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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人格-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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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马沛龙收罗的可都是退役军人,战术素质要比咱们这些二把刀强得多。”尹白鸽道。

范承和来劲了,直道着:“也不都是,大兵要在,搁他脾气,敢反抗的直接爆头几个,张官营那趟多牛逼,就探了下头,直接给爆了……瞪我干什么?那次咱俩差点光荣一对。”

吧唧,高铭给了他一巴掌,示意着尹白鸽,尹白鸽抬着眼皮看,这个名字似乎很揪心,她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说到这茬范承和想起了,凑到高铭跟前悄声问着,而高铭却是默默摇头,那表情出来,范承和没来由地一阵失望。

“牛……牛人,连高厅命令都不鸟的,全警估计就这一个啊。”范承和道。

很小的范围里才知道有这么一位“毒丸”,更小的范围里才知道,大兵做了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选择,他拒绝归队了,于是开除警籍这个真戏还就唱成真的了。

高铭看着尹白鸽脸色不好,他斥着范承和道:“不说话能把你憋死啊。”

“哎,当警察的,有一半是被憋死的。”范承和道,牢骚来了,案子找不到线索,憋死;一年半载不放假,憋死;几个月睡不着老婆,也是憋死,听得高铭脸一阵黑。

“那你也可以辞职啊。”尹白鸽逗了他一句,知道这位心眼实嘴巴大。

“我辞了职我不知道干啥……哎对呀,大兵要不当警察,能干嘛去?”范承和心揪道。

高铭皱皱眉头道:“不会又分裂了吧?怎么这货就像个正常人。”

“恰恰这才是正常人,战友背叛,被他送进监狱了;宋部长是他长辈,也被他送进去了;姜天伟差点成了他准岳父,因为这事自杀了……身边的熟人倒被他清洗了一遍,你觉得,如果他高高兴兴,踌躇满志地归队等候嘉奖才算正常?”尹白鸽抬眼问。

“也是,这糟心事净让他摊上。”范承和道。

“不会受刺激又出问题吧?鸽子,我有点担心啊,基地政工部的去了他家两趟,说他跟傻了样,正常话都不会说了,看自己人像仇人一样。”高铭道。

“这是个会抛弃个性的共性集体,无法适应的只会被淘汰……也许,这一次他真的废了。”尹白鸽放下案卷,抬头幽幽地道,眼神里好不挽惜。

“这么严重?”范承和吓坏了。

“当你发现自己憧憬的生活,全部是谎言和罪恶组成的;当你发现你尊重的长辈,关爱的战友,一个一个都是戴罪之人;当你发现连你喜欢的人都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说这种刺激大不大,更何况,又是他亲手终结了这些人……行刑手可能有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可那好歹是执行任务,而这次,都是他身边的人,是共同组成他生活的人啊。”尹白鸽道,她想像得出,一个人经历如此惨痛之后,可能失望到什么程度。

“他可是杀过人的,不至于这么脆弱吧?”范承和道。

“恰恰因为他一直在经历这种事,才非常地脆弱。”尹白鸽道,她拿起案卷,却又心不在焉地放下了,话说得没心情去看了。

“要不,咱们去一趟?叫上教官。”高铭如是道。

这一点,没人反对,看来是说到心里去了,但在尹白鸽看来,可能没有什么效果,因为心结,不是用安慰能够打开的,或许,大兵的心结要永远解不开了……

……

……

经冬的碑身覆了一层厚厚的霜冷,新春将至的天气,带着几分寒冷和凛冽,海还是那片海,因为总也看不到头,所以多了几分辽阔。山还是那座山,因为埋了忠骨的原因,所以显得格外肃穆。

陈向东点燃了一支烟,抽了口,恭恭敬敬插在坟前,老上级的坟前,老上级的儿子正灌着酒,自己一口,沿着坟前洒上一口,像父子俩对斟。

“南征哥,你别喝了,伤还没好呢。”他坐下来,和大兵并肩坐到了石阶上劝了句。

大兵递给他,他来了口,就听大兵笑着道:“我爸经常挂上嘴上的一句话是,不会烟和酒,白来世上走,就没死在救灾上,迟早也得死在嗜好上。”

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吗?陈向东皱皱眉,不过看大兵温馨的表情,似乎又觉得,没有比这种表达更亲切的了,知子莫如父,知父又岂不能是莫如子?

