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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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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可跟北地大为不同,不论是内河还是外海商贸,都出乎想象的繁荣。世家大族,商船上千乃是常事。大型海船,更是可达二万斛之巨!

同样,这些大世家的商业敏锐度,也是极为惊人的。因为是初航,冀州商队并没有带多少货物。但是白瓷、琉璃器、乃至上党所产的丝绢,都是难得的宝贝。更关键的是,船上带了生铁!战乱时,铁可是极为稀有的物资,贩卖到哪里都是紧俏货。凭着这几样东西,江倪同一位来自番禺的吴姓海商搭上了钩,很快就敲定了买卖。

那海商一口气派出了三十余艘海船,运送交广产出的稻米、弓漆前往冀州,而冀州所有紧俏商品,吴氏有优先采买权。

只是短短半年,这个新开设的港口,就迎来了惊人的利润,也彻底解决了辖下三州可能出现的粮食危机。但是对于这成果,梁峰依旧不算满意。新港口附近并没有合适的河运通道。这次运粮,也是耗费了上千车马,才把几万石粮秣送上了舟船。明明是短途运输,还是损耗依旧不小。最好的法子,当是直接由海运转河运。

“必须攻下幽州南部了。”梁峰转过头,对张宾道,“唯有拿下泉州,重开河渠,方能打通北地河漕。”

他说的这个泉州,可不在福建,而是位于幽州燕国的泉州郡。早年曹操攻乌桓,曾在幽州开了两道渠,一者平虏渠,一者泉州渠,通过两条人工渠道,沟通了滹沱河、漳水、清水等几条要道。又在河北平原开白沟、新河、利漕渠,彻底打通了北地水系。

原先梁峰可不晓得,这年代北方的航运也如此厉害。估计也是曹操当初在江东吃了大亏,才开始重视水运。曹魏时的邺都,河道四通,舟船无数,哪怕数万百石的战略物资,都能轻轻松松通过河运,从河北腹地运往幽州。洛阳城更是中原的水利枢纽,上达长安,下抵江淮。如此庞大的水路渠道,不用岂不可惜?

“段氏鲜卑不善水战,夺回部分沿海城池应不算难。不过若选良港,还是青州地利更胜。曹嶷已经打垮了苟纯兵马,如今青州无主,当占之!”张宾道。

后世的天津港,张宾可不知晓。在他心中,最好的海运枢纽还是青州东莱。若是能占据青州,那么沟通江东、交广,乃至倭国,就易如反掌。况且现在青州大乱,伺机南下,很有希望拿下这一州之地。

梁峰点了点头:“海事不可轻忽,冀州安定之后,要徐徐向两翼扩张。还有流民,尽可用来疏通河渠,平整道路,在三五年间,要让北地连成一片。”

河渠要经常修复疏通,才能行船。这些年北地战乱,哪有人在乎这个?大部分渠道已经淤塞,光是这次运粮就不知添了多少麻烦。没有通畅的陆路水路,一切都是枉然。现在各州大乱,流民简直数不胜数,除去开荒之外,正是修建这种大型基础设施的最佳时机。否则任何一个州郡,都无法一气吞下动辄十万计的流民。

“还有求知院,也加大水利、舟船的研究,在冀州新港建造船厂。邺城要作为并州通商口,大力发展。上党的瓷业,也要扩大规模。”梁峰又道。

之前在邺城附近的山脉中,发现了大量瓷土,现已成了上党瓷器的原料中心。而通过滏口陉,上党产出的瓷器和生铁,也能快速运出,抵达邺城,再由附近河道运往海边港口。如此一来,晋阳、邺城、洛阳就构成了一个稳固的经济三角,而钱粮和人口的稳步增长,则是进一步扩张的基础。只要留出发展的空间,北地复苏,指日可待!

