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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嫁-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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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时英从地上站起来,弯腰扫扫膝盖上的尘土回道:“有时候这世间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对或只是绝对的错的,端看你站在的是哪个立场罢了。”

冯峥见霍时英的神色平静的异乎寻常,转身想走,他皱眉伸手就拦住她的去路:“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刚才为什么下跪?”

霍时英也是皱眉:“我没想什么,就是想着快点打完仗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上三天三夜,我就这点愿望,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才一天到晚跟自己过不去,至于我为什么下跪,你要是实在想不通,就试着想想你要是冀州军里的人,如果你的妻儿父母被强人蹂躏,屠杀,你就想通了。”

冯峥低下了头,片刻后他道:“我刚才没跟他顶。”

霍时英点点头道:“我知道,老人家火气大了点,他那么大岁数了,我给他磕个头也是应该的。去清点战场吧,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一会就给我报上来,还有死了的就就地埋了,名字都要好好的登录在册,千万不能有漏下的。就这样吧。”

霍时英挥挥手,冯峥转身去了,她才疲惫的在一堆篝火旁坐在,望着火堆累的再也不想开口了。

天色灰蒙的旷野里,昨夜燃烧了一晚上的篝火剩下一地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蒙蒙的白烟,霍时英睁开眼的时候,留恋着羊皮毡子里的那点温暖,暂时躺着没有动,四周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远处有战马悠闲踱步的马蹄声,近处的火堆里偶尔爆出一两声“噼啪”的木材的爆裂声响。

这难得的一点悠闲时间里,霍时英翻了一个身,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人,被打扫干净了的战场边缘,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男人,霍时英这一生见过各色男人无数,她觉得她能被这个人留住目光,可能是因为这个时候太安静了又或者是这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气质和这里的环境比起来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他是一个很健壮的男人,羌族人的皮革卫胸被他撑出一个很漂亮的轮廓,旷野里刮起的微微晨风把火堆里燃尽后的烟火吹的四处飘散,在这个带着点烟气蒙蒙的空间里,他的胸前抱着一把带血的长刀,散乱的头发里甚至还有凝固的血迹,但是他的手里却拿着一朵小花,一朵在冷风中微微颤抖的细嫩的小黄花,他把那朵娇嫩的花朵举到眼前细细的看着,一片花瓣一片叶子,细细的打量,然后他笑了,洁白的牙齿露出来,是那么的纯粹的笑容,那么的突兀,霍时英的心在那一片刻忽悠的颤了一下,那人似乎朝她这里看了一眼,然后一翻身跳下石头,转眼跑走了。

霍时英翻身坐起来,有点怀疑自己刚才在做梦,刚才那一刻别人看见那人可能会觉得他有点病,但她却忽然感到一种苍凉,就像你始终走在荒芜干涩的沙漠里,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和困苦,但是你可能始终不会觉得它的荒凉与残酷,因为你身在其中,但是当有一天,某一个时刻,你忽然听到一种音调,一种被表达的凄婉而悲壮的音调,你会在勃然间泪如泉涌,那些被埋藏在骨血里的悲壮与苍凉会被引发的喷薄而出,那个人给霍时英的就是这种感觉。她从他眼里看见了一种渴望,通过对一朵娇嫩的花儿对一种美好事物的渴望,她看懂了那种渴望才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是那么的荒凉,心里生出一种苍凉的悲哀来。

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做,但是这一刻霍时英却不想动,哪怕只是片刻的,她不想那么快醒过来,这是不是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都还忍不住这样想。

太阳升起来了,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蹲跪下来。

他说:“有没有人送过花给你?”他手里拿着一小把野花,他把其中一朵插在了她的耳边的鬓角处,霍时英想他真是大胆,但是她没动也没说话,然后他把一把野花轻轻的放在了她摊开的双手里。

霍时英盘腿坐在毡毯上,他双膝跪地整个阴影笼罩着她,他说:“霍时英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元皓。”他一直在笑,皓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亮眼的光芒,霍时英摇摇头。元皓伸手挠挠头:“是,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才刚会走路,被你爷爷抱着到处走,你张牙舞爪的。”

“你是谁?”霍时英迎着阳光眯着眼睛问他。

元皓的笑容羞涩起来:“你不认得我了。”他又笑:“我有个弟弟,叫元奎,我如果死了,你能不能把我的战功记到他身上,帮他改籍?”

