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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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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莫行南吃了一惊,“近来没见这些前辈在江湖中走动,原来都……”
“死在这里的人多着呢,名字我也记不完……”她以手支颊,似乎有些倦乏,“你又叫什么名字呢?”
“但是有个名叫长青子的前辈,你怎么不提?”莫行南答非所问,他一笑,明亮的眼睛如阳光一般温暖和耀眼,“十二年前,长青子独身上了这天龙池,毫发未伤地带走了绿离披,送给他至友的妻子治病。而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说着他傲然一笑,“我从问武院毕业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长青子前辈挑战。虽然不到二十招便被夺了兵刃,但若给我十二年,我便是今日之长青子的对手。可以想象,十二年前的长青子,和此时此刻的我,相差不到哪里去!既然别人可以做到,我也可以!”
他说完,转身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道:“至于我的名字,等我从那深渊里出来,再告诉你!”
他大步流星地出门,身形洒脱无比,那样子,不像以身犯险,而是去一家有着美酒佳酿的人家赴宴,破破烂烂的衣衫、乱七八糟的头发,忽然就在这洒脱的身形上得到了另一种光芒,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一种叫人难以逼视的风火豪情。
在生死中走过,从血与火里脱身,还能粲然一笑。这便是莫行南想要的。
似乎被这样一种情愫感染,黑衣女子忽然站了起来,道:“慢!”
莫行南回过头来。
女子的眸光,在灯光下变幻无穷,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道:“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帮你去取绿离披。”
“哦?”莫行南将信将疑,“恕我不客气,你的武功,似乎还不如我……”
“武功比你高的人,还不照旧死在这天龙池上?”女子冷冷一笑,“至于你说的那个长青子,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带走绿离披,但绝不是直接跳下去摘的。”
莫行南想了想,“先说说你的要求。”
“你帮我做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去杀了那送饭的老妇。”
莫行南吃了一惊,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有她在,我们的计划就没法进行。如你所料,我非但不是高手,甚至连她也打不过。”
“可她……不是你的人吗?”
“她是光阴教的人。”
“光阴教?!”莫行南又吃了一惊,光阴教是化外之教,当年统一武林的神秘高人与当任教主约定,光阴教不受阅微堂管束,亦永不犯中原之地,“这跟光阴教又是什么关系?”
“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闯进来了……”女子的语气嘲讽而冷漠,“绿离披是光阴教的圣物,每隔十二年的八月十五,教中就派人来取。”
莫行南摸摸头,大惑不解,“这是光阴教的东西?!那这里怎么一道关卡也没有?我这么就上来了?”
“绿离披自有龙蟒守护,人力又有什么用——”说到“龙蟒”,她的眼中再一次露出那种又是厌恶又是恐惧的神情,道,“今天是七月初十,时间已经不多。这个月月圆之日,我们就得拿到绿离披。因此这第二件事,就是这五天之内,你必须照我的话去做,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第三件呢?”
“第三件,就是、就是……”她说着,眼中就有了泪意,“带我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
黑衣女子的肩头轻轻颤抖,半晌才平复下来,“我也不知道……我在五岁的时候来到这里,从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但我记得我家里有个好大的院子,院子里有秋千、有蝴蝶,我娘身上总是香香的,爱穿绿色的衣裳……还记得一种糯米丸子,甜甜的、软软的……”
她睁大了眼睛,努力地回忆着,然而眼中汇聚的是越来越多的空茫,还有哀伤。在这一刻,这个冷漠的、刻薄的、古怪的女子,仿佛忽然缩小成一个五岁的孩子,眼中满是陌生的空洞和恐慌。
她的模样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莫行南几乎是立刻道:“我答应你。”紧接着,又道,“你放心,就算拿不到绿离披,只要我活着,就送你回家。”一面说,这位行侠仗义的少年侠客脸上就有了怒气,“光阴教居然拐人幼童,真是天理不容。”
那模样,似乎想一刀挑了光阴教总坛。随后略一寻思,他向那女子道:“我发誓不杀妇孺,这样吧,我们将她关起来便是。”
那女子点点头,“好。”
正说着,门外忽然响起衣袂之声,莫行南飞身追出去,却见那名妇人从旁逸出,看来似乎一直在偷听他们谈话。
莫行南最得意的就是轻功,眨眼工夫便追上了她,点住她的穴道,带回屋内,道:“你别怕,我不会伤你。只是这几天你恐怕都要待在这里面了。”
“你这个傻子!呆瓜!被人送进鬼门关了都不知道!”老妇人劈头盖脑一通乱骂,“她要害你!”“啪!”黑衣女子忽然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森然道,“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吗?你做梦都想离开这里,这下好了,有个替死鬼……”她说到这里,却再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鲜血缓缓地溢出嘴角。
一柄明晃晃的刀插进了她的心窝,又快、又准、又狠!
莫行南吃惊地看着那黑衣女子,她居然从他背上拔下了刀,又在他面前把答应不杀的人给杀了。
女子倏地把刀拔出来,递还给莫行南,似是解释:“我不能让任何人挡住我回家的路……”她看着他,目中满是哀伤,“我真的,很想回家。很想、很想。”
莫行南没法对这样的目光硬起心肠,所有的不满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接过了刀。
女子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来,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快,好吗?”
