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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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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相当靠谱的答案了。一个内奸。

可是事到如今,王浚会澄清这个误会,并且跟自己冰释前嫌吗?

“王彭祖想吞下翼并两州,威逼朝廷。”梁峰说出了这次密谈的关键。

段钦面色立刻变了:“主公未曾答应。”

“嗯。”梁峰垂目颔首。

他不会答应的。所以王浚和他没有任何协作的可能。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要谈崩的。

“我带去的人马呢?”梁峰又问道。

段钦轻叹一声:“战死九十二人,重伤三十。他们击退了鲜卑骑兵,斩敌二百余。不过王瑸逃了,没有截住。”

梁峰只觉心肝都痛了起来。那可是他的亲卫和骑兵精锐!就这么折损泰半。不说其他,只是这点,他跟幽州就在没有半点可能了。

“拿笔来。”梁峰毫不迟疑,下令道。

“主公?”

“被人坑了,总要讨回来些。既然我办不到,就让王彭祖来办吧。”梁峰冷笑一声。

有人背着王瑸使手段,王浚会高抬贵手,放过这个内奸吗?就算他们再也没有合作的可能,甚至上党就此被他记恨,王浚也不是个仁慈到能放过背主之人的家伙。

段钦立刻明白了梁峰的意思,吩咐下人拿来了纸笔。梁峰提起还在颤抖的手臂,在纸上画了几笔,便封信按押:“快马送去幽州!”

段钦迟疑了一下:“太原那边,要如何是好?”

这次和王浚谈崩的后果,还是相当严重的。若是影响到了婚事,要如何是好?还有梁峰的身体,怕是也不能尽快完婚了。

梁峰摇了摇头:“联姻之事,再等等看吧。”

现在联姻已经不是最急迫的需求,还是等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再说其他。

段钦了然颔首。不论这次从中作梗的是谁,他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本就飘摇的上党,此后只会更加危险。又侧眼看了看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奕延,段钦道:“这次,实非奕将军之过……”

梁峰抬起了手,轻轻一摆:“你们先下去吧。”

这个“你们”,指的可不是跪在地上的那个。姜达皱起了眉头:“主公,你还要行一次针……”

“等等再说!下去!”梁峰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段钦扯住了姜达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两人起身告退。

梁峰又对跪在榻边的青梅道:“你去外面候着。让房内外守着的,都退出去。”

青梅惊恐的看了眼自家郎主,又看了看跪在那边,一动不动的羯人青年。不敢置喙,乖乖退了出去。

很快,房间里空了下来。只剩下两道呼吸,一深一浅。

梁峰看着跪在地上那人,良久才道:“伯远,是我不对……”

第183章

话一出口; 梁峰才发觉语气不大妥当; 随即改了腔调:“寒食散能乱人神智; 或狂躁,或放纵,办出的事情; 也荒唐不经。那日……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亦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劝慰。寒食散嘛,本就有这样的恶名。服药之后拔剑逐蝇,或是在宴席之上发起疯来淫人姬妾的都有。可以说晋时任诞之风,不无药散作用。

这是个极为正当的解释; 也是个不容辩驳的借口。一个能让两人都体体面面; 绕开那段尴尬往事的绝佳理由。

然而奕延的肩头抖动了起来。跪了这么久; 几乎要跟屋内陈设融为一体的躯壳上,有了人气。并不生动; 也不从容; 反而狼狈不堪; 像极了寒风中的枯叶。只要再多那么一点力气; 就会跌下树梢,摔的粉碎。

“主公让我……忘了?”奕延抬起了头,用那双蓝眸,锁住了榻上之人的身影。

他的声音里,也有颤抖,宛若呢喃。那是只有心碎之人才会有的音调,而那双眸子中闪烁的,是逼入墙角的孤注一掷。

梁峰不由闭上了眼睛。糟了。

他不傻。虽然还在昏迷后的混沌期,脑中也雾蒙蒙晕的厉害。但是对于那些混乱的情事,他心知肚明。那不是一场“事故”。自己是服了药,脑袋不清不楚,如同任何瘾君子一样无法自控。但是奕延呢?他可没有服药,没有任何丧失理智,被强迫行事的理由。若是他想,完全有一百种法子,制住自己,让药性消解出来。

