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为你而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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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没搭腔。他也能说进医院的指不定是谁，可眼下没有还口的心思。

过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之前拜托你干预媒体的事儿，算了。”

“算了？”启晟把烟头凑过去借了个火，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梁司轻笑：“字面上的意思。”

启晟直直盯着他，眉头紧锁，眉心皱成了一条竖起来的深沟，一字一顿道：“你和牧雅……来真的？”

——梁少，我已经查不下去了，那边口风太紧，信息也被封锁了，您想想别的法子。

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响在脑海，让他又是一阵烦躁。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启晟一眼，淡淡说了一声嗯。

“好。”启晟转过身，两手撑着栏杆，望着对面的电视塔叹道，“我无权干涉你的决定。如果你一定要走这条路，那就算兄弟我求你了，离小四远点儿，最好你再也别出现在她面前。”

梁司轻笑：“之前可劲儿制造机会让我躲也躲不开的不知道是谁。”

“那就从现在开始。”

梁司垂着头，眼底拂过一瞬幽光，语气无所谓地问：“你真喜欢上她了？”

“如果承认了对你这混账有用，那我不介意违心一次。”启晟扯着嘴角干巴巴道。

梁司拍拍他的肩：“进去吧。”

启晟望着梁司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

饭局最后，果然除了得到赦令不必喝酒的四位女士之外，其他人都醉得胡话连篇。只有梁司安安静静地歪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神识瞧着也已经不太清明。

启晟从来都是最夸张的那一个，所有人见怪不怪。

“我跟你们说……”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绕到座位后抱住椅背，咯咯直笑，“当年那封情书，我真是替程帆写的！我要想追四妹妹会用这么土的招儿么？你们别不信……”他顿了顿，看了一圈大家又指着顾暄嚷嚷：“你那什么表情啊？笑什么笑！谁让你笑的！爷要说的就是你！别让你媳妇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捡出来瞎掰！再管不住嘴，爷可不惯着她了！”

顾暄没反应，兀自咧嘴笑着，半个身子倚在江岚身上，虽然是望着启晟这方，目光却没有焦距。

“你们如果再瞎说，有人可要不乐意了！”启晟一把搂住旁边的梁司，对着他耳朵吹气，“是不是啊兄弟？”

“启晟你醉了，别乱说。”梁司疲惫地动了动眼皮，捂住启晟的嘴巴。

“我就要说就要说！你是想憋死我还是憋死你自己啊？”启晟一把扯下梁司的手掌，高一句第一句地喊，“别自欺欺人了，你明明就——”

“晟哥！”宋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启晟身后，脆声喝道，“我送你回去。”拽了拽，这厮一动不动，只好又看了梁司一眼：“麻烦搭把手。”

梁司沉默着起身，将一滩烂泥似的启晟架在肩头。

宋懿眼疾手快地扶住启晟的身子，生怕他滑下来，然后回头和众人道了别。

“你没喝醉啊？”

总算把启晟搬进车子后座，这醉汉已然睡熟了，宋懿这才发现，梁司其实清醒得很，一路走过来脚步都没见晃悠。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醉了？”梁司拉开副驾驶的门，“头很晕，你先送他，我眯会儿。”

等宋懿看过去的时候，他半躺着，双眼闭严实了，只剩下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

宋懿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目光略艰难的从旁边这尊细节完美的“雕塑”上挪开，平稳地开车，暗暗嘲讽自己一把年纪还这么容易犯花痴。

到了启晟家别墅门口，之前打过电话的保姆第一时间跑了出来。宋懿看了看还闭着眼的梁司，没忍心叫醒他，和保姆一起把启晟搬进卧室。

等处理好一切，已经累得一身汗。

时间不早了，宋懿也顾不上歇息，载着梁司离开启晟家。

待车子从半山绕出来到了公路上，宋懿才忽然想起来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她把车子停在路边，推了推副驾驶上的男人：“喂，你醒醒。”

没反应。

“梁先生，你住哪儿？”