仿佛那三件事的交易一定,他就成了自己人似的,她冷漠的声音柔和了不少,甚至连语气也缓和起来。
说着,她飘然地掠到了对面山坡上,遥遥道:“过来吧!”
然而莫行南的身子,却一动也动不了。
那一刻他瞧见了世上最高妙的轻功。
她双袖轻扬,如鸟在风中一样轻盈,如鱼在水下一样灵动。刚刚从他身边过去的仿佛只是一个轻而薄的影子,甚至只是一阵清风。她站在对面山坡,黑纱轻摆,有若谪仙。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提气掠过去,刚落下,便问:“你这是什么轻功?”
她微微一笑,眼中似有嘲讽,“逃命的轻功。”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练的?”莫行南看着她,如得珍宝,如痴如狂,啧啧赞叹,“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是唐从容看到你,也要叹一个服字!”
“唐从容?”
“是啊,那小子现在是唐门老大,号称轻功江湖第一,在自己住的地方开了个十丈宽的湖,种满荷花。传言有人去找他就从水面上过,还不许踏坏他的荷花。”
“那你去过吗?”
“嗯……”莫行南没面子地低了低头,“去过。可惜就还差三丈,掉湖里了。”
她“扑哧”一笑,眼睛里溅出点点星光。
莫行南又呆了呆,他不是第一次看她笑,然而他相信,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她的眼睛里没有冷漠、没有嘲讽,只有明亮的星光。
见他这样,她低低咳嗽一声,道:“我这样的轻功,你想不想学?”
“想、想!”莫行南点头不已,“傻瓜才不想。”
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莫行南只觉得轻功不止上了两层楼,对于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道:“你居然创得出这样高明的武功!了不起!了不起!”
黑衣女子仰首望着渐渐泛白的东方天空,微微眯了眯眼,缓缓道:“倘若你是我,你一定也知道怎样才能跑得更快。”
“哦?”
“第一,你这把刀,不必背在身上。”
“这是我的兵器!”莫行南连忙道。
“记住,这是逃命的轻功。当你不得不逃的时候,兵器就是负担,尤其是你这种沉重的兵器。”
莫行南“哈哈”一笑,“我不会逃命!我莫行南会被别人打死,却不会被别人吓跑。”
“你叫莫行南?”黑衣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顿了一顿,道,“这么快就忘记答应过的事吗?”莫行南抓抓头,迷茫不已。
“我说过,在这五天之内,你什么都要听我的。现在,我要你学会这逃命的轻功。不要打,只是逃。”
“为什么?”莫行南诧异。
“不要问为什么。”她的神情有片刻的哀伤,转眼又冷漠起来,“只要记得你答应过我就好。”
莫行南怔了怔,“逃命就可以拿到绿离披?”
“你负责逃命,我负责去取绿离披。”
“这怎么行?!”莫行南差点跳了起来,“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你以身犯险?自己反而开溜?”
黑衣女子沉默了,半晌,她抬起头,目光停在他脸上,一眨也不眨,“莫行南,你发誓:七月十五的晚上,无论你遇上了什么,你只是逃命。如果做不到……”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问,“你要绿离披做什么?”
莫行南“嘿嘿”笑了笑,“那个……求亲。”
黑衣女子点点头,“好。如果你违背誓言,就永远娶不到你的心上人。”
莫行南想了想,断然道:“不行,这点我不能答应你。”
他笑的时候,嬉皮笑脸宛如一个调皮的孩子,正经起来的时候,浓眉之下自有一股严肃的力量,只听他道:“你还要回家,不能只身帮我去取绿离披。再说,绿离披拿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不娶她。”
这下换黑衣女子怔住了,“不娶她?”
“虽然她是这世上最贤淑最温柔最体贴的姑娘,但我不能用你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幸福。”莫行南很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道,“你逃命吧,我自己去取绿离披。要是活着,我带你回家。要是死了,麻烦你到扬风寨送个信,就说他们二寨主在鱼蓝山上挂了,以后逢年过节,不给我上香可以,千万别忘了在我灵位前祭坛酒,就成了。”
黑衣女子怔怔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眸光闪烁不定,仿佛不敢相信世上有样的人。蓦地,她一皱眉,刹那间又变成了最初见到的冷漠模样,冷冷道:“你已经答应的事,却想违反誓言吗?我教你的身法口诀并不是全部,想学全,你只能照我的话去做!”
说完,她一拂袖,飘然去了。
那身姿美丽得如同凌空飞渡的仙子,看得莫行南艳羡不已。 
第三章 龙蟒1
    快到中午的时候,莫行南肚子饿了。虽然那神奇的轻功令他痴迷不已,然而肚皮发出的“咕咕”声却十分真实地提醒他,他已经两顿没吃了。
可这山上,除了花,不是草就是树,要不就是石头,居然连个野果子也没有。
他想了想,回身到密林边取那根长绳——那老妇人不就是那样吊东西上来的吗?
