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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船去中国-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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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东西。
第九章 简妮的理想(12)
简妮对他有些恨意,于是她说:“我为了生意,也学了广东话,你难道认为不可能吗?商业奇才的身上什么都是可能的。于是,我用广东话问你,你怎么样?你喜出望外,终于有人和你说广东话了。因为你与唐人街的人说广东话,他们对你说No English。”
Ray哈哈大笑,他说:“可能啊,真的可能。”他伸过手来,握了握简妮的肩膀,“不能不承认你的聪明。”
“我也是上帝特别爱惜的。”简妮说。
过华盛顿大桥时,简妮在淡绿色铁桥栅栏的缝隙里,看到阳光下的曼哈顿岛,沿着河边的公路上飞奔的车龙闪闪发光,一直通向水边的炮台公园,那里有渡轮去自由女神像。
从炮台公园出来,就是华尔街,走不几步,就是世贸中心大楼,在阳光下,那淡蓝色的玻璃幕墙闪着冰山一样的光。她属于的公司就在那里。
褐色和淡褐色的摩天楼上的玻璃窗闪闪发光,楼下就是曼哈顿红尘滚滚的商业区,大都会保险公司的尖顶闪闪发光,爸爸当时买的学生保险,就是大都会保险公司的,她自己的学生保险也是大都会的。
河畔教堂的白色塔楼传来响亮的钟声,在那附近就是哥伦比亚大学。在那里的一家舒服的小咖啡馆里,她的人生拐了一个美丽的弯,终于走上命运指引的道路。
教堂不远处的那堆绿色,一定就是中央公园。沿着中央公园的树阴走下去,就会到格林威治村,那里的街道上,飘散着咖啡和新鲜蛋糕的香味,有漂亮女孩招摇过世,那里的街道拐角上,有一个石头的西班牙式喷泉,哗哗地流下清亮而柔软的水流,使整个街道都能听到呖呖的水声。
再走下去,越过小意大利,就是唐人街,粗鄙笨重的金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婶婆的墓地,就在小意大利和格林威治村的中间,一个老教堂阳光灿烂的后院。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闪烁着婶婆的金色名字:Alice Chiu。维多利亚式的花体字,她安息在她生活了大半生的土地上,从来没想到过要落叶归根。也许她认为自己的根,就在这里,这里有她生前做礼拜的教堂,有她的学生,有她的生活,有她喜欢的白色描金棺木,白色大理石墓碑。一切都合乎她的体面。简妮想起,在最后见到探望婶婆,她给自己看棺木和墓碑的照片时,曾经说过:“你来参加我的葬礼时,不会感到太寒酸的。”她到人生的最后一步,都要让亲戚们觉得脸上有光。
从高高的华盛顿大桥上下来,她听到了河畔教堂宏亮的钟声。
“我知道你爱曼哈顿。” Ray说。
简妮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这样爱过一个地方。”她想,这是她生命开始的地方。怎么爱,都不过分。简妮知道Ray想成全她向自己心爱之城告别的心愿,她的心思虽然没说出来,但还是被Ray体贴,简妮有些感动。她想,到底是Ray。她想,能和自己的第一个ABC男友来曼哈顿告别,是自己美国大学时代最完满的句号。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直起食指,去轻轻刮了刮Ray裸露的手臂,这是他们从前亲昵时的一个小动作。