仍旧没反应。

继续伸手推攘，他就随着惯性晃几晃。

宋懿顿觉自己摊上了一个超级麻烦。

估计她认识的所有人里知道梁司家地址的只有两个人。

启晟？醉得和死人一样，完全指望不上。

至于另一个……

即便是闺蜜，可如果牧雅知道这么晚了宋懿和她男朋友在一起，不多想也得膈应。

算了。

宋懿把车直接转了弯，停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口，然后唤了两名小哥来扛他，一直扛到商务套间里。

出去之前她转过身，倚着大门，最后看了一眼失去意识摊在床上摆成个大字型的男人，摇头轻叹：“您老这叫没醉？后反劲儿吧？”

奇葩体质，和某人也挺像的。

***

日子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发生过的闹剧渐渐淡出人心。

可灾难总是那么的始料未及。

一个周末早晨，宋懿一边等乔澜梳妆打扮，一边陪着宋志波看电视。

“哎唷爸，行啊。”宋懿瞅着那在断壁残垣和沙土泥泞中与狼狈的大人小孩打成一片的身影，流露出真心慈爱的熟悉脸庞，不禁笑了笑，“您这几千万花得值，全国人民都认识您了。”

“我可不是为了这个。一把年纪了，还当什么公众人物。”宋志波捧着茶杯轻叹，“只有真的身临其境，才能知道究竟有多值。你看看那些无助的孩子，以前也曾经过得幸福快乐，无忧无虑，可所有的笑脸和生机，在灾难来临的时候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宋懿托着腮，目光盯向电视屏幕没说话。

汶川地震的时候，程帆也想过做同样的事情，奈何他那后妈在他爸面前进了一番谗言，终究没做成。他只好用自己攒的钱捐了一笔款，只可惜不多。

后来他问过宋懿：四儿，以后我们的积蓄拿一半出来做慈善怎么样？

那时候宋懿对他开了个玩笑：那万一我们成了穷光蛋呢？

到最后宋懿还是答应得很干脆。

程帆说：变成穷光蛋我也养着你，不会让你受苦。

“其实啊，我这几千万根本算不了什么。”

宋志波的声音唤回宋懿飘远了的思绪。

她转过头对着父亲，面带疑惑。

宋志波指着电视里的那人：“喏，三个亿。”

宋懿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望回去。

居然又是梁司。

阴魂不散。宋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资本家装逼当慈善家，最矫情了，微博上那些女人还整天老公长老公短的叫，整得比男明星还高调。当然腹诽的时候宋懿完全忽略了自家老爸的资本家性质。

“懿懿，我好了。”乔澜在门口叫她。

宋懿应了一声，跟老爸告了别。

下周一晚上的例会，学校公布了资助灾区璘州的决定。除了捐钱和衣物，图书室的书本也捐出三分之二，并且派几名老师一同前去。

宋懿鬼使神差地报了名。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校长“请”进了办公室。

校长林茵是宋志波的老朋友，平时对宋懿挺照顾，更清楚宋懿是宋家的宝贝疙瘩，往灾区那种地方一送，意味着什么。

因此宋懿一进门，她就忧心忡忡地说：“别胡闹，赶紧跟钱主任说你不去了。”

“校长，我已经决定了。”宋懿往沙发上一坐，抬头看着林茵，神色一本正经。

“你听我说，这件事不能开玩笑。”林茵把手里的钢笔重重搁在办公桌上，站起身走过来，立在宋懿旁边。

“我没开玩笑啊，报名是我自己报的，要不要摁个手印儿？”宋懿扬眉一笑。

林茵叹气：“地震还没结束，什么时候会有多大余震谁也说不好。而且学校这次去的是梓洋县山区，保不准还有其他突发事件，到时候没人救得了你——”

“其他人不一样去得么？我怎么就去不得？”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同去的同事，还有灾区同胞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没什么不一样。”

林茵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懿，你就听林姨的，好不好？你要是出了事儿让你爸妈怎么办？”

