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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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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跟老大的通话,叮嘱了父母早点休息,李春天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她不知道该回到自
己那个冷清的小窝还是该去别的什么地方。
  天气从昨天开始变坏了,刮五六级的大风,大街上的灰尘飞扬到了人们不能想象的远处,午夜的整个街道都泛着惨白的光辉。
  李春天在北京生活了三十年,她不敢假设离开这她会是怎样,像那些灰尘?她在同一家报社待了7年,尽管在这7年里时常产生离开的念头,甚至她无数次的抱怨“这他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李春天仍旧不敢想象没有了这样的一份工作她会怎样。这生活里,人人都会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偏偏李春天总觉得她从小到大为自己树立的目标都太容易实现,以致于终究长成了一个不会做梦的人,可悲。
  深夜的街道太冷清,李春天坐在车里有些孤独。她想到,明天她一定要给老大打一个电话,告诉她别总是在纽约的中午时分给她打电话,那时正是北京的深夜。每当老大在电话里问一些琐碎又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并没有考虑到人在寂静的时刻容易伤感,容易怀念置身遥远地方的人——每当这个时候,李春天都会想她想得揪心。
  在路上绕了一阵,李春天决定到张一男得新家去转一圈。真不知道他跟刘青青住在里面是什么感觉,新房里所有细小得摆件都由别人置办,他们会欢喜还是抱怨?


  开门的是刘青青,李春天一进屋就知道他们刚吵过架。客厅里乌烟瘴气,能把人呛个跟头。刘青青显然已经收拾好了衣服,随时准备着迈出家门,张一男则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窝在沙发里,眼神迷离地游荡在电视机和刘青青之间。
  谁也不说话,李春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眼泪都快被熏出来了。她把窗户捅开,问他们:“又为什么事?”
  李春天的话给了刘青青一个留在家里的台阶,她赶紧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没好气地瞪了张一男一眼,对李春天说:“你问他!”
  “不用问我就知道是张一男不对。”一般情况下劝架都是这样,跟谁更亲近就说谁的不是,“张一男你现在怎么变得这样,怎么老欺负女人?青青是你刚娶回家的媳妇,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是,她是我刚娶的媳妇不假,可我们在一块多少年了?这么些年她就从来没要求过我陪她去医院,怎么结了婚了就得我陪着去?谁规定的结了婚你想上哪爷们就得陪着?凭什么?”张一男说得咬牙切齿,不是对着刘青青而是对着李春天,就好像李春天是他新娶的媳妇。
  “青青怀孕了?”
  “她要真是怀了孩子,还别说八个月十个月,就是刚有点反应我也得陪着
去,为什么呢?因为她是个孕妇,国家法律规定,孕妇受保护,对不对?哦,你有个头疼闹热去打个针开点药我也得跟着去?你就不怕我去了染上点什么病回来!”
  刘青青一听这话,噌就站起来了,恼怒地指着张一男说:“你就是自私!你从来都是这么自私,你忘了你去医院的时候我怎么对你的!你没良心!”
  “废话,我得的什么病?我那是肾结石!疼得走不动道!”
  “你肾结石怎么了?肾结石了不起?我告诉你我最近这段时间头晕得厉害,我告诉你一般绝症的早期症状可都是从头晕开始的,我告诉你万一我得了什么大病你可别后悔,我告诉你……”
  张一男潇洒地把手一挥,“您放心,就您这身子骨,只要不是天灾人祸小病小灾轻易伤不着你。”
  李春天实在见不得男人这么数落女人,抢白张一男:“我说你们男的结了婚怎么都这么混蛋啊,她刘青青嫁给你了在你眼里就不值钱了?你怎么就不能陪她去检查检查?你那时间就那么金贵!”
  张一男白了她一眼,不做声,看起来一脸的不乐意。
  “刘青青,你也是缺心眼儿,这房子、这家具可都是你买回来了,就是吵架也应该把他赶出去,你自己收拾行
李往外跑你这是去过流浪的瘾啊?”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刘青青刚咂麽过味儿来,开始挺直了腰杆儿往外掏东西,一句话不说,把李春天和张一男都晾在了一边。
  东西掏完了,刘青青扯了睡衣进了卫生间,洗澡去了。
  李春天怯怯地看了张一男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张一男的目光都能喷出火来。
  “那个……”李春天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你让着她点不就完了嘛……”
  “去去去,”张一男站起来转了两个圈,自己倒了一杯水,“你缺心眼吧,有你这么劝架的嘛!你不来我们俩那是内部矛盾,你一来马上产生阶级,矛盾升级成阶级对立了,根本没法调和。”
  “你说这话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了你?这种时候女的爱面子,你服个软儿什么事都没有了。”
  张一男不再说话,手里拿着他已经写好的剧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李春天为自己感到尴尬,总是在别人的生活里充当主要的角色,从前是李思扬,现在变成了张一男和刘青青,恐怕这不仅仅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她已经从根本上失去了自我。
  眼前张一男的架势分明已经朝着排演的程序在进行。可是钱呢?除了找老大
借张一男还有别的办法嘛?而老大呢?张一男只要再跟她张一回口,她保证连个坌儿都不打把钱汇过来……直接跟张一男谈?一定会伤害他的自尊;不谈?老大的积蓄也是风里来雨里去一分一分挣下的,就这么扔水里连个响儿都听不着?
