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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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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太史公书》中,对于西汉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的评价。严格说来,毁誉参半。

听到这话,奕延却笑了:“当效大司马,葬于帝陵前。”

这一笑,竟然有了几分钦慕。卫青又何尝不是汉武帝巩固江山基业的不世名将?不养士,不结党,亦能善始善终。君臣相知相合,莫过如此。

张宾闭上了嘴,拱手作答。奕延回了一礼,转身而去。

几日后,天子派来的使臣,到了晋阳。明面上是封赏梁峰派兵护驾之功,实则带来了指婚的圣旨。而且指的还非旁人,正是司马覃的亲姐。就算不是长公主,也是难得的身份高贵了。

可惜,志得意满前来的使臣,并未听到希望中的答案。只在晋阳待了两日,他就匆匆启程,赶回了寿春。

第304章 各谋

寿春毕竟只是郡府; 就算早年是攻打东吴的前线; 运漕通达; 城坚粮足,地方还是颇为局促。猛地涌进了数万士族,别说是城中了; 就连淮南一郡都苦不堪言。

不知多少人找不到安居的住所,诉状更是摆满了御案。不过朝中公卿,并无一人有这窘境。王衍在入城之后,早早占了一处官邸。虽比不上洛阳的宅院奢华宽绰,总算也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去处。

只是在进了寿春之后; 想要见到他; 就难了。

“阿兄身体可好些了?”王导坐在榻前; 温声问道。

如今担任司马睿和天子沟通的桥梁,王导频频前来寿春; 探查朝中变化。既然来了; 怎么可能绕过王衍这个从兄?

“咳咳……”王衍虚弱的咳了两声; 叹道; “总好过前几日。唉,谁曾想这一路,如此艰难。”

迁都这千里跋涉,终是让王衍这个五旬老者,病倒在榻上。原本那如玉温润的肤色,已经变的蜡黄,皱纹和白发也平添许多。加上虚弱病容,哪还有当日名士之首的派头?

见从兄这副模样,王导劝道:“阿兄莫慌,好好将养。正巧寿春事繁,也可暂避一二。”

听到从弟这话,王衍面上露出了点笑容:“陛下自有主意,哪是我等能阻的?”

在迁都寿春之后,没了那关乎性命的压力,小皇帝开始尝试操控朝政。随驾的士人本就想寻个出头机会,还有不少南人想要借机入朝。肯为天子出谋划策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王衍本就不是做事的人,兼之狡狯聪敏,清楚调解南北之争有多大的风险。哪肯参与这样的事情?正好趁着生病,躲了起来。毕竟是士林之首,小皇帝也不敢怠慢王衍,倒是让他再次成了占尽名头,却又不用任事的闲人。

这些话,自家兄弟说说也就罢了。王衍又叮嘱道:“你和阿龙在琅琊王那边,不可轻慢。我看朝廷已经有了乱象,天子怕也支撑不住局面。若是有机会,推一推琅琊王,更有益于我王氏一族。”

阿龙是王敦的小名。王衍可是分外看好这个从弟,对两人的图谋更是心知肚明。他在小皇帝这边任事,占据要职。而王导、王敦则跟随司马睿,另谋出路。不论谁胜谁负,琅琊王氏,总能得到好处。这才是他们这样的顶级门阀习以为常的生存之道。

王导颔首:“阿兄所言极是。不过指婚一事,会不会落下隐患?万一那梁子熙不肯娶县主,与天子离心。抵御匈奴,岂不更难?”

天子因为匈奴异动,最终决意把自己的姐姐许配给梁丰,此事早已传出风声。对于这手段,王导实在看不过眼。如此一来,不是把猜忌放在了明面上?好歹那梁子熙也是三州都督,官拜司空,万一被逼反,又对谁有好处?

