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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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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大惊,脱口道:“破……”

王老夫人却忽然咳嗽了两声,也没有多大声音,却轻而易举地打断了那蒙面匪道破周翡的刀法。她扶着拐杖在刀剑起落的小院中说道:“丫头啊,方才婆婆告诉你,闯荡江湖要和气讲道理,还要守人家的规矩,可若是碰见不讲道理、不守规矩的人,那也没办法。”

里正娘子先前只当老太婆是普通的老太婆,见她想息事宁人,也很理解,此时见那王老夫人手下,连个小丫鬟都身怀绝技,她却还在絮叨什么“道理”“规矩”,活像个披坚执锐的受气包,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开口理论:“你这……”

谁知王老夫人停顿了一下后,快断气似的接着说道:“唉,只好杀了。”

里正娘子:“……”

黄狗“呜”了一声,夹着尾巴站好了。

王老夫人早看出这两个少年名门之后,功夫自然是上乘——否则李瑾容也不会放心把他们放出来,可毕竟刚下山,没见过血,逞勇斗狠或许可以,一招定生死的时候却多有犹豫,方才周翡那一刀倘再上去一寸,那蒙面人早就血溅三尺了,根本不容他再蹦跶。

果然,老夫人话音刚落,与李晟缠斗的那蒙面人见势不妙,大喝一声,竟刺出了要同归于尽似的一剑,李晟本能地退了,仅就半步,那蒙面人猛地从他身边冲了出去,纵身跃向屋顶,眼看要离开小院。

他前脚刚刚腾空,整个人便仿佛断了线的风筝,毫无意识地横飞了出去,一头撞上茅屋屋顶,缓缓地滑落——李晟抽了口气,只见那蒙面人背后插了一把巴掌长的小剑,露在外面的柄上刻着一截小竹。

二十年没重现过江湖的“潇湘矢”。

王老夫人默默地收回手,捻了捻鬓角,神色不变,只说道:“阿翡!怎么还耽搁?走了贼人,这村里的人往后还有命在么?”

周翡听到后半句,脸色登时一变,窄背长刀忽然倒了个手,她骤然一改方才的大开大合,身形如鬼魅似的在原地旋了半圈,而后双手扣住刀柄,借着这绝佳的位置,全力将她在脑子里锤炼了一路破雪刀推了出去。

无坚不摧。

墙头碎瓦“啪”一下掉落,那蒙面人被她从下巴往上掀了盖,面纱飞到了一边,露出一张尚且难以置信的脸。

这是破雪刀重出江湖后,其刃下第一道亡魂。

第18章出走

周翡头一次使出真正的破雪刀,自己都被那刀法中绵延无尽的寒意与戾气惊骇,呆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然后低头一看地上死相凶残的尸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呆愣。

“这么就死了?”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想。

在四十八寨的时候,周翡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饿了有人管饭,她没事不会往厨房钻,也没有师兄们打野味的爱好,鸡都没宰过一只。除了不小心踩死的蚂蚁,也就李妍小时候捅马蜂窝的时候,她帮忙闷死过一群大马蜂。

周翡忽然觉得脸上有东西,无意识地伸手一抹,抹了一手血。

她说不上怕,更说不上有什么愧疚,就是很想洗把脸。

王老夫人在旁边说道:“晟儿,你掀开这两人的裤腿,瞧瞧他们的腿。”

李晟心里正有两重不是滋味,一重是他一时怯懦,差点放跑一个蒙面人,另一重则是周翡的刀——他自然看得出,周翡这天使出来的破雪刀跟那日在摘花台上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李大当家传了她破雪刀。

破雪刀乃是李家世代相传的绝技,姑姑最后传给了周翡,却什么都没和他说。

李晟心头仿佛长出了两根梗,硬邦邦地钻到了他喉咙里,又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他卡着这么两根倒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隔着短剑撩起一个人的裤腿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便恹恹地问道:“老夫人,腿怎么了?”

