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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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畹没噬匣缎摹
然而这些年来依旧没有真正撼动太子的地位,反倒是李谊沉稳内敛了许多,可见太子并非表面上那么仁弱。
木叶低头:“我总以为还没到那样的地步。”
郭鏦叹道:“木叶,皇上已届知天命。”
五十岁,不算太老迈,可在那个位置上,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不知多少七窍玲珑心在算计着,必定心力交瘁,真说不定哪一日就山河巨变。
太子样样都不够出彩,却是胜在他没有致命伤,没有一个足够让圣上废掉他的理由。
李谊样样都做得比太子好,却输在一件事上,他并不是圣上的亲生儿子,照血缘来说,他其实是圣上的侄子。
当今圣上从前也是二皇子,在他入主东宫之前,储君之位原本属于他的长兄昭靖太子,只可惜昭靖太子夫妇都英年早逝。
后来,圣上可怜李谊幼失双亲,便命韦贤妃收养了他,成为二皇子。韦贤妃跟随圣上多年,可惜不曾生养,也正好得一子傍身。
太子的生母昭德皇后同圣上感情颇深,数年前昭德皇后去世,后位虚悬,圣上虽命韦贤妃理六宫事,却也并未给她晋位份。
茴香端来滚热的姜汤,郭鏦扶她起身,她接过汤碗来,拿勺子喝下一勺,姜汤热辣辣的让她觉得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
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下,她苍白的面容叫他无比怜惜,郭鏦一时脱口而出:“你放心,我总是在的。”
木叶端着汤碗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目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那同她相似的下巴,眉眼,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叫她觉得温暖。
“三哥哥,只可惜,我小时候没能跟在你后面讨糖果,明年,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又要离家了。”
郭鏦望着窗外密布的彤云,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渐渐的黯淡,很快又惆怅起来。他替她把鬓边的碎发掠到耳后去,似乎在同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要是一直生活在升平府就好了。”
木叶没有听懂他说的到底是“你要是从小就生活在升平府就好了”还是“你要是以后一直生活在升平府就好了”,她没有问,低下头喝干了碗里的姜汤。
大哥是庶出,二哥身体不大好,所以郭家的未来大约还是要落在三哥身上的。木叶低头默然良久,方抬头道:“三哥,如果到了那一天,你会一直在吗?”
那一天,郭鏦知道,她说的,是太子和舒王真正兵戎相见的时候,亲姊妹二人,注定有一个要万劫不复。
郭鏦不知哪来的勇气,握一握她的手,郑重地点点头:“我在。”
木叶几乎不忍再问下去,可她还是问了出来:“是为谊,还是为我?”
郭鏦轻叹一声:“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的夫君坐拥了天下,却不再待你如昔,我希望能做个大将军,像祖父一样,拥兵镇守一方。”
处在深宫,再美貌,再有智慧,也难高枕无忧,惟有娘家有权势,方可相互保个平安,木叶一向悲观。
她低眉颔首:“谢谢你,三哥。”
郭鏦轻抚她微蹙的眉头,“不要担心,再过两日舒王府的聘礼就要送过来了,行纳征之礼。听说那边十分认真,排场绝不输与先头那一位元妃,可见谊也十分重视你。舒王府人口少,韦贤妃又在宫里,并不需要侍奉公婆,日子多么好!”
