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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像-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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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爸被送去院里的那天天还下着雨,妈哭成了个泪人,千般阻拦,却最终抵不过二叔的劝说。
“去院里对哥的身体有帮助。”二姨替院里来接爸的工作人员递着行李,很简单的物事,一个灰黑色的旅行箱,里面是我替他收的几件衣服。
二叔说,爸因为我哥哥的死受到了打击,得了妄想症。
有时候会望着明明空旷的地方落下几滴眼泪,甚至时常冲着我叫哥哥的名字——林习语。
他说,“习语啊,听爸说,这次的比赛一定要尽全力啊,对以后有好处的。”这是他从不会对我说的话。
爸把他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比我早两分钟出生哥哥林习语身上,奶奶曾说这或许是老一辈传下来的“长子情结”,的确是全部的希望,爸在最困难的时候还要到处凑钱给哥哥读书,给他钱去买需要的参考书,虽然我知道那些钱大部分被哥哥用来跟他的朋友鬼混去了,但爸似乎从不曾犹豫过。
但哥哥倒也没让爸失望过,各种各样的奖状奖杯塞满了我的世界,他每次搬来他的战利品时,爸的嘴总是裂得很开,笑得跟个傻老头似的,一边拍着哥的背,嘴里不断地念叨,“出息了,出息了”,即便在街坊邻居面前,他总是说哥笨,只是运气好。
这似乎是家长的通病。
奶奶还在的时候总是护着我,爸给哥哥买的东西,她总是念叨着要爸也给我买一份,还不忘安慰我要我别伤心别难过。
她说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爸要供着还是个大学生的三叔读书,二叔的身体又自小不好,找不到好工作,连做苦力都没那条件,每个月的支出都是靠着爸微薄的工资和奶奶那几乎等于没有的养老金过的,爸妈本是只打算生一个的,却没想到妈一胎怀了两个。
放在寻常人家庆祝还来不及的事儿,放在我们家成了个包袱。
爸在家最后一次犯病时,我正在收拾哥哥的遗物,衣服早被妈归拢到了我的衣橱里,只剩些书和奖状什么的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将奖状都塞到了原来装电视机的箱子里,书扔在墙角。
门外传来妈的大叫,“辉平!辉平!你快下来!”我踩好拖鞋奔出去,就看见爸站在梯子的最高端,正准备往房顶上去。
“妈,怎么了!”
“你爸往房顶上去了,你快去拦着点!”说话间,眼泪已经溢了出来。
我应了声,也爬上梯子。
“习语,你别上来。”
爸突然回头,对我念叨了句,就站上了房顶。“房顶破了,一会儿下雨就麻烦了,你下去,快点念书去。”
梯子是早年里房顶没重修过时候补房顶时用的,年龄老得已经摇摇欲坠了,我不知道爸是怎么撑着他那个天一冷就使不上力的身体往上爬的,可他的确已经站在了我和哥哥从小喜欢爬的房顶上。
“爸你快点儿下来,这两天不会下雨,我来帮您补!”
仰着脖子看的时候,爸总是会显得很年轻,可是他的头顶已经布满白头发了,身高也早就不及我和哥哥来得高。
“叫你看书去你没听见么?”
“你下来我就进去!”
我跟爸在梯子上僵持了很久,最终爸还是拗不过我,往下爬了,我该说过的,爸把哥哥的学习看得比什么都重。
“你这臭小子,还不赶紧进屋去!”爸一下梯子就被妈扶了过去,却还是不忘推了我一下。
“知道了!”我瞥见妈的眼角还有些泪光,没说什么就往屋里钻。
也就是这一天,妈才下定决心把爸送到院里去。
爸去的医院是市里的第三精神病院,听二叔说,那儿住的,大部分都是些老了,神志不清了的人,很少有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没事就挥着刀子到处跑的真疯子,所以只有妈还担心着爸会在那儿被疯子弄伤。
搬去的第二天,我就带着妈去那儿看爸。
进精神病院探病的手续比一般医院烦得多,我在前台填了表,磨了近半个钟头,才能领着妈去找爸。
爸住在医院的三楼,走廊尽头数回来第四间,房间里除了爸还有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病床前的名片上写着刘宇两个字。不同于爸,他的头发还保持着中年时候的黝黑,且密,两只眼睛却是放空状态地对着前方,不知道是呆着出神还是什么。
