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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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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二腊月廿五
腊月二十五这天,鲁公贾谧和司徒王戎之女王贤风联姻。
贾谧承袭外祖贾充爵位,又有皇后椒房之亲,事变之后官拜散骑常侍,如今贾氏已经接替杨氏,一时权过人主威福无比,贾王两家联姻自然声势浩大,满城闻声而动连过年的风头都给压了下去,天朝贵胄尽皆前往贺礼。
司马兰廷带着苏子鱼去喝喜酒,尽管私下交恶,表面上的文章还得做下去。推杯过盏不多时,苏子鱼趁别人上来进酒的机会从他哥身边溜开了去。奉勤一早就在院中等他,布满霜雪的脸上很是犹豫,按道理说,苏二爷想出这种鬼主意他应该上告王爷的,可他也很想为小喜出一口气啊……
两个人迅速接头。
“新房在西跨院成德轩,种了很多茶花。”
“知道了,你快回去烤火喝酒身上都湿了,其他什么都别管。”
“……可是……这……”奉勤张着嘴什么都还没说出来,苏子鱼已经回了宴宾殿上。奉勤左瞄右瞄,只得蹿回外院随从侍卫用膳的地方。
回到席上司马兰廷扫了他一眼:“上哪儿去了?”
“出恭。”对上他哥犀利的目光脸上一点没变色。
司马兰廷听了没再多问,但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苏二爷又去“出恭”了。
这一出,就出到了成德轩洞房。他用捏了三颗小冰球去打灯笼,没想到哪灯笼也不知怎么的燃了一溜儿下来,差点引起大火。虽然没想搞出这么大动静,却让守卫一阵慌乱顺利达成目的。
大厅里司马兰廷蹙眉看着身旁空了的席位,心中才有所触动就看到自己埋伏在贾府的细作,贾谧的幕僚郑熙堆着满脸笑容挤到跟前来进酒,悄悄递话道:“府上苏二爷朝新房去了。”
司马兰廷心头大急,强吸了口气咬牙道:“快,改变原来的计划全力配合他。”
苏子鱼溜到窗根底下很顺畅的用内力拔开了窗栓子,这种偷进偷出的活路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在慧远眼皮子下尚能来去自如更何况里面只得三个弱女子。暗道一声得罪,苏子鱼用两颗花生米点了喜娘和丫头的穴道,故意弄出一阵声响,坐在床头带着凤冠盖头的新娘子轻问道:“怎么了,诗柔?”
苏子鱼记住了这个声音,出手如风点了王贤风的穴道。苏小弟本性好动,不爱读书习文,也没有过目不忘的能耐。但他有样绝活,是在长期寂寞无聊的环境中练出来的,很有几分耳闻不忘的本事,再加上内功日益炉火纯青辅佐出来的口技真假莫辩。
等贾谧带着一众婆子丫头进房的时候发现屋内只新娘一人很是诧异。
“王慧风”道:“方才屋外喧哗走水,我差她们去给我找定惊丸去了,未想夫君会此时进来。”王贤风的声音有七分娇柔,苏子鱼故意做出来成了十足的媚惑,贾谧身子都酥了一半只想快些成礼好行那怀抱软玉温香之事。
吉祥妇上来撒了五色花果在床帐中,贾谧贾长渊轻握起那双“柔荑”,肌肤滑嫩丰润更是心魂不守。旁边吉祥妇唱喝,请二人喝合卺酒。
贾谧小心递过半个葫芦瓢轻道:“夫人小心。”
也是贾谧活该倒霉,苏子鱼虽然习武却不练兵器,这双手虽然骨节粗大了些却是没做过什么粗活的,手上半点茧子都不见,半年来在司马兰廷细心呵护下,苏小弟的手确比姑娘还娇嫩,自然不会引起半丝怀疑。
苏子鱼忍住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接过来一口饮尽,暗暗想着司马兰廷也常常玩自己的手,怎么不见这么恶心反胃?
