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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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富根回答：我向我们赵家坟村委会承包。
　　伍志浩再问：有没有承包合同？
　　路富根回答：没有。
　　伍志浩抓住机会追问：那你是向法庭说谎。我再一次问你，你是不是城北民工子弟学校校长？
　　路富根回答：是。但我不是法人。
　　城北民工子弟学校校址的土地产权是不是你的？
　　路富根有些紧张，头上有了些汗：是我的。
　　伍志浩再问：民工子弟学校是不是你个人独立经营？
　　路富根回答：是。
　　……
　　法庭开庭，林佳玲捧着一摞新作业本走进了8（1）班的教室。8（1）跟8（3）班截然不同，学生整齐地坐在教室等候林佳玲的到来。林佳玲捧着一摞本，面带着微笑走进8（1）班教室。班长赵一帆立即清脆地喊：起立！全班同学唰地整齐起立。林佳玲说同学们好，全班整齐地喊老师好。林佳玲非常满意地说同学们请坐。
　　全班同学整齐地坐下。林佳玲没有立即上课，她说上课前她要宣布一件事，学生们都精神起来，不知道新班主任要宣布啥事。
　　林佳玲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的前任搞了班规。搞“学生星级管理”。按德、能、勤、技、绩五个方面记录你们的综合素质，每项满10面小红旗为一星，五项满50面小红旗者为五星，五星学生为当然三好学生。这不失为一种时髦的管理方法。但是，从今天开始，我宣布，本班的学生星级管理到此为止，从今后，我们班不再评星。
　　同学们立即一片哗然。
　　林佳玲继续说：在初中学生中评星，的确挺时尚，但我感觉这太过于偏重形式，评了又咋样呢？8（3）班不是照样有人旷课，有人请人代做作业，照样有人蹲班！
　　赵一帆和全班同学都注视着林佳玲。
　　学校已经有“三好学生”的评比活动，班里就不必再搞啥评比。
　　有学生悄悄地议论起来。
　　当然。取消学生星级管理，并不是不要抓德、能、勤、技、绩培养。我想在班里建一个师生联络感情，交流思想的渠道，叫“师生直通车”，也挺时髦是吧？
　　全班学生都笑了。
　　按说在网上邮箱交流更好，既方便，又快捷，还保密，但据了解咱们班学生家里还很少有电脑，本子上有我的邮箱地址，有电脑的可以通过邮箱跟我交流，没有的就用这个本子。每人一个本，我们就在这个本子上自由交流，你有啥想法，有啥困惑，有啥困难，有啥高兴事，有啥不开心的事，有啥秘密想要跟我商量，都可以通过这个本子跟我交流，可以畅所欲言，直抒己见。我只有一个要求，说实话，不说假话。我在这里要向你们表明的是，一，我想成为你们真正的知心朋友，我会对自个儿的弟弟妹妹一样对待你们，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只能表示遗憾。二，我会为你保密，上面所说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赵一帆，请你来把本子发给大家。
　　赵一帆到讲台捧起一摞本子，发给大家。
　　轮着被告律师方卓然调查，方卓然不慌不忙站起来，他向审判长声明，他没有多少问题要问，只需要证人证实一件事。方卓然来到证人席村支书跟前，他没有立即提问，而是拿出一摞证据，一件一件让村支书和大家看。
　　方卓然说：请证人看清楚了，这是当初赵家坟村委会向区政府写的开办城北民工子弟学校的申请，这是区政府同意开办城北民工子弟学校的批复，这是注册村支书为城北民工子弟学校法人的任职证明，这是以赵家坟村委会名义印的城北民工子弟学校招生简章，这是赵家坟村委会收取路富根上交款的收据……

第二章　讼（25）