王衍笑笑:“刚刚移都寿春,就闹出这样的事情,天子哪能不疑?不过梁丰其人心思深沉,若是真有反意,说不定还会娶了县主。否则更可能娶个士族女,让使臣空跑一趟。毕竟不是刘渊那等蛮夷,就算真有反心,也不会这么快表露出来。更何况,伪汉与并州比邻,能跑得了旁人,却走不脱他这个并州都督,总会牵制一二。”

听到王衍这么说,王导心中微微一松。现在不比当初,天子已经移都到了寿春,若真抵挡不住匈奴,怕是江东也要遭难。最好的情况,莫过于朝廷和并州分别在北地抵御匈奴,司马睿则在江东打下根基。等到消耗的差不多,再由他出头,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小皇帝年纪实在太轻,若是跟惠帝一样在位十几年,可就麻烦了。

不过王导是何心性,这念头只是一起,就压了下去,没有分毫漏于表面。笑着点了点头,他道:“如此最好。”

所有人都在等待并州给出的反应。然而当使臣回到寿春,呈上奏章时,仍旧让人大吃了一惊。

“梁卿说他不再娶妻了?”小皇帝看着奏报,眉头高高耸起。这可跟他想得,全然不同。若是没有记错,梁丰现在只有一个嫡子,膝下犹空。年纪轻轻,就说出这话,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现在拒了天子指婚,过两年再娶,岂不是自打耳光?而若真心不想续弦,他的家业要如何稳固?别说旁人,就是手下臣僚,都有可能生出贰心啊!

跟之前预料不相同,又要如何应对?

一旁,宋侍中拱手道:“天子这一试,不正试出了梁大将军的本心吗?若是心存不轨,他自有千百种方法应对天子指婚,何必直言克妻?如此一来,并州反倒可以放心。”

另一侧,苟晞冷笑一声:“也未必。我记得那梁子熙曾犯过丹毒,说不定是不能人道,故而不娶。”

苟晞对于梁丰拿下司州,又半途撤走护驾兵士之事,始终耿耿于怀,话说也毫不客气。不过此话虽粗鄙,但也不无可能。

不能人道,娶妻何用?还不如表个态,让天子安心。这话于情于理,都更可信。小皇帝眼中突然绽出光彩。若真如此,梁丰不娶才是最好!子息单薄,嫡子现年才九岁,能不能活到成人还是个问题。而梁丰本人体弱多病,更是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如此,子嗣年幼,根基不稳,岂不是大乱的前兆?

而自己,如今只有十四岁。只要活的够久,就有希望重新收复山河!至于梁丰,现在既无反意,让他跟匈奴硬拼,岂不更好?

面上不由露出笑容,小皇帝颔首:“既然梁卿有此一言,朕自不会勉强。听闻王弥军又在豫州蠢蠢欲动,苟大将军,剿匪重任,就要托付于你了。”

苟晞怎么说也是豫州都督,现在豫州是寿春屏障,这职责是推不掉的。上前一步,他抱拳领命。旁边众臣也极有眼色的换了话题,开始商讨对匈奴的法子。

既然并州依旧可信,这匈奴,就要打点精神,好好收拾了。



“梁子熙拒婚了?”刘和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惊,“他不怕晋天子生疑吗?”

“他不是拒了晋天子,而是言明自己不愿再娶。”刘渊端起药碗,喝净了里面药汁。又咳了两声,方才应道。

不知是春寒未消,还是年岁渐长,刘渊的病情始终没有全好。最近又开始喝药了。好在没有恶化的趋势,只是些药物就能镇住。

“可是他还未到而立……这,实在让人想不明白……”刘和有些茫然,难不成梁丰不怕子息单薄,传嗣出现问题吗?他现在可是封公了,若是无子,是要夺爵的啊!

“应对那司马小儿,此借口足以。不过那梁丰,用意恐怕不止如此。”刘渊长叹一声,“你没听说最近从并州传来的流言吗?佛祖娶妻生子后,方才出家顿悟。还有人言,若非命格贵不可攀,为何频频克妻?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市井谣谚,才让人畏惧啊。”

当世,谶言儿谣最是容易蛊惑人心。早有秦朝那句“亡秦者,胡也!”,汉时亦有“病已当立”之类的字谶,乃至司马氏代曹时,不也有“三马同槽”的传闻吗?

梁丰本就有佛子声名,如今断言不娶,简直像是应了当初神迹。不论他此举为的是什么,至少境内百姓会更加盲信,稳住局面。同时与小皇帝缓和了关系,不至于让那些倾向朝廷的世家生出什么心思。至于将来打下根基,想要自立时。娶不娶妻,生不生子,不还是他一人说了算吗?

