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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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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云点点头:“我知道。”

郭鏦道:“你上次叮嘱我施粥的事,我已安排下了,就在城西光化门外,同我一道去瞧瞧罢。”

如今长安城外有许多的饥民,是江淮水患、附近州县因天灾人祸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因为长安城不许他们进来,他们成日里在城门外乞讨。

她名下在东市经营的铺子已经开始盈利,在东宫厉行节俭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东宫的亏空大有好转,手中有了些可支配的余钱。因前番受难,连恒儿的满月酒都没露面,便想着要积些德行算是替恒儿祈福。

广陵郡夫人身份太敏感,如果大张旗鼓地去行善,未免落人话柄,给东宫带来麻烦。但郭小五却没有这个后顾之忧,她尽可以借这个身份去宣传自己,只要以后让大家都知道郭小五就是广陵郡夫人就够了。

郭鏦前几日命人去买了数百石大米,买一口最大号的精铁大锅,又买了几车柴,令家丁运到城西光化门外饥民聚集的地方,架起大锅开始煮粥,吩咐所有饥民都可以过来领一碗粥并半升米。

三人仍旧扮作贵公子,到马厩里牵了马,带着丫鬟小厮一并出了门,便往光化门去了。那一路上只听见许多人奔走相告,议论纷纷,简直快要把那神秘的郭小五夸成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在那几口大锅之间巡视了一番,念云看见那大锅前面还有一块牌子,写着“郭五郎行善施粥”,那煮粥的家丁也是一面煮粥分粥一面嘴里吆喝着,恨不得立时叫郭五郎的名号名扬四海似的,念云忍俊不禁。

正瞧着,身后一人拍拍她的肩膀:“郭贤弟!”

回头一看,竟是子厚等几人。念云十分高兴:“柳兄可回来了!”一面叫出那几个士子的名字,郭鏦李畅几个也同他们彼此行礼寒暄。

子厚道:“我等听闻城中有人议论,说是有个郭五郎在施粥行善,想来定是你了,故来看看,果然就找着你了!”

念云笑着揶揄他道:“当初欠着柳兄的钱,果然柳兄矢志不忘。”

子厚哈哈大笑:“如此说来,不如愚兄借花献佛,算上我一份,愚兄虽势单力薄,也愿尽一尽绵薄之力。”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亦纷纷解囊,各人一吊半吊的凑了些钱物交于念云,托她再多买些米。

念云也没拒绝,她虽是行善,却也愿意搏些好名声,有那些士子的参与,他们自不乏生花妙笔,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恐怕全天下都会知道有个乐善好施的郭五郎了。

诸位士子都询问自从子厚走后如何二三年都没见过郭五,郭鏦代她答道:“五弟自前年起大病了一场,在鬼门关里打了个转,好不容易才挣扎出来了,可不就有二三年了!”

众人没想到郭五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一般的清俊少年还这样命运多舛,看他脸色确实也像久病初愈的样子,一时都不免唏嘘。

念云环视众人,忽想起一人,乃问道:“怎么不见韦兄?”

郭鏦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一桩。韦兄如今攀了高枝,不同咱们厮混了!”

众人一阵嬉笑,有人道:“韦宗仁出息了,他娶了杜御史家的千金,成日里陪他的美娇娘和岳父大人,自然没工夫跟我们这些人胡闹了!”

这韦宗仁如今入赘的杜家,念云也是知道的。杜御史从前跟随她祖父汾阳郡王郭子仪,在李怀光矫诏欲取而代之的时候,是时任朔方留守的杜黄裳机敏谨慎,辨认出假诏书,使李怀光未能得逞,立了大功。

杜御史向来敬重郭子仪,多年来两家关系还算亲厚,在朝堂上也基本上属于一个派系。只是近些年来,郭子仪已过世,郭家再无一个政治上有作为的人物,而杜御史因为同裴延龄不和,数年来也未升迁,始终不过一个侍御史。没想到,韦宗仁竟做了他们家的女婿。

念云正发着呆,这时忽然听见后头一声娇笑,“我来迟了,特地来给大家伙儿赔罪!”