但是他没有。

相反,有的只是狂热。是唇舌相交,恨不得把彼此揉入骨髓的激情。他身上还留有数不清的指痕,只要闭目,就能记起胯下那让人发狂的挤按。没人会把“意外”,做到如此地步。

奕延对他有别样的心思,而且这心思,被一场迷药,诱出了自控的界限。

这样的事情,梁峰自然没法接受。那可是奕延!是他一手培养的大将,是当做心腹,当做弟子的亲近之人!

梁峰谈了半辈子恋爱,但是从没有跟一个男人谈过,想都未曾想过。这样的事情,放在其他死党身上,他还能凑趣看个热闹,放在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会事儿了!

正因如此,他才提前给出了台阶。想要让该藏的,继续藏下去。哪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然而面前这人,并没有顺着梯子,走完剩下这截体面的道路。

“主公可以厌弃我,可以逐走我,但是让我忘了,却万万不能……”奕延抖的更厉害了。当他察觉主公眼中的闪躲时,他就知晓,一切没了转圜的可能。

他本可以忍住的,本可以做一辈子的忠臣良将,只为守在那人身边。但是一切都毁了,毁得让人措手不及。而比起憎恨,他更怕那人眼中的闪躲和敷衍,怕一切烟消云散,留不下丝毫印记。

那副模样,简直狼狈的让人不忍去看。梁峰抓住了手边的锦被,觉得自己身上的冷汗也冒了出来:“奕延,你还年轻,会被某些情绪误导。你还有大好的未来,何苦……如此。”

他其实清楚自己这话的苍白无力,但是面对这样的情景,又有什么话,能恰如其分?

“主公救我于微尘……若无主公,何来今日之我?”奕延像是一点点止住了那可怕的颤栗,微微撑起身,缓缓膝行,向着床榻爬去。

他的肢体强健的足以支撑任何动作,但是这膝行,却蹒跚的厉害。似乎遥遥欲坠,也像大醉酩酊。然而在崩塌的同时,却依旧不依不饶。

他跪在来到了梁峰面前:“主公若想要我的性命,自可伸手来取。只是,三年时光,片刻不敢忘……”

奕延垂下了头,用额心抵住了地板。在那里,梁峰宽袍的一角垂落,让这动作像是膜拜,也像是叩吻,即虔诚又卑微,让人心中发堵。

他并没有碰到自己。但是梁峰却觉得身体也抖了起来。混乱的记忆又冲上了脑海。梁峰是戒过寒食散的,也经历过让人痛苦无比的戒断反应。然而那时,他接受的是一具垂死的躯壳,在他的感受神经中,并没有服药时带来的极致快感。

所以,他能戒。戒的干脆利落。不知美好,又何惧抛弃?

然而现在,他尝过了真正的寒食散。那让人兴奋的、愉悦的、不可名状的极乐。可以让人忘记烦恼,攀上狂喜的巅峰。这才是毒品最让人畏惧的魔力。而现在,那感觉又回来了,像是一臂之遥的人并非吻在了衣袍上,而是亲吻着他的脚背,抚弄着他发痒的肌肤……

“荒谬!”梁峰的牙关也开始格格作响。他瞪着奕延那只包着绷带的手,忍不住骂了出来。这一切都太他妈荒唐了!

如果换成自己原本的样子,奕延会走上这条该死的道路吗?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个见鬼的世界,会碰上这样荒唐的场面吗?

为什么?只因为这张脸?

奕延可是梁府的主帅,是他一手培养的大将!闹成这个样子,要如何收场?还是说,他知道自己没法放弃,才胆敢来威逼,来孤注一掷?

“荒谬!”

愤怒和惊悸同时涌上,梁峰弯下了腰背,用指甲抓在了腿上。太痒了,太痛了,那里有什么想要钻出来,啃噬他的筋骨!他怎能容忍!他怎能容忍!