霍时英缓缓的点点头,他再是一笑,一跃而起,几步跑走了。

他消失的飞快,几步就淹没在了烟尘后面,霍时英抬手轻轻的摘掉耳边的花朵,小小的黄花在她手里被风吹得颤抖,她轻轻笑了一下。

“将军!”冯峥远远的走来,霍时英迅速的把手里的一把野花在毡毯里卷起来,人从地上一跃而起,跳了两下,几把挽好散乱的头发,清晨的那个场景就像是一个散乱的梦瞬间被冲散。

“昨日一战,歼敌约四千人,我方战亡八百六十四人,受伤的有六百七十多人,其中两百人重伤,剩下的都是轻伤。”冯峥站在一边汇报着情况。

霍时英一边转动着手腕脚腕,活动着身体一边皱眉听着,冯峥说完,她沉吟了一下下了一连串的命令:“马上派人和扬州联系,让他们可以送人过来了,并确定我们这边接人的时间,把重伤的人从队伍里分离出来,给他们留下口粮和武器,还有要提一些人上来了,队伍不能再这样乱了,以后每曲辖三屯,每屯设六百人,斥候屯,后卫屯三百人的编制你按着这个编制把人都归拢好了,让扬州这次送五千人过来。”

“还有。”霍时英停了一下又道:“我要建一个六十人的亲卫队,这个选人要讲究一些,你慢慢的选,一定要悍勇的,别的我不要求,就这样。”

冯峥一脸严肃的听完,没说什么,躬身准备领命而去,走出两步。

“唉!”霍时英又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冯峥转头的时候就看见霍时英低头站在那里,有些犹豫的神色,然后就听她用不高的声音道:“你帮我查一查,队伍里有没有一个叫元皓的人,元皓可能是他的名字,应该是不姓元,查查他的原籍,是因何入伍的。”

冯峥楞了一下,想张口问什么,被霍时英挥手打断了:“你去吧。”霍时英显然是不想解释的,冯峥只好转身走了。

打发走了冯峥,霍时英往冀州军的军营里走去,昨天虽然两军打了一次配合战,但是最后整军的时候两方却分离的渭水分明,一军一边谁也不跟谁搭个。

冀州军这边还是用巨盾竖围起一个大圈,人就歇息在里面,他们似乎也是出来打野战的,没有支军帐。

霍时英到了巨盾外面,厚着脸皮让人往里面通报,等了半刻钟的功夫里面才传话让她进去。

魏老将军还如昨日一般老大的气派站在空地上,霍时英上前去给他行礼,他撩着眼皮问她:“你来干什么?”

霍时英摸摸鼻子道:“侄女也不讲那些虚的了,此番来其实是想请世伯收留我那些打不动了的伤兵的。”

魏老将军鼻子里嗤出一声:“你让老夫给你养人?你看我混的好是吧?我拿什么给你养?”

霍时英就赔笑道:“世伯不要为难小女了,我知道世伯绝不止这些人马的,这里出去向西二十里就进了邙山了,我想世伯的人马现在都应该是驻扎在山里的。至于补给,我想世伯也是不缺的,毕竟羌人还没有站稳脚跟,地方上多的是身在朝营心在汉的官员。”

霍时英说的含蓄,魏老将军又撩着眼皮看她,半晌才道:“那我就是要为难你了,不管你那些人,你怎么办?”