这一招,倒是聪明。不过这次,刘渊算是彻底肯定了,梁子熙有自立之心。并州的威胁,更大数倍。今年春天,要打一打上党了。

拿定了主意,刘渊下令道:“命石勒带兵出征,同王弥一起取豫、兖,攻寿春!”

“听闻坐镇洛阳的河南尹祖逖,正在攻伐司州数郡。父皇不派兵驻守吗?”刘和问道。

“不慌,城池夺就让他夺去吧。司州、并州的流民越多,越好不过。”刘渊冷冷一笑。姓梁的不是喜欢收容流民吗?正好让他去收。现在汉国同并州的黑市已经彻底决断,没了盐、粮输入,四下又都是大荒。他倒要看看,这佛子仁心,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喉中又涌起了痒意,刘渊拎起一旁的银壶,斟了杯温酒,送下肚去。等到上党的麦黍将熟,才是用兵的时机!



“主公近来可行了房事?”例行诊脉时,姜达皱起了眉头。这脉象,怎么有些虚亏之相?

梁峰轻咳一声:“说来,我正想问问季恩。近日我……呃,偶能勃发,是不是肾气元足了?”

听到这话,姜达差点没瞪他一眼:“主公还是莫要贪欢。徐徐养身,固本培元才是。不过阳根充盈,总是康复之兆,可是偶有晨起勃发?”

不是,一般是半夜按摩前列腺时起来的……不过这话,打死梁峰也不会说出口。硬生生转过话题,他道:“我晓得了,还是开些药,再慢慢调养一下吧。”

亏得奕延时不时就要出征,否则真成奸妃,要把他吸干在床上了。

姜达叹了口气:“主公之前丹毒受害,还是要稳固根基才是。还有弓马,也不可练得太勤。春日乍暖还寒,容易患病,小心为上。”

保健医生的话,总是得听。诊了脉,又针艾一番,姜达方才告退。美梦被人敲了粉碎,梁峰只得收拾心情,按步照班调养身体。说来这几日,府里也算风平浪静。他还以为段钦会找他谏言呢,谁知不知怎地,也没纠缠。着实有些古怪。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还是匈奴那边的反应。之前求婚不成,伪汉彻底断绝了黑市,连河东盐都买不到了。刘渊的心思,倒不难猜测。只看他下一步,会如何动作了。

果不其然,几日后匈奴出兵,直指豫州!

第305章 虚耗

“石勒出兵了。”大帐中; 王弥端坐案后; 面色不悦。

对他来说;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之前晋国迁都,奉命围堵的,竟然只有他这一支兵马。结果对上并州兵; 折了八千余。好不容易收拢兵士,再追上去,又同苟晞缠斗,损了数千人马。虽然一路上虏获的辎重、奴婢极多,但是辛辛苦苦积攒的精兵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有人来助战; 他自然欢迎。但是石勒这狗奴早就投了刘曜; 他又跟刘曜势同水火; 让这么个东西参进来,岂不惹人心烦?

“那羯奴只领了一万骑; 打城池怕是力有不逮。阿兄何必怕他?”王璋冷哼一声; “再说了; 这次是陛下的旨意; 石勒那见风使舵的小人,哪敢违命?阿兄只管使唤他,功劳必定还是阿兄的!”

王璋说的轻佻,王弥却微微颔首。在他看来,胡乱择主投效的石勒,确实是个墙头草。而且自己兵多,石勒兵少。谁是主帅,谁是裨将,不一看即明吗?

“让他自陈留入兖州,与曹嶷合围苟纯残部!”王弥干脆道。

之前曹嶷在青州跟苟纯部激战,取得了不少战果。但是后来冀州兵马插手,又失了些地。现在既然有石勒这个战将,不如两人合围苟纯。等到小苟败亡,大苟独木难支,不正是拿下豫州,攻入寿春的机会吗?

至于兖州难不难打,会不会被镇守司州的梁丰部偷袭,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传令官走得飞快,还没赶到王弥大帐,石勒就接到了军令。

“攻兖州?”下面心腹一听这话就急了,“兖州可是跟司州东部接壤,岂不是要碰到那伙并州兵?”