诸人看去,只见一个穿粉紫色衫裙的女子袅袅婷婷而入,笑容似三月的桃花般明媚动人。

只是一刹那,她的目光扫过某人身上,停滞了一刻,眼中似千言万语要涌出,凝着百转千回的愁肠,闪动的爱恨交炽,却努力掩饰着情绪,转瞬间仍旧笑得楚楚动人。

第六十二章 误解

她走到众人面前,屈身福了一福,面上盈盈笑着,喉咙里却有几分哽咽,“好久不见。”

她分明是看着子厚的,可是念云总觉得她那句话是对郭鏦说的。

郭鏦大约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装作去查看家丁们做事,走开了些。

念云才想起今天带了李畅一起出来,未免尴尬。看看李畅,她却十分坦然地坐在一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不可能不知道。真正把一个人放在心里的时候,一定不会忽略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她不会感觉不到郭鏦的异样。念云只能在心里暗暗佩服她的淡定。

薛楚儿的目光掠过念云的脸,念云竟觉得有节分尴尬。她从来不曾因为楚儿的身份而对她有任何偏见,但两个牵扯进去的人,都是与她极亲近的人,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才好。

子厚与楚儿寒暄,又道:“两年不见,薛都知风姿更胜当年啊!”

薛楚儿眼里的笑意却平添了一份凄楚,如策马扬鞭走过深秋的衰草寒烟,无尽的萧瑟。

她微微低垂了眼眸,笑道:“柳郎过誉了。似楚儿这般年纪还待在平康里,早已是老树凋花。如今有什么宴会,都是请凌波楼的颜都知,和我同时的姊妹们,运气好的早已拣了良人赎身去了,何至于还在这九曲红尘里头跌打?”

念云不由得心生感慨。平康坊里的花儿,再怎么靠着艳名才名,也都是艳丽一时。教坊里的女子心最容易苍老,人也老得快。

这些小娘子们多半都是十一二岁以才艺出道,到十五六岁开始择良人出卖身体,到了十**岁、二十来岁,就算是人老珠黄、身价大跌了。

薛楚儿如今算来也有十**岁,在这些不断涌出的新人里头,可算是年纪不小了。郭鏦的放手,只因觉得她还可以遇见更好的人。

以薛都知当年的名声,想必是石榴裙下臣无数。然而她始终还是待在这里……从她刚才的眼神就知道,她只怕从来都没有忘记郭鏦。再等下去,也无非是一世蹉跎罢了,世间又多了一个为情所困的桃卓。

待楚儿与众人寒暄已毕,她朝薛楚儿递了个眼色,薛楚儿会意,也觑个空跟了过来。

二人眼里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薛楚儿先开了口:“郭夫人。”

念云一愣。

薛楚儿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子。你这样清丽的脸庞儿,瞒过那些不谙世事的士子也就罢了,楚儿什么人没看过,怎会看不出来?”

念云才知道她是误会了,那次来找郭鏦,之后不过数月,就听闻郭鏦大婚的消息,而她还偏偏命人送了许多财帛与她。

想解释,却又听她说道:“看你如今的身子弱不禁风,想是刚诞下麟儿吧?是你认识郭郎在先,你又有这样的才情品貌,出身又配得上他,你比我强太多。我看郭郎待你也是真心的好,你放心,君子好成人之美。我薛楚儿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我绝不会夺人所爱。”

念云拉着她的手道:“楚儿,这两年来,苦了你了,只可惜……”

薛楚儿打断她的话:“夫人不必为楚儿担心,看到郭郎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念云笑了,这些误会恐怕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况且虽然这个人不是她,却是李畅。她已经想好明日要安排一个宴席把自己的身份澄清,自然可以一并解决这个误会先。她道:“后日我和三哥设宴为柳兄接风洗尘,你也来,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薛楚儿想了想,道:“好,我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念云拉着她再三叮嘱:“你一定要来啊!”