霍时英就低头沮丧的道:“那按照我原来的规划,就只能舍弃他们了,留下武器和水食给他们,剩下的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魏老将军就狡猾的笑了笑:“据我所知,羌人似乎就是这么养兵的,以战养战,不带补给,走到哪里杀到哪里,抢到哪里,前锋部队都是死囚和奴隶,按照杀敌的人头数脱籍和晋升,死了没人收尸,伤了丢在原地,你这好手段啊。”

霍时英低头站着不吭声,过了一会才又听见魏老将军哼出一声道:“霍真能养出你这么个女儿也真是他的本事来着。”

霍时英马上就顺杆下去道:“多谢世伯成全。”

魏老将军立刻就接了过去:“我答应了吗?我成全你什么啊?”

霍时英也不接话,低头赔笑了一声,魏老将军就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吭气了。

从冀州军营里出来,两边队伍都开始整队,准备开拔,霍时英吃着早饭,冯峥来跟她汇报:“队伍基本整顿出来了,暂时分了三个屯出来,斥候屯一百五十人,后卫屯一百五十人,人数不够只能暂时这么编制了,亲卫队暂时找来了十个人,昨天一战,每人杀敌都在十人以上,和扬州联系的信鸽也已经派出去了,至于你要找的叫元皓人,队伍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霍时英听到最后眉头皱紧,过了一会她才道:“一会吃完早饭就传令全军开拔吧。”

冯峥又匆匆的转身走了,霍时英开始在队伍里闲逛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

辰时中,两军开始整军开拔,冀州军营里出来一群人默默的抬走了那两百伤兵,两方队伍一个向西一个向南缓慢在平原上分开。

霍时英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人马一队队过去,她就不相信这两千人里面找不到那个人了,队伍过到中途,终于见一个人打马扬鞭而来,他似乎做了屯长,呼喝着自己的队伍神采飞扬,远远看见霍时英他就笑了起来,两人错肩而过,他用嘴型叫了她一声:“霍时英。”

霍时英的嘴角拉开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他见了笑的更加的欢快,从她身旁飞扬而过。

望着他的背影,霍时英觉得他会死的,她在战场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太飞扬了,或者说这种人太热爱生活了,他不够狠所以他活不下来,这样的人不属于战场和血腥,但是她无能为力。

霍时英这一战在冀州大地上一战成名,驻扎在冀州的羌人开始派出军队围剿他们,十天他们打了四战,队伍迅速消耗的只剩下不到一千人,每次战斗结束,霍时英都在战场上搜寻一个人,找到了她就对他笑笑,他也望着她笑,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次话,终于在十天以后她再也没有找到他,然后她就知道他死了。

元皓死的的很难看,胸部以下几乎被马蹄踩碎了,只有一张脸埋在土里,霍时英把他从地上翻过来的时候,脖子从中间断了,霍时英抱着他的头,拨开他脸上灰土,他其实长得很好看,五官很英挺,就是一笑的时候眼角就有了皱纹,他应该一直过的不好,早早脸上就有了风霜,他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不知望着的是哪个方向脸上也没有痛苦,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霍时英合上他的眼睛,他乖乖的就闭上了,那时候霍时英知道她的心里曾经开过了一朵花,可是还没来得及盛放就凋落了。

元皓死后霍时英亲手查了一遍花名册,她也没有找到元皓的名字,但是她在花名册上看见了一个叫俞元奎的人,然后她就知道冯峥为什么找不到他了,元皓是为了给弟弟博一个出身,代弟从军,怪不得他会要自己帮他弟弟改籍,原来他也是知道自己是要死的。

霍时英亲手挖了一个坑把元皓埋了,然后在他的坟头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带着人马离开了那个地方,她没有记住埋葬元皓的具体地名,她也不能让自己记住,她知道她能给元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再多一分她就得把自己赔进去。

十二月中,霍时英带着她不到一千人的队伍回到小渔村去接人,剩下的这一千人,才过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和原来有了很大的区别,活下来的都是最彪悍的,身体素质最好,个个眼里冒着狼一样的幽狠的眼神。

