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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第3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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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干很少动用贴身的长刀,这柄刀是奚族人的传家宝,是他的父辈传承下来的族宝。
而此时,他抽出了这柄长刀,他高高举起承载着奚族人荣耀的长刀,直指前方的敌人,一声低吼震彻天地!
“进!”
“喝!”身后的奚族骑兵齐声应和,早已披甲抽刀的骑兵们轰然疾驰而出!
马蹄践踏在厚厚的草甸之上,马蹄声似乎淹没在了绿色的海洋之中,显得唯美却又悲壮。
斡鲁朵的精骑也开始冲锋,双方骑兵流就像对撞的两颗重磅鱼雷,在绿色的海洋之中掀起黑色的狂潮,而后疯狂地碰撞在了一处!
刀刃与刀刃,刀刃与骨肉的撕磨声,战马的嘶叫,骑兵们的怒吼,猩红的鲜血,厚重的绿色大地,天上没有云朵而湛蓝到发青,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有些诡异。
热血浇灌着草原,就如同在描绘着草原部族千百年来的生存轨迹,骑兵的对抗,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瞬间进入你死我活的白热化。
萧干挥舞着长刀,如同嵌入厚牛皮的利刃,不断往对方的阵型之中撕扯,他的亲卫团将他重重掩护着,可他就像靠近烈焰的蜡刀,身边的亲卫不断被消耗,一个个不断倒下,他却仍旧往敌阵之中插入!
鲜血当空喷洒,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年华。
在草原部落上,没有入伍一说,每个男丁出生之后,注定了就是一名战士,要么在马背上接受欢呼,或者接受敌人的投降,要么就在马背上抛洒热血,赢得最后的敬意。
马革裹尸不是对他们的褒奖,而是他们最终的宿命!
斡鲁朵的人数优势很快就展现出来,萧干必须要穿透敌阵,才能够打击精骑后方的大部队,甚至直插他们的心脏,逼迫耶律延禧,让斡鲁朵分兵去救。
当然了,按照约定,李仁爱在左翼发动冲锋,绕过敌人的大阵,一样能够取得同样的效果。
但想要李仁爱成功,萧干就必须吸引足够多的敌人,为李仁爱制造机会,否则他的三千骑兵根本就绕不过这个巨大的骑阵。
身边的族人不断被斩落马下,萧干只觉着身体和刀刃都被热血烧得滚烫,他四下环顾,亲卫团已经被斩杀得差不多,他的前方却仍旧是茫茫多的骑兵,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辽国的骑兵,竟然还有这么多。
他斩落一名敌人,而后扭头看去,希望能够看到李仁爱从左翼发动冲锋。
他确实看到了,李仁爱的三千人终于动了起来。
但方向却错了!
萧干变得惊骇,而后眼眸渐渐被愤怒的烈焰占据,可惜这股烈焰很快就被绝望所熄灭。
西夏人终究还是卖了他!
他早知道西夏人奸诈狡猾,早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可他没想到李良辅竟然能够抵得住诱惑。
殊不知李良辅并并非抵得住诱惑,而是耶律淳带来的诱惑,比他萧干所带来的还要大得多!
李仁爱的三千党项铁骑就这么转身走了,将萧干丢给了斡鲁朵。
他们是耶律延禧最后的骑兵,他们痛恨叛徒,痛恨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投靠女真人的耶律余睹,更痛恨萧干这样的反骨仔!