跟随石勒逃出冀州的心腹,哪个不记得当初惨败的经历?并州兵实在不好惹,若是攻打兖州的时候,被人在背后捅上一刀,可就惨了。陛下不是让他们协助攻打豫州吗?王弥这命令,是不是故意的?

然而石勒面色不改:“攻兖州也好。并州兵马,最近应当不会有余暇顾忌旁人。”

在他出征前,刘曜就给过暗示了,让他别跟王弥走得太近。两人恶交之事,石勒早就知晓。但是选择进攻方向,却不是旁人能左右的。豫州是王弥的地盘,过去明摆着是为人作嫁。相反兖州则是块未曾有人动过的肥肉,只要吞下,自家实力立刻暴涨。

更重要的是,刘渊似乎有意攻打并州。不论是司州还是冀州的兵马,应该都不会妄动,蓄养精力对付汉国,才是正事。而他只要能做到接连破城,让更多流民涌入司州,就是大功一件。

正巧王弥也这样下令,如此良机,怎能不牢牢抓住?

“传令下去,转攻陈留!”

随着石勒的命令,这支骑兵轻轻巧巧转了个方向,朝着陈留扑去。五天之后,陈留郡府被破!

两支大军在豫、兖腹地作乱,然而驻守洛阳的祖逖,实在无暇他顾。自从令狐况带着两万百姓返回洛阳之后,他肩头的任务就重了起来。

命人修整屋舍,忙于春耕,还要安置不断涌入的流民,实在样样繁琐。亏得使君命令狐况留下协助,方才让他有了些喘息的余暇。

等到洛阳大致平定后,祖逖便开始图谋河南、河内两郡被攻占的县府。不过跟大部分并州将领的用兵风格不同,他没有立刻组织坚攻,而是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各县主政的令长和领兵将领,随后暗自派出秘使,或是鼓动投降,或是挑拨离间。没花多大功夫,就让沦陷的城池生出骚动。

毕竟是去年年末才被匈奴占下的城池,短时间内,伪汉哪能全盘消化?而迫于压力投敌后,心中愧悔的将领和县官也不少数。在策反了两县之后,配合令狐况的兵马,祖逖开始对洛阳城旁的咽喉要塞逐一清扫。也不知是兵力不足,还是洛阳对于匈奴的意义不比从前。他的用兵,竟然没有遇到太大阻力。

加之魏郡太守葛洪也从旁协助,发兵荥阳,抢夺失地。司州东部竟然有了即将平定的征兆。

不过夺回县府是好,洛阳面对的压力,却也越来越大。到了三月下旬,并州供给的粮食,竟然都出现了缺口。刚刚收复的失地,被洗劫的一穷二白,只剩嗷嗷待哺的百姓。相邻的兖州又遭了兵祸,每日都有大量流民涌入。

现在青黄不接,去岁种下的冬麦,还有大半个月才能收获。要如何顶过饥荒?而且比起豫、兖两州的战事,伪汉在司州按兵不动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祖逖开始觉得不妙,立刻去信晋阳。

而此刻,兖州又传来消息。经过一月多月鏖战,被曹嶷逼得走投无路,苟纯想离开青州,同兄长苟晞汇合。然而途经兖州,却被石勒的大军截住。

自从攻入兖州之后,石勒的兵马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不是城破就是献降。他手下兵马也从一万余,扩展到了四万步骑混编。有这样的兵力在手,区区残兵又算什么?

一场围剿,苟纯连逃都不及,命丧黄泉。

听闻弟弟身亡的消息,苟晞大怒,挥兵前往兖州,想要为苟纯报仇。然而缠斗已久的王弥又跟了上来。王弥和石勒合计七万大军,围住了苟晞。是胜是负,就看这一战了!

豫、兖州的战事一触即发。平阳宫中,刘渊也长长出了口气:“是时候攻并州了。”

春日向来不是发兵的时候,然而现在汉国有关中作保,只要雍州不乱,粮食供给就不会出现问题。攻伐豫州、兖州,更多是靠以战养战,只要城破,就能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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