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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夫人神算-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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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低地唤道:“阿瑶。”

她怔怔地呆住了,目光也有些朦胧。

耳旁响起低低沉沉的笑,温热的呼吸与微烫的指腹在她的肌肤上肆意流连,连淡淡的月光都仿佛有些迷离起来。静谧的旷野,断成半截的枯木旁边,他拥着她,有些放肆地轻吻着。

“阿瑶……”他的吻渐渐移到她的颈侧,在她的耳旁低低问道,“你会不会偷偷跑去寻我?”

低哑的嗓音犹如鼓声重重擂响,在她的脑海里翻搅着,将她的思绪搅得一团乱。她会不会……偷偷跑去找他?其实在刚刚卜出最后一道卦辞的时候,她想过偷偷跑去找他的;但后来她又想到,刚刚高肃说过,如果她也在那里,会使他分心的。

她闭着眼睛,喃喃道:“你不让我去。”

一个温热且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随后便是高肃低沉且带着几分沙哑的笑声。

“阿瑶。”他哑然笑道,“你果然还是想去寻我,果然还是……”

——果然还是,心里放不下他。

高肃抚过她的面颊,浅浅地吻了吻她的耳垂,而后才在她耳旁低声道:“莫要跟着我。阿瑶,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平平安安地回来。阿瑶,莫要跟着我。”

但凡阿瑶跟在自己身边,不管自己能不能看到她,他都会分心的。

这回诛杀之事,断断容不得他半点分心,也断断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攥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放在唇边一根根地轻吻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指背上,连她微凉的肌肤都熨得微微发烫起来。“阿瑶。”他低声道,“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微微仰起头,望着高肃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此去一回,要多少日才能回来?”

高肃略微松开了手,眼里也骤然多了一抹锋锐之意。从这里到匈奴人的大营,大约需要三日左右;他不能留在匈奴营里太久,至多一到两个晚上,不论是否得手,都必须要回转。留在那里太久,便会夜长梦多;如此细细推算起来,应当要花上六七日的时间。

他思量停当之后,便道:“大约六七日罢。”

云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如果不甚顺利呢?”但她知道兰陵王此行顺利得很。

高肃缓缓摇头道:“不管顺利与否,至多七日都要归来。迟则生变。”

云瑶轻轻唔了一声,枕在他的肩窝里,轻声说道:“那等到第七日的夜里,我便去寻你。长恭,等到那时,不管你是否归来,我都会去寻你。”

按照高肃刚刚的设想,大约等到第四日、或是第五日,他便能顺利回转了。

她等到第七日夜里再去寻他,已是极大的宽和。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低声道:“好。”

———————————

次日一早,高肃便带人离开了汉营。

他们是趁着清晨离去的,天光尚有些朦胧。马蹄声在沾了露水的草叶间肆意蔓延,得得得得,一下下地击打在人的心脏上。等他们都离开之后,才有一个淡淡的影子从汉营飘出来,举目眺望。

十余骑汉军一路策马,昼夜兼程,趁着军臣单于还未派出第二波使者,连夜赶往匈奴大营。

他们在距离匈奴大营半里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高肃翻身下马,拣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安置,然后从马背上的皮囊里,翻出了一把弩。

细细的弩/箭从暗黑色的小孔里冒出了尖儿,从弩身到手握处,全都泛着微微的金属光泽。

这是一把秦弩,他从一个积灰的角落里翻拣出来的,最适合在夜色里偷袭。

随后他又翻出了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开始改造这把弩。

秦弩虽然好用,但和后世的弩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他在后世擅用长/枪,不过他的同僚和麾下的将士们,却多半都擅长使弓/弩,因此高肃对于弓/弩并不陌生。

现在他改造这把秦弩,就是为了让它更适合在夜里,暗杀一个藏在营里的人。

咔咔。

咔咔。

弩上的两个小东西被拆卸了下来,又有两个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被重新安了上去。今晚的月光很好,明明净净的如水一般,即便不用火光灯烛,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张弩上的每一个细节。