贾谧没想到这位千金小姐如此性急豪爽,怔了一下讪讪的喝了。
吉祥妇又上来请发合髻。
两人结了发,苏子鱼已经快忍耐不下去了,那贾谧的手搁上了“新妇”大腿,偏偏屋内这么多人不得发作。
行了结发礼,该却扇了。天朝自晋祚以来文风鼎盛,人皆自诩风流,新郎官往往赋诗数首才能获得佳人除却障面,更何况向来爱交结诗友在人前炫耀文采的贾谧。哪知道一连做了五、六首诗“新娘子”都不愿却扇,贾谧急得大冷的天一头汗水,不停的搓手,最后求饶道:“请夫人高抬贵手……”
“新娘子”噗哧一下笑出来,伸手使命往大腿上一拧,贾谧呼痛却当作打情骂俏,心道这大小姐倒是个识情趣的,却听“她”小声道:“不想丢了面子,就让人先出去。”
贾谧欣然允诺,众人才退出去房门就听见里面响起一阵阵低密的呻吟后来渐渐转高,让人不由得心头热血涌动,脸红气躁,足足半个多时辰都没停歇。那些妇人丫头早避了去,连守卫都不敢再听壁脚,分散得远远的……
前面酒席将尽,后院却起了一阵骚动。新郎官贾谧被家人发现赤条条的晕躺在屋门口。这本是极大的丑闻,哪知道嚣横跋扈的贾府却一反常态的低调处理了,知情人揣度原因不过两点:其一,此事贾谧颜面尽失,不愿张扬出来落人耻笑;其二,怕此事恐与东宫有关。
王家大小姐王贤风美貌艳丽,原是东宫太子司马遹与贾谧都看中了。贾谧偷偷去求了姑母贾南风因而胜出拔得头筹,自婚事传出太子便是愤愤不平,溢于言表,这事一出头一个就疑上了太子。贾氏早有除嫡之心,却不愿轻举妄动希图一举成事。政治面前,一个人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即使熟握天下的皇帝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何况处在权力倾轧中的鲁国公。
这么一个婚礼中的“小”插曲,就这么不了了之,却成了朝廷更替宫闱动乱的导火索。
浑然不觉别人帮他背了黑锅的苏子鱼被司马兰廷狠狠教育了一顿①,却一点没往心里去。
打一顿剥光了扔出洞房?
没冻死他算他福气,丢脸算什么?!奉喜那么乖巧一个小子就这么没了,他又不能杀了贾长渊出气,这么着已经算便宜他了。恶人自有其因果,他也只能这样了。
接下来,心情舒坦的苏小哥连逛了三天的百戏花会,在舞龙、舞狮、高跷、背歌、旱船、跑驴、腰鼓、中幡杂艺、武会中留连忘返。司马兰廷给他请了个皮影戏班子回府才把他的魂儿勾回来。
他哥现在是万事都依着他,只盼着他不来添乱盯岗就阿弥陀佛了。但实事上,苏小哥还真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主儿。玩乐是玩乐了,实事上该盯梢的地方他一点没拉下。
①:详见番外《雪天煎茶记》
百十三正旦之庆
正旦之前,上至皇帝下至官员百姓皆休沐在家,汉家天朝一年中最隆重的日子到了。
腊月祭前一晚,苏子鱼把石崇和绿珠邀来看皮影戏,这点童趣自然不是司马一流的爱好,他和石崇跟几个门客聚在小花厅喝酒,任女人和“孩子”在殿中看戏。
剧目是前朝的事,讲皇子在洛水之滨看到了一名风姿卓越的女子,转眸流精,光润玉颜,像夏日从绿波中濯然而出的芙蓉,灿人眼目,行动之间仿佛风中飘徊的萦雪,轻柔得如梦似幻。皇子惊为天人,遂托水波以传意,寄玉佩以定情。
这出戏配乐悠扬,念白文雅精致,众女子聚精会神目不转移,只苏子鱼皱着眉大口大口一味的往嘴里塞东西吃。他本来只爱看打打闹闹的情节,今天因为绿珠过来便听秋水的话点了这么一出《洛神》,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还不如逗小兰花儿有趣。
绿珠伸手过来握他的手:“六儿觉得闷了?”