爸看见我和妈进来,先是笑笑,“小妹,习言。”
爸一直保持着早年的习惯,随妈娘家人叫妈“小妹”,以前我和哥哥每次听到爸这么叫就会在他俩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笑,被发现的时候妈的脸总是会跟个十八花季的少女似的红得都透了。
可这次,没有人陪我一起笑话妈,而妈,也只是氲湿了眼眶,看着一脸沧颜的爸。
“辉平,晚上睡得习惯么?”妈坐到爸的窗边,跟其他探病的人一样,动手给爸削苹果皮。
爸没理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却看不见他眼里的我。
我知道他一定又是透过我看到了死去的哥哥,那个让他骄傲的儿子,而我,却只是在他的忽视下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年的不争气的阿斗罢了。
在十岁出头些的时候,我还在庆幸着我不是那个早钻出妈肚子的毛头小子,跟我同年的哥哥与我长得一如其他双胞胎一般的相似,林习语,林习言,若我不是我,该不会分清楚他们两个的吧。
可是爸却从来没有搞错过。
他总是在我们两站一起的时候准确地将手伸到哥哥的背后,推他别浪费时间,赶快进屋看书。而对我,却只是叫我出去玩,别影响了哥哥。
哥哥高三的时候每天只能睡三四个钟头,十二点才准睡觉,四点样子的时候又被拉起来继续看书,那时候,爸要我和他们一起睡,一如高二及以前的每一天,九点上床,六点起床。
一起上学的时候,哥哥总是跟我抱怨着爸的严苛,骂骂咧咧地说他如何如何地后悔那先钻出来的几分钟,但尽管如此,他一直和爸想的一样用功。
或者说,哥哥很聪明,即使他经常在周末应该去老师那儿补课的时候偷跑出去和他的朋友打球或是上游戏机房,他也能比别的死咬着书的书呆子考得好。
奶奶说哥哥的骨子里有一种血性,跟狼崽子一样,敢拼,并且见不得别人比他好。
我想,也许从我们还在妈肚子里的时候哥哥就已经开始了他“拼”的人生,他拼过了我,所以我注定被忽视这二十年。
“习言,去倒点热水来。”妈将床头柜上的热水瓶递给我,我应了声就出去了。
茶水间在走廊的尽头,离爸的那间病房并不远,但我却走得很慢,我知道妈将我支出来是不想让爸再想起哥哥。
在哥哥刚死的那段时间,爸的病犯的特别频繁,有时一见到我就要犯病。
妈试过让我住到三叔家去,别让爸看见。
可过了没几天,三叔便蹬着脚踏车把我送了回去。
爸因为妈把我送走,跟孩子一样赌气不肯吃饭,坐在电话前一个一个给哥哥的同学打电话,妈没办法,只能让三叔把我给送回来。
从三叔家回来的那天,爸似乎特别得高兴,妈被爸烦着烧了一大桌的菜,二叔二姨被爸叫来一块儿吃饭,席间,爸老是笑着给我倒酒,一边还说,“儿子长大了,该喝点酒。”
后来我才知道,妈一开始骗爸说,哥哥去参加同学聚会,喝醉了酒,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抱着热水瓶回去的时候,我看见妈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到护士站旁边的一间办公室里,门在妈进去的时候就关上了,我很想跟过去,却还是钻回了爸的病房。
“习言。”爸把妈削的另一半苹果递给我,“大学里学习还紧么?”
“还行。”
“钱还够花吧,要添些什么么?”
“没,够花。”
“习言……”
“嗯?”
“是爸不好,只顾着管你哥哥了。”
“没……”
“现在你哥哥走了,你妈她,就得靠你了。”
“嗯,爸你放心。”
“习言啊……”
爸的手拽了拽我的,但已经是没什么力的了。
我想起送爸走的前一天妈哭了一整晚,反反复复地说着他的苦他的累,说他只有五十岁啊就已经白了头,说他费了一生的心血在哥身上却已经全都没了,他承受了一般人不曾承受的,却没有得到一般人轻易得到的。
我高中的时候,和哥哥念的是同一所学校,他在全校最好的竞赛班,我却只是在普通的平行班,他能在每个周一的早上上主席台代表全校师生发言,我却只能站在操场上听他说,他总被老师叫去参加各种竞赛,我却只是在每次竞赛结束后看着他和他的同学为学校搬回无数的荣誉。
我们班的同学都知道林习言的哥哥林习语是个很牛的人,也都自然地将我和他做对比,结果我从未听到,却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些踪迹。
从能力上来说,我普通得不像是林习语的弟弟。
所以从小爸才只抓着哥哥读书,从来不管管我的么?
所以奶奶才会总是用一副溺爱却看起来是怜悯的目光看着我的么?
所以妈才只对哥哥唠叨着多吃些多穿些,对我却很少嘱咐的么?
因为哥哥的优秀,我就会被自然而然地忽视的么?