最后一声咔咔声响过后,高肃握着那张微微发亮的秦弩,站起身来。

今晚要偷袭匈奴营的人,是高肃。

但如果高肃被人发现了,便会有一个人过来替他,引开匈奴人的视线。

如果高肃再被人发现了,便会又有一个人过来替他,引开匈奴人的视线。

这里总共有十余位身体轻捷的汉军军士,预备时时接替他,引开匈奴人的视线;在匈奴营里,还有三四个人在等着接应他。假如在这样的情形下,高肃仍旧失败的话——

那便意味着暗杀一途,从此断绝。

高肃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低沉道:“走罢。”

汉军们借着夜色掩映,朝匈奴人营里直掠过去。高肃的速度极快,身体矮矮地贴着地面,不多时便掠过了两处营帐。阿瑶曾对他仔细描述过周围的地貌和地势,甚至连周围到底有多少个匈奴营帐、匈奴人又会在那几处营帐之间巡逻,都曾仔仔细细地说给他听了。

因此今天夜里,他的行动甚是顺利。

高肃不是西汉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因此他知道,匈奴人的这位军臣单于,已经没有几年寿命了;现在太子于单和大单于的王弟伊稚斜都在争夺王位,因此军臣单于的营帐周围,守卫最是严密。

他谨慎地避开了军臣单于的主帐,又避开了两路巡行的匈奴卫兵,往层层叠叠的营帐中间掠去。今夜的月光很好,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座低矮且有着几分暗色调的营帐。

那座营帐虽然丝毫不起眼,但它便是他今夜的目标。

高肃微微抿着嘴唇,眼里骤然多了几分厉色。

夜风微微地吹拂过营帐,掀起了帐篷一角。

营帐里传出了一个细柔的嗓音:“去打些水来。”

取箭,搭弩。

嗤——

在小奴提着木桶,刚刚要走出营帐外打水的那一瞬间,一支细细的弩/箭贴着他的面颊擦过,从掀开的帐篷里疾射进去,又扑地一声,发出了沉沉的闷响。

有血在虎皮褥子上蔓延开来,刺眼的鲜红色,显然是刺破了大动脉。

那位替大单于出谋划策的权宦,汉廷的叛臣,直挺挺地躺在了虎皮褥子上。

死了。

小奴骤然发出一声尖叫,空荡荡的木桶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脆响。

高肃一击得手之后,不再停留,趁着夜色掩袭,悄然退去。

刚刚预备替换他的那几个汉军,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匈奴营帐里响起了尖锐的唿哨声,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咒骂声和低低的咆哮声。军臣单于在贴身近侍的搀扶下走出营帐,一瘸一拐地走到那座低矮的营帐里。小奴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那位昨日还在献计击杀卫青的谋士,就这样死在了虎皮褥子上。

身体尚带着余温,显然是刚刚死去未久。

颈侧上插/着一支细小的弩/箭,泛着微微的金属光泽。

不管是力道还是准头,又或是出手的时机,都把握得刚刚好。

军臣单于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恨不得立刻将那人找出来,狠狠地剐上三五回。中行说是这些年来,他身边最最得力的谋士之一,而且他出身汉廷,对长安城,对大汉的皇帝,全都了如指掌。

中行说一死,从此他便少了一双窥探汉廷的眼睛。从今往后,匈奴探子就成了半个瞎子。

那人到底是谁……是谁!

军臣单于虎目圆瞪,眼睛鼓鼓的几乎要凸出来了。他口里吐出一长串匈奴话,周围的匈奴武士们如潮水般地退了出去。不多时,两位万骑长便点了亲兵,亲自在营帐里搜寻汉军的踪迹。

但他们哪里搜寻得到。早在一击得手的那一霎那,汉军们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追!!!”