木叶知道纳采、纳吉已过,六礼已经过半,只等过几日聘礼下了,定下日子,她便要闭门绣自己的嫁衣了。最多半年,她便要出阁,去适应一个新的身份。
舒王待她不算薄,她是愿意嫁他的。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这当中不会那样顺利。
第十九章 定情
纳征的那一天,升平公主和郭暧穿戴整齐,端坐在堂上,接待舒王府的管事和礼部官员。
李谊自己也骑了马过来。见过升平公主与驸马郭暧之后,由他们二人来应付冗长的礼单,李谊自己倒熟门熟路地跑到后院去了。
木叶坐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绣嫁衣。
长安城里的女儿们原是有这样的规矩,嫁衣必须自己亲手缝制才吉祥。
但这些千金大小姐中不乏手艺实在拿不出手的,况且有时婚期定得仓促,或是年龄极小便大婚的也常有,因此多半都是由府上的绣工们制好了衣裳,小姐们自己再添上几针收尾,就算是自己做的了。
木叶本是无头绪的,可念云手巧,府上的绣娘都不及她三五分,她的嫁衣从头到尾完全是自己亲手缝制,同是嫡女,出嫁的日子想必也相近,难免被人拿出来比较,木叶总不好太敷衍。
求了绣娘加紧指导,又拿别的布料练了好几次,总算有个样子了,才敢往那华贵的衣料上绣上一小块图案。
初秋时节,紫藤花半枯,叶子不再碧翠,而是一种颓败的灰绿色,垂在架子上,一串串的花只余星星点点的紫色,呈现出一派衰败的美丽,却是恰到好处,毫不张扬。
秋千上的女子意态闲闲,微笑着缓缓起针落针。一袭草绿色罗裙,雪青色襦衫,搭一件半臂,侧脸轮廓完美,笑容明亮了整个院子。
青色的云锦还没有完全缝好,针线笸箩放在一旁,大幅的锦缎顺着双腿的曲线垂落下来,平添了几分优雅。
李谊看得痴了,心里只反反复复想起曹子建的《洛神赋》那句“翩若惊鸿,宛如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一片黄叶落在肩上也浑然不觉,仿佛岁月便应在此间静静流逝,甘愿山中岁月转瞬千年。
木叶绣完一片叶子,松一口气,回头叫茴香,忽然见到他,吃了一惊,“谊?”
李谊如梦初醒,忙咳嗽一声来掩饰。
一时有些尴尬,木叶只好问道:“你如何来了?”
李谊朝她走过来,眉眼含笑,反问:“我如何就不能来了?”
木叶嘟嘴嗔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怎么都没人阻拦!”
李谊今儿正为纳采而来,心里已把木叶当成自己的王妃了,故意调笑:“都知道在下已经是府上的姑爷了,哪还有阻拦的道理!”
木叶有些难为情,低头却又看见自己手里的嫁衣,脸刷的一下红透,像是要滴出胭脂来一般。即使还是半成品,嫁衣也不该是夫君在大婚之前见的,况且,她对于自己的女红实在没有信心。
李谊却在这时分来,怎生是好?木叶一着急,也顾不得针线笸箩了,抱着衣料便往屋里跑去,把门闩了,不许他进来。
李谊跟在她后面轻笑,敲着门,“你躲着我做什么?”
“我现在不要见你。”
李谊继续拍着门,“可我要见你。”
木叶仍是不肯开门:“你方才不是已经见了么,见了我又如何?”
李谊趴在门上耍赖:“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见了你,我就有救了。一时不能见你,我便要去做和尚了。若一世都不能见你,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没来由的把话说得这样心惊,木叶不敢听他再说下去,打断他:“胡说!那你没遇见我的时候怎么办?”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那我嫁了别人了呢?”
“你嫁了别人,我必终生不娶。”
“那我要是死了呢?”