看天色不早,念云便同了郭鏦、李畅与诸位士子话别,打道回府。

念云道:“郭三的身份已经亮明,郭五的身份就不难猜了,我后日想设宴替柳兄接风,找个机会跟他们解释。”

郭鏦道:“我亦有此心,咱们在城南庄设宴回请他们,彼时你可换了衣裳出来见他们,自然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城南庄是祖父从前置下的别苑,地方宽大,景致甚好,有亭台楼阁、流觞曲水,祖父生前最是喜欢那一处,后来交于了父亲,如今是大哥郭铸一家住在那边。

念云有心要安排郭鏦和楚儿把话说个明白,因此也没同他们二人提她请了薛楚儿一事,只叫郭鏦去安排宴会的帖子。

第三日郭鏦借城南庄宴请诸位士子,宴会倒算不得奢华,但是极尽山珍海味、飞禽走兽,酒品也是上乘,长兄郭铸也一并出来敬了一回酒,这可都是汾阳王的子孙,众人都觉得面上有光。

柳子厚原是有两年多不在长安,如今才回来,不知此事,大吃一惊,上前作了一揖问:“不知五郎……”

念云在厢房里已经等了许久,却唯独不见薛楚儿来,见子厚问起,只好掀开帷幕走了出来,朗声笑道:“郭五在此。”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十六七岁女子,着葱青色襦裙,外罩一件樱草色半臂,头上一支檀木钗简单地挽一个素髻,插一朵红艳艳的芍药花,款款而来。

她身上没有一件金玉珠宝的配饰,却越发衬得眉如点翠,目若晨星,整个人清丽得像误落凡尘的仙子,反而觉得任何珠宝都显得庸俗和多余。众人都没见过她着女装,原先只觉得这小郎君俊美得像个姑娘,没想到她真是个姑娘,而且美得这样出尘绝艳,不觉都看呆了。

念云微微笑着,斟了一杯酒敬诸人,道:“我便是郭五,因跟随哥哥出去玩耍,才扮了个男子,请诸位不要怪罪。诸位都是我大唐未来的栋梁之材,谈吐间的胸襟见识都让我钦佩。能结识大家,是我的荣幸。还望大家以后都当我只是郭五,不要因我的身份而疏离。”

念云说起来,却没有一个人舍得怪罪她。这样的绝代佳人,要去平康里厮混当然得穿男装,不然早被赶出去了。又有好事者问:“三郎,令妹可有许了人家?”

郭鏦干笑两声,道:“小妹两年前便嫁与广陵郡王,做了太子殿下的长媳。”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念云就是升平公主的女儿,是当今圣上的外孙女,这出身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攀附得起的。

郭鏦、郭铸兄弟俩在这边与士子们闲聊,酒过三巡,念云走到子厚面前,含笑问道:“如何不见了薛都知?”

柳子厚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薛都知托在下带了一封信来,说是要送……郡夫人一份礼物。”

念云心里琢磨着:她要送我什么礼物?打开一看:

楚儿蒙郭郎错爱,无以为报。今有江南商贾替奴赎身而去,一切安好,勿念。楚儿字。

念云急得跳脚。敢情这个薛楚儿自作聪明,跟了一个商人赎身去了,抽身退步,还自以为她能从此放心跟郭鏦白头偕老了?

念云风风火火地拉了郭鏦到一旁,将那信给郭鏦看。郭鏦叹道:“我与她既然缘分已尽,她选择了别人,就由着她去罢了!”

念云气急:“三哥哥啊三哥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简直就是个懦夫!她等了两年都没走,怎么昨儿一见你,就赎身走人了?”

郭鏦如梦初醒,怔怔地:“你是说,她一直在等我?”

念云用力拍了一下他脑袋:“她以为咱俩……”

“所以她以为我已经变了心,彻底忘记她了?”

念云道:“我也是昨儿见了她,实在不忍心……我昨儿说要送她一份礼物,一来是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的身份解释清楚,二来,是想替她赎身,无论她是跟你在一起,还是各自天涯,我都想为她做一点事,起码她是我哥哥深爱过的人。”

郭鏦是当局者迷,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反倒犯了傻。

“那我现在怎么办?”