  就在李春天内心挣扎激烈的时候,刘青青从卫生间出来了,大概是一边洗着热水澡一边就想明白了解决她和张一男之间冲突的战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锁了一间卧室的门,拿着钥匙进了她和张一男的睡房,关门,上锁。
  张一男愣了,看看李春天,又看看锁死的门,拿着剧本的那只手在两个门口之间来回比划了几下,干张嘴说不话。
  刘青青在房间里关了灯,睡了。
  “这是……这是……怎么个意思?”张一男终于蹦出了几个字。
  李春天看了看他,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之前内心的那些挣扎荡然无存,她从沙发上拎起背包轻声说:“那个……你忙着,我也回去……先睡一步。”
  “回去!”张一男忽然跳起来,一只手又开始在两道门之间比划,“你把我们挑拨成这样,你拎着包回去?”
  “我明儿还得上班呢。”李春天不敢看他。
  张一男像个青皮瞪着眼
睛尽量压低声音冲她喊:“你走也行,把门给我叫开。”
  “这两口子的事儿我没法跟着掺和。”李春天的声音越来越轻,已经有点哼哼唧唧的意思。
  “你现在说没法掺和了?你刚才怎么那么起劲?要不是你,她不至于想到这主意。”
  李春天想了五秒钟,对张一男说:“到现在这份儿上你就不能再绷着面子了,有外人在这不好办,待会我走了,你先在客厅里骂我,狠狠地骂,骂完了你就去敲门,一边敲门一边跟刘青青说好听的,怎么肉麻怎么来,不出十分钟,这门就开了。”
  张一男将信将疑的功夫老二已经出了门,一阵风似的往楼下跑,背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夹杂着张一男咆哮出的一句“以后少上我们家来”,两种声音一齐灌进她的耳朵,让人有种错觉,以为那动静是从哪传来的一连串的狗叫。

此去经年5

第二天李春天照常在别人都下班的时候去上班,刚走到单位门口,跟小沈打了个照面,李春天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不想,小沈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楼梯的拐角,一本正经地问她:“我说李春天,你到底收了人家什么东西?”
  李春天愣了几秒钟,一脸懵懂地回问:“什么——什么什么东西?”
  “别装!我都在这等你半天了,姚静在上边拖着那个女的,她死活要见主编……”
  “跟我有什么关系?”李春天欲走。
  “你能不能别装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小沈气急,“这事要真闹到主编那,你还在报社待不待了?我跟姚静可早就听说了,编辑部已经决定提拔你做副刊部主任,事情闹出来你可就没戏了……”
  李春天站住,提拔她当副刊部主任这件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倍感欣慰,但是,他对小沈火急火燎的神情实在感到费解。
  “说话呀,你到底拿了那女的什么东西!”
  “哪个女的?你这说什么呢?”
  小沈无可奈何,白了他一眼说到:“下午编辑部来了一个女的,说你收了她的礼物答应在报纸上发表她的文章,姚静劝了她一个时候,死活不走,一定得见主编……这会儿,说不定正在主编屋里坐着呢……”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拿过人家的东
西,我去看看,哪来的精神病……”带着一股怒气,李春天直接闯进了主编的办公室。主编是个叫康介夫的四十岁中年男人,结婚离婚好几次,每次都给前妻留个娃娃,奇怪的是,他的那些前妻们从来不会向他讨要奶粉费,个个都是自力更生的女人,让人心生敬佩之余也忍不住概叹好好的几多鲜花怎么会看上这么一坨那什么。不过,如果再换一种想法,康主编一定是因为有着独特的魅力才能吸引那么多优秀的前妻,实际上,他就是一个极其细心温柔并且懂得浪漫生活的人,只是永远别指望下属在谈起他的时候能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在工作的时间里,领导和群众永远是对立的两个阶级,编辑部的同事们取了康介夫名字的谐音,背地里都叫他“姐夫”。
  主编桌子上的茶正冒着热气,李春天推开门就看到他对面坐着的一个年轻女人,小尖脸儿,小单眼皮,眉眼之间透着股子刁蛮。
  没容她说话,“小尖脸儿”闪烁的目光开始上下打量着李春天,她迟疑地问:“你就是李春天?”
  “你谁啊?哪儿的?”李春天很生气。
  康主编不说话,看着她们。
  “我跟你通过几次EMAIL,还记得吗,圣洁?”
  “圣洁?不认识,你哪儿的?”
  她端起一次性的纸杯子乜斜着看李春天一
眼:“我嘛,我就是圣洁,既是你们报纸的读者也是你们报纸的作者,我特喜欢你那版,给你写了好些东西,咱俩还时常就创作写信探讨……”
  李春天蓦地想起来了,这就是能把和同一个男人的故事写出八个不同版本的那个热心读者。想起她写的那些文章,把那男的写的一次比一次不是东西,李春天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春天,你笑什么?”她瞪起了眼睛。
  “……没什么,我还以为圣洁是个饱受男人摧残又人老色衰的中年妇女,真没想到您这么年轻……那个……”李春天想起了那条丝巾,“……那条丝巾是你送来的?”