方卓然不厌其烦，细致地将一份一份证据都让村支书过目，同时向法庭所有人展示，等所有证据展示完毕，方卓然才提问。
　　村支书同志，为了节省时间，你对我的提问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那么我问你，你刚才看到的这十四份证据上都有你代表赵家坟村委会的签名，这些签名是不是你的亲笔？
　　是我的亲笔签名。
　　十四份证据是都并盖了赵家坟村委会的印章，是不是都是你同意后才盖上的章？
　　是的。
　　大家都听到了，这十四份证据的签名和印章，都是村支书以法人的身份姑上面作的亲笔签名，赵家坟村委会也都是以主办单位在这些手续盖的章。审判长，我的问题完了。
　　旁听席上议论纷纷。
　　旁听甲：这个方律师真狡猾！
　　旁听乙：这个村支书真傻！
　　旁听丙：这家伙厉害啊，上次打牛鑫那官司，他也只提问一个问题，结果一个问题就把对方律师的全部证据推翻。
　　旁听甲：我看这一回，他这一个提问，把原告律师那些证据差不多也都否了。
　　伍志浩站起来作结案陈述。
　　伍志浩说：刚才大家都看到了被告律师出示的证据，我承认，这些证据都不是伪造的。但是，在场的各位都清楚，这是被告在耍滑头，这些证据都是被告当时借用赵家坟村委会的名义做幌子蒙骗政府和学生家长的。我要坦然承认，赵家坟村委会当时的法制观念是非常淡薄，今天被告律师利用了这一点，把这些虚假幌子变了法律证据。我提请审判长和陪审员注意，我们的法律是维护最广人民群众的利益，当被告和原告有同等理由和证据，证明各自证据成立的情况下，要看哪一方代表着社会和大众的公众利益，以是否有利于社会安定，是否有利于保护大众利益为最高原则，对案件作出合理的科学的裁决。
　　伍志浩的陈述博得在场人的一片掌声。
　　方卓然的结案陈述从容地进行，他在法庭上从来不急不躁，镇定而思路敏捷。
　　方卓然说：我只是最后强调一点，连我的对手原告律师都不得不承认，我所出示的证据的真实###。那么，我只想对审判长和陪审员以及在场的人说一句话，经过法律确定了的法律责任承担者，以法制观念淡薄等等包含情感道德因素的理由，为自个儿推卸法律责任，在法律面前，那是徒劳的。综上所述，城北民工子弟学校教室在天灾的情况下倒塌，砸死砸伤师生，其责任只能由法人和法人单位城北村民委员会负，与我当事人无关，我只能遗憾地说，原告所告不成立！我的话完了。
　　下课铃声响了，林佳玲走出教室，她打开手机，手机立即响起来电子音乐，林佳玲焦急地接电话。电话是伍志浩打来的，林佳玲着急地问：喂！伍处长，咋样？
　　伍志浩非常沮丧地回答：咱们输了。
　　林佳玲十分意外，也非常吃惊，她顿时心灰意冷，她失神地往楼下走去，她似乎连路都走不动了。赵一帆等学生发觉了林佳玲情绪的异常变化，不知道发生了啥事。赵一帆追了上来，一下扶住林佳玲。
　　林老师，你咋啦？
　　林佳玲茫然地说：我们输了，法庭上真的不承认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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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谦（1）
（下艮上坤）
　　彖传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
　　——《周易》
　　注：艮（gen）；　八卦之一，象征山。
　　坤，八卦之一，象征地。
　　《彖传》说：谦虚则亨通。天的规律是下济万物而愈显光明，地的规律是位置低下而地气上升。天的规律是亏损盈满而补益谦虚，地的规律是变更盈满而充实谦虚，鬼神的规律是危害盈满而保佑谦虚，人的规律是讨厌盈满而欢喜谦虚。谦虚的人位尊而光照四方，位卑则不可逾越，所以君子始终保持谦虚的美德。
　　1