“习言?”爸的手用上了点儿力,目光盯着我啃到一半的苹果。
“嗯?我吃不下了。”
“哦。”
我将苹果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隔壁床的那个人已经回过了神,看着我和我爸。
“你儿子?”他问,声音很是沙哑。
“嗯,林习言,叫刘叔叔。”爸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像他从前无数次拍哥哥的那样。
“刘叔叔。”
那男人点点头,“不是叫林习语的么,老林你糊涂啦。”他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看着爸慢慢僵直的身体笑得没心没肺。
“习语是习语,习言是……”后半句话声音已经轻得听不见了,我瞪了一眼仍旧开怀着的刘宇,妈在这时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白大褂。
“辉平,还缺点儿什么,改明儿我给你带来。”妈的话里包裹了些哽咽,我不知道爸有没有听出来,他只是低着头嘟哝着什么。
“这就是你小儿子吗?”白大褂走到我的身旁,端详了我一会儿。
“是的。”妈走近点,推了爸一下,抬头的时候却看见他的眼睛里竟然全是泪,妈吓了一跳。“辉平你怎么了。”
“习语。习语。我的习语。”爸念叨着,抓着妈扶上来的手。
医生瞥了我一眼,转身走出去了。
跟妈出医院的时候我都没弄明白那医生的那一瞥究竟是有些什么意思,那眼神太过丰富,讥讽、同情、无奈,我看不出哪一种才是正解,可我觉得都不怎么让人舒服。
因为那眼神和高中时候哥哥班里的“精英”看我时的很像,虽然多了些大人的内敛,却反而更加露骨。
我还清楚地记得哥哥考上北大那年亲戚街坊们来庆贺时候的情景,虽然村子里出大学生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可是像哥哥一样的高材生却是史无前例的,大家的表情都是喜庆参杂着点儿嫉妒的。
晚上的酒宴甚至连村长老人家都出来一道祝贺了,可那时坐在哥哥身旁的我,却并不高兴。
我捕获到的不仅仅是他们对哥哥的祝贺,还有他们瞧我时的幸灾乐祸,我甚至能猜测到他们内心的想法。
看看林家小子,总算还有一个跟咱家小鬼一样只在个二流学校混日子。
我想他们或许还会在我身上找到些心理安慰,可我并不因此而自豪,却也不因此而恨哥哥。
我见过不少双胞胎一个优秀一个差劲的,电视里,小说里,生活里,都跟设定好了一样一个恨着一个,戏剧点儿的,甚至因为恨干出点我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事儿。
可我和林习语却不同。
他让我觉得讨厌不起来。他和很多人一样会抱怨父母看得太紧,这正是我所羡慕的,也会和很多人一样炫耀自己刚得到的荣誉,这也是我得不到的。可是,我却始终讨厌他不起来。
我无法像别人一样在他的背后说他怎样怎样怎样,更加不可能在草稿纸上写下他的名字然后用剪刀剪,用钢笔划。
他让我羡慕,让我嫉妒,却不留给我痛恨的机会。
或许这才是让我最羡慕,最嫉妒的地方。
和妈走回去的路显得特别的长,妈从没开口说话。
沉默的气氛让我甚至感受不到我们是对母子。
他还在的时候,我们几乎每天,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他走路的外边,我走路的里边。
他笑话我老是盯着奶茶店的那个打工姑娘,和我一起眼馋电影院贴出来的新电影的海报,跟我数落他们球队那个谁谁谁有多菜,接过我手里新买的小鞭炮用从爸那儿偷出来的打火机点燃了立刻扔出去然后拉着我跑远。
他跟我说从不和爸妈说的牢骚,教我老师都将不清楚的破数学,偷偷塞给我爸新买的电子辞典。
或许这才是让我最想要,最想念的地方。
18岁那年,学校组织着去离镇子不远的安林农业基地搞成人仪式。
我们两因为班级不同分到的寝室隔了十万八千里,他在A栋的101,我在B栋的305。仪式之前的那一晚,我们两个跑到离老师房间最远的操场的那一端,我躺在水泥地上,他坐在我身边,让我帮他背明早要发言的稿子。
一直到熄灯的哨声吹响,一直到操场上打球的人都散了,一直到操场上的夜灯都被关掉,我们谁也没说要回去。
我看着他写的清秀的字,他背着他的“白驹过隙”。
他说,成年了以后一定要搬出去,带着我一起搬出去,然后他上班赚钱,让我在家打游戏。
偶尔他累了,让我穿上他的衣服装成他的样子到公司报个道,混一天。
周末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最新的电影,带上菜回家陪爸妈吃饭。
年假到了开车载着爸妈和二叔二姨和小叔去附近的景点兜上一圈,不住旅店,晚上男人在野外铺张床单凑合着睡,女人在车里挤挤睡,白天开到当地最有名的包子店吃我最爱吃的豆沙包,喝他最爱喝的甜豆浆。
如果发到奖金,就一起下馆子,点平时不舍得点的菜,喝平时老眼馋的洋酒。
每天都要有一起看星星的时间,每周都要有一起吃顿饭的时间,每月都要有一起徒步游的时间,每年都要有一起放烟花的时间。
过年的时候不能一个人。
难过的时候不能一个人。
累了的时候不能一个人。
我说,那上厕所呢。
他笑笑,也还是不能。
18岁的成人仪式,林习语说了他这一辈子最实际的构想,却许了他这一辈子再也无法实现的诺言。
哥哥。
我没跟他们说的一样心里偷偷恨你,只是小心翼翼地羡慕着,不行么?
哥哥。
没你在家里,跟爸妈在一起,即使是说着话,怎么也觉得尴尬呢?
哥哥。
你知道么,爸老是惦记着你呢,爸惦记着都惦记进医院了啊,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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