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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满花香-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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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的手向着沈珩的喉咙,又靠了靠。

李花儿顿了一下,放轻了声音:“你放了他,我就放了陶姑娘,还放你走,好不好?”

杜声这才勾着嘴角冷笑,却没让婢女放了沈珩。

“不好。”他摇头道。

李花儿眉头一挑,颇觉得有趣地看着他。

“李掌柜与杜某之差,就在此了,”杜声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你不会杀无辜的人,而我……”

他又咳了一阵,才道:“觉得世上,没有无辜的人。”

李花儿了然地点头,笑道:“嗯,陶大少爷的行事,还是这么有趣。”

杜声大约是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些微愣怔了片刻,紧接着又用力地咳嗽了好几声。

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多谢。”他的嗓音更加沙哑,带着讽刺地答道。

李花儿用力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聊地支着下巴坐在那儿,侧过头,看着湖面上的点点涟漪。

远处,不知道是谁家的灯火,倒映在了湖面上,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好像是在向这面移动。

李花儿笑了。

这次,她终于正襟坐好,肃容道:“夜深了,明儿还有那样的盛事呢,大家也该早些睡了,所以杜爷有什么话,一并问了吧。”

杜声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是在思索为何她突然如此正经。

片刻之后,他才问道:“李掌柜手中,的确有昔年忠公留下的书信?”

忠公,关御史的谥号是忠,以一等公之礼下葬。

李花儿不置可否,反问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你就能活,没有,你们举家就要死,”杜声淡然道,“你又何必为了他人之事陪葬?难道你们李家为此,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李花儿笑着反问:“杜爷怎么知道,这东西我没物归原主呢?”

所谓物归原主,自然就是还回到关大小姐的手中。

杜声又咳了片刻,方才道:“因为你送给关舒鸿的匣子,是空的。”

李花儿依旧笑着,回头看向沈珩,道:“七公子听见了?可要回去做个证了,那人至今还嘴硬呢。”

沈珩因为喉咙上架着一把刀,所以不敢点头,只是苦笑道:“我死活还不定呢,怎么作证?难不成托梦给她?”

杜声听见这二人的谈话,眉头一挑,不解其意。

“呸!”李花儿不屑地对沈珩啐了一口,转头对杜声道,“杜爷这次没能成事,着实是因为用错了一人的缘故。”

杜声收敛了笑容。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李花儿轻咳了一声,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笑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多些,杜爷先容我喝口水。”

说着,她又掏出一个小杯子,自斟一杯,润了润嗓子,这才缓缓道:“这事情,还得从关大小姐来清远县说起……”

……

李花儿的脸上的笑容平和,缓缓道:

“自关大小姐来清远县起,我接连收到了两封信。信都不长,但都提到关大小姐身边有人怀有异心,并且也提到了有人想要在南北两疆闹出些动静来。”

“所以,自那时候开始,我就在调查一些事情了。”李花儿笑道。

杜声面具的脸色,越来越阴暗。

“恰好,关大小姐如今住的屋子是我亲自修缮过的,知道里面有些好玩的东西,所以,我就请吴县令查了一下。这一查就发现,这房子当年是一户陶姓人家的房子,不过不是我们清河陶家,而是烨丘陶家。”

“昔年烨丘陶家有一门不远不近的姻亲,姓韩。偏偏关大小姐的乳母卫妈妈有一个不亲不仅的表姐,也嫁给了一户姓韩的人家,从族谱上看,他们是一家人。后来这家人遭了难,快要饿死的时候,得一户人家的一斗米活命,才能投奔了在京城的卫妈妈。”

李花儿又抿了一口水,才继续说道:

“好巧的就是,救了这韩家的,正是烨丘陶家。后来,韩家人靠着卫妈妈在京城落脚,儿子颇有些本事,逐渐冒了头,被关家三小姐看中,就替关三小姐做起了事情,这个人,自然就是韩掌柜了。”

李花儿每说一句,杜声的嘴,抿得也更紧些。

“陶县丞当年为什么会死得那样干脆?因为他想以自己的死,以人情逼韩掌柜救你,他赌对了,韩掌柜确实把你救了出来,岂料你却拿着这个,迫使韩掌柜为你们做事,甚至要他,加害关大小姐。”

“所以,杜爷现在知道,自己用错的是什么人了吗?”李花儿笑道。

第三百九十二章 火光

李花儿说着,将水杯斟满,微微叹了一声。

“陶家活命之恩、卫妈妈收留之义,韩掌柜不得不报,而关三小姐的赏识之情,他也铭记心中,两难之下,也只能将自己的命,丢在清水河上,以全此生。”

李花儿说罢,将杯中的水倒在了地上,面色肃穆。

杜声的嘴,终于抿成了一条线。

“你们自以为连关大小姐自幼的乳母都能买通,又怎么会买不通那样一个生意人呢?”李花儿看着杜声,语气依旧带着怜悯,“只是这世上,有背恩忘义的,自然也有待人以诚的,所以杜爷您还是错估了人心,就像两年前一样。”

杜声微微颤抖着,又用帕子捂着嘴,闷声咳了起来。

安静的湖面之上,只有这将死之人难听的咳嗽声。

“李掌柜的故事,说得还挺好听的。”许久之后,杜声终于缓缓地说了一句,“是韩掌柜死了吗?”