唯一的障碍,就是盘踞司州的伪汉匈奴。

探寻的目光,落在了张宾身上。对方微微一笑:“主公放心。信陵已经着手,伪汉大乱在即。”



“陛下……陛下恐是风疾……”太医额上,已经密密麻麻出了几层汗水。

皇帝的病来得凶急,转眼就有弥留的趋势。几位太医都想不出对策,更察觉天子可能有些丹毒症状。但是这话谁敢说啊!天子根本就没服过丹,最有可能的,就是身边有人下毒!这种宫廷阴私一旦参进去,必然要屠灭三族。想了想去,也只能用风疾的表象来掩饰一二。

刘和点了点头:“既是风疾,就速速医治。绝不能耽搁!”

风疾是要放血的,那太医心头一颤,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刘和轻轻舒了口气。自从那日听闻粮草运到了洛阳,父亲就昏迷榻上,再也没有醒来。便溺失禁,腹肿如鼓,偶尔还会手脚抽搐,只看表症,骇人到了极处。现在诊出个风疾来,听着就觉不对。

然而这样的症状,又是这样的年纪,是什么病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能影响朝中安定。风疾可能是被并州的奸计气到,怒火攻心。而查不出病因,就是另一种说法了。没看单皇后招来宫中的僧人又多了几倍,陛下出兵上党,遭佛子降罪的传闻,更是流传甚广。这样还怎么安定人心?

还有前朝,也让人头痛。刘渊是在寝宫病倒的。自那日起,消息就封锁在了宫中。如今大军在外,若是传出陛下病重,说不定要惹出什么祸事。更何况,还有刘曜带着的那五万大军……

刘和沉吟片刻,对身边小黄门道:“宗正到了吗?”

这个宗正,自然指的是他的表兄呼延攸。那小黄门赶忙道:“宗正已经侯在外面了。殿下可要见他?”

“嗯,领他去偏殿。”刘和小声吩咐一声,又仔细看了看御榻上病的垂危的父亲,才步履沉重的向偏殿走去。

刚一进门,呼延攸就赶上前来:“殿下,不能再拖了!若不解决三王,怕是殿下坐不稳江山啊!”

如今齐王刘裕担任大司徒,鲁王刘隆则是尚书令,就连年纪尚幼的北海王刘乂,也有抚军大将军的头衔。这三个都是刘渊亲子,刘乂还是单皇后所出的嫡子。三人全都住在皇城,手握重兵。一旦起了反意,刘和的宝座可就堪危了!

刘和迟疑道:“三位亲王兵不算多,只要有卫军相助,定能压制。但是秦王,着实让人担忧……”

呼延攸冷笑一声:“如今看来,并州是使了奸计。秦王那五万兵恐怕凶多吉少。只要宫中的消息能够瞒住,他就要在上党同并州兵马搏杀。万一落败,殿下尽可治罪。说不好,就如当年的大司马一般……”

这话里,透着股阴毒,但是道理不错。只要刘曜绊在上党,甚至跟刘聪一样命丧黄泉,他就能施展拳脚稳住局面。对于刘渊大封几个儿子的做法,刘和心中始终不安。匈奴毕竟是马上治国的,若是几个兄弟闹起来,他怎能坐稳御座?跟何况刘曜这个养子。

只是行动,不能太早。

思来想去,刘和终于道:“要尽快拉拢左卫将军和武卫将军,控制城中兵马。父皇病重的消息,再压一压吧。登基之前,切莫让诸军回到平阳!”

此刻,是刘和铲除异己的最好时机。朝中大将不是随王弥、石勒攻打豫兖,就是随刘曜去了上党。剩下也要防备离石,守护都城。一旦他取得了城中近卫的控制权,几个亲王岂不是同砧板上的活鱼一般。

等到稳住了王位,再招刘曜归来。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他就能稳坐江山了!

带着重重心事,刘和忙碌了起来,每日都要接见不少亲信,还要表现出忠孝姿态,在寝宫侍疾。如此一来二去,精力也大大损耗。那日刚刚躺下,还未睡熟,就听有人急急冲入了东宫:“殿下!陛下醒了!”

什么?刘和一惊,这是好转还是弥留?连衣衫都顾不得整,他匆匆披衣,赶往寝殿。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直躺在榻上的老者,也睁开了眼睛。但是他的目光,好似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是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

“父皇!”刘和飞奔到榻前,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一嗓子,像是惊醒了梦中之人。刘渊微微偏过头,浑浊的双目望了过来。那双眼睛,简直不似活人了。被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刘和也不敢挪开视线,只看着那人的嘴张张合合。

他是想说什么!刘和赶忙膝行两步,握住了父亲的手:“父皇,你说什么?”

