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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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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那天的确是一个毕生难忘的日子。可惜不是因为跟曹娥秀同台,而是因为另一件事。
  。
    第一折 (第五场) 蕴华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2 本章字数:2347
  那天秀儿并没有唱完全场,她和爹被家里派来的人喊回去了。虽然那人当着关家满座宾客的面不肯说什么,但从他慌张的神色,秀儿还是知道:家里肯定出事了。
  父女俩匆匆往回赶,就在那大红的“朱”字门牌底下,娘正领着妹妹们眼泪汪汪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蕴华怎么了,如玉?”爹焦急地问。
  娘的名字就叫颜如玉,她派去的那个人只说大姐蕴华出事了,具体情节没说清楚。
  娘泣不成声地说:“孝和,我们的蕴华,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爹似乎没听懂娘的话,又或者,他不想听懂娘的话。
  娘哭倒在爹怀里,断断续续地呜咽着说:“你们走后,不鲁花家就派人来通知,说蕴华昨晚跟她婆婆赌气跑了出去,一夜没回家。今天早上他们听说有人在万宁桥投水,就派人去打捞,结果就把蕴华捞起来了。”
  “又是那个老虔婆!我早说过蕴华在那个家里没好日子过的,如今果然被他们害死了,我要去官府告她!”
  爹眼泪泗流地就要出门,娘慌忙拉住他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现在又是他们蒙古人的天下,我们汉人本就是低等民族了。你又是儒生,更是贱中之贱,你去告都总管府的推官,那不等于是去送死?我已经失去了蕴华,不能再失去你。”
  娘哀哀地哭着,秀儿流着泪帮娘把爹推进门,然后回身把大门插上了。
  上好门闩,她还对几个妹妹悄悄交代:“你们谁看见爹出门都赶紧拉住,千万不能让他这个时候出去知道吗?”
  爹出去肯定是去找不鲁花家理论的,可是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理?蒙古人随便打死个把汉人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仅不用抵命,连官司都不用吃,那倒霉的汉人就只当送他们练拳练刀了。蕴华姐还是自杀的,人家就更不怕你闹了。
  妹妹们哭着点头,她们虽然年纪小,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不鲁花家的老虔婆出了名的凶悍,一贯作威作福,家里的汉人奴仆轻则打骂,重则私刑虐死。可怜蕴华姐,当初被勃勃那花花公子哄晕了头,居然不顾爹娘反对,死活要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弄得年纪轻轻就不得善终。
  不是秀儿不关心姐姐的死活,也不是不想给她讨回公道,但有一个先决条件:必须先保证活着的人安全。拿家里某个人的性命去争一口气,那是得不偿失的。
  因为姐夫——如果他还配称作姐夫的话——勃勃的父亲是都总管府的推官,那是朝廷的正四品官。爹在那些官老爷眼中的地位,却是娘所说的“贱中之贱”:汉人本为贱民,爹又是汉人中的儒生,也就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中的“九儒”。在本朝,文人的地位比娼妓还不如,这样的人,拿什么去跟朝廷的正四品推官拼?纵使拼了性命,也动不了人家分毫,何苦白白送死!
  被娘劝回内室的爹,在屋子里急躁地走来走去,哭一会骂一会,最后终于找了一个由头出门。这回,娘也不拦了,因为爹说的是:“我不去告状了,但你总得让我去看看我的女儿吧,我不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娘当即哭着说:“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爹却又站住了,劝娘留在家里,娘非要跟着,两个人在门口僵持不下。
  秀儿知道娘的意思,还是怕爹出了门,见了女儿的惨状,会忍不住闹事,或者跑去告状,最后把自己给赔上。如果这个家失去了爹,留下孤儿寡母怎么过日子?