“死得好。”他道。

李花儿垂下眼帘。

“杜爷听过茶社里说书先生的书吗?”她突然问。

杜声不说话,只看着她。

“茶社里说书的先生,说的都是些传奇志怪,我并不是很爱听,但是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我却很喜欢,”李花儿说着,抬眼看着他,冷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说着,她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杜声看着如此的李花儿,暗中攥紧了拳头。

可惜他如今已经是个残废之人,不然一定亲自过来,将她的脸抓破,看看那张面皮之下,藏着的是什么精怪之人。

“已经过了盏茶的时候了,”杜声道,“李掌柜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不想把东西给我了?”

李花儿双手一摊,奇道:“我说了这么多,杜爷难道没听进去吗?”

她一顿,笑了:“我就是不想给您呀。”

杜声面具下的脸更加冰冷了。

“难道李掌柜还真的以为自己赢了吗?真的以为拿着那样的东西,就能伸冤了吗?你真的以为,我所做的,仅仅是那一船兵器吗?”

他几近癫狂地边咳边说,颤巍巍地抬着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我说过,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李花儿回过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城东驿站的方向,忽然就见火光冲天。

就像是火龙降世,照亮了天地之间,笼住了半个城。

……

而烨丘城里熟睡的人们,都被这冲天大火惊醒,甚至即使在这湖心亭上,都能隐约听见有人高声喊着:

“走水了!”“快救火呀!”

李花儿看着那火光,复又回过头,依旧面无表情。

杜声的语气,终于带了比面具还要狠戾的狰狞:

“李掌柜真的以为,一个小小的六品县令,傍上了太子,就能登天了?”他狂声道,“他不配!他不配!太子也不配!他两年前就该死在平水州了,如今苟延残喘了两年,你以为他还能活吗?你以为要太子死的人,是谁?”

杜声一声比一声喊得狂躁,压制不住的喘息声与咳嗽声,配着那样的火光,反而更像是绝望。

“主人,主人!”婢女见状,顾不上沈珩了,而是跑过去,给杜声顺着气。

而火光之下,本来安静地做个本分人质的沈珩,听见杜声的这番话,眼底,终于多了一丝难过。

他侧头看向那火光,对李花儿道:“我那小学生,可在里面?”

李花儿笑得很淡定,答道:“是。”

“能平安吗?”他问。

“能。”李花儿坚定地答道。

“好。”沈珩说着,虚弱地靠在柱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李花儿一直等到杜声略微平静了一点儿,才叹了口气。

“是呀,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确是惨烈了些,”她摇了摇头,道,“如我这等俗辈,的确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确实不明白仁德皇帝心中在想什么。

也许,是因为皇帝渐老,而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却一直很高的吧。

坐在那极致的高位越久,越害怕失去,越害怕被人取代。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曾经信赖、倚重的儿子。

即使这个儿子,是个连兵权都不曾掌握,性格温厚、秉性持重、实心任事的人。

若是在百姓之家,这样的长子,能支撑门户,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到了天家,这样的太子,反而成了父子间互不信任的理由。

而再加上太子与关家一直主推的开海禁通商之事,夺了有些人的利益,便有人在皇帝面前谗言,让年迈的皇帝误以为太子与关家勾结,所为的只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最终,酿成了前世那样的大祸,引来了今生的种种变化。

而眼下,杜声完全听不进李花儿的话了。

“所以,你不会赢的!就算你拦下了兵器船又能如何!将来……”杜声依旧是狂妄地喊着,声音从嘶哑,逐渐变得尖利。

“所以,”李花儿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知道那对父子,那些兄弟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我只知道,如何才能护住我的家人,如何才能替那些冤死的人……”

“偿命。”她将这两个字,很清晰地说了出来。

杜声猛地咳嗽了两声,指着远处的火光,气若游丝,又歇斯底里地道:“你看看那火光!你真的以为,你能如愿吗?”

李花儿终于笑了:“能不能如愿,要看你我是谁笑到最后。”

她说着,反问杜声道:“杜爷在扑卖大会的前一天晚上行动,是因为兵器船出了问题,那难道您就没想过,我为什么定要在这天晚上,与你解决这一切吗?”

杜声听见她问,用力地又咳了一阵子,却不答话了。

李花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昔日忠公大人留下的东西,或许可成有些人的保命符,所以您想保住谁?祁王?还是魏王?还是你自己?”李花儿依旧问着,“你又怎么知道,一定保得住呢?”

