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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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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她们都能找到由头对付我的。”
  翠荷秀也点头道:“戏班子里就是这样,你没出息,别人瞧不起,拿你当仆役使唤;你有出息,又有人嫉妒中伤,总之做人难那。”
  说到当仆役使唤,秀儿忍不住问:“我见师傅一有什么差使就大喊‘黄花’,从不喊其他师兄,是不是黄花师兄比较没出息?”
  翠荷秀说:“可不就是,黄花在台上只能跑跑龙套,台下,就成了杂役了。”
  那,“曹娥秀大师姐也是因为‘强出头’得罪她们的吗?”
  翠荷秀摇着头说:“那倒不是,大师姐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总是窝在自己屋里,练功排戏才出来,平时什么事都不管的。这两年她已经很少回来了,差不多每次一下戏就有人接出去了。”
  “那她们为什么不待见她?”
  翠荷秀想了想答:“恨她傲慢,眼里瞧不起人吧。”
  秀儿冷笑道:“可不又来?我说话是多嘴,是强出头;大师姐不说话是傲慢瞧不起人,翠荷姐,怎么做都没用的,她们总能挑出刺来。”只要你比她们强,她们就会妒恨。
  所以对戏班姐妹之间的勾心斗角,曹娥秀比别人的体会更深,因为她不巧就是那只“出头鸟”。如果够平庸,也许不会有这种成为众矢之的的烦恼,但相比较而言,秀儿情愿选择这样的人生。有人嫉妒,正说明自己有让人嫉妒的优势。
  不过,翠荷秀有一点说对了,逞强的确更容易招致敌对,曹娥秀那样高高在上,她们虽然背地里骂,可是不会当面吵嚷挑衅。
  想到这里,秀儿走过去诚恳地对翠荷秀福了一福:“翠荷姐,谢谢你帮我解围,秀儿知道错了,以后凡事不再轻易开口。”
  翠荷秀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说:“这些事,其实不必放在心上,你只要好好练功就是了。等你正式登台,成了班里的台柱子,能为班里挣来名声挣来钱财,她们就算心里再嫉妒,当面也不敢说你什么了。”
  “多谢翠荷姐指教。”
  这时解语花走进来说:“听说俏枝儿带人进来闹事了?那蹄子,不敢动大师姐,就把气撒在小师妹头上。凭良心说,今日这事多亏了小师妹想出这个折衷的办法,不然大师姐一直这样哭下去,刚小产的身子如何受得住,好了也会作下病。师傅也下不了台,这师徒俩闹翻了,对戏班有啥好处?俏枝儿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成天扮千金小姐,骨子里就是一泼妇,你看哪次的事不是她挑起来的?”
  “嘘,你小声点,你还站在门口呢,就不怕她们听见了。”
  解语花忿忿地说:“你放心,她们去师傅那边了,隔壁没人。”
  见秀儿闷闷不乐地坐在床铺上,解语花走过来蹲在地上对她说:“小师妹,你没做错,不用怕她们,师傅是明白人,不会听她们瞎说的。”
  说完她们一起动手帮秀儿把行李归置好,又帮忙抱到曹娥秀屋里。只是地面刚冲了水,还是潮湿的,曹娥秀见了就说:“别睡地上,反正我的床也很大,就跟我一块儿睡吧。”
  这样,沾曹娥秀的光,秀儿在地上睡了二十天后,终于睡到了床。
    第二折 (第十一场)说戏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23 本章字数:3629
  曹娥秀的孩子到底没迁走,那些危言耸听的“灵婴”之说也没再流传。这一点,秀儿本来也就不是很担心,关伯伯都另眼相看的人,能把一个乡下草台班子带成一流戏班的人,自然有些本事,有些魄力,不可能连这点小风浪都压不下来。
  此事之后,俏枝儿和她的那帮人也没再找秀儿的麻烦,估计,还是秦玉楼的警告起了作用。俏枝儿嫉妒曹娥秀,这一点秦玉楼心理肯定有数,只要她不搞事,他不会管,别人的心理活动也管不了。但如果俏枝儿借机闹事,弄得戏班人心不稳,甚至闹出鬼鬼怪怪的惊悚传闻,秦玉楼肯定不会饶她。他那张刀削一样刚硬的脸,让秀儿相信他绝对有这样的气势:谁想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粥,不管她是个什么角,都请她滚蛋!
