差不多的话,我替你动手,如何?”
金寒窗讶然道:“你……”
靳雨楼轻笑道:“只是一次机会,为了报答你对我的信任,我可以考虑。”
金寒窗怒目咬牙道:“不用你动手。”
第二九章夜将至(上)
与恨愁帮、复梦派涉及绸庄、酒楼、青楼、赌场的广泛经营不同,水路风烟暮望分舵的势力范围只限于曾老街。
暮望分舵的弟兄无事不到城中走动,街上一应俱全,自给自足。曾老街更几乎拒绝一切外力的进入。如有不邀自来者,则会被或者温柔,或者暴力的请出曾老街。
立足一隅,却是固若金汤。
水路风烟暮望分舵据此一点,不仅进一步支配了东部沿海的漕运事宜,更是连接起并州、中州、冀州、青州这条横贯中原的黄金水道。要知只要沾上水道,不论大宗小件、转贩运托、商旅客运,皆有水路风烟的二分利益。
曾老街每年向暮望府衙输纳大量税赋,所以官府也不大插手曾老街的闲事。
暮望城各处萧条的当下,曾老街照旧车水马龙。大宗的货物被不断输送到城南的船坞,然后由专属船队输送到全国各地,乃至远邦他国。
近黄昏,黄昏近。
街上米铺二楼的一间向阳居室,夕影沉阁。室内的光趋孱弱,影渐凝聚,一下午的光阴就那么过去。一桌一椅,一杯一碗,墙上的毛掸、地面的竹篓,屋内的一切事物都挂上了暮愁之色。室内,金寒窗被绑成一个粽子,表情死丧的,躺在床上无语对着窗外日影。黄昏如一坛老黄酒,金寒窗如同泡在这酒中的一只药蛹。
靳雨楼不单制住他的穴道,还多此一举的施加五花大绑。
金寒窗一百分的动弹不得。他目光朝着窗口,薄纸映着模糊人影,他知道那是两个水路风烟的帮徒。
身体遭禁锢,思想愈发活跃。金寒窗绞尽脑汁,但是找不到逃脱的方法。半个时辰之前,靳雨楼来望他,这家伙松了松亲自捆绑的绳索,解开他的哑穴,仍开玩笑似的问他要杀谁。
金寒窗左右无计,吐露真言,怒道要杀栾照。
靳雨楼听后,一脸平静,只道:“果然是个不值得杀的人。”
“他作恶多端,你懂什么。”
金寒窗恼急,只差一时半会讲不清缘由。
“此人引颈带戮,早晚是死,你何必抢着下刀。我已派人去找唐表,到了晚上,会有人送你们出城。乖,听话。”
语毕,靳雨楼再次封了他的哑穴,孤身去赴府衙之约。
金寒窗推断不出靳雨楼心思所指。
谁会想杀栾照?谁又能杀得了栾照?谁敢动执掌一城兵权的暮望府步骑校尉?
倘若真像靳雨楼所说,栾照只是一只秋后蚂蚱,死期将至。那么,是否还值得还不顾一切的去杀他。
所谓的恩怨是否一定要亲手了解才有意义?
金寒窗使劲甩了甩脑袋,心想可别糊涂了啊,怎能容许这个恶贼继续苟活呢,栾照多活一刻,说不定就会多害一个人。
这个万死不赦之徒。
要出去!
脱出曾老街的念头又在金寒窗的脑袋里强烈复苏。
靳雨楼的禁制手法厉害得很,强横的节制了金寒窗的主要经脉,真气淤塞,浑身软弱的像只爬虾,他暗中努力了一下午都一筹莫展。金寒窗对自行解开穴道虽未彻底放弃,但是不抱太大希望了。
他非常想大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能指望谁呢?
唐表?
若是唐表归来,救是救得,晚上做事却不方便。将行动计划告知唐表,唐表的反应应该和靳雨楼并无分别。
抑或……
高行天?陆无归?他们在那里呢?
金寒窗猛然间发觉,事到如今,最能和他同行的竟是两个杀手。
“谁!?”
寂然无声的门外传来了声音,是两个看守帮徒的警问。
“你!?”
还是两个帮徒的声音,只是警问成了惊问。
“扑通”两声,门外的两个模糊人影接连倒下。
金寒窗盯着门口,眼睛一眨不眨。
只见一个年轻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年轻人手中提着一把大约只有其小臂长度的短剑。年轻人的神情是懒洋洋的,那是一种万事不关心,拥剑留寂寞的百无聊赖模样。
这年轻人见金寒窗的样子,不由露出了微笑。光是微笑,似乎还不够。年轻人迅速以拳掩唇,转了头。
转头干什么?