王老夫人伸手一指:“再看看那个。”

李晟低着头走到周翡面前,没去看她,只盯着那可怖的尸体看了片刻,然后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李晟想道:“我不回去了,以后要是没有做出一点让姑姑看得上的功绩,我就不回去了。”

他这样一心二用,一边安放起自己不甘的抱负,一边撩起那尸体的裤腿。

周翡忽然道:“这人腿好粗。”

李晟这才收回自己无处着落的目光,见这人一双腿长得十分奇异,小腿骨比寻常人宽出一倍有余,泛着一层石头似的光泽,光拿眼睛看都知道这腿会有多硬。幸亏周翡的刀快,没给他留使出腿功的余地,不然以她那“一个瓶子底”的内功,真被这腿扫一下,还真轻不了。

这时候,邓甄等弟子先后到了。

王老夫人摩挲着她的拐杖,若有所思地半垂着眼,然后问道:“有跑了的么?”

邓甄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轻重,应道:“不曾,有几个望风的想跑,都捉回来了,连人再马,一个不少,全留下了,弟子点过数,师娘放心。”

“嗯,收拾干净。”王老夫人道,“阿翡,把婆婆的钗子取回来,我们连夜走。”

她暂代一寨之主日久,众弟子早就习惯了听从她发号施令,立刻齐声应是,各自散去,不到片刻功夫,便训练有素地完成了一连串的毁尸灭迹。

村里的尸首、血迹、零落的兵刃等……包括他们这一行人留下的痕迹,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只要村民自己不说漏嘴,就算有人来追查,也什么都找不出来。

周翡看得目瞪口呆,她单知道潇湘派剑法毒辣,善用暗器,不料还有这等“家学”。毁尸灭迹是一门细致活,她默默地在旁边跟着学了不少,见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自己跑到小河边把脸洗干净。然后见里正娘子给她披的外衣上面也星星点点地沾了不少血迹,便干脆扒下来,打算顺手搓两把。

这时,里正娘子去而复返,忙跑过来抢过周翡手里的旧衣服,口中道:“快给我,你可不是干这个的。”

周翡没跟她抢,往旁边让了让,方才那条死里逃生的大黄狗也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不远不近地停在周翡两尺之外,好像有点想亲近,又有点怕她。

周翡伸出一只手给大黄狗闻,它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蹭了蹭,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身边卧了下来,眼睛湿漉漉的垂着,看上去一点也不凶了,还有点乖巧。

里正娘子见了,便道:“这是条好狗,通人性得很,也不吵闹。你要是喜欢,干脆牵着走吧。”

周翡一愣:“啊?”

里正娘子熟练地挽着袖子衣服,用胳膊把脸上的碎头发往一边抹去:“跟着我们也是受罪,一年到头,兔子吃什么它吃什么,我看它耳朵都快长了。”

大黄狗好像听懂了女主人要把自己送人,立刻从周翡身边站了起来,低眉顺目地蹭到里正娘子身边,趴下来,下巴搭在她的膝头,“呜呜”地叫唤。

里正娘子一愣,随后苦笑道:“蠢畜生,让你跟人家去吃香喝辣,你倒还不乐意了。”

周翡想了想,问道:“这些人都没人管吗?”

“自然是应该官府管的,”里正娘子语气十分习以为常,几乎是很平淡地回道,“有一阵子三天两头忙着打仗,也不知道谁跟谁打,死的人海了去,都来不及收,哪有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现在好啦,官府都快散台子了,咱们自己封自己个知府当都成,更没人管了。”

周翡皱眉道:“这里既然这么乱,为什么你们不搬到别的地方住?”

“搬?”里正娘子看了她一眼,只觉这凶残的小姑娘目光透亮,居然有点说不出的天真气,便叹道,“投奔谁去?在家好歹还有几间房几亩地,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就得要饭啦,咱们又不是有本事的人,不死到临头,是不敢走的。再说……哪还不都是一个样?”