军臣单于从牙缝里狠狠迸出一个字来。

如一只被挖去双眼的猛虎,蛰伏在汉廷的北地,低低地咆哮。

匈奴营帐里升起了大单于的王旗,在夜风里发出猎猎的声响。数千骑最最精锐的匈奴骑兵驰骋出营,胯/下是最最骁勇的战马。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隐约知道匈奴大单于震怒,要他们在周围八十里地的范围内搜寻汉军;一经发现,立刻就地格杀,勿论。

黑压压的匈奴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在明亮的月色里靠得越来越近了。

“将军。”一位汉军策马上前两步,靠近高肃,低声问道:“匈奴人追上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学李广将军躺在地上诈一诈匈奴人么?”

高肃紧握着缰绳,目光锋利如刀,一字字道:“匈奴人不会上第二次当。因此此计不能再用。我等再快一些,转到那片小山坳里去。匈奴大军在那里施展不开。所有人都聚拢在一处;他们的数目是我等的数十倍,要是分散开来,便会被他们逐个击破。公孙将军会在前面接应我们。”

而且这回他们出来,还留了一着后手。

卫青。

☆、37。37|

这里距离他与公孙敖约定的位置,大约还有二三里地左右。

假如快马加鞭,是可以在丑时之前,赶到那里的。

高肃沉沉地说了声“走罢”,一夹马腹,策马驰骋而去。

汉军们紧紧地跟在高肃身后,不敢距离他太远,也不敢分散得太开。他们很快便进到了一片密林里,周围都是参天古木,泠泠月色显得有些幽深。渐渐地,匈奴人的马蹄声变得稀疏,而且还有些杂乱;至于刚刚那些呼啸而过的那些箭簇破空之声,已经听不到了。

身后一片沉沉的静谧。大概是匈奴人追到这里时,被密林阻拦了脚步。

有人稍稍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林子外边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片人,匈奴王旗在月夜下猎猎飞扬。前边两排匈奴武士手里举着火把,举着盾牌,整整齐齐的站在林子边上;而后面的那些匈奴武士们,则从箭囊里取出箭簇,浇上油,在火焰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后挽弓搭箭,激射而出——

“将、将军!”

“他们要放火烧掉这片林子!”

汉军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惶恐,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急。这片林子里到处都是参天古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枯枝和落叶。要是匈奴人开始放火烧林,那他们就真的完蛋了。

高肃回头望了一眼,沉声吩咐道:“不要回头看,跟着我,快些出去。”

嗖嗖的箭簇破空之声再次在夜空里响起,一簇簇火光在夜空里划过漂亮的弧度,直直落在密林里,瞬间燃起了漫天大火。枯叶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火势裹挟着滚滚浓烟,顺着密林一路蔓延。

“跟着我。”高肃沉沉地重复了一声,策马跃入一片山涧里。

清凉的水花在马蹄周围四下飞溅,将那一丝骇人的热度稍稍阻了一阻;汉军们不敢耽搁,便一个接一个地跟着高肃,跃入那片浅浅的山涧里,一路策马而去。

潺潺的溪流刚好没过了马蹄,将蔓延开来的火势阻拦在了河岸边。

高肃紧紧地抿着唇角,眼里一片沉沉暗色。刚刚他们来时,便已经商议好了:他负责带人前往暗杀中行说,公孙敖带着人在路上接应。假如他们行动顺利,不曾惊动匈奴人,那自然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假如他们惊动了匈奴人,而且还刚刚好把匈奴人的精锐都引了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军臣单于在震怒之下,把手底下的精锐都派了出来。

——那么卫青将军便会带着汉军精锐,奇袭匈奴营。

但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些匈奴追兵,他们身上带着火油,已经开始放火烧林。

滚滚浓烟夹杂着火势,在密林里肆意蔓延,很快便连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了。汉军们撕下里衣,沾湿了水捂住口鼻,沿着山涧一路往前边驰骋。大火沿着山涧的两旁蔓延,吞卷着大片的参天林木。