萧干默默地回过头来,视野之中,只有鲜血和死亡。
第五百七十章 萧干之死(下)
手中的刀,是萧干曾经最珍视的宝物,那是他的身份与血统的证明,那是他独有的孤高的源泉所在。
而现在,刀已经折断,便如同在昭示着他即将迎来的宿命一般。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一首歌,那是他小时候听过的歌,是族里的阿妈在晒着皮毛,用马粪煮着蘑菇时唱的歌。
是部族的勇士放牧纵马放牧之时,在马背上唱给远方的歌,是族里老人用石刀打磨手杖之时,低低唱给先祖的歌。
是他们用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换来荣耀的歌;是族人们临死前,看到祖灵在青天白云上行走,俯瞰着他们先祖牧场之时,听到的解脱之歌。
他的眼中不再有敌人,那只是一个个幻影,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到达的巅峰,仍旧在不远的前方。
他曾经自以为傲的荣耀,还在他身后的光环之上,他曾经以为能够逆转局势,曾经以为能够反败为胜,曾经以为可以放手一搏。
这一切都想一个个泡影,随着他的手起刀落,随着他身体的力气一丝丝被榨干,而一个接一个的破灭。
在辽人眼中,他是个背叛者,但在萧干的眼中,自己却是奚族人最忠诚的守卫。
他想起了耶律大石,不知道耶律大石在临死前,是否看到自己看到的幻象,但他终于知道,自己和耶律大石终究是不同的人。
他并不后悔,只是有些惋惜。
身边的亲卫已经一个不剩,身后的族人也渐渐被斡鲁朵所淹没,他的眼中全部都是马头和刀枪。
他感觉到疼痛,知道有人在他背后放了冷箭,或者捅了他一枪,但他没有回头,他仍旧在往前,直到战马终于被斩断了双腿,他落到了草地上。
四面八方不断刺过来长枪,刀刃便如同雪片一般,不断在自己身边划过。
他感觉不到自己身躯的存在,仿佛是他的灵魂,在提着这柄刀,在不断挥舞着这柄刀。
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不断往前面走,他的眼中没有敌人,只有一座牙帐,牙帐里是那尊宝座,以及那个一刀就能够砍死的老皇帝。
他甚至已经不再愤怒,也没有去痛恨西夏人,更没有恨自己。
他只是想,尽可能,再往前一些些,即便死去,他也要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些。
他仿佛看到无尽的骑兵后头,那御驾之上,老皇帝正看着自己。
猛然抬头,萧干的长刀终于不动了。
他拄着刀,带着先祖的荣耀,就这么站着,鹰隼一般的双眼仍旧遥望着那远方的王座,他的鲜血,流干了。
或许多年以后,会有人给他盖棺定论,但在这一刻,在萧干的意识沉入无尽黑暗之前,他用最后的力量,选择站着死去。
只是,他终究没能死在马背上。
遥遥的大后方,李仁爱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草原边缘的高岗上,看着成千上万的骑兵,围着一个站着敌人,当那些斡鲁朵骑兵举起长刀,向那个至死仍旧站着的人行军礼之时,李仁爱肃然起敬。
他的尊敬并不能改变什么,这份尊敬在利益面前,显得太过渺小,即便心里有些痛恨,但经过了短暂的那么一刻,他还是恢复了平静。
李良辅的后军已经抵达,在看着萧干死去之后,他对那三千铁鹞子,以及所有党项骑兵,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萧干的死,奚族骑军的全军覆没,给斡鲁朵带来了很大的伤亡和混乱。
他们停留在对萧干的敬意之中,他们还在为李仁爱的临阵脱逃而耻笑不已。
他们还没有开始欢庆胜利,甚至还没有将具体的捷报递回去给皇帝陛下,新的敌人就已经开始冲锋了。
这是一场噩梦。
韬光养晦当孙子这么多年的西夏人,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向这个世界宣告了他们的入局。
耶律延禧终究还是逃了,虽然跟他计划之中一样,先经历一些失利,而后才名正言顺开始西逃,但很显然,失利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和承受能力。
西夏老将李良辅,带领着一万党项铁骑,以三千铁鹞子为刀尖和枪刃,对斡鲁朵展开了疯狂的冲杀!
他们冲破了阵型,冲击到了后方的队伍,甚至差一点就将老皇帝的御驾给掀翻!
辽人四处逃散,死在绿云泊的不计其数,整片草原不再清新芬芳,甜丝丝的血腥味,混在青草的气息之中,像致命的药,迷幻着人的心智。
青天白日之下,人人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的英灵,在绿色的海洋上穿行,为人类的愚蠢而哀叹,没有丝毫悲壮可言。
李良辅最后还是胜利了。
可直到战斗结束,他才发现一个让人抓狂的问题。
乱战之中,耶律淳竟然失踪了!
