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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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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寻找另一个绣衣暗察!

其实前番已经说过,绣衣暗察作为皇城司最高级别的密探,身份鲜为人知,而且人数屈指可数,除了西夏之外,辽国这边也安插了一位。

苏牧曾经怀疑过将耶律淳推上帝位的汉人宰相李处温,不过燕青已经证实,那位老兄并不是绣衣暗察,他曾怀疑过萧干和耶律余睹,但事实证明可能性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他一直将自己的视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因为他自己也是绣衣暗察,他很明白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越是寻常的人,就越有可能是绣衣暗察,因为这样最能够保护身份,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事。

他甚至让高慕侠和燕青对辽国的南面官做了一个大排查,可惜一无所获。

于是他便猜测,或许这个绣衣暗察已经死了,但官家要的不是或许,而是必须要去确认。

因为绣衣暗察知晓官家太多太多秘密,无论哪一个绣衣暗察,都必须活要见人是要见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相同的经历或者相同的使命,会让你产生足够的共鸣感和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本能。

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次交手,目光的几次转移,苏牧便知道,对面的老和尚,便是自己苦苦寻找,要么杀死,要么带回去的人。

而老和尚眼中有些被抓住的惊愕,有落寞,也有说不出的悲哀,这一刻竟然五味杂陈,从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出世高僧,变成了满是沧桑人间气的老人。

他曾经是黑暗世界的王者,他掌控着整个北地的情报系统,他也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焱与辽国数次的议和,近几十年来的和平,都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甚至于辽国如今四分五裂的内部窘境,都有他的功劳在其中。

他已经不想再提起自己为何会在长空寺躲避,甚至不愿去想起自己到底在躲避一些什么,他只是想远远地逃离这一切。

他常在幽夜之中,点一盏孤灯,听一夜的风声,想要从风中,嗅闻到故土的气味,可惜,北地的风,都是往南吹,即便有南风来,到了这个极其僻静的地方,也没了南朝的土味。

他孤独的守着一个使命,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真身,他像一块泥,被捏成无数个模样,为了不同的任务,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渐渐已经找不到当初的自己。

也只有在佛像前面,守着这盏风中飘摇的孤灯,他才恍惚能够记起,那个下着细雨的早晨,一个少年,背对着汴梁城,一直往北走着,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回家的路。

佛经里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他只是一知半解,但若只是从字面来理解,他应该是最接近佛祖的那个人。

为了谋求两国和平,他完成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同时也杀了很多不愿也不该杀死的人,说起来,天下苍生真的该感谢他。

可苏牧凭什么替天下苍生感谢他?

苏牧跟他一样,可都是绣衣暗察啊!

他们注定了永远无法享受这份荣耀,他们只能默默地生活在阴影之中,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除了那个该死的官家,没有谁知道他们为天下苍生的平静安宁,做了多大的牺牲。

为了这份大义,他必须在自己还有良知的时候,杀死一些无辜的人,渐渐的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曾经有过,借着大义之名,发泄心中嗜杀的原罪。

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即便回到汴京,官家也不会留他活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是帝王家的惯用手段,更何况他还掌握着随便一件都足以轰动天下的皇家秘密!

但他不甘,为了这个使命,他付出了自己的人生,付出了自己的灵魂,付出了自己的良知,付出了一个人所能拥有的全部一切。

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想要,所以他要躲起来,他要用余生,来寻找自我。

而苏牧分明跟他一样,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可苏牧却全然无知,还可笑的要替天下苍生感谢他,还在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沾沾自喜,这让他很愤怒。

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来,他不能让苏牧也踏上这条不归之路。

人世繁华,无论是战争还是和平,气象万千,他们游走其中,却只能隔断生死,寂寞天涯,官家的誓约,苍生千百家,无论是山水如画,还是遍地风沙,他都一一记下。

可惜啊,所有的一切,史书却无法写下,他只能剃了青丝白发,守着孤灯,听着羌笛和风声,却再也想不起曾经的年华。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想着能够回归故土,看一看早已败落的庭院,祭扫青草飞长的祖坟,或许还能够撑着油纸伞,走一走江南的烟雨,即便老了,也附庸风雅一回。

可现在,他将一切都看得太透彻,他不会活着回去见赵劼,再任由赵劼将他的余生终结。

或许他已经失去了人生的前半段,但后半段,他希望能够自己做主。

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却能够选择自己的生与死。

他渴望回到南方,但不想活着回去,这是多么悲哀和无奈的一种感受,他却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苏牧应该是最合适的倾听者,也是最有资格的倾听者,可话到嘴边,老和尚却又咽下,因为他生怕说出来之后,苏牧便不再杀死他。

“动手吧。”

他不再看那支短铳,也不再看苏牧,只是微微抬头,看着月神湖。

今夜没有星光,月神湖像天上仙人随手扔到人间的一块墨玉,这个唯一能够让他获得平静的地方,再也没办法平静,而他也注定了看不到明天的阳光。

就如同他的一生,永远活在黑暗和阴影之中,永远见不到天亮。

夜风吹拂,苏牧的眼角有些发涩,虽然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但他看出了老和尚眼中的情绪。