苏子鱼咽下一个豆皮小包子,老实道:“嘿嘿,不好看。”
绿珠抿着嘴笑,温婉的脸上一对小酒窝圆圆润润的出现在白皙的脸上。
“等六儿以后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话说回来,齐王殿下也该帮你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苏家那边是指望不上的,姐姐这样的身份头面……也不方便为你张罗。”
苏子鱼开始愣愣的,后来听懂了,张张嘴说不出话来。“齐王殿下”应该不会帮他考虑终身大事的,心上人……苏子鱼埋头想了想,说:“其实……”
绿珠自觉有些失言,以为最后那句自嘲让苏子鱼不舒服,急忙圆道:“姐姐跟着老爷也不知道能留在这里多久,前次老爷还隐约提起怕朝中有危机,想送我暂时离开,所以不大方便……”
“有危机吗?可是我听哥说,他要跟楚王和石府联合对付……”苏子鱼一省,急忙刹口闭嘴。那些话是他靠偷听,和观察蛛丝马迹猜测出来的,不知道这么无端说出来会不会坏了司马兰廷的事。
好在绿珠也不大在意,只叹道:“这些事我一个女人也不懂,随老爷怎么安排就是了。”绿珠说这话的时候,苏子鱼正往嘴里塞冬瓜酥,他没有在意,以为她也没有在意,浑然不觉这一句话将会在不久之后引起怎样的风波。
那天晚他躺在司马兰廷怀里,还惦念着和绿珠牵着手看戏的甜蜜,从六少爷到六儿的变化中,那些多年前的遗憾似乎都已经得到弥补慢慢削平了。
第二天便是腊月祭,苏子鱼过了一个从来没想到可以热闹成这样的节日。
早起还有点迷糊的头脑练了功后清醒不少,就跟着奉勤在府里到处帮着挂桃符、桃人、桃印、桃板,这些都是用来驱邪避凶的。苏子鱼一个佛家弟子,跟着跑前跑后的纯粹是瞎凑热闹瞎高兴。
小时候在苏府,过年时也有这些东西,但他只有跟着红玉在母亲居住的小院子里活动,也不知是母亲身体不好还是苏卿怀不想委屈她,晚上那顿饭只有他一个人出席,父亲太忙也不能只照顾他,小孩子都是不和他玩的,他一个人风卷残云的抢饭夺菜每次都惹来更多怨恨。苏秋带着弟妹跟他打做一团,大人只当是小孩子间嘻笑玩闹。到后来他那些兄弟摸到他的脾气就算他故意惹事生非,也不愿意搭理他了。
那时候这么热闹的日子,他只觉得孤单。可现在不同了,诺大个齐王府就他一个宝贝疙瘩,几百号人配合着他折腾,能不乐么?
晚间打灰堆燃爆竹,府里的侍卫下人破例分内外殿轮班一起吃饭,没上没下的苏二爷一头扎进侍卫堆里猜拳喝酒,最后奉祥看司马兰廷脸阴沉得跟乌云似的了,才把他拖回主位去。
正旦初一,热闹了整夜的都城异常沉寂,苏子鱼大大的睡过了头。闹了大半夜后司马兰廷又压着他厮混到近天亮,累极而眠自然也没人催他早起练功,迷迷糊糊中是被“泠泠”的琴音吵醒的。那声音古朴浑厚,嘹亮庄严,像空旷的雪原上飞鸿一踏而过只留下悠远的空寂。朦胧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他在床上又躺了一阵,突然觉得有些发慌趿了鞋就往外跑,出到外间看到他哥在窗边铮铮地拨着琴弦,神兽铜螭的香炉里冉冉升起的一绺熏香围绕在司马兰廷身旁,雪白的衣袍上点点梅花开得生机昂然。
心就安定了,想象中琴声勾画的雪原霎时也繁复热闹起来。只是从里面跑出来骤然一冷,不由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司马兰廷转过头来看见他家苏小子傻笑着在揉鼻子,身上只着了单薄的袭衣,当下就沉下脸来满是不悦。说着“不冷……”还是被司马兰廷牵回了内室,推到床上用被子盖好。寒气尽退的苏小弟蹭啊蹭的枕到他哥腿上,司马兰廷摸摸他的眉眼,轻轻在脸颊上一拧:“不听话。苏小猪睡醒了,饿没有?”