“其实我有点纠结啊,姜天伟死后,可能连上面都想停手……可还是做下去了,啧,其实宋叔叔人不错,小时候住一个大院里,他爸经常拿皮带抽我,他比我妈拦的次数还多,总是训我爸不能这么教育孩子……真的,我后来想起来,都一直很尊重他,还能想起,他给我做了一排弹壳哨子逗我玩,黄澄澄的子弹壳拿在一堆孩子里,别提多拽了。”大兵温馨地笑着,而所有的温馨一转念,又成了愁苦,他幽幽叹着:“没想到最后是我亲手把他送上军事法庭了。”

莫名两行泪,轻轻盈出来,一旁另一位擦拭碑身的马良臣看了大兵一眼,无言地拍拍他。陈向东给他使着眼色,而老马却讷言了。

“还有磊子,其实我知道他在捣鬼,我不但没有拦他,还故意放长线钓大鱼……当兵时就我们仨同乡,我倒霉的时候,他陪着我,帮我。他倒霉时候,我却狠狠踹了他一脚……呵呵,我他妈就是个王八蛋啊。”大兵抚着脸,唏嘘一声,从案情的迷雾重重中走出来,更多是感情上的无法承受之重。

“也许,我不该给你说那么多。”陈向东反而懊悔了,他喃喃道着:“早期都是小打小闹,几公斤几公斤挣小钱,后来发现大店乡的重稀土值钱,人就越来越多,宋部长做事从来四平八稳的,他这个中间人肯定是不敢惹上面,也怕下面看到出事,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做。”

似乎有点其情可悯,马良臣眼中看来,可能确有这种成份,身处这种大染缸里,谁又可能洁身自好?岚海的官场塌方,那是早埋下的祸根。

“总得有人来做,迟早也会有人来做。”马良臣道,他夺走了大兵手里的酒瓶,一扬手,全部倒在了坟前,清清的酒液,湿了一片,他坐下来,轻声问着:“大兵,你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大兵道,像下意识地在隐藏着自己的心思,眼前却是一个倩影,让他的心更疼。

“南征哥,你就把我当亲弟弟吧,阿姨就是我亲妈妈,您放心,有啥事我一准头一个在她跟前。”陈向东道,马良臣也道着:“别伤心,不是还有我们呢吗?要想出去散散心,就出去呆段时间,啥时候想回来,我们都还在呢……等你妈妈和陈叔从国外回来,放心,有啥事我们照应着。”

老妈和陈叔叔一起到国外陈叔儿女家过年去了,是被孙副厅长亲自安排走的,这番好意恐怕更多的是考虑到怕南征难堪,念及此处,大兵又幽幽叹了声,默默地起身了。

当他站到父亲的坟前,准备敬一个礼时,手方抬又改主意了,他屈膝,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唏嘘地起身,抚着碑身,抹着清泪,慢慢地朝山下走去。

“向东,老马,谢谢你们,我可能出去呆段时间。”

“嗯,我知道。”

“家里有什么事就托付你们了,我们家和宋叔叔家几十年交情了,眼看着家破人亡的,我想她一下子也接受不了,有什么事,你们一定告诉我。”

“嗯,我知道,您放心,毕竟是触犯法律了,您不要有什么内疚。”

“对他们我不内疚,可对其他人,我想不内疚都不可能。”

大兵道着,这一句像触到了心事,让马良臣和陈向东无言了,宋部长被事发,紧接着就是他老伴突发心肌梗塞去世,在南方从政的儿子回来,是带着骨灰盒走的。

伤心事没有再提及,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驾着车回到市区,两人眼看着大兵背着简单的行李,家都没回,匆匆地上了一辆大巴,头也不回地走了,像对故乡,一点留恋也没有。

……

……

医院里永远是那么忙碌,那怕过年也不得片刻休息,排着队,交费,拿着一摞单据装好,放在包里夹层的病历大兵翻了翻,心事重重地往专家门诊走,病历上的名字是:

姜佩佩。

一位中年女大夫接待的他,一见面就埋怨上了:“我说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打几次电话才来交费?”

