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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全本-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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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殿下让人捎个信便行了,这样兴师动众过来,我怎承受得起?”太夫人嗔怪地说了一句,可终究是自己的外孙想着自己,她自然不好多说什么。而太夫人身后的顾钰却笑道:“淄王殿下,不知道皇上赏赐给父亲的是什么书?”
“钰妹妹。”淄王和顾钰是极熟的,此时含笑点了点头就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国子监刻本的《礼记》,此番国子监应父皇的旨意刊印了《礼记》、《周礼》、《仪礼》,大约这些日子便要颁赐臣下。”
顾钰对这些不感兴趣,正要再继续问,见太夫人投来了责备的一睹,她就皱了皱鼻子没再出声。而陈善昭见自己和陈榕这一来,其他人便都凛凛然如对大宾,他便笑道:“咱们这一来,你们原本是热热闹闹的庆生,倒是给闹得不伦不类了。还请六安侯索性让一间屋子给咱们说话,别碍了你们的喜庆。”
王成自然是连道不敢,可陈榕也想到这会儿请太夫人回府实在是扫了别人的兴,便含笑附议,因而,王家人自是腾出了正堂朝华堂来给这两位天潢贵胄,只留了太夫人带着的妈妈和丫头,其他人都退避了。直到没了闲人,淄王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不是听说姨娘家的两位表妹也在此,怎么不见人?”
“她们有孝,所以我就是带着她们来见一见六安侯太夫人,不打算见外客。如今既是殿下要见,钰儿,你带赖家的去后头叫了她们来。”
尽管前时隆福寺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但今天既是遇见了赵王世子陈善昭,太夫人便开口打发走了顾钰,等顾钰不情不愿地带了赖妈妈出去,几个丫头也鱼贯退出了门外,她便起身对陈善昭深深裣衽施礼。
“太夫人,您这是……”
“世子,前次您多亏了您仗义,可此等事情不好张扬,我也只能在此向您道谢了!”
“原来为的是那事!”陈善昭恍然大悟地一笑,双手将太夫人搀扶了起来,又硬让人坐下,这才若无其事地说道,“太夫人谢错了人,要谢也得谢我家的拼命三郎,要不是他镇住了秦藩那两位,我这文文弱弱的书呆子,怎么压得住洛川郡王那块爆炭?”
陈榕虽是深居宫中,顾淑妃并未对他提起此事,但他毕竟是快要封藩的皇子了,自然很有些太监想投了他出宫跟去开府建藩,这些消息瞒不了他。此时此刻,见陈善昭如此回答,他的脸色倏然一沉,随即就淡淡说道:“早就听说陕西地面上,洛川郡王乃是一霸,就是世子也要让他三分,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这脾气要在京城耍起来,皇爷爷那一关首先过不去。想来他如今大概连肠子都悔青了,听说昨日面圣,皇爷爷就根本没见他。”
陈善昭微微一笑便岔开话题,又是问太夫人身体,又是问嘉兴公主的儿子,又是问武宁侯的归程,直到外间赖妈妈通报说大小姐和表小姐到了,他才停住了。随着太夫人看了一眼陈榕,开口吩咐人进来,他故作漫不经心,但趁着三个少女先后进门时,他已经迅速在后头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次,目光最终落在了章晗身上。
穿着交领的衣裳,虽然那颈间红痕几乎是瞧不见了,可那眼神他还记得。况且当时那么近的距离,就是容貌他也窥着几分,毕竟身材也和身边那瘦弱的少女不一样。听说小顾氏把人带在身边教导了她六年,竟比亲生女儿还尽心些。
“淄王殿下,赵王世子,这是老身外孙女张氏,这是她的干妹妹章氏。”
陈榕此前既然说是两位妹妹,顾淑妃又是见过章晗且赞不绝口的,太夫人自然不会把章晗藏着掖着。然而,章晗却自然不知道这一点。她甚至没工夫去纳闷淄王为何连自己也要见,就发现陈善昭的眼神有些异样,竟在她身上流连许久。在隆福寺时她有意模糊了自己的身份,此时面对这眼神,她就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于是索性低下头来,亦步亦趋和张琪随着顾钰一同上前见礼。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多礼,都坐吧。”