杜声蜷缩在了椅子上,帕子捂住了嘴,克制着想要咳嗽的心。

李花儿看着他的表情,非常认真地说道:“杜爷许是不知道,如今的兵器船,还是很好地,在往京城去的。”

杜声听见,猛地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来人

连那个婢女,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地看着李花儿。

“你……你……”杜声指着她,一声喘似一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扶好你家主人,”李花儿对那婢女冷道,“免得他摔倒。”

婢女看向李花儿的眼神中,只剩下惊恐。

“半个月前,跟着你们的第二批船队,已经有一模一样的第三支船队,去给京城送‘兵器’了,”李花儿淡然道,“如今京中的人,只怕还在夸您做事周全,会声东击西了吧?”

她一顿,勾着嘴角浅笑着:“所以我说,非要用一个处于两难境地的韩掌柜,才是杜爷您最大的失策。”

她说着,抬头看了一圈这个凉亭。

“而今晚的事情发生在这样一个有些与世隔绝之意的亭子里,则是您的第二个失策。”她笑道。

“今晚的事情,京城的那些王爷贵胄们无人会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也会继续进行。到时候,谁都别想脱身,而忠公留下的东西,也只会是指证他们的利器。”

李花儿说完,轻快地笑了。

“你……”杜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颤声道。

李花儿笑着起身,走到沈珩身边,俯身用自己藏在袖中的匕首,砍断了绑着沈珩的绳子。

“公子拿着这个吧。”李花儿将匕首递给了沈珩。

沈珩睁开眼睛,接过匕首,却对杜声道:

“你瞧,这丫头的确比你聪明一点儿,两年前,两年后,都是如此。”

更加气人了。

杜声的那露出来的半边五官,更显得扭曲。

“哦对了,还有那驿馆的火。”李花儿也对杜声笑道:“幸好吴小少爷爱吃,鼻子比寻常人更好用一点儿,所以您藏着的那点儿火油,早就被他拿出来了。刚才的火光,其实只是吴小少爷放烟花的时候,不小心点了驿馆的柴垛罢了。”

她说着,抬起头,越过杜声的头顶与他身后的婢女,看向湖面上。

“啊,方才的灯光,更近了些呢。”她笑道。

杜声再是一愣,忽然就觉得身后有火光一闪。

他行动不便,难以回头,而那婢女则已经回过头,惊呼了一声。

有许多的船只,突然点燃了火把,自河上快速地过来。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李花儿已经将袖中的弩箭拿出,指向了杜声。

后者彻底地瘫坐在藤椅之中,一动也不动,若不是他胸口大力的起伏,李花儿甚至要怀疑,此人已经咽气了。

她说话的语气中,再次有了些许的怜悯之意。

“说来也奇怪,我们和水,倒是有缘分。”她喃喃道。

她来到这里,缘起陶大少爷踢金宝的那一脚;

而她在这里最后的对峙,也是和这位丢弃了本家姓名的陶大少爷,在这平静的湖面之上。

李花儿直视着杜声脸上的面具,像是已经透过那张面具,看清了面具底下的人是有多么的不甘心。

“如此结局,我还是挺满意。”她无喜无悲地说了一句。

沈珩靠在柱子上,握着匕首,侧头看向驶来的舰船。

为首的舰船之上,是一个全副戎装,高大俊朗的将军,待离近了借着火光看过去,会发现此人的五官,隐约有些像沈珩,而甲胄之上,还染着鲜血。

显然是日夜兼程而来。

沈珩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差点儿没握紧匕首。

“我也挺满意的。”他淡淡地说道,“还真是被你这小丫头,做成事了。”

“多谢公子夸奖。”李花儿笑道。

而杜声面具下的眼睛,几欲喷火地瞪着她,李花儿却仰起头,看向了已经靠在亭子上的舰船。

“将军,”李花儿垂首施礼,“还请将军救命。”

一旁的沈珩,也紧握着匕首,高声道:“大哥,救命呀!”

两个人的救命声,喊得毫无诚意。

李花儿的手臂依旧稳稳地抬着,弩箭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一个软瘫在藤椅中的人。

而沈珩的手中则拿着匕首,还挽了个并不成功的剑花。

反而是对面,一个是行将就木的病人,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

这场景看起来,迷之诡异。

李花儿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份诡异一样,平静地对来人道:“这人方才说,他要纵火烧了驿站,小女心中害怕极了。”

她又看了一眼沈珩:“沈先生也听见了。”

沈珩急忙点头。

“是,”他用匕首指了指那个婢女,“她还用刀指着我呢。”

沈将军看见沈珩完好无损的样子,终于也松了一口气,旋即对李花儿拱手道:

“沈某谢过李掌柜,李掌柜费心了。”

李花儿敛目道:“不敢,是小女要谢将军们及时赶到。”

此时,军士们已经将凉亭团团围住,并将杜声和婢女制服。

不过制服与否,意义着实不大了。

毕竟那是个孱弱无比的病人。

“来人,送李掌柜回到岸上。”沈将军道。

他的副官立刻应声,过来对李花儿道:“李掌柜请。”

李花儿再倒一谢,下了台阶,刚要跨上船,想了想,又收回脚步,回到亭中,看着杜声。

“可惜陶大少爷在这凉亭中该布置的炸药,还没布置好。”她道。

杜声被人绑着,依旧是不停地咳嗽,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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