周翡一时无言以对。

“师妹,”这时,邓甄牵马过来,示意了一下周翡,“咱们该走了。”

一行人连夜离开了这饱经蹂躏的小村子,赶路离去。离开四十八寨才知道,一夕安寝也是奢侈。

被周翡一刀掀了脑壳那人,腿若割下来腌一腌,活脱脱就是一条能以假乱真的大火腿,一看就是霍家出品,别无他号。

王老夫人眼下对霍家堡疑虑重重,不敢信任,但寻子心切,也没心情节外生枝去查他们,便干脆带人直接绕开了岳阳城,一路往洞庭去了。

失踪的弟子们带着吴将军家眷,再怎么低调,也必定会有些声势,大不了顺路将沿途的客栈挨个打听。

这么临时一绕路,连着两天都得夜宿郊外,好在弟子们风餐露宿惯了,都不娇气,轮流守夜。

第二天后半夜,正好轮到李晟守夜。

李晟自从那天夜里看见周翡的破雪刀之后,就跟魔怔了似的,没日没夜地惦记着要出走浪迹江湖,尤其王老夫人决定绕开霍家堡之后——李晟知道,自己之所以随行,本就是为了到霍家堡说话方便,偏偏如今他们又改了道。

李晟觉得自己更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这念头在他心里起起落落了两天两夜,此时终于天时地利人和俱全。

李晟留了一封信,夹在他平时总带在身上的闲书里,趁着快要破晓、人马困乏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心道:“周翡,我未必比不上你。”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翡这天夜里守前半夜,好几个师兄过来想替她,但她想着,自己白天就一直蹭老夫人的马车,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晚上也就不好意思再要人照顾,都婉拒了,只是他们一会一个过来说话,倒是啰嗦得她一点睡意也没有,直到后半夜换了李晟回车里,她还是有点睡不着。

那厢李晟惦记着要去浪迹天涯,周翡却忽然很想回家。

可能是远香近臭,在家的时候,她娘叫住她说几句话,她都头皮发紧,跟娘一点都不亲,自从周以棠走后,她就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下山去金陵找爹。

可真下了山,才没多少日子,周翡忽然有点想念她娘了。

她漫无边际地回忆着沿途的萧条,反复念及荒村的里正娘子那些话,心想:“要是在我们四十八寨,肯定有人管。”

虽然大当家总是不耐烦、不讲理,动辄棍棒伺候,但……天地间,东西南北漫无边际,唯有蜀中山水里,李家插旗的地方,能有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她翻来覆去良久,感觉自己好像吵了王老夫人,便一个人悄悄下了车,在附近溜达,谁知刚溜了一圈回来,正看见一个人背着行囊骑马走了。

周翡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追出一段,她才发现这不告而别的人居然是李晟,忙在后面叫他:“李晟,你干什么去?”

不料她不出声还好,李晟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难辨,继而目光一沉,忽然狠狠一夹马腹,那本来在小步慢跑的马倏地加速,追风似的冲了出去。

周翡:“……”

她有那么讨人嫌么?

周翡虽然轻功不错,但也只是“不错”,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何况人家腿还比她长。

她勉强追了一段,眼看还是要被甩下,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该继续追,还是原路回去告诉王老夫人。

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马嘶,接着便是刀剑相撞声。

周翡瞳孔一缩,忙循声飞身而去。

隐约间好像听见李晟喊了一声“什么人”,之后便再没了声息。周翡赶到的时候,只见被李晟骑走的马茫然在原地打转,他一双短剑中的一把横在地上,人却不见了。

树上和地面上留下的打斗痕迹不多,对方如果不是武功奇高,便必然是突然偷袭,攻其不备。

周翡正站在下风口,忽然,风中隐约传来一点声息,她没听太真切,然而瞬间遵从了自己的直觉,侧身闪进旁边树丛中。

片刻后,只见迎面两个蒙面人飞身而至,其中一个骂骂咧咧道:“我要的是马不是人,捉个小崽子能值几个钱?幸亏这马还没跑,不然……”