尽管只是第一面,但陈榕的目光更多都落在章晗身上。相较身形瘦弱容貌中上的张琪,天生丽质的章晗自然耐看些,而更重要的是,上次她们姊妹进宫时,母亲似乎对章晗印象深刻,而此前在隆福寺,又是章晗的急智果决,再加上陈善昭兄弟来得及时,硬生生惊退了洛川郡王,一时间连带二哥秦王在父皇面前都失分不少。然而,他毕竟不是贪好美色的人,多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却是亲切地向张琪问起了顾夫人从前的事。
章晗见张琪一直低着头,回答也都是谨小慎微,但淄王陈榕却一直极有耐心地与其说话,她心底不禁大为讶异。尤其是发现顾钰几次插嘴,陈榕都没怎么理会时,那种心头的不安就更深了。张琪有自知之明,她们姊妹俩费尽苦心,这才借着先前之事在太夫人面前剖明心志,若再让这位天潢贵胄意图不明地一打岔,万一太夫人旧事重提,岂不是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归德府乃是六朝古都,我从前经过一次,却早已没了当年繁华气象,未知这些年如何?”
陈善昭突然插嘴问了这么一句,顿时让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太夫人也好,淄王陈榕也罢,都不曾去过这么远的地方,顾钰更是打小就没离开过南京。张琪在归德府这些年,甚至连府衙官廨都不曾出去过一步,后来也就是从官廨挪到别院,又从别院离城,心中满满当当都是惶然,哪顾得上外头如何?此时此刻,她本能地把目光投向了章晗。
章晗原想藏拙,可见陈善昭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想到父兄如今暂时归赵王管领,若想让两人此后摆脱顾家钳制,这兴许是个机会。因而思量片刻,她便摇了摇头道:“归德府虽是六朝古都,又曾经是前朝陪都,可历经战乱多年,两度沦陷,哪怕前后几任知府都有心励精图治,可这些年黄水常常泛滥,邻近州县常常受灾,而归德府北邻黄水,南接睢水,自然水患更重。民间常有一句话,不治睢黄,不接青黄。”
此话一出,太夫人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而陈榕则是大为诧异,而刚刚问了这话的陈善昭轻哦了一声,因笑道:“不想章姑娘竟是能知道得这样清楚。”
“民女毕竟出身民间,儿时几次水患有些印象,再加上逢年过节回家见母弟时,常有听说这些。不过只是道听途说,若有错失,还请世子恕罪。”
章晗不卑不亢地说了这么一句,心中除了父兄,却也不无奢望。自己这一番微不足道的话,当然不可能让朝廷就此大力治理黄河,也不可能少些芳草碧茵这样因遭灾而被父母忍痛卖了的孩子,少两个当初在百善道驿因偷豆子险些被打死的小子,让这天底下多几户幸福美满的人家。然而,若万千之幸让这位赵王世子放在心上,她也不算白说。
陈善昭面色不变,眼神中却流露出了几分赞赏。性子刚烈并不出奇,出奇的是这个章晗刚烈而有决断,一个出身寻常的民女能够在洛川郡王陈善聪面前毫不畏怯,能够在他面前对地方大事侃侃而谈,就是等闲官宦千金也难能。此时此刻,他眉头一挑正要再问几句别的,只听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便只见一个妈妈径直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楚妈妈。虽则是当着淄王和赵王世子的面,她仍是面色一片煞白,甚至连跪下磕头都顾不得,便沙哑着声音说道:“外头……外头锦衣卫围了六安侯府!”
第三十四章骤变
锦衣卫围了六安侯府!
哪怕陈榕贵为皇子亲王,这会儿亦是失态到霍然站起身来,竟厉声喝道:“怎会有这种事,我出宫的时候也没听说过!”
楚妈妈被陈榕这一喝,方才慌忙屈膝跪下,却是连连磕头后满面凄惶地说道:“奴婢断然不敢欺瞒殿下,外头一个个军士骑马跨刀,领头的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滕春,他说是奉旨行事,已经带着手下闯了进来!”