“对不起冯大夫,我现在刚把杂事处理完,这不交了么?”大兵道。

“你……是患者什么人啊?怎么她是警察送来的?”大夫好奇问了句。

大兵尴尬撇了撇嘴喷了个词:“家人。”

“这个得核实啊……她情况你知道了?”大夫道。

“受刺激了。”大兵叹道。

“跟我来,这个病恐怕得转院。”大夫起身,带着大兵出了办公室,往住院部走,且走且道着:“……送来时症状已经很重了,检查后发现,符合心因性人格分裂特征,应该是受了外部刺激,导致她出现思维和感知混乱,症状控制住了,不过恢复就说不准了……现在都不会说话。”

“啊?心因性?人格分裂?”大兵愣了。

“对,恐怕她想不起自己是谁来了……咦?是受了什么刺激啊,不是警察怎么她了吧?”大夫小声道。

大兵一阵眩晕,勉强站稳否认着:“不是,不是……您别乱猜。”

“那,你做决定吧。”出了走廊,在住院部院门口停下了。

花圃边,穿着病号服的姜佩佩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曾经光彩四射的美厣,是一种病恹恹的白色,白得让人心疼。曾经活力四射的佩佩,现在却像她身后经冬枯萎的花枝,只剩下了一点残存的光华。

大兵慢慢走着,走着,他忆起了两人的初识,那个刁蛮古怪的佩佩,不想相亲试图故意吓跑他的佩佩,那时候,他对她不屑一顾。

走着,越来越慢的脚步走着,他忆起了两人相亲啼笑过往,佩佩总是警告他约法三章,两人说是约会,却各忙各的,那时候大兵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而又普通的朋友。

可后来,每每有事她总是争着抢着,你不情愿她也会不客气地挤进来,大兵想起来,那个最美,最让他动心的时刻,是看到佩佩抱着豆豆,在蛮横地拦着检察的车,在拼命地想保护他。

“佩佩。”大兵突然间,眼睛酸楚,轻声叫。

姜佩佩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畏缩着,想躲开。

“佩佩,还记得我吗,我是南征……”大兵站定了。

陌生的面庞,可似乎能牵扯到记忆里的纠结,那怕是空白记忆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绮念,姜佩佩警惕地看着大兵,狐疑的眼神里,明显想不起这个人来。

“佩佩,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你帮我那么多,我却把你害成这样……对不起,佩佩……”大兵悲从中来,回忆中相处的欢声笑语,全化作此时的泪如泉涌,他不敢往前走,却也舍不得往后退,就那么站着,手僵着,却没有勇气再去触及。

一个泪流满面的男子,在佩佩眼中,似乎唤起了什么记忆,姜佩佩好奇而疑惑地看着,像在审视她身外看不懂的世界,为什么会莫名地,有这样的熟悉和亲切。

她没有想起来,可她感觉到了,她伸出白皙、修长的纤手,站起来,像下意识地,去拭着大兵脸颊上的泪,似乎在同情这个可怜的男子,大兵捉住了她的手,她紧张了一下,旋即又放松了,明白了,对方是想自己擦……她在使劲地回忆着,可模糊的记忆却无法告诉她什么,于是她嗫喃地,轻轻声又拭着大兵的眼泪问着:“你……是……谁?”

