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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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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王二科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对望了一眼。
马汉山:“还得你们辛苦,犒劳都准备了吗?”
王科长不敢接言,李科长敏捷些,立刻低声问道:“马局,发美元还是发银元,每人多少,让王科长立刻回去取。”
马汉山终于盯上他了:“美元能吃还是银元能吃?饿兵能打仗吗?”
原来是要给这一百多号人开餐,大清早的在这个兵营哪里弄去?李、王二人真愣住了。
马汉山居然还是没有骂他们:“立刻打电话,把三号仓库里的罐头、饼干拉一卡车过来。”
李科长是社会局借调的,这回倒是真不知情了,望向王科长。
王科长轻声答道:“局长,三号仓库是您亲自管的,只您有钥匙。”
马汉山:“打电话给周麻子,传我的命令,把锁砸开,立刻运一卡车过来。”
王科长这回真明白了:“是。”立刻向大门岗门卫室走去。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里,曾可达将前面记的话双手递给方步亭:“方行长请过目,我记的话有没有不准确的地方。”
方步亭没有接:“培东,你眼睛好些,你看看。”
谢培东接过那一页纸,飞快地看了:“都是原话。曾督察,耶鲁大学的‘耶’字,是耶稣的‘耶’字,右边不是禾字,是个耳刀旁。”说着递了回去。
曾可达接过记录纸:“我马上改。”
“不用改了。”方步亭终于笑了,“可见这次曾督察是带着真诚来的,那就彼此都真诚吧。请接着记录。”
曾可达又认真记录了。
方步亭:“币制改革,发行新的货币是山穷水尽的举措。可当下的中华民国,币制不改革是等死,改革了也未必能活。我方步亭既然在二十年前就选择了帮这个国民政府,现在还愿意不改初衷。别人怎么干我管不了,在平津我愿意配合,还能够调动我的资源,请美国的朋友多给些援助。”
曾可达记得又快又有力了。
方步亭:“我只有一个要求,请经国先生将方孟敖派到美国去。最好在币制改革前就让他去。”
曾可达的笔稍停了一下,还是把这几句话记下了,接着抬起了头:“这个问题,经国先生有指示,我能不能现在就转告给方行长?”
方步亭:“请说。”
曾可达:“方孟敖是国军最优秀的人才,最有战斗力,而且在民众中有最好的形象。希望在推行币制改革最艰难的前三个月,他能在北平执行任务。三个月后,预备干部局一定特简他出任中华民国驻美大使馆武官。经国言出必行,请方行长信任理解。”
方步亭一下怔在那里,举眼望着上面想了好一阵子,接着望向谢培东。
谢培东也只能跟他对望。
方步亭转望向曾可达:“三个月?”
曾可达:“经国先生亲口说的,就三个月。”
方步亭又望向了谢培东:“孟敖的命硬,三个月应该能挺过去吧?”