那股情绪就像度数极高的烈酒,想要豪壮饮下,就要做好酒后失态,流露真情,丢人现眼掉泪的准备。

可惜,这杯酒,他终究无法喝下。

收了短铳,他微微转头,顺着老和尚的目光,凝望着月神湖,突然笑了。

“地方不错,不过终究比不过江南,有空会去看看吧。”

老和尚微微一愕,苏牧却将长刀担在肩上,双手脑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来由说了一句。

“总有人记得的。”

“谁能知道?谁又会记得?”老和尚湿润着眼眶,忍不住问出声来。

苏牧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无星无月的夜空。

老和尚泪流满面。

第五百五十章 女真的雄主

五月的风,很干燥,临潢府方圆的草场本该郁郁葱葱,可早已被马蹄践踏成大片的黄土。

风起,卷起一道道黄龙,张牙舞爪地往南,而后渐渐消散无影踪,与西北大漠的风沙不同,这里才是真正的满身风尘。

但凡辽阔无边的地方,都容易出现海市蜃楼,大草原上的汉子们,自然也见过各种各样的海市蜃楼。

可今日,前哨的斥候们,却看到了让人惊愕的一幕。

那滚滚风尘之中,远处的地平线上,蒸腾的视野之中,渐渐出现一座高楼的檐角。

那是一座在北地如何都看不到的木楼,典型的江南风格,清瘦而风雅,像寒竹一般,仿佛透过这座楼,就能够看到南朝文人的风骨。

楼渐渐升起,一共有三层,甚至连檐角上的装饰,以及画廊上的雕刻,都隐约可见。

斥候们开始聚集起来,就好像在看着天上的琼楼玉宇。

而这座楼,并非海市蜃楼,而是真正的琼楼,隐宗大宗主始可汗的琼楼,女真人的大军,终究还是来了!

就如前番所言,这座琼楼凝聚着始可汗的所有心血,每一次出征,他都会带着这座楼,以致于看到这座楼的斥候们,经历了最初的惊讶之后,终于想起了老斥候们的提醒。

“是女真人!”

消息很快就被传了回去,而后如同砸入平湖的一块巨石,将整个临潢府炸得沸腾起来!

女真人终究还是来了。

数百人拖着沉重的琼楼,就这么在黄土上缓缓行进,这些**的民夫用粗大的绳索,拉扯着琼楼底座那巨大的战车,绳索早已将他们的身体勒磨得皮开肉绽,可谁都不敢出声喊疼,也不敢少出半分力。

因为这位大萨满每到一处,总会俘虏无数的民夫充当苦力,他从来都不缺人力,只要你敢喊出声来,便有黑衣女子出现,只需要一刀就能让你摆脱这一切。

如果因此影响到琼楼的行进速度,她们会将所有民夫杀死,再换一批生力。

在大宗主的眼力,他们连牲口都不如,路上若碰到坑洼之地,他甚至会斩杀民夫和俘虏,用尸体来填铺道路!

这座琼楼就像落在人间的洞府,却需要无数白骨来支撑。

琼楼的左右两翼,是完颜部最精锐的骑军,统共万人之数,而后军也有一万女真铁骑,虽然不是完颜部的亲兵,但也是女真部族,有生女真,也有熟女真,共同驱使着身后无数的民夫和辅兵大军。

很多人会问,这些民夫和辅兵的人数,远远超越了督军队伍,他们为何没有反抗?

因为他们不能跟神仙作对,无论是心理,还是行为。

是的,始可汗一直在塑造自己的神仙形象,包括大萨满的身份,包括神威大将军等火器,包括其他超乎常人想象的一切手段。

他让人看到了常人无法做到,甚至无法理解的神迹,让这些人敬他,又通过凶残的女死士,随意虐杀,让人畏他。

在强者为尊的世道,拥有了敬畏,也就能够驾驭这些低贱的民夫和辅兵了。

这是始可汗第一次让完颜阿骨打走上琼楼,而且还是三楼,为了打消完颜阿骨打的疑虑,他甚至主动让完颜希尹陪着金国的开创者上楼。

他太了解苏牧的为人,或许在情报方面他并不如苏牧,因为他认为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力量,足以碾压一切的力量,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情报来辅助。

女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原始部落,发展壮大,连败辽国大军,以少胜多的战役数不胜数,缔造一个又一个军事神话,七十万大军在他的面前灰飞烟灭。

有这些功绩在前面作证,他还需要情报干什么?