　　林佳玲走下公共汽车就听到了秦梅珍揪心的哭声，听起来十分�｝人。撕裂的嗓门再拖上长腔，一听那声音就知道那里死了人，谁听了都会头皮发紧心里发酸。林佳玲急忙朝人堆里扎，挤进圈子，秦梅珍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前仰后倾。
　　林佳玲双手搂住秦梅珍，没开口鼻子先已酸了：别，你别太难过，身子要紧。
　　林老师啊！天下咋没有公理啊！我的孩子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吗？……
　　这边哭声一片，路富根却得意洋洋在家里喝起了小酒。路富根这辈子没这么痛快过，他一踏进家门就喊，老婆子，给我炒几个菜，我要喝酒。路海龙母亲不知所措地看着路富根，路富根把手包往桌子上一扔，看老婆站在那儿没行动，立即吼了起来。你傻啦，没听见啊，老子今天太高兴了，要喝个痛快。路海龙母亲旋身进屋去做菜。路富根在太师椅上坐下，得意洋洋地掏出烟来，他一边吸着烟一边想，官司原来就是这么打的，啥是非对错，全他妈凭律师的一张嘴。这个方律师真他娘的厉害，这些拿来蒙人的合同、申请，到他手里都成了铁证！那口才，真是张铁嘴啊，老天爷真帮我哪。说着他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佳玲搀扶起秦梅珍，心里那气愤已无法按奈，她问伍志浩。
　　法庭还讲不讲公正？
　　法庭重的是证据，就算有理，要是没有证据，那也没有办法。
　　林佳玲十分焦急：那这事咋办呢？
　　按照这些证据，要告只能重新告赵家坟村村委会。
　　他们跟学校根本没有关系，方卓然不讲原则，我们不能诬赖村委会。
　　林佳玲提到方卓然，让郭全民产生了疑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林老师，那个方律师真的是您丈夫？
　　林佳玲没有回避：是我丈夫。
　　家长一听都生出了疑问。
　　一个家长奇怪：这算是咋回事啊？你们夫妻总不会合伙耍我们吧？
　　林佳玲当头挨了一闷棍，她心里被扎了刀。
　　另一个家长说：都说现在的律师吃了被告再吃原告，要是这样，你们就把我们害苦啦！
　　再一个家长问：林老师，你们没闹离婚吧？
　　秦梅珍一听生了气：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林老师救咱们孩子，帮咱们打官司，她为了谁啊！
　　伍志浩更不高兴了：你们说啥呢！
　　郭全民也不解：既然是夫妻，方律师他咋能这样呢？上次他帮夏本柱赢了牛老板，大家都说他好，这回明知道自个儿老婆在帮我们穷人打官司，他却故意帮路富根，哪个丈夫会这样故意跟自个儿的老婆作对？
　　林佳玲让他们说得无话可回。
　　伍志浩十分气恼：好了好了！有这么伤人的吗？林老师这么帮你们，图你们啥啦？你们不感激，反说这种昧良心的话，太让人心寒了。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管了。佳玲，你尽心尽力了，这件事让他们自个儿看着办吧。伍志浩生气地离开了。

第三章　谦（2）
伍志浩一走，郭全民也急了，他莫名其妙地朝其他家长发火：还站这儿干啥呢！还不快去让孩子们出院！一天一百多块呢！家里钱多得没处花啊！
　　家长们都跟着郭全民立即去医院。林佳玲心里很难受，但她没有走，她没法计较民工们的牢骚，强压住内心的痛苦，看着这帮走投无路的农民工，她不###心不管。林佳玲跟家长们说：你们别着急，既然我在医院押了信用卡，医药费我会负责想法解决的！
　　家长们已经不再相信林佳玲，纷纷离去，只有秦梅珍过来跟林佳玲打招呼，她拉住林佳玲的手：林老师，请您别见怪，我们真的太难了。