Ray笑着摇头躲闪,他说:“嘿,嘿,简妮,我在开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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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车下了高速公路,来到街道上,曼哈顿带着挑逗的空气扑面而来,不由得让简妮想到钱。简妮在曼哈顿处处都能闻出美元的气味。钱在这里不光意味着消费,它更是一杆秤,可以衡量一个人的智力,勇气,耐力和运气,衡量一个人生是丰富还是苍白、是自由还是局限,是刺激还是平庸,对简妮来说,能不能在曼哈顿感到理直气壮,自由自在,就是人生价值是否得到实现的标志。
渐渐,曼哈顿又向简妮展开了它最有纪念意义的街区,那里处处都留着她成长的印记。她又看到了Saks在街面上的铜牌,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摸到昂贵衣物时,心里的诚惶诚恐。
她又看到了耐克运动城,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市场调查小组时,就在那里底楼的收银台前,访问实际购物者。她听到收银机结算时打印清单的吱吱声,即使是一个与耐克运动城毫无关系的人,她的心仍旧为那成交的清脆声音而欣喜。就是在那里,简妮知道自己是个天生喜欢买卖的人。
她又看到迪斯尼专卖店,上一个夏天,纽约旅游的高峰季节,她来这里做过市场调查,这一次,调查的是顾客忠诚度。她的岗位在二楼。她拿了一小篮糖果,分发给上楼来看迪斯尼动画陈列和按照动画形象做的长毛绒玩具的孩子们,以及从美国各地,甚至全世界各地来的大人们。他们戴着棒球帽,穿着运动鞋和白色的棉线袜子,是全美国标准的渡假打扮。他们和孩子一样,也惊喜地伸手去摸他们从各地的地方电视台里看到过的卡通片里的人物玩具,他们抱起那些只在电视片里面看到过的人物,向他们的照相机镜头腼腆而幸福地微笑,高兴地回到他们的童年时光。简妮看到过一个印度人的家庭,母亲带着高高矮矮一大群孩子,个个用手捂着嘴,压住冲出嘴来的欢呼。当时,她手里端着糖果篮子,头上戴着米老鼠的黑耳朵帽子,在荡漾着人们温暖回忆和温情的店堂里,突然感到了一种征服了顾客之后,对顾客的爱和对征服的自豪。那时,简妮尝到了商品征服人心的美妙滋味。
她又看到Platz Hotel的玻璃门。每次到曼哈顿,把事情办完以后,她都自己到这里来喝一杯咖啡。这个老酒店有种巴洛克的奢靡气氛,还有些旧美国的殖民风情,让简妮想象,自己家原先被美国记者采访的老宅,就是这样的风格。她坐在橡木的沙发椅上,咖啡杯是老式的英国瓷,上面画着粉红色的玫瑰枝。她宁可少吃几顿饭,将喝咖啡的钱再省回来,也不愿意在街边小店里喝用纸杯装的咖啡。她喜欢享受人上人的气氛。
第九章 简妮的理想(13)
简妮对Ray说:“你相信吗,是曼哈顿帮助我成长的。”
Ray说:“我会记得通知Discovery的传记小组的,他们千万不能在你的传记片里忽视这一点。”
简妮大笑着说:“我自己也会记得告诉他们,你别担心。”
在小意大利和格林威治村交界的一条安静小街上,他们找到婶婆生前去做礼拜的教堂。那是栋红砖做的尖顶小教堂,铜门上的扶手,是一对垂着翅膀的天使。天使被人们的手掌摩挲得锃亮。推开沉重的木门,教堂里带着燃烧蜡烛气味的凉爽空气扑面而来。教堂里面静静的,基督低垂在他的十字架上。教堂的每排椅子,都挂了一个用粉红色玫瑰和白色缎带做成的花环,祭坛上也放了两大罐玫瑰花。教堂里回荡了鲜花的气味。看上去,象是在准备婚礼。这就是婶婆的教堂。婶婆下葬的那个礼拜天,门口的告示牌上贴了婶婆的生平和她的照片,那个礼拜天,做礼拜的时候,教友们特地为她唱了赞美诗,安息她的灵魂。婶婆的棺木在教堂的安息室里停放一夜,然后由牧师主持,下葬在教堂后院的教友墓地里。那天,是万里无云的晴天,新坟上堆满了亲友们送的百合花,远远就能闻到花香。