  虽然爹一再保证,娘还是说:“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真的怕了,凡事跟蒙古人扯上关系就没好下场。当年蕴华要嫁的时候,我们是怎么劝的?我们说,只要她敢嫁给蒙古人,我们就只当没生这个女儿。可她被那人灌了迷汤,非要嫁,连爹娘都不要了,婚后也没来看过咱们,这样的女儿,你还管她做什么?”口里虽这样说,眼里的泪却一直没干过。
  爹望着门外的巷子说:“她来过的,只是一开始我们不让她进门。她第一次来,在门口站了好久,后来哭着回去的。等我们想通了,托人去请她,那边的老虔婆又知道了,不准她回来。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我们的女儿啊,她出事了,我这个当爹看都不去看一眼,怎么对得起她?”
  “那我跟你一起去,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也想去送送她。”娘依旧坚持要同行。
  眼看天色不早了,秀儿只得劝娘:“娘,你身体不大好,那种场合还是别去为好,看了也只是伤心一场,没别的益处。不如,让秀儿陪爹走一趟吧。”
  娘这才松开死死拽着爹的手说:“秀儿,那你一定要劝着你爹,不要跟那边吵嘴,尤其不能动手,知道吗?那边尽是恶奴,你爹动起手来只有挨打的份。”
  “知道了,娘。”
  娘又把秀儿拉到一边,郑重地说:“秀儿,娘就把爹交托给你了,你们早去早回。”
  这是娘在向女儿要承诺了,秀儿赶紧答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爹带回来。”
  秀儿和爹赶到不鲁花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可是门上并没有白对联,门内也没有搭孝棚,就连走来走去的丫环,仍然是穿红着绿的。
  秀儿带点欣喜地问:“爹,是不是大姐只是投水,并没有淹死?你看府里这样子,哪像是有死人的。”
  爹也疑惑地说:“是不像,也许是传信的人传错了吧,我们进去再问问。”
  “哟,这是亲家来了?来了好,快把你女儿领回去吧,真是晦气!看着就烦。”站在阶沿上的,是一个高大富态的蒙古女人,秀儿知道,这就是爹口中的“老虔婆”了。
  爹惊喜地问:“我女儿没死?”
  老虔婆冷冷地说:“自己去看吧,看了赶紧弄走,别腌臜了我家的地。”
  秀儿和爹也顾不上计较她的言辞,慌忙随丫环往里走。却见后院的空地上,一张竹床,一条旧床单,中间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长长的头发拖到地上。
  父女俩腿都软了,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过去。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人,跪在爹面前哭道:“岳父大人,小婿对不起你。”
  这个人,自然就是“姐夫”勃勃了。
    第一折 (第六场) 勃勃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3 本章字数:2567
  看着被单下掩盖的尸体,又看到女婿跪在面前哭,女儿已死就成了不容质疑的事实,朱惟君悲从中来,禁不住失声痛哭。
  一片哭声中,那蛮横的女人竟然声色俱厉地呵斥儿子:“勃勃,你给我起来,我们成吉思汗的子孙,怎么能给这些低等民族下跪。”
  勃勃哭道:“额吉,蕴华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对不起她呀,您就让我给她的家人赔赔礼吧,这样我心里好受些。”
  那女人走过来,一脚踢在儿子屁股上,嘴里吼着:“没出息的东西,给汉人下跪,我们蒙古祖先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秀儿拉了拉爹的衣袖,向竹床的方向努了努嘴。朱惟君忍着气,不再搭理那对唱双簧的母子,和秀儿一起走到竹床边,颤抖着手揭起被单。那底下躺着的,不是蕴华是谁?