“迁都……永明……”刘渊终于吐出了几个字。

他临死还惦记着迁都,还有刘曜那个假子!刘和的牙关锁紧了,面上却露出大撼神色:“父皇放心,我定命秦王尽快收兵,迁都长安!”

听到儿子这句话,刘渊浮肿的身躯颤了一颤,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息。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下一瞬,哭声四起。

“殿下!还请殿下速速登基!国一日不可无君!”

不知是谁,在震天的哭声中喊了出来。刘和打了个寒颤,醒过神来。面前那双眸子,已经没了往日光彩,犹如昏昏鱼目,手中传来了僵硬冰冷的触感。刘和猛地放开了父亲的手,长身站起。

四下,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向着他们的新君顶礼膜拜。一股热意,顺着脊背缓缓攀爬,涌入了胸腔,冲进了脑海。刘和挺直了脊背。他已经是大汉的皇帝了。他也必将坐稳这得来不易的宝座!

作者有话要说:  魏晋南北朝的航运极其发达,内河沟渠纵横,几大水系全部打通。外海最远可到天竺(印度)、大秦(罗马),并且商船、使船频繁往返于朝鲜半岛、日本群岛和南海诸国。

如十六国石虎“合邺城旧军满五十万,具船万艘,自河通海,运谷豆千一百万斛于安乐城,以备征军之调。”

如淝水之战时,苻坚率大军南征,“运漕万艘,自河入石门,达于汝颍。”

这还是北方的统治者,别说南方舟船的规模了。也正因历代的积累,才有隋朝大运河的诞生。

第308章 夺位

四月十三日,刘渊驾崩; 太子刘和登基。当夜; 新皇招武卫将军刘猛、安邑王刘钦、左卫将军马景入宫; 商议肃清诸王之事。刘猛不愿动手,被卫尉刘锐所杀。第二日; 天子亲军包围了齐王刘裕、鲁王刘隆、北海王刘乂三王府邸。只用了两天; 王府被破。刘裕、刘隆身死,刘乂则被带入宫中; 与单皇后囚在一处。

先皇刘渊驾崩的消息; 仍旧封锁在平阳城内。一时间; 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呼延攸并未脱去染血的盔甲,就这么大步走进了庭院。他奉命攻打王府,如今二王身死,自己身上也有了护驾讨逆的莫大功勋。当初先皇不喜他的做派; 下过终身不得晋升的旨意。现在呢?他终是坐上了高位!

进了院中; 呼延攸面上一喜; 高声道:“法师也在这里!孤杀了齐王、鲁王,大事已定!”

被他称作法师的,是一位三旬有余的僧人。容貌平平,眉目高耸,似有些胡人血统。此人名叫支明法,据说是汉末名僧支谦的徒孙,受得是月支佛法的传承。不过对于呼延攸而言,此人最让人惊叹的,可不是讲经传道。

只见支明法上前一步,合十道:“大司徒功高,陛下定然欣喜。不过此事还不算完,秦王和其所领的精骑,必须尽快处置。”

听到这话,呼延攸冷静下来:“不知法师有何高见?”

刘曜统领的五万大军,着实让人头痛。毕竟是汉国精锐,若是一战在上党折个干净,就动摇了国朝根本。但是放任刘曜继续带兵,对于刘和而言,威胁太大。怎么收拢兵士,诛杀刘曜,才是关键所在。

“秦王出征在外,消息不畅。不若派信使前去,就说陛下病危,命其收兵。一旦秦王回到平阳,前往皇城探病,怎可带兵?如此一来,便能让他与麾下精兵分开。”支明法语气淡然,计策端是毒辣。

临阵退兵,是那么轻松就能做到的吗?只这一点,怕就要折损不少精锐。等到刘曜领兵回到平阳,还有阴谋陷阱等在前面。双管齐下,五万精兵不会尽数折损,也能轻松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可谓简单利落。