简妮在门口圣母像前的蜡烛台前,往黑色铸铁的小铁盒里丢了一个美金,拿了两支白色的细蜡,这两支蜡烛,一支给婶婆,一支给维尼叔叔。她就着别人的烛火,将蜡烛点亮了,擎在手里。按照中国人烧香的习惯,简妮觉得,自己也应该在将蜡烛插上烛台之前,先在心里说点什么。
“谢谢你对我的所有帮助,爱丽丝。”这是给婶婆的,“我就要回上海做生意去了,我是为美国公司工作,作为美国雇员回去的。就象我们公司的其他美国人一样。你为我付了学费的国际市场营销学,我要在上海做真正的Case Study。你的礼物没白送。在我每一个成功的时候,都会想到你的。”
“愿你能够安息在美国的土地下面。尘归尘,土归土,现在,你回到了心目中的家园,应该可以安息了,维尼叔叔。”这是给维尼叔叔的,“我要回上海去为美国人工作了,我一定会让自己得到美国人赞许的。我一定会争气的。”
两朵金色的火苗在蜡烛上跳跃着,忽闪着,然后安静下来,静静的,长长的舔着教堂里的昏暗。
墓园里到处爬满常春藤,鸟站在高大的橡树里“呖呖”地叫着,这是个安详的墓地。远远的,就看到阳光最明亮的地方,有一块白色的墓碑在闪光,那就是爱丽丝的。简妮将自己的花放在婶婆墓上,她知道红色康乃馨配鲜绿色的缎带是好看的,但没想到将它们放在婶婆白色的,云石在里面微微闪光的大理石上,在阳光里会漂亮得夺目。
婶婆坟上的土还没来得及长满常春藤。简妮找到一把松土的小铲子,挖了一个小坑,将维尼叔叔的画像放下去,维尼叔叔的脸隔着塑料纸与她相对,他看上去并不那么象维尼叔叔,而更象普希金,维尼叔叔给自己加了长长的鬓角,他的衣领也不是中山装,甚至不是西装,而是少年维特式的高领子外套。简妮觉得这张像并不象维尼叔叔,她想了想,却也不能记起维尼叔叔真实的模样,只想起了他脸上总是悻悻然的神态,他说话的时候,头在肩膀上一犟一犟的,不快,不甘,不屑。简妮轻轻把土块退下去,埋住维尼叔叔的脸。她将那个小坑重新埋严实了,再压平,将旁边的常春藤枝条拉过来,种在土里,盖住维尼叔叔的小冢。她希望常春藤在这个夏天就将这片土地完全覆盖住,使婶婆和维尼叔叔融为一体。
“他是谁?” Ray问。
“我的叔叔。他也去世了,我让婶婆照顾他。”简妮说,“我不该再把他带回上海。”
“为什么?” Ray问。
“我想,我家的墓地将来在这里,不在上海。”简妮说。
第十章 买办王(1)
简妮又回到虹桥国际机场的出入境大厅。这时,她惊奇地发现,原来这里是那么小,那么简陋,它更象美国的一个长途汽车候车室。当初离开上海,妈妈和爷爷来送自己,他们一直在被大玻璃隔开的大厅外面望着她,生怕她会有什么节外生枝。她紧握护照,里面夹着飞机票,登机牌和出境卡,背包里有酱油和榨菜,还有苏州话梅,简妮不喜欢这种酸的东西,爸爸喜欢。护照检查的柜台就在前面,简妮记得自己看到那穿草绿色军服的边防军的脸,内心莫名但强烈的紧张,她怕自己的护照会出问题,类似在前进夜校听到的那些倒霉的传言,
谁的出境卡不对,谁的护照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个印,谁的照片看上去不象本人。甚至,她怕公安局突然有了新规定,类似象她这样家庭背景的人不放出国。种种可怕的想象涌上心头,她向玻璃外面的爷爷和妈妈望去。他们向她挥手,示意她赶快去边防检查。简妮能看出他们脸上被努力掩饰的紧张,和勉强维持的镇定,还有类似生离死别般的悲伤。那真象电影里犹太人在德国人眼皮底下的逃亡,妈妈衣服的前襟被泪水打湿了一片,爷爷脸上罩着奇怪的微笑。到美国以后,简妮看了不少描写二战时代犹太人遭遇的电影,如今,她将爷爷脸上那种类似微笑的表情,与电影里犹太人脸上的表情混淆在一起了。留在简妮印象里的大厅,充满了神秘而又冷酷的光亮,类似监狱。那里与外面的世界无声地隔离开,又象一条飞船。当从前的情形又栩栩如生地回到简妮心里,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淡忘过从前被禁闭的恐惧。简妮从胸前的小袋袋里抽出自己的护照,签证页上有挪顿公司给办的新签证,是工作签证,一年内,可多次进出美国。这是千真万确的保证,万一有什么情况,她简妮可以马上就买飞机票回美国,不再需要到上海领事馆申请新签证。