而那些信誓旦旦的雪貂卫,以及从上京临潢府叛逃过来通风报信的斥候密探们,也一同淹没在了大军之中!
上万人的军队之中,混着十几只老鼠,想要找出来并不容易,而且当时一片乱战,胜利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漫说寻常士卒,便是李良辅千叮万嘱要看管好耶律淳的那些亲兵团,都加入了战斗之中,疯狂收割着辽人的生命,大肆抢夺着人头和军功。
多少年了,他们跟大焱人一样,终于品尝到了扭转命运的美好滋味。
他们同样给辽国当了许多年的仆人,相比之下,大焱与辽国起码还是名义上的“兄弟之邦”,当年真宗皇帝宾天驾崩,辽国皇帝除了遣使吊唁,甚至还在辽国,为这位“兄弟”默哀。
檀渊之盟后的辽国与大焱,虽然仍旧有摩擦,仍旧有利益纠纷,但兄弟之邦的立场,确实没有太多的动摇。
可西夏呢?
他们在大焱的虎口下夺食,一寸一寸地抠着大焱的西北领土,努力且顽强地生存,为党项人争取更多的幸福。
为此,他们不断在大焱和辽国这俩兄弟之间摇摆不定,甚至于西夏王今日还姓大焱皇帝的赵,明日就能够恢复李姓,哭着喊着要娶辽国的公主,给辽人当牛做马。
他们曾经活得如此的卑微,他们曾经如此的隐忍。
可如今,他们却大肆屠杀着辽人,而且还在追赶辽人的皇帝陛下!
这是李良辅的无上功勋,也是他们的无上荣耀,更是西夏人足以举国欢庆的胜利!
与此相比,一个软弱无力的废帝耶律淳,几个投靠过来的密探,又能扑腾出什么水花来?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这些密探并不需要扑腾出水花,他们习惯了行走于黑暗与阴影之中,他们无声无息,无影无形,他们是黑暗的行者,他们就像行走在人间的阴魂。
他们没有扑腾出水花,而是遁在水底,将那个该死的废帝,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
直到此时,李仁爱才陡然醒悟过来,他曾经视为耻辱的萧干,获得了他的敬意,而他曾经尊敬的耶律淳,却又成为了他的耻辱。
他在萧干的面前上演了出尔反尔的戏码,而耶律淳和雪貂卫的人,将这样的戏码,演到了他和李良辅的头上。
李良辅自然知晓耶律淳的价值,但一个是仍旧名正言顺的辽国皇帝,一个是即将要回归上京的废帝,到底哪一个才最重要?
他是去追杀耶律延禧,还是停顿下来,让大军紧缩,把耶律淳给揪出来?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思考时间的迫切问题。
无论是追杀耶律延禧,还是搜捕耶律淳,都需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作出决定,否则两个都会成功逃脱。
人们最讨厌的就是二选一,但事实上能够二选一,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因为人生处处充满了选择,有的选,并且选项只有两个,总比没有选择或者多项选择要好。
因为多项选择会使人更加纠结,而纠结,向来是烦恼的来源。
李良辅再度与李仁爱发生了分歧,他是个务实的人,耶律延禧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比耶律淳更像辽国的皇帝,更能得到天下人的认可,所以他选择去追杀耶律延禧。
而李仁爱却选择了耶律淳,这是他们之间最根本的区别。
老将李良辅看到的是耶律延禧和西夏的过往,而李仁爱看到的却是耶律淳与西夏的未来。
一个是深受器重的军中老帅,一个是监军的太子殿下。
虽然军队掌控在李良辅的手里,李仁爱的监军只不过是名存实亡,可他到底还是太子殿下,真要发起横来,也不是没有一丁点分量。
于是李良辅选择了妥协,或者说部分妥协。
他自己带着主力,往西追杀耶律延禧,而李仁爱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召集人手,去搜捕耶律淳。
对于李仁爱来说,这是一种嘲讽,因为想要在乱军之中寻找耶律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好的办法就是约束军队,原地排查,可李良辅却要带走军队,能留下多少人,全凭他太子殿下的声望和手段,这是对李仁爱**裸的嘲笑。
按说李良辅如此沉着稳重的老人,不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这一路上他也从未漠视过李仁爱的太子身份。
可赢下了这一场大胜,如果能够生擒耶律延禧,那么他在西夏的身份地位,绝对要比这个不受待见的太子殿下,要来得更加的尊贵!