当然还是笑了。
陆无归不掩饰还好,金寒窗被这偷笑的举动一激,几乎熔断五花大绑的火气就上来了。
这个死小六,不快点来解开禁制,反而嘲笑于我,呜呼。
陆无归来到床前,一边打量金寒窗精彩的易容,一边解开金寒窗的哑穴,笑意冉冉。
金寒窗迫不急待的低吼道:“快解开我穴道,还有这破烂绳子!”
陆无归没有立刻动手,他将床看了个明白,才道:“这绳子连着四角床头,上面都有机关,断开就会出发警报,警报一响,曾老街那么多水路风烟的帮众,我们出不去的。”
金寒窗急躁道:“那怎办?”
陆无归道:“不着急就好办了。我割断绳子,再小心系到别处,维持原先的力度就没事。不过我解开你穴道的时候,你要维持这个姿势,不可妄动。”
金寒窗低声叫道:“好办那就快办啊。”
陆无归在金寒窗背心、肩头、大腿推拿挤压,活血的功夫做足才解开金寒窗的穴道。
金寒窗的大部分穴道俱在马车上被点中,时间较长,陆无归也是以防万一,一旦金寒窗身体僵木,不能自控,那么他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办,这张床可是很不简单。
陆无归着手处理木床的机关。
金寒窗听了一会的窸窸窣窣,催道:“小六,好了未?”
须臾,陆无归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道:“差不多了,不过不要按床,床边还有东西。”
金寒窗拽住陆无归的援手,借力而起。金寒窗脚踏实地之后,直奔桌前抓起锦瑟伞,长出一口闷气,缩头乌龟一样的挨到晚上,借助水路风烟的关系蒙混出城可不是他的意愿,他终于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这就去宰了栾照那狗贼!”
陆无归看着恶狠狠的金寒窗,道:“先出去要紧。”
金寒窗随着陆无归出了房间,见门口有两条汉子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不安道:“小六,你没下杀手吧?”
陆无归头也不回道:“点倒而已,没事我惹动水路风烟做什么,赶紧走。”
两人下了楼,他们离开的房间却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那床榻的板铺不承重后竟缓缓轻摇起来,终于倏然向内翻转。
机关触动,旋即发出“喀拉”的连串响声。
陆无归、金寒窗冲到街上,曾老街就响起了钟声!
洪亮钟声缭绕,街上忙碌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上活计,聚集向米铺,这些人有屠户、渔夫、小二、掌柜、艄公、力工、酒徒、商贾、公子、女郎等各种人物。他们角色不同,但有着共同的一点,他们无疑都是武林好手。
陆无归、金寒窗瞬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陆无归没有料到,水路风烟对金寒窗的“照顾”是如此周到。他解除了那张木床连系的三十六处机关,竟然还是大意了!
群龙有首。
人群里身高过九尺,须发戟张,相貌堂堂的威武大汉站了出来,他向旁吩咐道:“阿大,阿九,你们进去看看苏家兄弟。”
两个肌肉贲健的汉子领命进了米铺。
威武的汉子向陆无归一拱手道:“在下是水路风烟暮望分舵的香主杜柏,不知阁下是何人,来曾老街是何意?”
陆无归也一抱拳,有礼答道:“在下是寒窗的朋友,来接人而已。”
杜柏向金寒窗求证:“这位是公子的朋友?”
金寒窗点头道:“他当然是我朋友,比你们还算朋友的朋友。我俩还有要事,不合适留在曾老街,杜兄烦请让开去路。”
杜柏向金寒窗露出笑容。
一个超大号的肆意笑容。
笑容友善、豪爽,但是没有其他的实际意义,围堵的人群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金寒窗向陆无归递个行动的眼色。
金寒窗郁闷了一下午,他的意思是:出其不意的冲出去?
陆无归摇头。
这些曾老街的帮徒,相貌五花八门,身份三六九等,看起来像是乌合之众,但是里面没有一个是白给的庸手。
出面的杜柏,一身雄铮铁骨,定负有浸淫多年的横练功夫,看他面色红润,眼光灼灼,声气洪迈,外家功力是到了相当的境界。
只此一人,就不好击败。何况,还有强手暗伏。人群中那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舟子样人就更有些门道,陆无归看他神色轻松,一脸悠闲,那是作为高手达到了收放自如的火候才有的表现。
除去这两人,最令陆无归不敢掉以轻心的是在圈外杂货铺门口的椅子上安坐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神情温和,只低头看书,读到精彩处还露出会心的微笑,仿佛即使待会发生殴斗,那些剑光、刀声也都与他无关。
他是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究。不过,要论武功,陆无归判断这个人可能是目前曾老街诸人里面最高的,这个人不为乱局所扰,超然脱俗,已经修到了八方变化,唯我不动的心寂境界。
威武大汉“铁达摩”杜柏,细瘦舟子“梅花桨”文竹,读书学究“飘零书剑”丁驰周,三人合称“水翰三友”,是靳雨楼深为依仗的三大香主。
要与“水翰三友”这种强敌正面冲突,并且地点选在曾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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