“放心吧林姨，我爸不会有意见，不信你问他。”宋懿站起来拍了拍林茵的肩膀，笑了笑，“再说了，我这是做善事，有老天罩着，保证能安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例行求收养～么么哒！

☆、Chapter　7

宋懿的坚持最终换得了林茵的妥协，乔澜的担心也被宋志波安抚下来了。宋志波想派人保护宋懿，却遭到她毫不留情的当场回绝。

“安啦，爸。你不是才去过嘛？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宋懿拖着行李箱在门口接受父母的十八相送，满脸无奈。

“话虽这么说，可你去的是山里……哎，罢了，自己一定要小心，平安回来。”宋志波一边安抚地拍着妻子的肩，一边嘱咐着一派云淡风轻的女儿。

乔澜板着脸絮絮叨叨。

“好好的家里不待，偏要往灾区那种地方跑……地震是开玩笑的么？璘州市里都还余震不断，你还要去山沟沟里……万一遇上山体塌方泥石流什么的……你叫我怎么活！”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宋志波笑着把妻子哄回沙发上。

乔澜的话宋懿隔着门听得一清二楚。她把沉重的行李搬进了后备箱，双手释然了，心里却坠坠的难受。

车子刚开出小区，手机就响了起来，宋懿挂上耳机按了接听。

“喂？”

“妹妹，听说你要去拯救世界了？咱们大伙儿可都十二分关心呢。”启晟的声音，“晚上聚一聚给你送行？”

宋懿轻嗤：“算了吧，两小时后飞璘州，你们要是有心，等我回来设宴给我接风。”

“行，哥哥马上就去希尔顿订酒席，咱直接整个大PARTY，你可别英勇就义啊。”

江凝的叫嚷声从听筒里传来：“晟哥去你的，怎么说话呢？懿懿当然会回来啦！懿懿我会想你的！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江凝应该是把手机抢到手了，声音越来越清晰。

“去了那儿可能会通信不方便，放心吧，我会平安回来的。”宋懿笑了笑。

“我等你亲爱的！”

“还有我亲爱的！”

“还有我还有我！”

“……”

仿佛看见一群狒狒在面前张牙舞爪，可宋懿的心情却意外变得晴朗起来。

同去的一共四名老师。除了宋懿，还有两男一女，苏瑜，郭帅，徐孜。其中苏瑜是教务处副主任，今年还不到三十，模样周正，平时挺随和的一个人，宋懿没想到他也挺有奉献精神的。

四个多小时的飞机，到璘州市区的时候，正是下午，烈日炎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倒塌的房屋，漫天尘灰，耳中充斥着救援人员焦急的呐喊，遇难者家属的嚎啕大哭声，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眼神中的绝望和无助狠狠刺进他们瞳孔。

尽管曾经在媒体报道上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大家都是第一次亲临灾难现场，徐孜捂着嘴挽着宋懿的胳膊一起往前走着，手指越掐越紧，而宋懿内心也汹涌起阵阵酸涩。

男士相对镇定一些，但苏瑜和郭帅脸色也略见苍白，连连唏嘘。

“姐姐，我饿……”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扑在了徐孜面前，抱住她的大腿，仰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徐孜和宋懿。一张小脸上布满脏污，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一行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徐孜吸了吸鼻子，攥红了的手掌从宋懿手臂间抽出，摸向自己的挎包。

却冷不防被宋懿按住。

徐孜愣了愣，问：“怎么了？”

小女孩扁着嘴，眼看就要哭，宋懿叹了口气，蹲下来，搭上女孩的肩。手掌触摸到的布料有明显的破洞，翘起的边缘沾着风干的泥浆甚至有些挂手。她忍住哽咽的冲动，望着女孩的眼睛笑了笑：“乖，再坚持坚持，回去告诉你的家人，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吃的了。”

小女孩抹了抹眼睛：“真的么？”