另一人喏喏不敢吭声,周翡屏住气息,心里一动——那夜闯村子的强盗也是开口就要马。

那两人牵了马很快离开,周翡心里寻思,这会再要回去找王老夫人,恐怕得耽搁不少功夫,一来一往,这伙人不知道要跑到哪去了。

她初初领会了破雪刀之威,自下山以来就一路顺畅,没有遇到过像样的对手,多少有几分有恃无恐。

周翡心道:“麻烦精李晟,没事找事。”

然后当机立断,独自追去。

第19章黑牢

都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牛心里是怎么想的,有点无从考证,反正周翡是少了害怕这根筋。

周围黑灯瞎火,她的基本江湖技能“毁尸灭迹”都还没来得及出师,更不用提高级些的“千里寻踪”。一路追得磕磕绊绊,不是差点被人发现,就是差点被甩掉。周翡人生地不熟,方向感也就那么回事,跑到一半就发现自己找不着北了——然而她竟然也没往心里去,盘算着等回来再说,先追上要紧。

幸亏那两个蒙面人大约是觉得在自己的地盘上万无一失,颇为麻痹大意,走得不快,沿途树木丛生,他们一路又逆风而行,对周翡来说可谓天时地利俱全,虽然有点吃力,但好歹跟上了。

那两个蒙面人进了山间小路,左穿右钻,本来就迷路的周翡越发晕头转向。迷宫似的不知走了多久,她骤然听见人声,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这一片荒郊野岭里竟然凭空有一座寨子,往来不少岗哨,亮着零星的灯火。

此地地势狭长,夹在两座山之间,山路曲折蜿蜒,一眼看不见前面有什么,高处吊桥隐约,火把下人影绰绰,没有旗,四下戒备森严,有风声呜呜咽咽地从山间传来,以周翡的耳力,还能听见里面夹杂的怒骂声。

周翡顿时有点傻眼。她本以为这是一帮藏头露尾地抢马贼,不定是拿绊马索还是蒙汗药放倒了麻痹大意的李晟,肯定没什么了不起的——真了不起的人,能干出拦路打劫抢马的事么?能看上李晟那破人和他骑的破马么?

显然,周翡这会明白了,她可能对“了不起”这仨字的理解有点问题。

李晟虽然人不是东西,但嘴上很乖,气急了他就不吭声了,万万不会污言秽语地大声骂人,这里头除了他,肯定还关了不少其他人。

这些蒙面人抓人抢马,还在群山腹地里建了一座声势浩大的黑牢,到底是要干什么?

周翡越琢磨越觉得诡异,汗毛竖起一片,她谨慎了起来,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先在周围转一转,熟悉一番地形再做打算。

不知是不是“傻人有傻福”,周翡傻大胆的时候,一路都在惊心动魄地撞大运,等她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动脑子了……完蛋,天谴就来了。

她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山间风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变了,两侧的石头逼着风声“呜呜”作响,正在岗哨前交接的一个蒙面人不知怎么手一松,被他盗走的马仰脖一声长鸣,居然脱缰而走。

周围几个人立刻呼喝着去逮,马有点惊了,大声嘶叫着奋力冲撞出来,慌不择路,居然直奔周翡藏身的地方来了!

周翡:“……”

她有个不为人知的喜好,爱给小动物喂吃的,山间长得好看的鸟、别的寨的师兄们养的猫狗,还有一路跟着他们走的马,她没事都喂过,现在身上还装了一把豆子。

李晟这匹蠢马可能是顺着风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本能地向熟人求救,稳准狠地就把熟人坑了。

周翡情知躲不过去,一咬牙,心想:“我干脆先下手为强吧。”

她一把抽出腰间窄背长刀,猝不及防地拔地而起,从马身上一跃而过,一旋身长刀亮出,当空连出三刀,头一个追着马跑来的人首当其冲,狼狈地左躲右闪,生生被她挂了一刀,那人哑声惨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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