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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全文+番外 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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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弹吉他的时候,居然没有正正经经地称赞过一次。他给梁诚和严澄宇弹过指法很炫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梁诚说,真像弹琵琶,其实他心里是要称赞的。梁诚再也不敢踏进玉渊潭半步,八一湖上漂浮的杂物,水里纠缠的杂草,就像他的噩梦一样粘稠。
  这样一则有关生死的八卦在大院里转瞬就沸沸扬扬了,有来关心的,有来探望的,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梁家在这场事故里终究脱不了干系,总是有人跟梁家三口说,没什么,那就是个意外;也有人问,梁诚以后还敢不敢去体校游泳。尹默一次一次的替他解释,他不在岸边!一夕之间,梁诚明白了,所有人都那样认为——他见死不救!他打碎了鱼缸,父亲可以赔人家一只新的,那这次呢,赔什么?
  梁尹两家本来就亲厚,事发之后,尹默的母亲更是想找个寄托,拿梁诚当尹航一样的疼,总让他到自己家来。尹明薇认认真真地教了他三年多的德语。梁诚感谢这位年轻的姑姑,教会了他很多,也给了他一个自行流放的机会。
  梁诚在德国的大学是尹明薇帮着申请的,那之前尹明薇已经离开国内去了奥地利。梁诚临行前的那个假期里,尹默靠在他胸前,脸正好贴着第二颗纽扣,她抚摸着他浓密的头发,发现了单单只对某一个人发生的感情都目的不纯粹,不止是爱,还有欲,这跟爱天地万物,爱芸芸众生不是一个意思。在机场,尹默站在梁诚面前,她的手指划过他的胸口,说,等你回来了,我就大学毕业了,咱们结婚吧。梁诚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从来不曾像尹默那么坚定——只要愿意,再远的距离也不算距离。二十二岁,谁会去费心思计划一辈子的事情,就算有,也只是说说,又或者和尹默过一辈子没也什么不行,反正,他爱的那个,不爱他。尹默掉进了一个自己挖的陷阱里,却兴奋不已。
  刚到德国的一两年,梁诚和尹默的小姑还有联系,慢慢的也就疏远了,那些总是靠得他很近的东西也一点一点地离开了。可生活终究还是心怀歹毒地将一切都搞成了黑色幽默——不太热爱生活的人,反而受到了生活的加倍重视,有人含情脉脉的看着他;有人为了他恶语相向。严澄宇不失时机地给了他炮兵营的四字箴言——就地摁倒。梁诚不再去追究,脱衣服究竟是为了什么,是证明爱,还是证明不爱。
  人在赤|裸的时候比较不容易撒谎。
  梁诚说,我对爱情没企图,也没信仰。
  她说,反正人在异乡都寂寞。
  此前,他从未试过真正的放纵,而放纵过后,那感觉虽然没有多好,却让他一时间忘了很多事情。梁诚成了话题,有了花名,慕名而来的,也不再祈求爱情了,没人想和他天长地久,他有的只是一夜偷欢。潜意识里,梁诚隐隐希望他的胡作非为能导致某种他期盼的结果,可明意识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再去操心潜意识。念书的那几年,梁诚身边人来人往,可他心里觉得冷清。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当真情在他的生活里缺失了几年甚至更久之后,他就觉得真情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了。但事实上呢?他还渴望。
  胡闹了四年,玩完了,总是要归队的。一颗受精卵出现在了尹默的肚子里,而梁诚是那颗受精卵的爹。
  那时候,尹默考上了M大的研究生,梁诚则刚签了HH的工作合同。上班之前有三个多月的空闲,梁诚回国了。有一天,两个人一起看《东京爱情故事》,尹默起初只是一声不响地流眼泪,后来她哭到了梁诚怀里,再后来一切就交给本能了。