苏小猪不服气却用猪拱门的势头去擂司马兰廷的腰间,他才睡醒却没有多少清醒的感觉,还是觉得困。从许昌回来后,和司马兰廷闹了好长时间别扭,跟着司马兰廷又受伤疗养,好了之后两人跟蜜糖似的。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哥“性”致高涨,逮着机会就折腾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闹多了,他只觉得时时犯困得厉害,迷迷糊糊的就想睡。本来想问问是不是这样亲热多了的原故,但想来司马兰廷没说应该是没关碍的。
没等到他回答,苏子鱼又开始耷拉眼皮了,司马兰廷捏着他的脸又说:“暖和了就起床,吃了饭我陪你骑马去寺里看看师伯,晚点我得进宫去。”
“师伯他们大都闭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偷懒,明明这个时候上香的人最多嘛。”苏子鱼想起每年这个时候慧清都会借口修禅躲清闲的事,强烈的想念起庐山上的大小和尚来,十几天前差人送出的信函和年货也不知到了寺里没有。一时间黯黯的,越发不想动弹。
司马兰廷任他犯懒,亲亲他额头起身去传了膳,再转回来帮苏小猪穿衣服。两兄弟用完膳戴好雪帽披风,并辔骑往白马寺。路上一群群的小孩提着红蛋在路上转悠唱童谣,苏子鱼望着天上若有若无的飘雪欣然而笑,直盼望这么平和的日子能延续到永远,不期然看见司马兰廷脸色变了。
那童谣清清朗朗的在耳边徘徊:“八马八马争道过,大马死,小马躲,永嘉破……”
百十四螳螂捕蝉
“童谣……”司马玮放下那页宣纸,修长的指头轮番敲着檀香木的桌面。
“殿下其实不必介怀,不过别有用心之人所施的下作之法而已,这些人总爱借此手段妄称谶语,扰乱天下人心。”
“人心若是安定,也不是几句童谣可以扰乱的。大多是自己心中有鬼才怕落人口实,王爷越是理会它,越是称了这些人的意。”
楚王府内书房石崇,岐盛一人一句轮番的劝,还是最后这句话定了他的心,转念道:“算了,说说正事。”
“宫里的消息,这几日贾谧携随党频繁会见皇后,我看离对太子发难的时间不远了。”岐盛应口接道。
“本以为还会拖一两年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让贾氏忍不下去。”楚王詹事张司坐在一旁叹道:“连带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那丑婆娘面黑心毒,杨家一倒台司马遹命就算丢掉了,还不懂得韬光养晦不是自己找死么?”
岐盛是知道内情的,听司马玮这么说笑得有点勉强。谁也没想到苏子鱼下的这贴猛药会对后事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本来大家都打定主意一边挑拨,一边培蓄实力,现在时间提前,莫说司马玮、司马兰廷这边,就是贾南风自己也未必做好了准备。只能说道:“迟早都要动手,我们没站稳当,贾家也没时间扎根,大家都不占便利。拼起来不外乎先手后手兵力多寡而已,只要谋划得当,以我之见未必危险过除杨之事。”
“是这话。”司马玮本就不是个好谋之人,耐性不佳听这话倒很受用,“左军、右军、镇卫军尽在我手还怕抵不过一个张邵?届时和御史台文武配合,彻查下来名正言顺。还怕清理不干净这一党外戚。”
因说到此处,他脸色沉下来,问石崇:“齐王那边果真动向已明?”
“这———”石崇沉吟一会,选择着适当的言词说道:“虽然岐大人和卑职所探他确实偏向扶楚,但司马兰廷为人深诲,行事乖张,恐怕还需进一步确立。”
岐盛眼光一闪,思索到有些事总归会有人想到,不若由他来盘算。遂说道:“此人未必没有争权之心,殿下如不放心与谋,何不考虑人质之法。”
“齐王无子嗣,蒲衣说的周小玉还是苏子鱼?”司马玮一听便知,早前石崇设法从绿珠口中寻得蛛丝马迹,结合前杨府总管之言证实苏子鱼确实应为司马兰廷亲弟。他转向石崇,口气轻松:“是一条法子。虽然不知道到这美色与亲情谁更有威胁力,但听闻这两兄弟感情笃深,不若到时候两个都请来。怎么说也多一个把握。这事,少不得由你承办。”
石崇叹道:“这事得不落痕迹才好,否则引起反弹反而不妥。不管怎么说司马遹一死,各方潜伏势力少不得都会露出头角来,动向大明。”
张司打趣道:“他死了若能助益政权回归不落外戚,也算咱大晋一号功臣。”
“他是我侄子”司马玮淡淡道:“死了,我自然会给他报仇平反。”众人讪笑,虽目标一致听司马玮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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