　　没有事，你别太伤心，我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林佳玲看着离去的家长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郭全民和几个家长神出鬼没地偷偷摸摸分别进了病房。郭全民不放心地朝门外走廊又察看了一番，没发现医生护士，他径直来到郭小波病床前。
　　快起来！咱们的官司打输了，没人给你出医药费，快收拾东西跟俺回家！
　　郭小波坐起来，十分不愿意地嘟囔：我本来都回家了，你非要来住。
　　俺能知道他学校这么无赖啊！不是想赔俩医药费嘛！
　　赵汉山在病床上欠起身子：不结账，医院能让出院吗？
　　郭全民摇摇手：别声张，那就逃啊！住一天一百多块呢！躺这儿让他们宰啊！
　　病房里立即乱起来，郭全民有点指挥意识：这样不行，得一个一个分开走，要是让医生护士看破了，一个都走不成！小孩子能走的，跟大人分开走，不能走的，大人背着走。
　　郭全民让两个小学生先走，包小天自个儿能走，别一个大人背着，一前一后溜出病房。他再让另外两个走，嘱咐他们要是撞着医生，就说下去走走。他们一个一个悄悄地溜出病房，像搞地下工。郭全民最后领着郭小波离开，他让赵汉山自个儿看着办。
　　2
　　林佳玲做好饭，方卓然还没有回家，她把做好的菜端到餐桌上，还是两菜一汤，而且是方卓然爱吃的糖醋鱼、清炒苦瓜、豆腐汤。她拿出保鲜膜，把一个个菜封好。林佳玲并没有原谅方卓然，不过是尽当妻子的责任，她现在不只是不想跟方卓然说话，连他的人都不想见。林佳玲做好这些，立即解下围裙，进卧室换了裙服，开门离开了家，她决定跟方卓然保持距离，让各自好好想一想。
　　方卓然其实不回来吃晚饭。他和凯瑞一回到律师事务所，立即宣布晚上他请客，一起庆贺打响了第一炮。康妮知道对手是伍志浩，也知道林佳玲在帮民工们，她一脸担忧，她怕伍处长面子上过不去，担心林佳玲不能接受。方卓然却没考虑这些，他根本意识不到他有啥错，此时他心里只有成功，吃完饭，他又带他们进了歌厅。
　　林佳玲在岫水公园孤独地散步时，方卓然正双手捧着麦克与康妮合作，十分投入地在唱《广岛之恋》，凯瑞和一女同事还分别给方卓然和康妮献了鲜花。
　　林佳玲在岫水公园的林间小道苦闷地走着，她突然感觉，这个城市里没有属于她的个人空间，只有这里，她的心才能暂时平静来下，抛开那些藩篱，无须防备地完全放纵自个儿的思想，自由自在地想要想的事情。她静静地在公园里走着，步态文静，内心却郁闷难奈。她顺着林间小道随心所欲地走着，她想静下来，可脑子里仍翻腾着这挠心的事。
　　林佳玲想，方卓然今天实际是做了路富根的帮凶，两人沆瀣一气，以小人的卑劣手段，钻了村委会法律观念淡薄的孔子，坑害了无辜正直的农民兄弟。如果他还因此而高兴，因此而自豪，那么他成啥人啦？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谦（3）
林佳玲走着想着，迎面又走来了青山绿水。青山绿水依旧牵着她的那条“贵夫人”，三百六十天，她似乎总是那么富闲。青山绿水早就看到了林佳玲，两人渐渐接近，林佳玲毫无觉察，她也没心思关注别人。青山绿水则不然，她喜欢观察别人，喜欢猜测别人。青山绿水并不是啥人都愿意关注，她只关注她喜欢的人，她看不上的人，在她眼里连狗都不如，眼睛睄都不睄。林佳玲是她喜欢关注的人，青山绿水的表情已经表明，她想跟林佳玲说话。果不然，两人相遇时，青山绿水主动打了招呼：您好！
　　林佳玲一怔，她不知道青山绿水跟谁招呼，她没有立即回应。
　　青山绿水已经来到林佳玲跟前，她这样主动地找人说话显然是不甘寂寞：咱们是第二次相遇了。
　　林佳玲这时才明白青山绿水在跟她说话：噢，您好！
　　青山绿水特别和气，和气得有些幼稚：你也住岭岫花园？
　　不，我住关帝庙巷。
　　哦。我以为你也住岭岫花园呢！关帝庙巷那里的房子好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