  上床这种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根本不需要找理由。一场欢爱过后,尹默怀孕了。这没能引起什么轩然□,两个人的婚事大人们早就默认了。当时的尹默并不想休学,没打算立刻结婚生子。梁诚和尹老太太陪着她去做药流,他清楚得记得尹默吃过药以后那张灰白色的脸。那天晚上尹默就躺在他怀里,两个人都睡不着,一个是身体不舒服,一个是心里不舒服。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摸了摸她的脸,她的眼泪就流到了他手上。梁诚第一次对着喜欢了他很久的尹默叫出了一声“默默”,然后就再也没改口过。他那始终不曾泾渭分明过精神世界仿佛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他发现很多都不太一样了,以后,他的眼睛要以纯黑纯白来分辨是非善恶了。梁诚当着双方父母许下诺言,在德国攒几年工作经验,回来一定会娶尹默。诺言或许太浅薄,于是,他剃了光头,名声不太好的他愿意为尹默守几年色戒,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留回头发。那一年,梁诚二十六岁。
  回德国之前,梁诚跟尹默、严澄宇去雍和宫烧香,他看着尹默跪在菩萨面前磕头。
  梁诚说,凭心而论,薄情的还是比痴情的感觉好,所以,默默跟他比可能并不快乐。
  严澄宇说,不是薄情痴情谁更好,也不是你跟她谁快乐,只是以前我们太年轻。小拳头儿居然说出了这么文艺的话,梁诚刹那间无言以对。
  严澄宇又说,你丫没我帅,可就是招姑娘喜欢,麻利儿结婚,要不迟早毁在女色手里。
  梁诚瞪他,骂了一句,你大爷的毁女色手里。
  拳头儿仍然看着尹默,他说,这回算重大责任事故了,你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梁诚说,是不是我多少年前就没法儿反悔了。说完,严澄宇拍了拍他肩,两个人都叹了口气。隔了那么久,说起这事儿还是会在结尾处叹气。
  梁诚刚上班的时候一度在国内做了将近两年的销售,却迟迟没跟尹默结婚。最初的日子很难熬,他这种总公司派来的空降兵并不受欢迎,国内的拿他当奸细,国外的怕他当叛徒,底下的不服,上头的不忿,表面上都嘻嘻哈哈,背地里没人说他好话。他总是说,默默,弄不好你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不能马虎,等忙过这阵儿,咱好好准备。
  转眼,几年就过去了,梁诚曾经的女友们可能都已经结婚了,有的给他发了喜帖,有的再也没联系过他。三十岁以后,双方父母催促他跟尹默尽早成家。承诺跟实践是两回事,梁诚剃了光头,尽量不看风月,可是结婚,还是让他望而却步。他就只是当一个不热心的听众,并且以刚刚升职为借口,跟尹默在各种有意无意的等待里消磨着。终于有一天,尹默主动提出要去澳洲读三年的博,她的条件是梁诚在这段时间里尽快结束在HH的工作,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都没劲儿再折腾了,就只剩下花好月圆这一条路了。
  随着年龄渐长,对尹家,对所有人,梁诚早就不想隐瞒尹航溺水他在现场的事实了,多少次他想说,可到头来一句话:最该说的,往往是最难说出口的。十几年了,老人们认定的所谓事实,自己该不该把它打破?如今,他能做的,仿佛就只有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只要钟不嫌弃,他就不会不敲。对于尹默,那种借故拖延的愧疚是真实的,他会在见面的时候对她加倍体贴,他想好好地对她。和老人们在一起,那种共叙天伦的幸福也是真实的,他想如人子一般地孝顺他们。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尹家三口更快乐,他觉得自己能为他们做的太少,好像只有不离开尹默。这样,或许所有人都会快乐,除了他自己,因为,他和她是以爱的名义在一起的。
  梁诚回想起十几年前,他对于自己和尹默的开始好像茫然到毫无知觉,也许,没有尹航,没有其他人,他们一样会开始,所有的错都是他犯的,错上加错,一错再错,他没什么可后悔的,除了自己他谁也不怨。十几年后,成熟了的他已经完全可以避免幼稚的过错,可是也错失了结束什么或者开始什么的勇气了。
  他不想再跟命运还有将来较劲了。
  “黄灯了。”梁诚没反应。“绿了。”庄严转回头,看着梁诚握在挡杆上的手,看着那道疤,她好像是在提醒他的失态,而故意不把视线放在他脸上。