子夜,一天中夜幕最深沉的时候,顶着凌烈的海风,霍时英和冯峥站在海滩的最前方,看着远处三艘庞然大物缓缓靠近。

半盏茶的功夫,距离海滩还有二三十丈的距离,三艘三层高,巨大的帆船在海里停航,很快海上就传来阵阵的马嘶人扬,远远看去,巨大的帆船的四周如下饺子一样,下来无数人和马匹,大船不能靠岸,士兵和战马只能涉水过来登陆。

海面上黑压压的飘着一片人马,场面颇为壮观,半刻钟后,陆续开始有人登上海滩,每一个上岸的人皆是一人一马,人都是衣衫褴褛,面色青白,在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但是每个人手里都紧紧牵着自己的战马,上岸后就各自找到自己的队伍,陆陆续续的不到半个时辰内,海滩上集结出了十个方阵。

霍时英一眼望去,十个方阵和她的编制一样,六百人为一个屯,总共十个屯,六千人,六千的人马整齐的排列在海滩上,每个方阵前后皆有一个人呼喝着号令,维持队形,秩序井然。

霍时英想起她当初带着三千人登陆时的混乱场面,和冯峥对望一眼眼里都充满惊愕。

飞快的一匹战马奔到跟前,一个年轻人跃马下地,单膝在他们的马前跪下:“陈路领兵前来,参见霍将军。”

霍时英坐在马上,看着下方低头恭顺的跪着的青年,过了片刻才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小人陈路,暂在军中领军侯一职。”

霍时英肃然问道:“我走以后,是谁在训练这支队伍?”

“回将军,是雍州军马总督陈将军。”

冯峥大惊,转头望向霍时英,霍时英的眉头瞬间紧锁:“你是雍州军里的人?”、

陈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却每一句回话都条理清楚,吐字清晰:“回将军,小人不是雍州军里的人,小人入伍之前是被流放到雍州的罪臣之后,……小人以前是军奴,是矿山里的劳工。”

霍时英沉默,片刻后才道:“陈路,我问你,你这军侯一职可是由陈将军任命的?可曾有委任状,可有备案?”

陈路始终埋着头道:“是由陈将军任命的,小人不曾见过委任状,想来也是不曾备案的,陈将军也说了小人只是暂带此职,把六千人马带到霍将军这里,剩下的就都凭霍将军斟酌安排了。陈将军也说了这支队伍,只有从将军手里过了以后,由您提供的改籍,升职文书才算得了数。”

霍时英就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免了你军侯一职,你可愿意?”

跪在地上的陈路似乎打了一个噔,但他马上接着就道:“小人愿意。”

霍时英接着就道:“那好,陈路听令,现命你为亲卫屯屯长一职,亲卫屯的编制是三百人,今后全由你参选。我希望在两战之后你能把人都给我选齐了。”

“是!”陈路躬身领命,老实的退到了霍时英的身后。

霍时英转而又向冯峥道:“你赶快再任命三个军侯出来,一人辖三屯,你自己暂领一屯我们剩下的这一千人打散了,分散到队伍里去,把斥候屯,后卫屯的人补充齐了,原先的屯长先不要动,三个军侯从那八百人里选,还有,马上给上岸的人分发御寒的衣服,天亮之前务必整军完毕。”

“是!”冯峥策马飞奔而去。

霍时英这边处理完,那边海岸上有一条舢板小船也靠岸了,来人裹着一身漆黑的水獭皮大麾,面白无须,带着两个随从,身后跟着一匹马,从舢板船上跳上岸。

霍时英看这架势,赶紧迎过去,来人老远就向着她拱手客气的招呼:“霍将军,这厢有礼了。”

霍时英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是个太监,也忙拱手道:“这位大人安好。”

来人连说:“不敢,不敢。”

来人走到跟前又是拱手道:“小人刘福财,任内务府的管事中,受人之托给将军送来几样东西。”

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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