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欢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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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高一，有着俞致远的苏筱筱过着甜蜜而紧张的生活。
　　
　　苏筱筱最快乐的记忆到高二戛然而止，她在黑暗中挣扎时，时常会把这些美好至极的记忆拿出来一遍一遍的回想。
　　张爱玲说，不多的一点回忆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的。
　　苏筱筱把她的回忆也装在水晶瓶里，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看见自己颤抖着从记忆深处捧出水晶瓶——她最初也是最热烈的爱。
　　　　　　　　　　　　　　　　　　
卷二　花开花落，不管流年度
Chapter　five…Vol。1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
　　讲台上的老师徐徐念出这句词，他大概是吴越一带的人，念诗的时候不经意带出绵软的方言，倒和诗句的意思相得益彰。教室最后面的苏筱筱正拿着笔尖轻轻戳着本子，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窗外。
　　正是梅雨时节，窗外淅淅沥沥下着毛毛雨，帘栊一样的雨飘在梧桐叶子上，湿润润的苍翠欲滴。苏筱筱看见一滴晶莹剔透的雨滴顺着窗玻璃缓缓向下流动，把窗外雾蒙蒙的世界分割成两半。
　　老师还在念这阙小词：“望断行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南浦。”
　　苏筱筱一下惊醒，转过头把老师板书的诗句抄在笔记本上。
　　她抬起头，正好看见老师看着她，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这首《黄金缕》来历传奇，据称是宋朝文人司马槱一日昼寐，就是白天睡觉的时候，梦到一位美妇人对他唱出上半阙词，而他醒来惆怅不已，续了下半阙。这位入梦的美人就是钱塘名妓苏小小。”
　　苏筱筱一怔，也微微笑着，周围的同学纷纷投来含笑的目光。
　　这位唐诗宋词欣赏课的老师已经不是第一次拿苏筱筱的名字开些善意的玩笑了，苏筱筱第一次上课把选修卡交给老师时，老师就拿着苏筱筱的选修卡笑着说：“嗯，苏筱筱，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好吧，我们今天就从南朝的《苏小小歌》讲起吧。”
　　从此，一起上课的同学都记住了她。
　　
　　下课铃响的时候，老师抓住最后几分钟交待：“同学们，由于下个月就是考试月，我希望在这个月底之前，大家能把论文交上来。还有三次课的时间，请大家抓紧。”
　　正收拾东西的苏筱筱跟大家一起愣了愣，有女生大叫：“啊，这么快！”
　　老师笑眯眯的：“看来这位同学很舍不得我们这门唐诗宋词公选课啊。”
　　大家哈哈大笑。
　　苏筱筱把本子、笔袋收到书包里，刚才很舍不得这门课的那位女生跑到苏筱筱座位旁：“苏筱筱，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苏筱筱说：“好啊，我正愁中午饭怎么解决呢。”
　　出了教学楼，雨势稍微大了一点，苏筱筱拿出伞撑开：“任舒，我们打一把伞吧。”任舒钻到苏筱筱伞下：“我今天给你占位置了，你怎么来的那么迟？”
　　苏筱筱把书包的肩带往上拉了拉：“昨晚没睡好，今天差点起不来。”任舒很同情：“看到筱筱美人一副蔫蔫的样子，我也不好过。”苏筱筱噗哧笑出来：“少来了。”
　　下课很早，而且又是周日，食堂里冷冷清清的，好几个平时挤满了学生的窗口都空着，打饭的师傅很闲适的在互相聊天。
　　苏筱筱打了一两饭，又打了两个青菜，找了个空位就坐下了。任舒打了满满一饭盒的菜坐到苏筱筱对面，看了一眼苏筱筱面前的菜：“筱筱，你又吃这么少，还要不要活了？”
　　苏筱筱吃了一口饭：“晚上没睡好，实在没胃口。”任舒捏了捏苏筱筱的胳膊：“筱筱，你太瘦了。”苏筱筱笑：“正好，不用减肥了。”