  她颇得意:“是啊,以前那个男人出国一趟给我买回好些来,我自己想不起来系,都送朋友了,我觉着咱俩也算是文友了吧,那天早上正好从你们单位门口路过,就给你撂这一条……”
  李春天看了看主编:“姐夫……不,康老板……”一着急把主编的外号都吐露出来了,“……您可都听清楚了,这事可跟我没关系,那条丝巾可还搁我抽屉里放着呢,我连包装都没拆!”
  康介夫阴沉着脸看着圣洁:“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推门进来就嚷嚷着要找领导反映情况,说编辑跟你达成了交易,拿了你的东西发你的文章……这谣言要是传到社会上,读者会怎么
想?给我们造成的影响多恶劣你知道嘛!”说完了话,白了她一眼。
  圣洁低头笑嘻嘻地看着主编:“那我要不那么说,怎么能见得到主编啊,那么多读者呢,您哪有那么多时间召见?再说了,我这不就跟您说了嘛,没敢跟别人说!”
  李春天不干了,“那也不行啊,你到我们单位来瞎嚷嚷给我个人造成的影响多恶劣你知道吗!我这还没进办公室呢,同事就跟我核实我跟读者索取财物,这关乎我的职业操守、关乎我个人名誉!康老板,你怎么解决她我不管,你必须在全体采编人员大会上给我澄清,恢复名誉!”
  康介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圣洁:“这么办,这个礼拜的全体大会让她来参加,自己把这事说清楚。”
  李春天转身出了主编办公室,算是对这种处理方式的默认。
  编辑们都偷偷地瞄着她,似乎认定了她干了这么一件极其龌龊的事儿。委屈!这多大的委屈呀!还有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带着情绪打开了电脑,对面姚静开始嗤嗤地冲她笑。不想说话,李春天白了她一眼。一个苹果飞过来,接住,狂嚼。
  姚静在对面喊:“就您这吃相,跟蝗虫有一拼呐。”
  “跟你说别招我啊,烦着呢!”
  小沈正好进来:“你这又是跟谁呀?”
  李春天:“跟
谁?生气的时候还管跟谁?逮住谁是谁!”突然想起来她帮小沈做个几回版他还没报答过自己,“小沈,今儿我这版你替我做吧,我回我妈那一趟。”
  他倒还爽快,“没问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跟谁呀!”
  “谁跟谁?我跟你!我分得清楚着呢,这版是你欠我的,上回我替你做了好几天,这回该你替我了!”说着话,李春天关了电脑,拎起背包匆匆向外走,背后传来姚静嗤嗤的笑声。
  尽管李老二是家庭里面最小的一员,终究已经长成为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即便如此,有些事情她依然无法理解,譬如悲伤,那是她永远都难以承受的东西,比这更难的就是想念。
  李思扬是个活跃分子,她的嘴总是动得比脑子快,而老二却比她沉稳地多,不论什么话,总是尽量让它在我脑子里转上几圈之后再开口。按理来说,李春天应该是一个被倾诉者,应该去倾听李思扬的烦恼,可是她却总有那么多的话想对老大说,总有很多的困惑想让她化解,李春天永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她永远都是老二而李思扬永远都是老大。
  这世界人人都在忙碌,有谁会拿出时间来倾听另外一个人心中的那些委屈呢!直到现在,李春天依然不确定李思扬是否认真的听她讲完每一件事情的经过,因为每次谈话时间
超过半个小时,老大总说她肚子疼,她要上厕所,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回回都是这样,李春天不得不产生怀疑。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们都长大了?这真让人伤感,她肥硕的臀部撑破了偷偷从老大衣橱里拿出的红裙子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只在一眨眼的瞬间,就已时过境迁。
  老大总是在老二开车的时候打来电话,为此李春天专门为手机购置了耳机。可是,李春天逐渐发现,这耳机形同虚设,即使在交通拥堵的路上,她还是不习惯通过耳机来倾听老大的声音,仿佛那段电线让她们隔的更远,每当把手机贴近耳朵,清晰的听见老大的呼吸和那些微小的杂音李春天总能产生老大就在她身边的错觉,非常美好。
  回家的路上,李春天忍不住给老大打电话。李思扬正忙着给她的老大和老二做早餐,叫她晚点再打。爱瑞克和凯文,那两个小洋人外甥,他们长大以后是否会成为李春天和李思扬的翻版?老二隐隐感觉到爱瑞克会成为另一个老大,而羞怯的凯文终将长成另一个她。
  刚一进家门,老太太跑过来问:“今儿怎么这么蔫儿?”
  李春天说累的,王勤的下一句马上就跟过来,成天干什么了你就累累的。
  “我什么也没干,光养活我自己就累成这样,我也干不了别的。”
  “唉,”李妈妈叹息
着:“真是的,家家都有个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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