“啊?你会说话啦?啊……佩佩,你会说话了……你会说话了,我是南征啊,我是你相亲对象啊,是你男闺蜜啊……你再想想……”

大兵喜极而泣,他忘了身处的地方,拉着佩佩,像个小丑一样涕泪长流,让佩佩愕然不解地看着。

看着,大夫叹气,明白这是一对有情人了。

看着,匆匆而来的尹白鸽、高铭、范承和奔进来时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都怔了,没想到看到了大兵如此脆弱的这一面,那还是大兵吗?

或者,是一重新的人格,是另一个大兵?

好像是,洗净了铅华,他不再是那自沉缅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大兵;放下了羁绊,他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大兵,他是原本的自己,大兵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如果让曾经同事无法接受的话,原因应该是,他做回原本的自己。

于是,没有人劝他什么,同事们看着这凄苦的一对,默默地离开了。那天之后同事们只知道,他带着姜佩佩辗转求医,离开了津门,好久都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岚海,也没有归队……

第三卷分裂症患者

第124章光阴如梭

时间,像握不住的沙子,握得越紧,漏得越快。

工作,像圆环形的跑道,周而复始,没有终点。

谁也记不清工作和生活中,曾经有过多少匆匆的过客,可总有那么一个两个人,让你难以忘记。

一个窈窕的倩影站在窗前,她身前是窗台怒放的百合花,透过窗户在极目远眺时,她心里莫名地泛起了这样一句话,随着这句话,有一个人像梦魇一样又闯进了她的心房。

很久了,可她意外的记得很清,两年零四个月二十七天,她记忆中定格的那一天,看到大兵和姜佩佩相顾垂泪的那一天,宛如昨日。

不知不觉中变化很多很多,昔日的战友在平步青云,那位原本重案大队的大队长,两年连升三级,都成支队的政委了,偶而间还会说起千里追逃,追到个自己人的事,位置升得越高,彼此的生活交集可能就会越少,尹白鸽发现,她像老了一样,很久以前的事记得,而最近的一次见过这位同事高铭,却想不起具体的日子。

“他在哪儿?”

“他过得好吗?”

“他还会想起我吗?”

同样的三个问题,悬而未决了两年,不是找不到,而是没有人愿意去找,不是伤到痛到心灰意懒,总会回头的,这是孙副厅的推断,只可惜这个判断错了,一离开就是两年多,久得可能大多数人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她整了整警服,机关里警容仪表已经习惯性的不时注意,只是这里清闲的岗位,实在太容易分散她的注意力了。省悟到自己走神了,她回身关好了门,坐下,拉开抽屉,烟、火机、烟灰缸,放到桌上,悠悠地点燃了一支烟,似乎第一口抽的凶了,弥漫的烟雾让他眼睛酸了下,她挟着烟,手扇了扇,无意中把一摞文件拔到了地上,她又倾身去捡。

安全防范的、打击两抢一盗的、安全电视电话会议的,压在最底下的一份她抽出来了,文件头赫然是工作调动的通知,任命的第一项就是尹白鸽,从政治部的一位副主任科长,调任警务督察处任副处长。

这是她职业生涯的一个转折,从一位警察成为警中警,从查嫌疑人转到了查自己人的方向,每每有清退,有开除的,有被执行强制措施的,还有大量的主动离职的,这个职业之于她认识又深了一层,能更多的体会到,那种像人格分裂的艰难。

对,很难,心里装着信仰、身上背着职责,而眼中却看着种种诱惑,她想起大兵当年的选择,也许人格分裂是幸事,否则他肯定会黑化。

如果这一关能过去,可能还有更难的考验,可能会让你在亲情、友情、爱情各种情包围中去选择执法的无情,会把你的良知和私欲放到天平上让你选择,不管你选择的是那一种,都会很难。

于是尹白鸽就越觉得大兵的难能可贵,他通过了不能考验的人性,却选择了离开,放弃了为之坚守的信仰,似乎与他的性格,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他是怎么想的?

缭绕的烟雾中,尹白鸽又在纠结这个无解的问题。这时候,她的电话响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一个沉寂了两年的号码,显示的姓名是:

大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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