　　任舒翻了个白眼：“得了，不要刺激我了，你这么漂亮，减什么肥。”
　　苏筱筱很快吃饱了，面前还剩不少饭，任舒看了看，动动嘴唇，没说话。苏筱筱看着食堂大门外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学生，突然说：“我下个月考完试，就要回去了。”
　　任舒放下调羹：“这么快。”苏筱筱说：“是啊，我就只申请了半个学期的交流。”任舒也没什么胃口了：“唉，怪舍不得你的。你这一回香港，我们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苏筱筱沉默了一会儿，说：“任舒，你明年就毕业了，打算读研还是工作？”任舒想了想：“找工作吧，我们学财会的考取注会比读研有用，而且我想一直留在S市。”
　　过了一会儿，又说：“F大的学历在S市还是很吃得开的，好多商界精英都是F大毕业的。”苏筱筱拿筷子戳了戳饭：“是啊，F大的确出了很多精英。”
　　隔着餐桌，任舒看见苏筱筱的眼神里转过一种深切的悲戚，她认识苏筱筱四个多月以来，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苏筱筱清澈如水的眼中划过这样绝望的伤悲，她不知道如此漂亮的苏筱筱怎么会有这样与年龄不相符的深刻感情，但每次她都被这样的感情打动了。
　　任舒迟疑着开口：“筱筱，你呢？你也是明年毕业吧，是继续念书还是工作？”苏筱筱说：“我想到S市来找工作。”任舒奇怪：“你一个人来S市工作？”苏筱筱点点头，没说话。
　　气氛有些伤感，任舒笑了笑：“哎呀，这是怎么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对了，筱筱，你想好唐诗宋词课的论文内容了么？”
　　苏筱筱说：“题目我都想好了，《西陵松柏下——论诗人眼中的妓女》。”任舒说：“哇，这个题目好，我都不知道我写什么。”
　　苏筱筱嫣然一笑：“《红豆生南国——论唐诗宋词里的爱情观》。”任舒瞪大了眼：“哇，筱筱，你不愧是学文学的，太厉害了，我就写你说的这个。”苏筱筱连忙摆手：“我瞎说的，你可别当真。”
　　任舒正想说话，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任舒低下头在包里一通乱翻。等到她拿出手机时，铃声已经响了两遍了，任舒翻开手机盖就朝里面大声说：“我马上就去，别催了。”
　　苏筱筱问：“男朋友催你了？”任舒说：“是啊，下午有个外国投行的高层到逸夫楼做招聘讲座，他怕我迟了占不到好位置。”
　　她把手机塞到包里，又说：“他就是这个性格，什么都爱管。”苏筱筱说：“他也是为你好。”任舒叹了口气：“是啊，就是有时候有点烦躁。”
　　任舒拎着包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对苏筱筱说：“筱筱，开心点。”苏筱筱朝她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快去吧。”
　　　　　　　　　　　　　　　　　　Chapter　five…Vol。2
　　苏筱筱住在F大的留学生楼里，她离开食堂后，去图书馆还了几本西方文学史方面的书就回宿舍了。
　　F大的留学生楼条件非常好，而苏筱筱的宿舍是最贵的单人间，电视、宽带、冰箱、微波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带浴盆的卫生间。
　　丁婉韵担心苏筱筱一个人在F大生活不习惯，特地从香港飞过来看留学生楼里的条件，她觉得不算太好，但也差强人意。
　　苏筱筱却很满意，她的宿舍在12楼，可以看到半个F大。
　　不下雨的白天，苏筱筱经常能站在窗口看见F大操场上有男生在踢球，有时候男生在球场上的吼声能传到苏筱筱的耳朵里。
　　有月亮的晚上，苏筱筱看书累了，也会从窗口往外眺望，借着月光和操场旁高高的白色大灯，她看见有一对对的情侣在操场的跑道上一圈一圈的散步。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了，苏筱筱洗了个澡，冲杯牛奶站在窗口，她看见一个男生正冒着雨从操场的一端跑到另一端，他本来还拿书遮雨，后来干脆放下书本，很潇洒的在雨中跑。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苏筱筱端着马克杯走过去开门。