前面就是中国边防,在白色日光灯下,她看到高高柜台内的中国边防官,他们还是穿着原来那样的绿军服,他们没有表情的脸散发着铁窗般的压力。远远的,能听到他们在护照上敲入境章的声音,“咚”的一声,“咚”的一声,让简妮听得心惊。然后,远远的,看到那个人从白色的柜台上拾起他的护照,走进闸口。闸口的那一面,就是中国了。她看着那个拖着个美国箱子,握着护照匆匆走进另一个空旷大厅的人,就象看着一个人不得不走进监狱的大门。那边就是中国国境,要是护照和签证出现任何问题,或者中国政府的政策有任何改变,过了这道门,就是进了万劫不复的关口,朗尼叔叔的脸浮现在简妮眼前,爷爷的脸也出现了,然后,是吐鲁番那黄土飞扬的月台,发臭的深绿色火车在那里喷吐着黑烟。简妮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往事,全都回到她面前。
简妮慌了。她不由自主地朝后望,觉得自己会撒腿奔回西北航空的飞机。她听说过,外国的领事馆,飞机和轮船,都是属于外国国土,可以得到外国政府的保护。她好歹算西北航空公司的乘客,还可以得到美国政府的保护。后面,徐徐而下的电动扶梯上,还有三三两两离开飞机,来到边防检查大厅里的来同机旅客。她看到从到达通道里下来的所有楼梯都是往下的,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进入这个大厅,就只能向前入境,不得返回。但她想起,在纽约地铁站里,曾看到过黑人孩子在电动扶梯上逆向行走。他们的步子比下降的扶梯快,就可以象太空人那样沿着下降的扶梯在走回到顶端。这时,一直在简妮心里暗暗翻滚的恐惧突然泛滥,她后悔了,家里再三嘱咐她,要吃准可以随时回美国,才能回上海。她也再三保证,公司也再三肯定过这一点。但现在,简妮突然怀疑起来。她想,中国这个地方,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她怎么敢保证呢。在纽约机场出境的时候,简妮的心已经“咯噔”过一下,整个飞行中,她都不舒服,不想和人说话,甚至美国人,也不想说。但是她认真地吃光了每一餐西北航空提供的食物,还要了一个Muffin,它的结实,死甜,都让简妮想起新泽西的草坡,灰蓝色墙纸的木头老房子,还有 K…Mart里面咖啡和洗涤剂混合的气味。简妮并没吃那个Muffin,而将它装在飞机上的清洁袋里,带下飞机。
穿制服的检疫人员来收健康表格。微微发青的日光灯下,他们的脸是那么苍白和虚弱,好象得了流行性感冒,正在浑身发冷的人。他们的肩膀不能将薄薄的确良制服撑起来,因为他们的肩膀不够挺拔,或者因为制服不够合身,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精疲力尽,阴阳怪气。简妮心里一边想起“东亚病夫”这几个字,一边想起光线。当简妮将自己填写的卫生检疫表格交给卫生检疫的人时,她看到那个年轻男人的手,是白而细长的,小指上留着弧形的长指甲。在简妮前面经过卫生检疫柜台的,是个美国人,他将自己的表格递给他时,那个卫生检疫的官员也用“Hey!”来回应了那个美国人的问候。于是,简妮也招呼他,但他只是在接过她的表格时,毫无表情地翻了她一眼。
那一眼,象尖利的小石头一样砸中了她。
简妮不是真的想对那个满脸烟色的人说“Hey”,她对他没兴趣,只是希望延续在美国的礼貌。希望彼此还能说声“Hey”,能让她保留一点美国的感觉。她想起自己在新泽西的时候,对老太太的问候恶语相向的事,心情恶劣起来。简妮想起来,曾经听到有人说,在美国时想上海,可是一回到上海,还没有出境,就想掉转身回美国。她现在太理解这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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