  父女俩哭喊着扑了上去。
  秀儿的手伸到被单下握住姐姐的手。小时候,就是这双手,牵着她走路,牵着她到处看戏,那双记忆中温暖的手,如今变得如此冰凉僵硬。
  秀儿泪雨滂沱,**着蕴华的手说:“大姐,你醒过来呀,爹也来看你了,你快醒过来,我们一起回家去。”
  哭了一会,她突然喊道:“爹,大姐的手变软了,她听得到我说的话呢,大姐还没死,真的,我们带她回家吧。”
  朱惟君也过来握住女儿的那只手,哭着祝祷:“蕴华,你既有知,就告诉爹,你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人逼你?你告诉爹。爹就不信,这世间真的没天理在,爹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立刻有个庞大的阴影罩过来,恶狠狠地说:“你说什么?谁逼她了?她偷偷摸摸躲在房里唱戏,打扮得像妖精一样勾引我儿子,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跑出去寻死,成心败坏我家的名声。也只有你们这种贱民才教得出这样的贱人。”
  “你这个老虔婆!你们蒙古人霸占了我中华的领土还不罢休,还要害死我的女儿,你们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悲恨交加之下,朱惟君也有点口不择言了。
  “好啊!”那女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转过身对家里围观的仆人说:“你们刚才都听到了,这贱民口出狂言,大逆不道,敢情是要谋反呢,你们还楞着干什么?快去帮我把他拿下,扭送官府去!”
  “是,夫人。”
  眼看着如狼似虎的一干奴仆拿的拿绳子拿的拿棒子就要扑向父亲,秀儿急了,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抓住那根唯一可能的救命稻草——曾经的姐夫勃勃。
  她慌忙跑到勃勃面前说:“大姐夫,我姐姐已经死在你家里了,你不想我爹也死在这里吧?我大姐嫁给你五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看在她的面上,放过我爹吧。”
  勃勃认真地打量了秀儿几眼,伸出手抚着她的脸安慰道:“别怕,我额吉就是嗓门大,她不会把你爹怎样的。”
  然后走到他母亲跟前说:“额吉,岳父的女儿死了,难免心痛,在言语上有所冲撞,要说谋反是扯不上的。您就大人大量,原谅他吧。”
  朱惟君此时已经被人五花大绑起来,由于过度悲愤,也就不顾死活,依旧破口大骂。秀儿求完了姐夫,又过去跪倒在爹跟前说:“爹,算女儿求您了,您就只当可怜娘,可怜女儿们吧。有一句话叫‘忍得一时之气,免了百日之忧’,您再骂下去,那竹床上躺的就不只大姐,而是我们一家三口了。”
  又附在爹的耳边说:“你看那老虔婆,正削尖了耳朵等着听您继续说出‘谋反’的话来,她好有更多的证据把你送进官府吃官司。一旦沾染上了谋反的罪名,我们一家都完了。”
  这边秀儿劝着爹,那边勃勃也劝着他娘。又闹腾了半晌后,老虔婆才终于松口道:“今天要不是看在我儿子的面上,定叫你们一家死无葬身之地!敢来我家撒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要不想死,就快给我滚!找个板车把你女儿的尸体拖回去,别丢在我家碍眼。”
  朱惟君听了这话,又要挣扎着爬起来去跟她拼命,秀儿死死地抱住。勃勃也跪倒在他娘跟前说:“额吉,蕴华是我的妻子,死了也该进我家的祖坟,叫娘家人拖回去,成什么体统?”
  那女人咆哮道:“你还跟我讲体统,你娶她的时候早就没体统了。就她这种贱人,还想进我家的祖坟?除非我死了!”
  “我家墓园那么大,好歹找个角落埋了她也行啊。”勃勃哀求着。
  “休想!让贱种进我家墓园,我将来死了拿什么脸去见你家的列祖列宗?你再啰嗦,连你也赶出去,没出息的东西,为个南蛮子跟我较劲。”
  勃勃似乎习惯了娘的叫骂,根本不当回事,还抽空跟秀儿使眼色,叫她快点把爹弄走。
  秀儿会意地搀起爹,千求万求,才总算把爹拉出了不鲁花家的大门。直到走出大门,耳朵里还隐隐听得见那女人响彻云霄的怒骂。
  可怜的蕴华姐,摊上了这样的婆婆,想不投水都难。
  要说姐夫勃勃倒也不坏,只是他自己在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地位,这个家,他娘才是绝对的主宰。
  坐进车子后,望着暮色中不鲁花家大门上那两盏刺眼的大红灯笼,朱惟君捶胸顿足地说:“秀儿,爹是个没用的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惨死,却连帮她骂骂那个恶婆娘都不敢,我真是羞为人父啊!”