　　隔壁的日本留学生很礼貌的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苏筱筱，今天我们聚餐，你要不要来？”苏筱筱朝他摇头：“不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那个叫三浦的日本男生微皱着眉：“你一个人，很空，为什么不来？”苏筱筱说：“我有论文要写，明天就是deadline了，真不好意思。”
　　三浦了然：“哦，你写吧。”苏筱筱准备关门，想了想，说：“三浦，你的中文说得有进步。”三浦开心的笑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谢谢。”
　　苏筱筱关上门，闭着眼在门上靠了一会儿，也笑了笑。这一层的留学生大部分来自亚洲，经常在公用的起居室里聚餐，苏筱筱刚来时参加过一次，她实在不适应每个人都拿她当练习普通话的对象，找着各种奇怪的话题跟她交谈。
　　后来好几次聚餐，她都找理由推掉了。
　　丁婉韵打电话来时，苏筱筱曾经跟她说起这件事，很苦恼的抱怨，在香港时，那些同学拿她当普通话老师，到了内地，又是这样。
　　丁婉韵在电话里笑，笑着笑着，突然说：“筱筱，你这样的状态，我终于能放心一些了。”苏筱筱说：“这几年，我太让妈妈操心了。”丁婉韵笑：“傻孩子，你是妈妈的女儿啊。”
　　
　　苏筱筱坐在桌前，打开手提电脑，从里面调出她正写的专业论文。苏筱筱的专业是英国文学，她的会考和A…level分数很高，她却选了不太热门的香港大学英国文学专业。
　　对于苏筱筱的选择，丁婉韵没有多做评价，只说筱筱愿意就好。
　　苏筱筱正在港大图书馆系统里检索着有关亨利…菲尔丁的书，邮箱提示有新邮件，她打开一看，是叶子航写来的。
　　叶子航考上了B大物理系，今年毕业，已经申请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全奖。叶子航说暑假要到香港去玩，问苏筱筱什么时候能回香港。
　　苏筱筱把自己在香港的联系方式全部列在邮件里，又仔细询问叶子航计划玩几天，玩些什么地方。叶子航很快回信，两人通过邮件聊了很久。
　　
　　等到苏筱筱下网关机时，天色已微暗。苏筱筱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瓶冰水和一盒没用完的面膜。
　　苏筱筱站在冰箱前发呆，冰箱里冒出来的冷气迅速把她裹起来，她想到叶子航，叶子航也要去美国了，那些曾经很近很亲切的人都像大海里的浮冰，一点一点往各个方向漂走。
　　苏筱筱往电梯走时，这层楼的聚餐还没结束，有个大嗓门的家伙在高声唱着一首什么歌，听起来很有草原之风。
　　三浦从起居室的玻璃门里看见苏筱筱，跑出来说：“你，来？”苏筱筱朝他挥了挥手里握着的伞，又拍了拍肩上的书包：“我要去趟图书馆。”三浦朝他竖大拇指：“勤奋。”苏筱筱莞尔一笑，走进电梯里。
　　
　　F大的南门外有一家很小的面馆，里面卖的番茄鸡蛋面是苏筱筱的最爱，她经常去光顾。苏筱筱撑着伞朝南门走，路过灯火通明的逸夫楼时，正好从里面乌泱泱的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位男子背着光，却仍给人气宇轩昂的感觉。
　　苏筱筱正打算从旁边绕过去，不知被什么人从斜里窜出来狠狠撞了一下，她几乎要甩掉手中的伞。
　　撞她的是一个男生，立刻过来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苏筱筱抬起头，连声说“没关系”。
　　逸夫楼里的灯光正好照在苏筱筱的脸上，她无意间转头，发现刚才为首的那位男士正在朝这边看，熟悉的感觉让苏筱筱怔了怔，下一秒，她已经慌张的拿伞遮住自己，脚步凌乱的朝人多的地方快步走去。
　　身后有人追来，迟疑着叫：“同学，同学。”苏筱筱佯装没有听见，脚步越来越快。
　　“筱筱！”
　　苏筱筱停下来，身体遏制不住的轻轻颤抖，周围人群的喧闹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飘飘渺渺，模模糊糊。
　　身后的鞋子重重踏在积水上，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那一瞬间，苏筱筱好像听到两块浮冰相撞的声音，她的心脏冻得一缩。