一声压抑的低吼迸出喉腔。

奕延猛地抬起了头,目中闪出惊骇神色,下一瞬,他扑了上去,紧紧抓住了梁峰的手腕:“主公,你丹石发动了!”

奕延见过这个,见过这样的自残和疯狂。但是他没料到,只是一剂寒食散,就让主公回到了最糟糕的境地。

梁峰却没有停下,继续奋力挣扎。脑中,原本还明朗的东西渐渐混沌,只剩下了原始的渴望。给他能够解脱的东西,给他慰藉!

一个拥抱紧紧环住了他,双臂如同铁箍,扣住他的胸骨。就像被困在了牢笼之中,他的一切动作,都被压制,连唇边都抵入什么东西。那是他熟悉的东西。

牙关叩入了血肉,撕裂了皮肤。粗糙的大手,狠狠扼住了他肩胛。那感觉,熟悉的要命,甚至让他的牙关都松了一刻。

“滚出去……”松开那鲜血淋漓的肩膀,梁峰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身下那人只是一颤,就提高了音量:“青梅!唤姜医生来!主公发作了!”

只听到了这么一句,梁峰的意识就再次模糊了。而那坚若磐石的手臂,始终未曾离开。

室外一阵慌乱,姜达大步冲了进来。见到屋内情景,面色都变了:“怎么这么快就发作了?”

奕延双目赤红:“可有什么药让主公平静下来?!”

“丹石发作,无药可医。唯有服食寒食散……”姜达恨的直跺脚,“该死的!这贼子究竟用了多少剂量!”

“不能再服了!”奕延斩钉截铁答道。

这个,姜达如何不知?主公身体本就孱弱,又因散毒病入膏肓。经过自己和葛洪三年的精心调理,方才恢复健康。这一下,全毁了!

“现在没法行针。快找几个人,缚住主公的手足,以免发作时伤人伤己……”看到奕延肩头淌出的血,姜达忍不住道。

“不必。我能受得住。莫让主公受伤。”奕延并没有松开怀中之人,相反,抱得更紧了些。

“你……唉!”姜达又狠狠跺了下脚,“快去取安神香来!还有我的药箱!”

哪里还能管那么多,先治病要紧!

不再理会乱成一团的众人,奕延转回头,用手按在了主公脑后。柔滑的黑发从指间溢出,宛若浓密鸦羽。似乎松开,就会让人从怀中飞走。

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放手。

没有人能!



从乐平一路北逃,花了足足七日,王瑸才回到了幽州。这一路,足够的担惊受怕。本来护卫就不多,一通乱战更是变成残兵。而通过冀州这样战乱四起,贼匪无数的地界,五六十人又怎么够用?

亏得沿途遇上了一队剿匪的幽州兵,他才能平平安安回到故土。

本就憋闷无比的经历,现在简直让人恨的牙根直痒。虽然只是庶子,但是身为幽州都督王浚的爱子,王瑸又何曾遭遇过这样的惨状?这个梁子熙,定要叫他好看!

回到了蓟城,王瑸先回府梳洗一番,没敢停留,直接来到了父亲的都督府。这次的事情,他定要仔细说与父亲知晓!

然而进了书房,只见王浚面色凝沉,坐在书案之后。见了王瑸,他眉峰微抬:“你从乐平回来了?”

“大人,孩儿无能,未曾办妥交代之事……”王瑸喉中一哽,跪了下去,“那梁子熙,实在太过嚣张……”

王浚一抬手,止住了王瑸的话语:“上党,送来了一封信。”

“啊?”王瑸不由一愣。送信,比他还早到幽州?梁子熙送来的?

王浚从桌上捡起一张纸笺,递了过来:“你先看看吧。”

王瑸接过信纸,定睛看去。只见上面疏疏写了一行字,字迹甚美,然而内容却让人疑惑。

“病体不堪,何劳石散相害?道不同不相为谋。”

石散?什么石散?王瑸茫然的抬起头,对上了父亲冷峻的面孔。

见儿子这副表情,王浚的面上更冷了些:“据说梁子熙被你下的五石散毒倒,险些丧命。可有此事?”