“真的。”宋懿点头。

小女孩转身欢呼着跑了，宋懿一行人也走到路边上了大巴。

“宋姐，为什么不让我给她吃的啊？那孩子好可怜。”徐孜上了车就忍不住开始问。

“你只看见她一个人好可怜，”宋懿把背包卸下来抱在胸前，“安置棚里几十双眼睛盯着呢，你这点儿面包顶多够两个人吃，你喂饱两个，其余孩子全扑过来，你就两手空空干瞪眼？”

徐孜有点动容，却还是不能彻底理解宋懿的所作所为：“那你也不能……骗他啊。”

宋懿努努嘴：“我没有骗他。运送救援物资的飞机比咱们早走两分钟，这会儿估计正在基地集中整理呢，吃的的确快到了。”

“我的宋姐……”徐孜抓住宋懿的衣领，骤然靠近，满目崇拜，“校领导把你放在图书室真是屈才了。”

宋懿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我就这么点儿志向。”

一直沉默的苏瑜开玩笑似的说：“我觉得徐孜说得有道理。”

“苏主任，可别给我戴高帽子。”宋懿回头望着他摆了摆手。

“这不是戴高帽子。”苏瑜一本正经，“我是真觉得，小宋你有那么一股运筹帷幄的气势。”

宋懿歪着头调侃：“嗯，见过我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也只有你们了。作为福利，等哪天我抢了国家领导人饭碗，请你们吃油焖大虾。”

苏瑜笑眯了眼：“咱们等着。”

宋懿撇嘴：“那苏主任要小心了，我第一阶段的目标就是你的饭碗。”

“小宋真会开玩笑。”苏瑜不为所动。

宋懿正色道：“我很认真的。”

闻言苏瑜忽然往前靠了一些，下巴几乎要挨到宋懿的椅背，语气低沉地笑道：“不用抢，你想要就给你。”

“您还是留着吧。”宋懿淡淡开口，转过身正襟危坐。

徐孜清咳了两声，宋懿望过去，这姑娘正朝她挤眉弄眼。

宋懿不做反应，兀自拿了手机出来刷微博。

大巴开始颠簸得厉害，在持续颠簸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宋懿开始环顾四周。

虽然四处透着股贫困落后的气息，但依建筑和土地的现状推测，这里发生过的地震不强烈。

一行人被当地接待引到了村里的小学。目光淳朴的孩子们正翘首以盼，看见他们的时候，眼神里有怯懦的激动。

简单介绍之后，他们带着孩子们上课、做游戏，一个愉快的傍晚结束了。

宋懿本来还担心自己一个业余老师来这儿会拖大家后腿，可事实证明，山里孩子往常的受教育质量远远落后于平均水平，她一个高考时艺考刚刚过线的学渣完全能应付。

晚上，四人被校长邀请到家——村里稀有的砖瓦房，吃了一顿据说是经年难遇的丰盛大餐。

炒土豆片，放了比平常多的油和盐，青菜肉汤，竹笋鸡汤，腊肉，腊肠。

对这里的农民来说，的确算是丰盛了。宋懿有点庆幸他们只呆半个月，若是久了，真怕把人家家里吃空了。

校长让人收拾了两间闲置教室，家具和床是从村民家借来的，暂时给他们四人当宿舍居住。条件算不上好，能遮风挡雨就不错了。

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苏瑜叫住了宋懿和徐孜。

“你们带蚊香了没？”

问得正巧，两人都没带。

苏瑜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两个圆盒子，塞进宋懿手里：“夜里蚊子多，你们俩细皮嫩肉的，小心被咬坏了。”

“谢谢苏哥哥！”徐孜朝着他背影喊道。

进了屋，宋懿才努努嘴说：“苏主任还挺关心下属的哈？”

徐孜痞痞地笑着：“我是沾了你的光。”

又来了。

宋懿完全不鸟她，自顾自卸货整理。

“唔，没准儿你真能抢了苏哥哥饭碗，他还乐意给你洗碗呢。”

宋懿眉梢一扬：“苏哥哥？”

“噗，宋姐，你吃醋了？”

“别瞎说，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