“你死了,我就给你守墓去,守一辈子。”
木叶一阵心悸,转身将门打开,“谊,你别这样说……”
李谊只是笑。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非常厚,因为还没有行及笄礼,只有一部分头发松松地挽起来,用一支木簪固定,剩下的头发浓黑如丝缎一般垂在背后。
李谊从袖中摸出一支玉簪,上面雕着精细的凤纹,凤尾斜飞,有腾空而起之势。那玉簪莹润剔透,洁白如脂,只凤尾上有一缕碧绿的翡翠纹。
李谊眼中涌动着灼热的情绪,轻声道:“这簪子是我的阿娘留下的。我爷娘去得早——这是我阿娘留与我的唯一一样东西,据说是她出嫁的时候,先帝赏下的。现在交给你,我想,我阿娘如果在地下有知,一定会喜欢你的。”
木叶知道他说的是他的生母昭靖太子妃,不是宫中的韦贤妃。他尊敬地称皇上与韦贤妃为父亲母亲,却暗地里称生父生母为阿爷阿娘。
木叶接过玉簪,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略沉吟了一下,将自己头上的木簪取下,郑重地将那支玉簪插在了头发里。
李谊高兴起来,目光焕发出摄人的神采,蒸得空气似乎都温热起来。
他微笑:“衬你今天的衣裳正合适。我简直觉得,你就是特意为了等我的簪子才穿了这么一套衣裳的。”
木叶心里浸着蜜,含笑微微垂眸。他捧起木叶的一把青丝,深深嗅着她的气息,又道:“这样好的头发,才不辱没了簪子。”
两人的目光静静相触,又缓缓移开。他的衣袖滑落到手腕以上的位置,露出了手腕上一条两寸长的疤,蜈蚣一样匍匐在皮肤上,看起来已经有些时候了,但从疤痕的形状可以想象到当初的伤口是如何的触目惊心。
木叶抓住他的手,摩挲着那道疤痕问:“怎么落下的?”
李谊看看自己的手背,眼里有一种铁血的神色一闪而过,仿佛那一瞬间金戈铁马。
“征讨李希烈,被对方一个将领的偃月大刀砍到手上,差点丢了一只手。”
他忽然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背上还有一道,平定朱泚谋反伤的,你要看么,那道疤有这么长——”他一面伸手比划着。
木叶心惊:“谁要看!”
“那就——就等以后再给你看。”李谊反手握住她的手,仍是笑,仿佛刀光剑影里走过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第二十章 神秘人的纸团
木叶捧着那华贵的云锦衣料继续一针一线地绣着,茴香在一旁替她穿针破线。聘礼已下,离大婚的日子又近了一些,她终于开始慢慢放下心中的不安,耐心地准备自己的嫁衣,等待嫁入舒王府。
茴香的手在不停地忙着,嘴巴却也不停:“十二娘,你知道吗,原本公主给十二娘准备的嫁妆比十一娘要薄些,可是一看舒王府的聘礼——你都想象不到,比当初舒王元妃的还要多,公主只好赶紧又给十二娘的嫁妆里加了许多好东西……”
舒王府的聘礼丰厚,她的嫁妆若是薄了可就不好看。母亲虽然有心偏爱姊姊一些,可看在舒王府的聘礼份上,也不好意思太过于厚此薄彼了。木叶抿嘴微笑,李谊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倒也细心。
茴香犹自喋喋:“以后到了夫家,嫁妆可都是十二娘的私产了,有这样丰厚的身家,咱们可谁都不用怕了……”
木叶“扑哧”一声笑出来:“谁都不用怕,你想得美!舒王妃可是皇家的儿媳妇,就算再加十倍的嫁妆,我还敢见了皇帝和韦贤妃不跪么?”
茴香想想的确是这个理,有些泄气,却犹自不甘心:“嫁妆厚,便好叫丫鬟婆子们都规规矩矩的听咱们舒王妃的,不叫那些小狐媚子侧妃侍妾的蒙了心……”
这倒说得不错。手里有钱,便可赏罚分明,好驾驭下人。
木叶正要说话,却见外头有人影一晃,茴香眼尖,喝问一句:“是谁在外面?”
却没有人答,茴香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出去,四下一望,并不见人影,只地上留了个纸团。
茴香心里疑惑,将那纸团拾起,拿回去给木叶看:“只扔了这个在地上,也没个人影,那些个小蹄子也不知到哪里躲懒去了!”
那纸仿佛是上好的生宣。木叶微微蹙眉,她的书案只茴香一个人收拾,向来不叫其他人碰的,旁人哪里特地得了一张好生宣还揉成团丢在那儿?