而这一切,仍旧需要他去争取,他可没有时间陪李仁爱扯皮瞎闹,在他看来,因为在他看来,耶律淳已经不足为惧。
李仁爱很失落。
因为他不断地呼吁,不断表明自己的太子身份,可绝大部分人都跟着李良辅走了。
他也有自知之明,他也知晓自己的斤两,可他从没想到,李良辅在军中的影响,竟然已经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其实他的想法并没错,只是没有想到背后的意义罢了。
李良辅的影响固然是一方面,但真正促使西夏士卒跟随李良辅的,是胜利者的荣耀,是军人所能得到的最大功勋,是生擒敌国皇帝的致命诱惑!
战场仍旧乱糟糟,李仁爱彻底失去了搜索耶律淳的机会,而高慕侠和雪貂卫的人,正带着耶律淳,趁乱离开了绿云泊!
第五百七十一章 蜕变
汉民族是个温和的民族,并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也不想西方民族那样爱冒险,喜欢四处游荡和掠夺。
这也造就了汉民族极其出众的守卫家园的能力和智慧,使得他们在内部管理上,形成了近乎哲学一般的方式方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井水不犯河水,自扫门前雪等等等等,都在说明这个民族的一些特性。
而苏牧的到来,也仿佛在证明着同一件事。
守城,又是守城。
自打来到这个时空,这已经是苏牧不知多少次的防守了。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太一样,这一次守的竟然是辽人的国都上京临潢府!
老皇帝耶律延禧已经往西而去,上京里头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汉儿南面官,以及一些不愿离开的契丹人。
汉城里头出了汉人,还有渤海人和回鹘人等等,可谓龙蛇混杂,耶律延禧走了之后,也有人蠢蠢欲动,想要接手上京城的掌控权。
但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以及常胜军,加上后来的雪貂卫,早已将整座都城彻底渗透,而苏牧,毫无疑问地力压萧德妃,成为了这座都城的黑暗王者。
想要从幕后走到台前并不是不可能,但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苏牧也没有当辽国皇帝的打算,所以在耶律延禧被李良辅大败的消息传来之后,苏牧便将萧德妃推到了台前来。
一个萧德妃的号召力自然是不够的,因为她同样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高慕侠等人不负众望,终于是将耶律淳给救了回来,而且果真杀了萧干。
只是情报能够送进来,人却一时半会儿无法送进来,因为女真人已经兵临城下,他们的营帐将上京城的通道彻底堵死,随时可能发动总攻。
完颜阿骨打是个雄主,这个完颜部的首领,之所以要率兵起事,据说是因为一场酒宴。
初时女真同样是辽国的附属,有一次老皇帝耶律延禧宴请女真各部族的首领,喝得大醉之时,就让这些首领们起身为自己跳舞。
几乎所有的首领都起来了,唯独只有一个没有起身,那就是完颜阿骨打。
这场酒宴过后,完颜阿骨打就回到部族,整合了完颜部的人手,开始了女真人的崛起之路。
他是高傲的,他的儿子和女真的青年勇士们,也同样继承着这种高傲和冷漠。
哪怕他看到了始可汗的强大,但也同样无法让人践踏自己的骄傲,所以他不惜让无敌的女真人,用一场失败,将始可汗踢出了局。
而现在,他又卷土重来,带着金国女真人的骄傲,带着无敌的神话,更带着由完颜希尹从始可汗手里“偷”来的炮兵营,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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