“滕春!”陈榕一想到自己人在这里,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居然还敢为所欲为,一时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际,一想到自己莅临,六安侯府上下和其他宾客都是恭恭敬敬给足了面子,如今这拨人一来,无异于当众在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他当即恨恨说道,“他又不是第一天当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早不来晚不来非得这个时候来,他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眼见陈榕不管不顾往外头冲去,别说顾钰张琪等人,就连太夫人也因为受惊过度而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章晗心道不好,慌忙扶着太夫人的手低声说道:“太夫人,得劝着殿下!若没有圣旨,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必然不至于非得挑在这种宾客云集,又有淄王殿下和赵王世子到了的时候!”
没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时候一大堆锦衣卫涌进来,若没有圣旨,那滕春就是再张狂,也绝不会挑在这时候率人发难,这得得罪多少人!
太夫人叫了一声殿下,见陈榕恍若未闻,情急之下,她索性又叫了一声十七郎,见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她才慌忙由章晗搀扶着快步上前,紧紧抓住了淄王的手,满面急切地苦苦劝道:“殿下天潢贵胄,和一个臣下相争,纵使赢了,也不是什么体面光彩的事,而那滕春口含天宪,若是真的事情闹大,殿下在皇上面前也不好自处!如今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还请殿下稍安勿躁在这儿等一等消息,看情形发展再出面不迟!”
陈榕也是一时的恼怒,此时人到门口,被太夫人这番话一劝,他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一下子醒悟了过来,面色竟是苍白了许多。
他今日出宫是在父皇面前领命,不论滕春是事先领旨的也好,事后领旨的也罢,都说明父皇让自己到这儿走一遭的时候,就已经有意对六安侯府下手,倘若如此,他这一趟出来又算什么?想到这里,他满心盛气都化作了乌有,心底反而平添无数惶然,竟是紧紧攥着太夫人的手不愿松开,老半晌才迸出了一句话。
“外祖母,我听你的……”
顾钰和张琪都是最初的震惊还未过去,就见原本气冲冲要出去的陈榕被太夫人劝了回来,一时都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了。而仿佛也是惊呆了的赵王世子陈善昭则深深凝视了一眼章晗,等太夫人拉着陈榕坐下,章晗挨着太夫人侍立在那儿,他这才皱了皱眉说道:“许国公都已经殁了,如今六安侯兄弟几个还年少得很,锦衣卫怎么会找茬找到他们头上来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更是一片静寂。然而,没过多久,门帘一动,就只见满面仓皇的崔氏拉着年幼的王广冲进了屋子。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干巴巴的声音。
“淄王殿下,赵王世子,卑职滕春求见。”
崔氏听到这声音,就犹如一身的力气全都被抽干了似的,一下子跪倒在地,却是冲着太夫人哀声说道:“婶子,求求婶子救救广儿!”
见原本一身大红犹如小金童似的王广,此时此刻满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懵懂,太夫人虽本能生出了一丝怜意,可看到陈榕的勃然色变,她不禁一下子陷入了两难。而章晗见崔氏突然重重在地上磕起了头,带着哭腔的声音中满是哀求,一时鬼使神差想到了当初在百善道驿时听到的那鞭鞭着肉声。不同的是,那时候是鞭笞在人身上,此时却好似鞭笞在人心里。
什么富贵荣华,什么锦衣玉食,一旦圣眷不在,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太夫人快起来吧,事情还没个准,何必这样作践自己。”说话间,陈善昭却是站起身来,竟亲自上前扶起了六安侯太夫人崔氏,随即笑嘻嘻地摩挲了一下王广的脑袋,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陈榕说道,“十七叔,叫那滕春进来吧?”
陈榕虽不知道陈善昭缘何要护着崔氏母子,但他这时候方寸已乱,想到三哥赵王又是北地强藩,陈善昭一个赵王世子,说话分量不比他这个亲王轻,因而他也顾不得这许多,点点头后镇定了一下心神,便出声说道:“进来!”