那只有一个可能,人是特地寻了个下人们都不在的时候来的,纸团也是特地扔在此处给她看的,有明确的目的。
木叶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纸团,见那上头凌乱写着几个潦草的小隶,登时只觉得心口遭到重击一般,再也移不开目光。
桃卓,望舒楼,午后,独自来。
她分明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那给她留下纸团的人想做什么,若只是为了告诉她一些往事,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来访她,却要用这种方式鬼鬼祟祟地叫她,还要她独自来?
还是那人的身份见不得光,必须约她出去才能露面?
但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清楚地知道她对于韦姑姑往事的疑惑和好奇呢?
可她又隐隐地感觉到,韦姑姑的往事里可能还隐藏着一些重要的事,与她密切相关,使她不能不一探究竟。
即使是阴谋,她也必须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阴谋。
木叶下定决心,对茴香吩咐道:“替我备一套胡服,午饭后我要出去一趟。另外,我出发后半个时辰,你去找三哥哥,叫他来望舒楼接我。”
郭鏦必定是骑马来,脚力要快些,如此她只给那人留下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一旦有危险,只要她设法稍加拖延,郭鏦也是赶得及来搭救她的。况且,望舒楼这种烟花之地,虽然往来的人混杂,可是也耳目众多,想来不至于有太大危险。
茴香亦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有些紧张:“十二娘,我同你一起去。”
木叶有些迟疑,茴香忙道:“到时候我在门外等你便是。”
木叶点点头,也再无心做针线,午饭也没吃下什么东西,好容易捱到时辰,主仆二人换了胡服,雇一辆马车往平康坊去了。
木叶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因望舒楼是韦姑姑从前的栖身之地,纵然是教坊,却也不觉得十分别扭,反倒有一种别样的亲切。
转过一个街角,只见一幢朱红色的楼出现在眼前。
琉璃瓦在阴沉的天气下显得黯淡无光,牌匾上那三个金字也微微褪去了色泽。然而那三个字,如同恢复了生命一般,在那个瞬间,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穿透街市的酒旗画幡,穿透胡姬的歌舞与媚笑,穿透厚重的光阴刺入她的眼。
只是那一瞬间,她的双眼仿佛被逝去的时光胀满,也和脚一样酸胀起来,一时间又红了眼眶。
望舒楼。
许多年来,在韦姑姑的描述中,木叶一直都可以在脑海里清晰地描摹出它的模样。
望舒楼并没有大改,廊前挂着十六对大红灯笼,门上悬着金丝绣边的茜色织锦幔子,门上还有一幅紫檀木堑银的对联,上只寥寥数字:枝迎南北客,叶送往来风。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鸨母挥着桃红色的帕子站在门口招徕恩客,香粉味顺风可飘数里。
韦姑姑曾是望舒楼里的一个花魁娘子,曾抱着琵琶卖笑,取悦看客。当年就是在这里,在这座朱红的小楼里,遇见那个相思相望不相亲的良人,耗尽一世芳华。
木叶忽然觉得长安城的一切,如此的熟悉又陌生。韦姑姑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勉强可以拼凑出一个长安城的碎片,关于百姓赶集的盛况,关于王孙公子们出游时的香车宝马、仆从浩浩荡荡几乎有一条街那么长,关于望舒楼里盛开的桃花和面如桃花的女子。
从未谋面的长安城,不知何时已经成为根植于木叶血液里的一种记忆,成为她的第二个故乡。
木叶忽然就这样热泪盈眶。
那门口的鸨母迎上来,木叶忽然想起来那纸条上只写了望舒楼,既没写怎么找他,也没写他是谁。木叶一时有些胆怯,不知道该怎样相问。
那鸨母是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这两个胡服打扮的不是俊美少年,分明是两个妙龄少女。然而她早已得了吩咐,便上去问道:“这位可是郭家十二郎么?”
木叶想了一想,这长安城里有名的郭家大约就是他们家了,且不答应,却问:“可是有人在此等候郭十二郎?”
鸨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迟疑道:“有是有的,不过,只等郭十二郎一人。”
木叶于是笑一笑:“那么烦劳妈妈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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