谢培东点了下头。
方步亭下了决心:“我无法跟经国先生讨价还价了。提另外一个小小的要求,这件事曾督察就能帮忙。”
曾可达立刻站起来:“方行长请说,可达但能效力,一定效力。”
方步亭:“要说在这几个孩子里我最疼的不是孟敖也不是孟韦,是我这个妹夫的女儿,木兰。现在你们那个梁经纶把她拉在身边,说不准哪天就毁了这孩子的一生。请曾督察转告梁经纶,即日起离开我们家木兰,不管用什么手段,最好是找个理由把她开除出学联。然后我们用飞机把她先送到香港,再送去法国。”
曾可达:“这件事我立刻去办。一个星期内你们安排将谢木兰送走。”
方步亭的手伸了过来。
曾可达还没做好准备,看着那只手,看到有几点老人斑,不禁心中一热,双手握了上去。
方步亭:“听说曾督察每个月还给家乡的父母寄钱,你是个孝子。请代我向令尊、令堂问好。”
曾可达:“不敢,好的。”
方步亭:“培东,马上要发粮了,弄不好又是一场大学潮。你去送送曾督察。”
谢培东直将曾可达送到大门边,曾可达的车也已经开到大门外。
谢培东在门内握住了曾可达的手:“当着我们行长,我不方便说话,想私下里跟曾督察说几句。”
曾可达对谢培东颇有好感,当即答道:“谢襄理请说。”
谢培东:“就是关于我那个女儿的事。曾督察千万不要听我们行长的,让梁教授将她开除出学联。”
曾可达:“为什么?我可是答应方行长了。”
谢培东:“十几万学生都参加了华北学联,单单将她开除,梁教授没有理由,我们家木兰也会知道一定是我们在干预。这个办法不好。如有可能,就请梁教授疏远她,不要让她多参加活动就是。”
“没问题。”曾可达准备松手。
谢培东依然握着他:“谁家的孩子都是孩子。听孟韦说今天北平统一行动,很可能又要对学生们不利。曾督察是国防部派来的人,尽力保护学生吧。”
曾可达对谢培东更有好感了,一时竟说出了知心话:“经国先生说过,因为党国上下的腐败,使我们失去了全国人民的拥护,我们到北平来就是争民心的。我和方大队长今天都会全力保护学生。谢襄理如果信任我们,今后在方行长那里,还请多支持我和孟敖执行经国先生的任务。”
谢培东点了下头,松开了手,向门外一让:“曾督察赶紧上车吧。”
曾可达准备出门,又突然站住了,向谢培东敬了个礼。
谢培东赶紧双手抱拳揖礼。
曾可达这才转身向门外的汽车走去。
稽查大队军营大坪上,一辆帆篷罩得严严实实的大卡车,车尾的挡板放下了,露出了车厢内堆得像山一样的罐头箱子和饼干箱子。
为了显示规格,王科长在车厢上递箱子,李科长在车下接箱子,马汉山拿着一根撬棍,亲自将箱盖撬开。
箱子里是一罐罐包装精美的美国罐头,有猪肉的,也有牛肉的。
那个青年军营长站在一旁都看得有些眼馋了,何况三个方阵那一百多双眼睛。
撬了有十来箱,马汉山拿起一罐猪肉的,又拿起一罐牛肉的,双手递给了那个青年军营长:“李营长,带个头尝尝,鼓舞一下士气。”
青年军营长接在手里,还没反应过来,但见马汉山喊道:“几个老大过来帮忙!”
站在三个方阵前面的三个头儿走了过来。
马汉山:“你们端着,我亲自发。”
这三个头儿像是特别熟悉马汉山的做派,一句话也没有,各人都捧起了两个箱子,一个猪肉的,一个牛肉的。
马汉山向第一方阵走去,从第一排第一个人开始,双手拿出两盒罐头递去:“多辛苦。回去时再带两罐。”
营房内,方孟敖被郭晋阳他们叫到了门口,都在看着马汉山发罐头。
郭晋阳咽了一口口水,对方孟敖笑道:“队长,抄了好几次仓库,怎么就没发现这些洋玩意儿?”
方孟敖也笑了:“马汉山藏的东西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抄出来,他也就不是马汉山了。怎么,看着嘴馋了?”
陈长武接言道:“队长,跟这样的人一起执行任务,我们是不是有点儿掉份儿。”
方孟敖:“你以为国军里这样的人还少吗?怕掉份儿,等一会儿马汉山送罐头来都不要接。”
好几个队员同时说道:“罐头还是要接的!”
方孟敖:“听好了,今天就要靠这些人对付陈继承和徐铁英他们。他们有他们的招,不要干预。听到没有?”
“是!”
方孟敖一个人又转身向里边走去。
军营大坪上的第三方阵里有双眼睛在看着方孟敖的背影,此人正是刘初五。
这时,马汉山带着这个方阵的头儿来发罐头了。
两盒罐头伸到了老刘面前,马汉山:“多辛苦。”说到这里突然盯着老刘那双手,又望向老刘的脸,一怔,发现这双眼贼亮!