“去找她啊!她既然说今天才赎身,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离开长安城。你多带些人,到处去找,找到她。无论如何,先还她一个自由身,再跟她当面把误会解释清楚。倘若她决意离开,就尊重她的选择。倘若……你看着办吧!”

“那你替我招呼客人,我这就去了!”郭鏦将酒杯一放,这便要往外跑。

“哎……”

郭鏦停下,“什么?”

“不要伤害畅儿。”

“我知道。”

众人宴饮至晚方归。念云和郭铸一起送他们出去,子厚道:“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向来怠慢了郡夫人……”

念云笑道:“我就是郭五,郭五就是我,即使今日,我依然还是那个郭五,还望兄长不要挂心此事。郭五一直钦佩兄长的胸襟文采,他日兄长若得以高升,还望不要瞧不起小弟的妇人之见才好。下次郭五再出去玩,还望兄长不要躲着我。”

子厚是真正欣赏她的,既然她这样说了,也便认真地作了个揖,笑道:“只要贤弟不嫌弃我们是山野乡人。”

念云用力拍拍他肩膀,与他道别。

第六十三章 赎身

待送走了他们,念云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从马厩牵了匹马,就带着绿萝和一个小厮出去找郭鏦。念云又不知该去哪里找,便先去了薛楚儿原来栖身的绮月楼,去打听薛楚儿的去向。

那绮月楼的鸨儿说道:“早些时候也有一位俊俏的郎君打听她来着,可有什么事由?”

念云笑道:“早先那位,想是我哥哥了,倒没什么要紧事由,只是不知我哥哥寻到她了没有。妈妈可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么?”

鸨儿只是笑。念云命小厮拿一串钱给她,道:“妈妈拿去买一盏儿茶喝罢。我既不是去捉拿小狐狸精的妇人,又不是去找他们寻仇,不过是白担着一份心。妈妈必定知道些,给我指个路罢。”

那鸨儿道:“寻没寻到人我是不知道,你出了坊墙,只一直往南走,到青龙坊的河边去问。只要你不怕坊门关了回去不得,倘若没去别处,自然就在那里。”

念云谢过那鸨儿,转头又问:“薛楚儿可是今儿赎的身?听说是一位江南的商贾替她赎了身?”

鸨儿道:“你若寻到了她,自己问她便是了。”

念云见这鸨儿口风紧,只好告辞出来,骑马往青龙坊去了。

到了青龙坊,自东边坊门进去,走不多远,果然见一条河,河岸边铺着些青石板可供人散步,上头一座拱桥横跨在河面上,两边栽着好些垂柳,夕阳映照下十分美丽。念云顺着河岸往下一瞧,见两个人影依偎在河边,果然就是郭鏦和薛楚儿。

“三哥哥——”

念云策马奔过去,跑到二人面前才从马背上跳下来:“三哥哥,楚儿,可找到你了!”

郭鏦问:“找我有事?”

念云捶了他一拳,嗔道:“有事!你既找到了薛姑娘,又不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这心都一直悬着呢,生怕薛姑娘直接跟人走了。”

郭鏦笑道:“我出来得匆忙,都没带下人,那些小厮们只怕到现在还在找我们,可怎么告诉你!”

楚儿道:“都是我不好,事情没有弄明白就自己做了决定,倒误会了郡夫人一场。”

念云知道这一桩误会已经解释清了,拉着她的手道:“薛姑娘,我知道你对我哥哥好,所以我才偷偷派人去问明了你的身价,我说要送你的礼物便是要替你赎身,不管你跟我哥哥还是离开,我都想送你一个自由身。没想到……”

薛楚儿长叹一声,苦笑道:“总是人算不如天算!”

念云正想细问,却听见“咚”的一声,是鼓楼的钟声响起。

郭鏦也同薛楚儿道别,解下柳树上拴的妈,二人赶在坊门关闭之前,出了青龙坊。二人放慢了速度,两匹马齐头并进,借着月光缓步而行。

念云问:“哥哥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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