到了密林边,绳子却不见踪影。
他“咦”了一声,转眼便又想到了。飞身掠过丛林,便见昨天上来的山峰边上,站着一个纤瘦的黑衣人影。
山风猎猎,吹得她衣襟翻飞,那瘦弱的身子,仿佛挡不住这样的强风,眼看就要被吹得掉下去。莫行南连忙冲上去帮她拉绳子。很快,装着饭菜的椿箱被拉了上来。
莫行南冲她欢呼一声,“嘿,有饭吃啦!”这一笑才到一半,目光一扫到她的脸,蓦然止住了。
她头上虽然仍旧罩着黑纱,脸上的面纱,却已经摘下了。
黑衣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我长得很丑吗?”
“没有没有。”莫行南连忙摇头,“你长得很漂亮,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好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怎么这么面熟呢?”他一面说一面摸头,皱眉思索。
眼前这张脸,眉眼斜斜上扬,有股说不出来的娇煞之气,鼻梁挺直而小巧,唇如樱花一瓣,只是颜色淡了点。不只是唇,整张脸都苍白无比,那种长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在阳光下看起来竟隐隐发蓝。
这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一张从未见过的脸,可是,却有一丝说不出的熟悉。
“要是你看不惯,我再戴上面纱就是了。反正我也戴惯了,不管是不是所谓的圣女娘娘,戴着也无妨。”她居然出奇地好说话,肯体恤他,伸手把头纱拉到前面,挂在鬓边。
“不用、不用。”莫行南连忙道。
她一直惦着回家,这个圣女娘娘,肯定当得心不甘情不愿,所以旁边看守的人一死,她马上就除去这项束缚。莫行南索性伸手替她把头纱也摘了,这才发现她的头发出奇的短,不仅比一般女子短很多,甚至还不如他的长,简直像一个刚还俗不久的小和尚,头发才长出一圈。www。  
“呃……”莫行南抓着头纱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拿开又不是,帮她再戴上去又不是。
倒是她自顾自地从他手中取来头纱,自顾自地戴上,淡淡道:“头发,也是轻功的障碍之一。”
“啊?”
“最快的速度,不能受一丝身外的影响。”
“难道还要光着身子吗?”
“正是。”
“啊?!”莫行南真的给她吓到了,“有了你这样的轻功,还要光着身子跑?”
她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开口:“有些时候,别说衣服,你恨不得自己连肉都少长几斤。”
莫行南只觉荒谬。
她却没有再说下去,忽地盈盈一笑,“难道我们要在地上吃饭吗?”
虽然莫行南已经饿到了趴着吃也无所谓的程度,还是不好意思拂她的意,跟着她到了那幢华丽无比的房子里,坐下来吃开了。
她吃得很少,每样菜几乎只吃一点点。开始莫行南以为她客气,把饭菜都让给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吃太多。最后把所有饭菜分成两半,一人一半,她还是只吃很少,剩下的大半让莫行南大呼浪费。
她睡觉的方式也很奇怪,不是睡在床上,而是睡在横梁上。入夜的时候,还非要莫行南同她睡在一个屋子里,睡在那张华丽非凡的牙床之上。
莫行南尴尬地咳嗽一声,“呃,这个、这个……”
睡在横梁之上的她,高高在上地向他投去淡淡的一瞥,“你怕吗?”
“咳咳,不是怕,我怎么会怕?”莫行南不自在地搓搓手,“只是你我孤男寡女,这个、这个,传出去对你不太好……”
她似笑非笑,“谁传出去?你传还是我传?”
可不,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如果他们不说,的确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是莫行南仍然觉得不太好。他是江湖浪子,在哪里睡都无所谓,可内心深处,还是很怜惜这个五岁就被关在这里的姑娘。她虽然脾气古怪,也是人生遭遇所致。他真的不想做出令她名誉有损的事情。
女子在梁上,看到他面色一肃,知道他心中的道义占了上风,在他开口拒绝她之前,她飘然从梁上下来了,脸上的神情,有着梦幻一般的忧伤,她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敢一个人睡在这里,所以想请你陪我,你是不是也不肯?”
如果有人问莫行南怕什么,他一定会告诉那个人,他怕女人用这样忧伤的目光看着他,然后这样软语请求。
他是百尺钢,遇强愈强,可是一旦遇上了女人的这副神情,他就不由自主地成了绕指柔。
他在床上睡下了。
女子也在梁上安然睡去,黑色的衣角飘荡在半空,轻轻地随风拂动,仿佛是梦的涟漪。
原本头一挨枕头就能睡去的莫行南,忽然辗转反侧起来,憋了半天,忍不住问:“你睡着了吗?”她的声音轻轻地从梁上落下来:“没有。”
“呃,这里的风很凉快呵……”他的嘴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自己也呆了呆,接着咳嗽一声,“呃、呃,那个,你在上面凉不凉快?”
这句话一出来,他简直想拧自己一下,难道魇住了,怎么净说胡话?
梁上静了一静,半晌,她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莫行南吐出一口气,问:“呃,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她淡淡地说。
“啊?”
“小时候的名字,我记不得了。在这里,别人叫我圣女娘娘,这个名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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