马汉山转脸问这个方阵的头儿:“这位兄弟面生,在哪个队伍打过仗?”
第三方阵那个头儿:“老大好眼力,这位兄弟在西北军干过,一次跟日本人遭遇,整个队伍都打光了,趴在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不愿再从军,便到了北平。我们的好几家工厂和货栈都想请他当工头,人家只愿当零工,青帮的兄弟都服他。”
马汉山立刻重重地在老刘肩上拍了一掌:“好汉子!带枪没有?”
老刘:“都不在队伍了,没有再摸过枪。”
马汉山对那个头儿:“调一把二十响给这位兄弟。打乱了,徐铁英就交给你了。愿不愿干?”
老刘:“谁是徐铁英?”
马汉山:“北平警察局新调来的那个局长。等一下我指给你看。”
老刘望向了第三方阵那个头儿。
那个头儿心里没底了:“事情不会闹那么大吧?”
马汉山:“干掉一个狗屁警察局长算什么大事。已经告诉你们了,今天我们的后台是国防部调查组,太子派来的。到时候该打谁只管打,打好了国防部给你们授奖!”
那个头儿只好问老刘:“五哥,干不干?”
老刘:“我们听马局长的。”
马汉山:“好。干完了愿意走路给你一万美元。调枪给他。”
说着,继续发罐头。
第71章贻人口实
曾可达在住处听着话筒,“谢谢建丰同志的鼓励。”曾可达显然受到了电话那边的充分肯定,此时却没有丝毫喜色,将方步亭那纸记录塞进口袋时,望了一眼墙上的壁钟,已经是八点二十五分了,接着说道,“离发粮还有一小时三十五分钟。还有两件事,属于我个人的思想问题,希望建丰同志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想向您报告。”
电话那边建丰同志的声音:“很重要吗?”
曾可达:“思想问题是根本问题,可达认为很重要。”
电话那边沉默了约两秒钟:“很好,请说。”
曾可达:“上个月我代您给方行长送去范大生先生的茶壶和茶杯,摔碎了一只……”
电话那边:“这很重要吗?”
曾可达:“有两点很重要。第一,我没有向您汇报;第二,我当时送去的时候欺骗了方步亭,说是您的意思,三个茶杯代表他们父子三个人。”
接着是两边都沉默了。
也就几秒钟,电话那边建丰同志的声音果然严厉了,可说出的话却又出乎曾可达意料之外:“组织早已做了决定,同志之间一律称呼‘你’。你刚才连续称呼了四个‘您’字,希望立刻改正。”
很快,曾可达有所领悟,大声答道:“是。建丰同志。”
“谈刚才那个问题吧。”电话那边的声音立转平和,“是不是你说的谎言被方行长戳破了,给工作带来了被动?”
“是,建丰同志。”
“你怎么解释的?”
曾可达:“我向他承认了,你送的是四个杯子,把三个杯子说成代表他们父子三人是我文过饰非,临场发挥。”
“他于是就给我说了刚才那番话?”
曾可达:“是,建丰同志。”
“很好。说第二件事情吧。”
曾可达:“马汉山给你送了一件礼物。根据纪律,我是绝不能接受马汉山任何礼物的,更不能接受他送给你的礼物……”
“说下去。”
曾可达:“是。可这件礼物意义实在重大,我接受了。担心损害组织和你的形象,我又犯了欺心的毛病。想回南京时先悄悄送给你,等你过问,再解释是从他家里抄出来的。刚才受到给方行长送茶壶的教训,回来又反复看了那件礼物,可达很受震撼……”
“什么礼物,让你很受震撼?”