  一挡,二挡,三挡,四档,庄严的视线一直都没移开。
  “看什么呢?你今天一直盯着我手看。”梁诚问。
  “没看什么。您把我放路口吧,进去还得调头。”
  看着庄严下了车,一溜小跑地拐进了那条街,那个背影很快就融进了夜色。在庄严面前梁诚认真地掩饰,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再去骗自己了——对,他恼怒又失落。
  理论上说,他已经过了说瞎话会脸红的年纪,随便想几句话糊弄糊弄她何其简单,就算真用上炮兵营的规矩他都不觉得她会怎样。他只要敢伸手,她一定会拉上。可实际上,他想留她在身边,又怕她搅合进来受苦,他不忍心也下不去手。要是真的得手了,说不定他还会脸红。难道自己真是流氓里的正经人?那一瞬,他甚至认为,庄严就是替他伤过的那些姑娘来向自己讨债的。
  梁诚握着方向盘,叹口气,街上车来车往,彼此,无非是路过。

  (十二)求之,不得

  周五,庄严坐在火车上,天还没大亮。
  都说他有多乱多乱,可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世上流氓多了,却一定不是他;就是喜欢他说起话来不留情面的写实,总认为那不是要训她,是要告诉她职场险恶,得学会应对;就是喜欢他工作之外的吊儿郎当,邪邪地叼着烟看她;欠缺温柔的对她,根本没觉出有任何不妥。唉,还是像流氓,庄严想着,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竟然有点泪眼朦胧。梁诚好像不是对自己有意思,而是觉得自己还算有意思,他跟自己开个玩笑,自己不管不顾地当真了。
  毕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触及心脏的,可一旦碰触了就再难摆脱了,尤其是那些虚无的,越是虚无,越是巨大,所以,求之,不得,真是不幸。只是,人生的常态不就是求之不得么,还是说,不幸才是常态?眼见着是个圈套,也还是有人愿意往里跳的,而且不愿意多花力气跟“不跳”的思想做长期的斗争。即使不得,也要求之,普罗大众太爱忽视“即使……也”这个让步关系从句,从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充斥着强烈的逞强意味。
  庄严认真地做了一番自我分析,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很散漫,她的严谨只用在学位和工作上,她抛得下得失,可以有意识地堕落。如果说,患得患失只会无功无过,那么目的纯粹,成功的概率也会大些,所以,她不要旷日持久,也不要瞬间永恒,她就只要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愉,也许,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决定破罐子破摔,不求回报地陪着梁诚暧昧,插科打诨,软语温香。那种浅浅的淡淡的滋味,不能强求,若得长久,她会感激;若难长久,她也庆幸。
  庄严对梁诚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她有点害怕再和他单独相处了。暧昧,不就是点到即止么,离得太近难免要犯规的。可是,真能不在意也就不用想这么多了。人呐,永远不知道自己满足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梁诚早上开完会,直接去了车间,水族箱里空空的,庄严的心也跟着空了。十一点的时候,她起身下楼,走着走着就到了停车场,突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揪心,居然就是为了看看他的车。叹了口气,她从另一条路返回办公楼。
  车间门口有人,那人正在抽烟,他的眼睛跟随着飘散在空气里的烟,对周围无动于衷。烟灰慢慢地顺着火光延长,他想把它弹落,手却抖了一下,一段灰烬断成了几截,散开了。庄严的眼光迅速偏离了那张脸,她想径直走过去,可他却突侧头看向她,半眯着眼睛说:“消极怠工。”
  “劳逸结合。”庄严笑得像没事人一样,一边听着自己心跳的巨响,一边不疾不徐地从梁诚面前走过。
  下班的时候,庄严背着包去取自行车,路过梁诚的车又愣愣地看了几秒。出了公司,她就像憋着口气似的猛骑,一直到了NM火车站,才觉得自己不知所谓,前一班火车还是没赶上。她锁了车,去火车站边上的超市买东西,抱了两根刚出炉的法棍,交完款出来,正看见梁诚从门口进来。俩人都站住了,被莫名其妙地偶遇弄得神思恍惚。