此时此刻,章晗见顾钰和张琪都有些呆呆愣愣的,连忙站起身去拉了两人,迅速地疾步避到了中间那张罗汉床背面竖起的八扇紫檀木八仙过海图案的大屏风后头。三人刚刚站定,就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佩刀摩擦环钩的敲击声,好一阵子那声音才依稀停了,料想应当是人已经到了外头众人身前。
见张琪紧张地捏着腰间丝绦,而顾钰则是死死咬着嘴唇,章晗突然想到了此前赵破军说的那些话。他区区一介百户怎会知道这么多隐秘,料想是赵藩消息灵通!于是,她忍不住透过屏风缝隙去看外头的动静。尽管只能依稀瞧见赵王世子陈善昭一张侧脸,可相较于别人那故作镇定的样子,他按着王广肩膀亲切说话的样子反而更为醒目。
“卑职滕春,拜见淄王殿下,拜见赵王世子!”
四十出头的滕春个子高大,人却精瘦,蓄着浓密的髭须,乍一眼看上去其貌不扬。只看面目,很难想象这是如今这几年最最炙手可热的天子宠臣。此时此刻,他进了屋子只是躬身大揖,随即不等身前两位天潢贵胄出声示意就直起腰来。瞥了一眼一手揽着王广满面惊恐之色的六安侯太夫人崔氏,他的嘴角往上微微一挑,随即就朗声说道:“卑职奉皇上旨意,下六安侯兄弟诏狱,不想恰逢淄王殿下和赵王世子在此,所以方才惊扰了。”
果然是天子旨意!
章晗只觉得一颗心狠狠收缩了一下,使劲用指甲刺了刺手心,这才竭力保持着镇定。眼见那滕春背后的两个锦衣校尉大步走上前去拿王广和崔氏,她就只听身边传来了一声低低惊呼,侧头看去,只见顾钰立时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即便如此,那两个锦衣校尉仍然是听到了动静,往这儿瞥了一眼这才又逼近崔氏母子。正当此时,她又听到了一声轻叱。
“退下!”
陈善昭缓缓站起身来,满脸不悦地说道:“滕指挥使,就算是皇爷爷的旨意,让你拿六安侯府的人,何至于累及这今天刚满四岁的小童,难道王家人有大事还会和他商量不成?而且,旨意是让你拿六安侯兄弟,与其母什么相干?再说,是让你下人诏狱,不是立马推出去问斩,你居然径直追到了十七叔和我跟前,不问我等就先令属下拿人,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公侯伯见亲王,尚且伏地拜谒,你就算奉旨在身,对十七叔如此不敬,你难道不是藐视皇族?”
一连几个反问把滕春逼得脸色大变。而这时候,陈善昭仿佛出了心头一口气,径直坐下就看着陈榕说道:“十七叔,侄儿气盛,若真是皇爷爷怪罪下来,都是我承担。”
从最初的气恼到之后的惊惶,再到此时的茫然,陈榕只觉得人生十七年都没经历过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此时此刻,见陈善昭竟是如此说,他愣了一愣,终究那一丝皇子的气势占了上风:“滕春,你真的要在我二人面前拿人?”
这几年间,倒在滕春手下的公侯伯少说也不下十家,所以他已经习惯了睨视这些看似不可一世的勋贵。然而,眼前叔侄俩终究不同,他思来想去,最后打定主意回去禀告皇帝再作定夺,当下便恭恭敬敬行礼道:“殿下说笑,既是您和赵王世子如此说,卑职告退就是。”
滕春来得快,去得更快,当他就此告退离去,不过一会儿,出去查探消息的楚妈妈就进来报说锦衣卫已经全数退走,并未立时抄家,屋子里的所有人仿佛都长长松了一口大气。头一次亲身经历这一幕的章晗觉得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拉着张琪正要出去,一旁的顾钰却先走了出去。
“淄王殿下,多亏了您,这才把那滕春惊走了!”
陈榕原本已经面色渐渐由白转红,一听这话,他顿时又是脸色铁青。还不等他说话,太夫人就怒喝道:“还不住口,朝廷大事哪有你开口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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