这还不算完,支明法继续道:“还有王弥和石勒部,也要严控消息,避免他们率兵归来。等到陛下彻底掌握平阳局面后,再收拢兵马,迁都长安即可。”

“法师当真妙计!孤这便去宫中禀明陛下,若是能铲除刘曜那奸贼,法师当居首功!”呼延攸不由赞道。

当初他迎高僧入府,只因这人精善佛法,能祛病邪。谁曾想,还有这等谋国大才!若非他出谋划策,刘和怎能听信自己的安排?短短数日,他就从宗正升到了大司徒,将来还要协助天子治国。当年的霍光也不过如此了吧?心中升起自得满满,呼延攸哈哈一笑,也不更衣了,掉头前往宫中。

如此志得意满,目无旁人,他自然也没看到,那僧人唇边一闪而过的冰冷笑容。

与此同时,身在上党的刘曜心底也生出了不安。

“敌军怎么开始进攻了?”

僵持半月,眼看就要麦收,并州兵马非但没退,竟然还跃出了壁垒,展开攻势。这可出乎了刘曜的意料。难不成他们是下定决心,不要这季粮草了吗?他麾下都是骑兵,敌军却有不少步卒,只要绕开这群前来纠缠的兵马,岂不能轻轻松松深入上党腹地?

话是这么说,但是刘曜并未轻易分兵。只因他与并州兵马交锋数次,深知其狡猾。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或是什么诱敌伎俩?

然而敌人可不会给他思索的时间。只是一日,敌军就推进了不少,逼得刘曜拔营。紧跟着,梁府也有了动静,一万兵马集结高都,看似要合围。

他们是真要两面夹攻了!刘曜很快就反应过来,心中也生出怒气。这群并州兵以为自己是蒲洪那样的蠢材,任人宰割吗?不如就此冲出重围,烧了潞城!

就在此时,宫中来使。

“你说什么?有粮队到了洛阳?陛下气郁重病?!”惊得从胡凳上蹦了起来,刘曜额头的冷汗立刻下来了!

难怪上党要合兵围攻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那点粮食!是不是连刘渊的病情,也被并州细作探了去?

必须尽快赶回去才行,若是他这五万人有失,说不定平阳都要出现危机!

心思拿定,刘曜退的却不莽撞。骑兵毕竟远胜于步卒,只要想走,就能找出无数法子。唯一要防备的,只有并州的轻骑。但是两军人数有差,也不会构成多大障碍。刘曜怎么说也精熟阵战,就这样稳稳的同敌人拉开了距离。

只要退过高都一线,他就能全军撤出上党了。

这时,另一道密报,送到了大帐。

“大王,陛下已经驾崩了!现在太子登基,一夜之间连杀齐王、鲁王,北海王也被关在了宫中!”

那密探满脸是血,痛哭流涕。刘曜的嘴张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说的,可是真的?陛下是何时去世的?”

“千真万确!是城中探子拼死送出的消息!陛下五日前就驾崩了!”

刘曜的身体晃了一晃,险些栽倒在地。刘渊已经驾崩了?刘和诛杀了几位亲王?那昨日送来的诏命,出自何人之手?

彻骨寒意浸透了身躯。这分明是,想要杀自己啊!刘和连亲兄弟都容不下,又岂能容下他这个养子?更何况汉国若是迁都如长安,就到了自家地头,刘和是万万不会安心的!

怎么办?!

下一刻,他沉声道:“命左军为先锋,突破高都防线,建威将军领五千兵断后!”

现在已经不是拖延的时候了,早一日回到平阳,就多一份机会。唯有趁着刘和自以为大局在握时,出其不意攻入城中,才能置其于死地!刘和不死,死得就是自己了。紧要关头,折点兵力又算什么?更何况,这次前来攻打上党的,可不止自家人马。

不论是率领左军的呼延颢,还是派去断后的建威将军刘令,都非嫡系。把他们放在前军和后路,正是为了抵挡并州兵马。有了这些替死鬼,他的主力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平阳!

生死只在一线,刘曜的命令飞速传达了下去。匈奴兵马开始动作。

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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