  秀儿哭着安慰道:“爹,世道如此,谁也没有办法。您就别太自责了。”
  “爹怎能不自责?男儿自当顶天立地,怎堪这样的屈辱!”说着说着,朱惟君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爹!您怎么啦?您可别吓女儿啊。”秀儿惊慌失措地喊。
  “没事的,我只是急火攻心,你回去可千万别告诉你娘,她身体不好,心又重,遇到一点事就要失眠的,一失眠就头痛。”朱惟君急忙叮嘱女儿。
  秀儿叹道:“爹既然知道娘身体不好,就更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对不对?”
  “对,道理爹都懂,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爹,想想您还有娘,还有我,还有几个妹妹。我们不能没有你,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个家可就真的完了。”
  “我知道,秀儿,你放心,爹没事。我们一家人还要好好过,还要多听戏,多唱戏,不管怎样都要开心地过日子。你蕴华姐在家的时候,我也是一直这么跟她说的,可惜那傻孩子,跟她娘一样心重,小时候一点小事就躲起来哭鼻子。你可千万别学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地活着,知道吗?”
  “知道了,爹。今晚回去,秀儿唱戏给爹娘听,好不好?”
  “好,你蕴华姐最爱听《汉宫秋》,我们就唱这个给她听,她一定会回来听的。”
  “嗯,我们就唱《汉宫秋》”,秀儿泪如雨下。
    第一折 (第七场) 招魂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3 本章字数:2842
  “车碾残花,玉人月下,吹箫罢。未遇宫娃,是几度添白发。”
  宁静深巷,一个人在凄凄地唱着。
  秀儿猛地从床上坐起。是谁,是谁在静静长夜,幽幽小巷里嗟叹?
  侧耳细听,却又寂寂无闻,只有风吹梧桐,雨打芭蕉,哪有什么人声?
  难道刚才的哪些唱词,都只是在梦里听到?是蕴华姐姐在梦里唱着她最喜欢的《汉宫秋》?
  这是蕴华姐姐去世后的第六天,明天就是头七了。家里已经请好了永福寺的和尚来家里给姐姐念经超度。
  听说头七是亡灵回返家乡的日子,她要在这一天最后看一眼她的亲人,最后走过一遍她生前曾走过的地方,然后就要排着队去喝那晚著名的孟婆汤,从此遗落前尘往事,进入下一个轮回。
  明天,和尚们会在家里念一天经,秀儿自己,早就和爹娘说好了,要去蕴华姐姐投水的万宁桥,在那里给姐姐招魂。
  因为听说,投水而死的人,有时会迷了回家的路。无处可去,只好一直在水边徘徊,不得往生,没奈何只好找替身。而这样属于亏了阴徳,又会给自己积下孽债。
  朱惟君听了秀儿的想法,只问了她一句话:“你不怕吗?”
  秀儿说:“我不怕,她是我的亲姐姐,我怕什么?”
  朱惟君就眼圈红红地说:“那爹叫老杨带你去,爹就留在家里接待做法事的师傅们。”
  老杨本是朱家的车夫。近几年,朱家的家境大不如前了,于是辞了老杨,同时把那辆车子也给了他,好让他出去后能有个谋生的工具。唯一的条件就是朱家每个月要用几次车子,其余的时间他尽可以拿去载客做生意。
  第二天和尚们到家后,秀儿跟着跪了一遍经,就出门坐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车子,朝万宁桥的方向而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男人倚在桥头,手里拿着绢子在拭泪。
  秀儿跳下车,轻轻喊了一声:“大姐夫。”
  那人回过头,哽咽着说:“四妹也来了?你也是来陪你大姐的吧。今日头七,过了今天,她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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