曾可达的目光转向了办公桌,曾国藩那幅手迹早已恭恭敬敬地展开在那里,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两方镇纸,稳稳地压在卷轴的两端。
曾可达竭力平静地答道:“是曾文正公剿平太平军后,在大帐写给湘军属下的那副集句联。”
电话那边这次的沉默,让曾可达感觉到了呼吸声,身子挺得更直了。
“是‘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那副集句联吗?”这句话问得十分肃然。
“是,建丰同志。马汉山说,他已经请王世襄先生鉴定过了,确实是曾文正的手迹。”曾可达回答完这句话,呼吸都屏住了。
电话那边的声调这时却分外响亮了:“查查这两天飞南京的飞机,交给妥当的人尽快带来,我需要立刻送给总统。”
“是……”
电话那边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清朗:“曾可达同志,针对你刚才说的两件事,我说两句话彼此共勉。‘人孰无过,过则勿惮改。’‘见贤思齐,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一个多月来,尤其是今天,你的思想进步很大,我向你致敬。”
曾可达完全不知如何回话了。
电话那边也没有再要求他回话,接着说道:“你现在可以去发粮现场了。出了西直门,王蒲忱在那里等你,他有话跟你谈。”
“是。建丰同志。”曾可达才回过神,立刻又觉得不对,“请问建丰同志,是保密局的安排吗?”
“跟保密局无关。我挂了,你去吧。”
“是。”曾可达这个字刚答完,那边电话立刻挂了。
曾可达的小吉普驶在西直门外通往燕大清华的路上。
青年军警卫班的中吉普紧随其后。
驰出西直门一公里多,曾可达才看见王蒲忱一个人高高地站在他那辆车旁抽烟。
“像是王站长。”王副官显然毫不知情,望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曾可达。
“停车。”曾可达没有看他。
“是。”王副官鸣了一声喇叭,示意后面的中吉普,接着靠着路边停下了。
中吉普保持着距离跟着停下了,一车人都跳了下来,走向路边警戒。
曾可达下了车,向后边那些青年军挥了下手:“都上车。”
那些人也不知道听清没听清,意思还是明白的,很整齐地又都上了车。
王蒲忱像一只鹤已经徜徉而来。
“你们的队伍呢?”曾可达望着王蒲忱。
“跟着警备司令部的队伍已经开过去了。”王蒲忱没有让曾可达继续问,转望向王副官,将手中的车钥匙递了过去,“请王副官开我的车,我开你的车。”
王副官望向曾可达。
曾可达:“去吧。”
“是。”王副官接过车钥匙,向王蒲忱的车走去。
王蒲忱:“可达同志,上车说吧。”
曾可达惊疑地直望向王蒲忱的眼,王蒲忱微微一笑,目光望向自己的脚。
曾可达这才发现,王蒲忱今天穿的是一双黑色布鞋,如此眼熟!
——南京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扑面闪过!
——门厅换衣处,扑面而来!
——曾可达看见了那两排整齐的衣架,看见了上面挂着一件件没有军衔的便服,看见了衣架下整齐摆放着的一双双黑色布鞋!
黑色布鞋动了,南京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不见了,眼前是西直门外的路面。
曾可达倏地抬起头,王蒲忱已经走到车边,拉开了车门。
曾可达大步走向副驾驶座那边,也开了车门。
二人同时上车。
王蒲忱先鸣了一声喇叭,前面王副官的车开动了。
王蒲忱推上挡,悠悠地跟了上去。
曾可达今天突然感到身边这个王蒲忱有如此之高,高到自己不想看他,便望向车外的后视镜,看着跟来的中吉普,等他先说话。
“南京黄埔路励志中学成立大会我在北平,没有参加。”王蒲忱眼望前方,“我的书面誓词在建丰同志那里,‘为了三民主义的革命事业,永远忠于校长,矢志不渝’。”念完这几句誓词,他将右手伸了过来。
曾可达望向伸在面前又细又长的手指,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自在,也只能伸手握住,说道:“忠于校长,矢志不渝。”
王蒲忱很自觉地先松开了,换这只手掌着方向盘,接着说道:“今天的行动关系到即将推行的币制改革,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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