天空中响起了闷雷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

汉军军士们精神一震,又在脸上抹了一把,跟着高肃沿着山涧溪流,朝着前边未燃的林木驰骋而去。雨水稍稍冲刷干净了一些黑烟,他们的视线更加清晰起来。

等越过这片山涧之后,便是一片坚硬的沙砾地了。

大火烧不过来。匈奴人自己被大火拦住了脚步,也追不过来。

高肃策马一路驰骋,带着身后的汉军们越过那片沙砾地,又转过两处隐隐冒着黑烟的小林子,才看见了月色里整整齐齐的汉军。公孙敖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背上,看着头顶上的月亮发呆。

等那十几骑汉军一路疾冲过来,个个身上都沾着黑烟,公孙敖便被吓了一跳:“你们、你们放火烧了匈奴营?”不能罢,明明说好的是他们暗杀中行说,夜里突袭的人是卫青将军。

高肃在公孙敖跟前勒住了马,摇头道:“不是我等放火烧营,而是匈奴追兵放火烧山。”

他回过头,望着身后隐隐约约的黑烟,眼里的那一抹沉沉暗色,一点点地变得锋锐起来。“公孙将军。”他指着另一条岔路口说道,“你我前往增援卫青将军罢。”

苍茫月色之下,汉军如水流一般涌向了匈奴大营。

暗杀,夜袭,增援,掩撤,一气呵成。

——————————————

云瑶在营帐里一日日地数着日子,等得有些心焦。

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距离高肃所言的第七日,才刚刚过了一大半。但是四天前,卫青将军带着营中的主力离开了;两天之前,公孙敖将军带着剩下的那些人也离开了。他们一走,营里便空荡荡的,偶尔只能听见一些苍老的谈话声。他们都是伤兵和军医。

按理来说,云瑶不应该感到担心的,毕竟那一夜她连卜三卦,卦辞都是上吉。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仍旧感到有些焦虑。尤其是在卫青将军带人出营的那一日,那种莫名的焦虑就达到了顶峰。身为卜算师,她的第六感往往比常人要敏锐一些。因此这种焦虑,并非是吉兆。

云瑶走出到营帐外面,再一次替高肃卜了三卦。

上吉。

上吉。

上吉。

连续三次上吉,又像是在嘲笑她的胡思乱想。

她定了定神,将三枚铜钱收回到衣袖里,又慢慢地回转到了营帐。

那位胶西王翁主已经老实了,委委屈屈地坐在营帐一角,眼睛有些微红,身上缚着的绳索细布已经尽数除去了。那位小姑娘坐在旁边,牢牢地盯着胶西王翁主,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这位翁主又闹腾出些什么事来。

见到云瑶进来,小姑娘便递过来一碗水,安慰道:“翁主且歇一会儿罢。”

云瑶道了声谢,接过那碗水饮尽了,感到心里的焦躁之意渐渐淡去了一些。

她想到卫青将军离开之前,随军带着的大批草药;还有公孙敖将军离开之前,随军带着的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忽然间想到,高肃从匈奴营里回来,不会恰好和那两位撞在一处罢?

她将瓷碗搁在一旁,又走到营帐外边,接连卜了五卦。

第一卦,卫青将军此行,吉凶如何?

卦辞曰:中吉。

第二卦:公孙敖将军此行吉凶如何?

卦辞曰:上吉。

第三卦:汉军此行吉凶如何?

卦辞曰:吉。

第四卦:高肃会与他们碰上么?

卦辞曰:然。

第五卦,两卦合卦,问高肃与其他人碰上之后,吉凶如何?

卦辞曰:凶煞。

——凶煞!

云瑶一霎间变了脸色。她即刻便想到,自己第一卦卜出上吉,是因为高肃带人前往匈奴营里,诛杀中行说,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她给其他人卜出了吉,也是因为其他人此行相当顺利。

但是卦辞到此为止了。

高肃回转之后,会在途中碰上卫青将军或是公孙敖将军。

然后他们会在路上商议一些别的事情。

但他们碰面之后所议定的那件事情,主凶煞,大凶。

云瑶艰难地拾起那三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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