他是个孤傲的王者,但隐宗的长老们却慎之又慎,因为他们很清楚大宗主的脾性,若出了任何纰漏,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长老们还是做足了功课,将关于苏牧的一切,按照惯例都递交给了始可汗。

当这位大宗主听说苏牧竟然当上了辽国的大惕隐,主掌此次的防御,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越来越下乘了!”面对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希尹,他如是说道。

完颜阿骨打是金国的开创者,而完颜希尹是金国之中最具智慧的年青一代。

他精通汉学,对辽人的一切也都很熟悉,他是整个女真部族之中最博学的一个,也只有他能够稍微跟得上大萨满的步伐。

像契丹人创造契丹文字一样,完颜希尹也仿照汉字,创造了属于女真人自己的文字,他在金国之中的声望,并不比完颜宗望等人差多少。

也正是因此,他跟那些隐宗长老们一样,知道大宗主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对苏牧的一切,都算是了如指掌,起码掌握的情报并不比那些长老们的少。

他不知道苏牧是如何获取辽国皇帝信任的,但得知苏牧已经成为大惕隐,他和长老们一样,竟然一点都不感到吃惊。

因为在调查过程当中,他们已经耗尽了对苏牧的惊奇,若没有大宗主珠玉在前,或许他们会将苏牧当成另一个生而知之的神人。

按照苏牧的作风,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守城,又要重点防御他们的神威大将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郭药师曾经偷师于他的那一套防御法子。

若苏牧驱赶临潢府的民壮提前出城,沿途挖掘壕沟,设置陷阱,沉重的炮车根本就无法畅行无阻,更不消说琼楼这样的庞然大物了。

而后设置拒马鹿角,甚至将抛石车和床弩等守城器械打造起来,将战场转移到皇城之外,这应该就是苏牧最有可能动用的策略了。

可惜苏牧让他们失望了。

在他们看来,苏牧无疑是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显然对这个濒临崩溃的辽国已经绝望,或许他成为大惕隐,只不过是尽量为大焱争取好处罢了。

因为他们一路走来,既没有战壕沟壑,也没有陷马坑,更没有箭楼岗哨,连斥候都稀稀拉拉,见着大军就跑。

他们一方面认为苏牧在故弄玄虚,想要大摆空城计,一方面又心中起疑,生怕苏牧给他们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在这方面,他们认为苏牧比宗主还要让人意想不到,宗主虽然喜怒无常,但这是在个人品格上的问题,在战略上,大宗主素来是一力降十慧,有这么多近乎神迹的手段,他根本就不需要阴谋诡计。

可苏牧从南到北,一路走来征战无数,往往奇计百出,在最不可能的时刻,会给你最不可能看到的结果。

这也正是他们最大的忌惮,因为一路上实在太过平静,即便现在来到了临潢府境内,皇城就在眼前,辽国的军队竟然仍旧没有出城迎战的意思!

辽国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数十万军队还是能够拼凑出来的,难道就这么放弃了,竟然龟缩在皇城之中,选择被动守城?

无法阻止神威大将军等火炮,守城还有什么意义?

临潢府的上京皇城与南朝或者燕云的大城不一样,虽然皇城也仿照汉制,城高三丈,方圆几十里,可终究不如南边的城池坚固。

这茫茫多的火炮攻击之下,这样的夯土城墙,能够抵挡炮火倾泻多久?

完颜阿骨打并没有考虑太多,因为大萨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因为他与完颜希尹亲眼看到,大宗主将一个奄奄一息的民夫,变成了连完颜宗翰都无法战胜的高手!

而这一次出征,那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能够让将死之人变成悍不畏死的战争机器的药剂,大萨满让人熬制了整整上千桶!

他曾经以为,打仗就是骑马射箭,将敌人杀死,就赢,被敌人杀死,就败。

直到大萨满横空出世,他才知道自己将战争想得太过简单。

他从来不是个自卑的人,他的骨子里流淌着女真人高傲和坚韧的血统,他从来没有否定过自己,即便部族的人都认为他对大萨满太过服帖,即便所有人都觉得应该对大萨满服服帖帖却又责怪他这个宗长太过软弱。

因为他知道,就算没有大萨满,他也能够将完颜部扶持起来,因为辽国人已经穷途末路,因为他们被命运选中,注定要统治这片大地。

只是大萨满的出现,让这一过程,缩短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女真部族的崛起就是天道的选择,而让大宗主出现在这里,也是命运的安排。

既然是命中注定,他为何不能坦然接受?

答案是,在他心底的最深处,他确实不能坦然接受。

因为这一切很大程度上,都是大萨满的功绩,与他完颜阿骨打甚至女真铁骑没有太大的关联,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可以接受命运的安排,他可以顺应天命,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拼杀,让女真部族的铁蹄践踏这片热土,但他绝不接受命运的施舍!

在他看来,大萨满的出现,就是命运之神对女真部族的施舍,既然有了大萨满,为何还要将兴盛种族的使命,交到他的肩上?

所以他一直近乎冷漠地欣赏着大萨满的表演,尽量满足大萨满的各种要求,甚至冷眼看着大萨满那些不人道没人性的行径,但并不表示他就认同这种行为。

他可以战胜敌人,可以羞辱敌人,但他不会让敌人失去做人最后的一点点权力,那是选择死去的权力,除了神灵之外,别人都无法干涉的权力。

可大萨满做到了,而且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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