  “主任,买菜?我先走了。”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出了超市的门,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一直跑到自行车旁边都没敢再回头看一眼。
  梁诚默默地往超市里头走,自己是真的对她上心了,早知道,面试的时候应该随便找个人来的。他隐约觉得,这一次自己在劫难逃了,可就是拿不出视死如归的决心。冷静下来,梁诚一遍一遍地征求自己的意见——只能站在尹默那边,必须站在她那边,可他就是一遍一遍地不听规劝,就算刻意躲开,心里也还是惦记。想着走远的庄严,他心上就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重,憋闷。怎么办?如果,不得已要选一个人来伤的话,那他宁可选自己,自己怎么着都好说,可把她搭进来跟着自己一块儿受罪,他就舍不得了,他不想欺负她。不是,是很想欺负她,但不是用这种方法。唉,流氓不够流氓就他妈是把自个儿活活累死。
  庄严再次被叫进梁诚办公室已经是春暖花开以后了。新的过滤装置要投放国内市场,下下周有客户过来考察,庄严奉命做了一份中文介绍。
  “主任。”
  梁诚开门见山,口气里带着山雨欲来:“这PPT太长了,起码缩三分之一。贵精不贵多!只写最突出的优点,让人一目了然。你这个是说明书的中文翻译。现在是做买卖,不是讲机械原理。”
  “嗯。”
  “还有,手头那么多表,那么多数据,拿数字说话!买你的不买他的,观点跟观点争,谁能压倒谁?能量化的务必量化,数据在那儿摆着呢,高下立见。明白啦?”
  “明白了。”
  梁诚有时候也会想,他这样的工作态度对别人来说算不算是噩梦?既然已经在梦里了,迟一分醒早一分醒意义不大,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下班之前给我。”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缺乏人文关怀,不留情面地训她,她也还是像以前一样听了,应了,按他的要求认真改了。
  天暖和以后,公司的业务比之冬天要忙了,大大小小的会也多了,有时候市场部的几个同事会上四楼来,为了省事,开会也不去小会议室了,就在办公室里讨论。庄严作为一个学生工,只是在角落里坐着,胡乱地听着,部门的业绩跟她没有关系。她听着发言人站在白板前讲着最近的两个项目,在第N+1次抬眼望向坐在不远处的梁诚之后,索性埋下了头,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画起画来。庄严在少年宫学过四年绘画,后来因为母亲去世,荒废了。
  “记什么了?”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
  庄严错愕地抬头,梁诚站在桌子前头,盯着她面前的本子。不等她反应,那本子就到了他手里。一幅没画完的素描,最惹眼的是那个一边嘴角挑起的微笑。庄严盯着他,心口一下比一下跳得厉害。
  “画得还挺像”,梁诚把本子合起来又轻轻放回桌上,淡淡地问了一句:“听出Stefan要讲什么了么?”他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无动于衷,根本没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庄严知道自己不争气,打定了主意要清心寡欲,可说白了还是摆脱不了那种需要别人拿她当真的情结。她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着,她渴望着那些小的,闪的,不易察觉的,转瞬即逝的碰触,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她都能觉得自己心里一下就暖了,可梁诚就是波澜不惊,他的目光总是跳过自己,落在不知所谓的东西上。暧昧,有时候她恨透了这俩字,雾里看花,醉中逐月,他早就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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