  何况,俏枝儿还不算一流名角——虽然她自己自信地以为她是,以为只要赶走了曹娥秀,她就是芙蓉班的第一块牌。
  日子又像以前那样过着,就像一颗小石子丢进水里,激起了一些水花,但很快就平息了。
  曹娥秀不能上台,戏班演出锐减,秦玉楼趁机买来一个新剧本,关起门来督导弟子排新戏。
  对外就宣称:因为要专心排新戏,给观众一个惊喜,所以近期减少演出。这借口实在太好了,一来可以杜绝外面的人对戏班的种种猜测,二来也可以让曹娥秀好好地休养一阵子。
  但新戏本子还是首先交到了曹娥秀手里。都说小产也是坐月子,眼睛看多了字不好,秦玉楼便命秀儿坐在床前念给曹娥秀听。
  曹娥秀一看到戏本上的作者名就笑道:“我问师傅是谁写的他还不肯说,神神秘秘的要我猜,原来就是杨补丁写的。他这人,只会打补丁,自己写的戏其实不怎么样。”
  秀儿好奇地问:“大师姐,这人明明叫杨显之,为什么你们都叫他杨补丁?”
  曹娥秀道:“因为他最会替人修改戏本,经他的手润色整理,戏文无处不善,故而同仁戏称他为‘杨补丁’。”
  秀儿也笑了:“原来如此,这外号倒也妙。”
  接过戏本,秀儿先快速看了一遍。
  这本戏叫《临江驿潇湘秋夜雨》,写的是穷秀才崔甸士中举后弃妻再娶,将远道来寻的妻子张翠鸾毒打、发配,最终受惩罚而改悔的故事。
  看完后,秀儿的体会是:文本对负心汉崔甸士的狠毒性格和卑劣面目刻画较为生动,但后来写他改悔就显得匆促、勉强,不是很有说服力。
  曹娥秀听了秀儿的评价,冷笑道:“这分明就是唬人嘛,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男人一旦变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改悔个屁啦。他写得勉强,是因为现实中根本就没这样的事。”
  一面骂,一面又不断地让秀儿把剧本念给她听,边听边骂,边骂边听,越骂越起劲,越骂越解恨。秀儿知道,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戏文恰好对应了她目前的心境,引起了她的共鸣。
  秀儿试探着问:“等师姐养好了身体,就去演这个张翠鸾吧。”
  演一个被丈夫抛弃的苦命女,在台上唱出满腹心酸,对一个有差不多经历的女人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是适当的发泄,还是,会越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曹娥秀急忙表明:“我才不演张翠鸾呢,我要演他的后妻贡官小姐,张翠鸾是被崔甸士抛弃了的。”
  秀儿笑道:“师姐,你听我念剧本不认真哦,张翠鸾后来找到了她的亲生父亲廉访使大人,崔甸士见前丈人的官比后丈人的官还大,立刻见风使舵,做出了许多改悔的举动,休了新妻,重纳旧妻。新妻被张翠鸾在脸上刺上‘犯妇’二字,留在房里做丫环呢。”
  “真的?”