第184章

这话问得诛心; 王瑸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大人!孩儿奉命出使; 怎敢如此妄为?!定是……定是……”

定是了两次; 王瑸也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定是什么?梁子熙会千里迢迢送封信来污蔑他投毒?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王瑸不觉得他所见的那个翩翩佳公子,会是如此下作之人。神气不似; 度量更不似。

“当日之事,你细细与我说来。”王浚也不管儿子那副傻样了,干脆问道。

这事王瑸怎敢隐瞒,仔仔细细描述了两人当日见面时的情形,乃至宴席上自己说出的话; 和对方的反应也都一一说出。

“当得知大人的打算之后; 梁子熙便离席而去; 随后拔营。”王瑸抑制不住声音里的怨气,“他根本无意附骥幽州; 实在是傲慢至极!”

“最后上的是羊头羹?”王浚却抓到了这一点; “羹汤出自谁手?”

“是厨下准备的; 都是府中老人。”王瑸不明所以。

“梁子熙喝完羹汤之后; 神态如何?”王浚追问道。

“这个……”王瑸登时也想起了当日之事,“对啊,他喝完羹汤之后,就变得脸色苍白。我还当他只是劳累,莫非汤中有毒?!可是为何要这么害那姓梁的?”

“糊涂!”王浚再也忍不住,呵斥了一句,“速速派人捉那厨娘!”

这已经不是梁子熙的问题了,而是有人潜在暗处,干扰他的布局。亏得这次梁府只带了二百人,若是多带一些,王瑸会不会被对方反杀?甚至说严重一些,有这样的贼子潜伏在身边,他的碗里,会不会什么时候也多出一剂毒药?

王瑸这时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这哪是害梁子熙,分明是想让父亲的大计落空!这样的狼子野心,怎能不防?!

一旁冷眼观看的王浚,在心中摇了摇头。此子平时虽然精干,但是关键时刻,还是不如旁人。就像这梁子熙,吃了如此大亏,却仍寄来书信。既可以说对方风度极佳,专门传信来告知不与他联手的理由。也能视作对方已经猜到,害自己的不是王瑸,想借他手,来铲除下毒之人。

不论是什么心思,这手段都干脆利落。反观王瑸,现在还摸不清头脑,实在是差人一着。

看来庶子还是不堪大用,只盼年幼的嫡子能快快长大成人吧。

王浚挪开目光,也不放王瑸走,两人就在书房坐了下来,等待审问的结果。

另一厢,看着闯入院内拿人的都督府亲卫,章典背后窜出了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他低声向一旁仆役问道。

“似,似乎是要拿厨娘……”那奴仆结结巴巴,也说不清楚。

不需要第二句提示了,章典猛地明白过来,这是乐平之事,漏了端倪!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他实在猜测不到,却不敢稍停,立刻回屋收拾行李。

半刻钟后,带着一个小包袱,章典和贴身仆役骑马出了府,身为王瑸心腹,再摆出一副处理要事的态度,没谁会拦他。

一路畅通无阻,离开了蓟城。那忠仆颤声问道:“主人,这下我们要去何方?”

章典心中窝着一团火,冷冷道:“乱世,哪里去不得?先去司州看看吧!”

婚事带上差事,一起折了个干净。若不是那病秧子,他又怎会如此狼狈?!此仇不报非君子,等他慢慢讨回来吧!

那老仆倒是犹不放心:“可是离了蓟城,怎地不带上那些书信……”

“呵呵,我娶不得,旁人就能娶得吗?”章典森森一笑,也不作答,喝了一声“驾”,马儿听命,向着远方驰去。

不出半个时辰,厨娘就招出了当日的详情。没有下毒,也没有旁人指使,唯有章参军催她上菜,还加了一把香葱。听到这儿,王瑸不由瞪大了眼睛:“章参军?怎会是他?!”

章参军可是两年前就投了他的,为人机敏,很是帮他处理了不少事情。怎地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使坏?也顾不得父亲了,他连忙道:“快去府里把人找来!我要好好问问!”

那心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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