　　林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筱筱！”
　　
　　时间凝滞，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苏筱筱转过身，粲然一笑：“林辰哥哥。”
　　细雨蒙蒙中，苏筱筱艳如春花皎若秋月的笑让四周昏暗的夜色亮了亮。林辰恍了恍神，眼中闪过茫然，又闪过感伤，闪过许多情绪，等到尘埃落定时，他黑玉般的眸子里只剩下碎冰一样的寒意。
　　苏筱筱的手腕被林辰紧紧攥住，力道大的让苏筱筱觉得手腕马上就要断了。林辰一径的沉默，苏筱筱微微皱眉：“林辰哥哥？”
　　林辰木然的开口，声音嘶哑：“这几年，你到哪里去了？”
　　苏筱筱试着把手腕从林辰的掌中抽出来，林辰一惊，放开她：“对不起。”苏筱筱揉了揉手腕，笑着：“没事，今天真是好巧啊，林辰哥哥，你到F大来干嘛？”
　　林辰看着苏筱筱，目光幽深：“我到F大来做讲座。”苏筱筱愣住：“哦，你就是那个投行的高层啊。”林辰问：“筱筱，你怎么会在F大呢？”苏筱筱说：“当然是念书啊。”
　　林辰笑了笑，说：“那这几年呢？这几年你都在F大念书么？”
　　苏筱筱看着面前俊朗的林辰，他气质变了很多，眉宇间沉淀着男人的内敛和深沉。苏筱筱忽然把伞举高，说：“林辰哥哥，你怎么没带伞？你看你，头发都被打湿了。”
　　林辰怔了怔，接过伞：“筱筱，我的车就在那边，你陪我吃个饭吧。”苏筱筱在伞下低着头，没说话。林辰又说：“我今天忙了一天，就只吃了一顿早餐。”
　　苏筱筱还是没说话，林辰也不着急，只把伞往苏筱筱那边倾斜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苏筱筱说：“好吧。”
　　
　　林辰开的是一辆拉风的银色跑车，比跑车更拉风的是他车后那匪夷所思的车牌。苏筱筱一眼就从停车场的五六辆车中看见了这辆车，她指了指：“那辆一定是林辰哥哥的车。”
　　林辰笑看了她一眼，苏筱筱瞪大眼看着车牌：“林辰哥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林辰的车里有一种很淡的甜香，苏筱筱看见方向盘旁放着一个蝴蝶结式样的小香水瓶；它像少女一样娇俏的立在那里，与车内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笑了笑：“林辰哥哥，你还是有些变化，居然喜欢起Miss　Dior了。”林辰开着车，瞥了眼Miss　Dior的粉色小瓶：“我觉得这种香味总能让我回忆起一些往事。”
　　苏筱筱把目光转向窗外，那里是流光溢彩的软红尘里，广告招牌上的霓虹灯从车窗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缤纷的颜色。
　　苏筱筱的手指也随着红红绿绿的灯光划过车窗玻璃，林辰看着她眼中流转的光，她很安静的坐在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
　　林辰的车在S市的各条街巷里穿来穿去，最后停在一座很有江南风韵的院子前，苏筱筱下车时，看见匾额上写着很有风骨的几个字：桃花坞，两边的乌木对联上写：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她不觉一笑，林辰也笑说：“知道你会喜欢的。”
　　进了院子，黛瓦盖顶的影壁下，几根细竹迎着雨摇摇曳曳，苏筱筱说：“真是不知道，居然在闹市还有这样清幽的地方。”林辰说：“你喜欢就好。”
　　桃花坞的菜式和它的风格一致，都是清淡偏甜的淮扬菜。林辰给苏筱筱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尝尝这里的糖醋排骨，和我妈妈烧得很像。”
　　苏筱筱尝了一下，很惊喜：“真的呢，简直一模一样。”林辰说：“我妈妈每次烧糖醋排骨，都要唠叨筱筱最爱吃我做的糖醋排骨了。”
　　苏筱筱拿筷子的手抖了抖：“林叔叔和傅阿姨都好么？”林辰说：“他们都很好。”顿了顿，又说：“我爸爸接替了你爷爷的位置。”
　　苏筱筱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哦，那很好啊。”林辰说得很艰难：“他们。。。都不知道。。。那件事。”苏筱筱轻声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