  “真的!不过新妻是个妙人,到最后脸上被刺了字,还吵着:‘一般的父亲,一般的做官,偏他这等威势,俺父亲一些儿救我不得。我老实说,梅香便做梅香,也须是个通房。要独占老公,这个不许你的。”
  曹娥秀想了想说:“那我演张翠鸾,你演贡官小姐,最后被我在脸上刺上‘犯妇’二字,再贬你在房中做丫环伺候我。”
  “是,夫人。”秀儿盈盈下拜。
  “乖,等我吃完了饭,会把残羹冷炙赏给你吃的。”
  “多谢夫人赏赐。”
  “……”
  曹娥秀从这种假扮正室的游戏中是否得到了些许满足秀儿不得而知,但秀儿自己,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因为,在进戏班这些日子后,她终于得到了一个角色!只要再过一个月,她就可以正式登台了。她的第一个角色,并非龙套,而是戏中的第二女主角,对于一个初次登台的伶人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际遇了。
  曹娥秀还在安排戏中角色:“崔甸士就让白花演,翠鸾的父亲张天觉嘛……”
  秀儿小心地问了一句:“师姐,这个张天觉,可不可以让黄花师兄来演?听说他进戏班五年了,从没演过超过三句台词的角色。”
  曹娥秀为难地说:“不是我不让,而是他不合适。张天觉后来当了廉访使,廉访使不是小官,它的全称是肃政廉访使,在各行省负责监察官员的廉政情况,正三品的官衔。这个官可了不得,因为是管官的,所以,凡辖内的官员,没有不巴结奉承的,因为,得罪了廉访史,比得罪了宣慰史还可怕,他只要一纸文书就可能让你罢官甚至丢命。你想,这样威风凛凛的官,黄花能演吗?他演个小贡官身边的衙役,如张千那样的,还差不多。”
  “那就让他演张千吧,起码不只三句台词。”秀儿只能这样说。
  曹娥秀讲得也有道理,有些人天生就是奴才像,给他穿上官服也不像官,只会显得不伦不类。
  曹娥秀突然笑道:“要说廉访史,也不尽是威风凛凛的,我就见过一个特斯文的。那天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哪家的读书公子,后来别人给我介绍说他是廉访史大人,把我吓了一大跳。”
  “师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很少哦,只有他,真看不出来。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还威名远扬。据说他每到一地,几十里之外就下轿,带着随从步行,随处走访,还未到衙,已经把当地情况摸得差不多了。平时也喜欢微服私访,那些贪官们无不战战兢兢的,生怕犯到他手里。他做廉访史五年,已经换了三个地方,现在这个省估计再待一段时间也要走,因为他已经把当地的贪官污吏彻底整肃了一遍。鞑子皇帝对他特别欣赏,虽然是汉人,却极为宠信,曾亲口说‘朕有了卢疏斋,何愁贪腐不除?从此海内靖,天下清。’一个汉人,能在鞑子皇上面前如此得宠,除了已逝的刘秉忠刘太师之外,大概也只有这位卢大人了。”
  秀儿睁大双眼问:“师姐说的可是卢挚卢疏斋?”
  “不是他还有谁?”
  秀儿惊叹不已:“天那,我只以为他是大才子,原来竟是朝廷重臣。只是他的年龄好像还不大吧,记得我家的那本藏书是他十八岁时他父亲为他刻印的,到现在,最多也就六、七年。”
  那本书曾是秀儿最喜欢的床头私藏之一,喜欢书是一个方面,仰慕作者本人又是一个方面。诗词写得好的作者多,但一个同时代的少年写的书就比较稀罕了。
  曹娥秀说:“他今年本来就只有二十五岁啊,他二十岁中进士,在殿试中跟鞑子皇帝很是投缘。鞑子皇帝好附弄风雅,最喜欢别人说他文武双全,既骑得了蒙古马,又做得来汉人诗,故而当堂跟他联句。最后,鞑子皇帝一高兴,当场就封他做了廉访史,赐尚方宝剑,大有‘代朕出巡’之意。他也不负厚望就是了,这几年,汉人中最得宠的臣子就是他了,有名的新贵派掌门人。谁知那天一见,人家竟然还是一副太学生样子,见我走近,他还脸红呢,才好玩。”
  怎么会呢?“他不是二十五岁了吗?家里应该早就妻妾成群了。”也不是不相信师姐,只是她的说词真的很没有说服力,一个大权在握的铁腕人物,会见到名伶走近就脸红?这不合常理吧。
  曹娥秀不知道秀儿心里的这些疑惑,只是说:“这个没好意思问,虽然我也很想知道。不过想也是吧,青年才俊,又是皇帝宠信的名臣,真正的乘龙快婿啊,多少大臣家的千金排着队等着嫁他。”
  这晚睡下后,秀儿辗转反侧,脑海里自动翻阅着廉访史卢大人十八岁时出的那本文集,名字好像叫《春熙堂戏笔》。其中秀儿最喜欢的是一首《六州歌头》,中间有几句还记得是这样写的:
  渺湘灵不见,木落洞庭波。抚卷长哦。重摩娑。问南楼月,痴老子,兴不浅,意如何。千载后,多少恨,付渔蓑。醉时歌。日暮天门远,愁欲滴,两青蛾。
  沉入梦乡之前,秀儿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明天跟师傅请个假回一趟家,昨天左相府每个人赏了一个小银锞子,可以买两斤肉回去,再带点书回来看,比如,卢挚的那本书。回来的时候,再用剩下的钱买点大师姐喜欢吃的点心,她小产了一次,作为师妹,本来就该买东西探望她,不能因为住在一个屋,就省了这个基本的礼数。
  ————————画蛇添足的分隔线—————
  注1:原来称呼丈夫为老公,元代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并非广东香港那边的专利。
  注2:梅香是丫环的代名词,做梅香就是做丫环。至于通房嘛,就是说,这丫环也是男主人的女人,可以跟男主人有一腿的。《红楼梦》中凤姐房里的平儿是通房,《金瓶梅》中潘金莲姐姐的丫环春梅也是通房。所以,崔甸士可爱的后妻在被前妻刺上“犯妇”贬为丫环后,还要争取做通房的权力,也就是争取继续跟前夫勾搭的权力。
    第二折 (第十二场)路遇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23 本章字数:3091
  接下来的几天秦玉楼好像都很忙,每天早去晚归的,秀儿总没找到机会开口。
  直到五天后,秦玉楼总算闲了下来,亲临现场指导弟子们练功。秀儿等到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一面请教一面小心翼翼地提出请假。
  之所以会如此小心,是因为听说他很严格,没有正当理由不许弟子外出,不知回家拿东西算不算正当理由?
  还好秦玉楼很爽快地答应了。想来,如今不比平时,曹娥秀卧床将养,弟子们上午练完基本功,下午要排的戏本就不多,没有主角,其他的配角们能排的戏份能有多少呢?所以,这段时间请假比平时松些。
  请好了假,心里本来很高兴的,可一回头,脸又暗淡下来,不为别的,只因为看到了别人的冷脸。秀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是不理解俏枝儿,如果一个人执意认为别人都不如她,她自己才是该挂头牌的人,可秦玉楼就是不栽培她,可能真的很憋屈。
  就像现在,曹娥秀明明卧床养病,秦玉楼还是把新剧本拿给了她,也就是,新戏依然是曹娥秀挑大梁,她俏枝儿照样靠边站,这个打击,对她而言肯定是非常大的。她不敢怨秦玉楼,也不能跑去找曹娥秀出气,就只能给秀儿甩甩脸子了。
  殊不知,秀儿是那种最不信邪,愈打压愈要强的人。俏枝儿越是这样,秀儿练功越认真,做出来的动作、手法越到位,秦玉楼看了越满意,也就不吝称赞。俏枝儿的脸更黑了,好看的秀眉皱成川字,好看的杏眼闪着嫉恨的光,好看的瓜子脸因恼怒而扭曲着,原有的美破坏殆尽。
  别人的失败和错误是一面镜子,从俏枝儿这面镜子中,秀儿看到的是,不能让嫉妒控制自己。嫉妒中的女人是丑陋的,不管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心境平和,要微笑,要宽容,做不到也要说服自己做到,要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一边是黑脸撇嘴,怨气冲天的俏枝儿和她的一伙,一边是笑语盈盈的秀儿和翠荷秀她们。秦玉楼这几天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事,早上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似乎睡了一夜,不仅没减去疲累,反而更哈欠连天、无精打采,这样的人,自然不愿再去看黑脸徒儿,只会自动自发地走到秀儿身边,一招一式地指导她。
  中午吃过饭,秀儿出了门。没敢叫老周的车,戏班统共一辆大马车,不是师傅或曹娥秀出行,或黄花他们出去办事,谁敢随便叫车?老周可同时又是花匠,又兼顾洒扫,人家忙得很。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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