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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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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嚎叫着钻进桌子底下,从另一边爬了出去。

他们还没来得及跑到门口,狂怒的老人已绕过桌子截住了他们。凯瑟琳只是尖叫着,搓着两只手。在这种场合,平时不错的人往往也一筹莫展。要不是玛格丽特和乔里昂抓住狂怒的老人两只胳膊,使尽他们全身力气抓住不放,让两个家伙逃出去,那肯定会酿成流血事件。等两个坏蛋跑掉以后,他们才放开伊莱。但这时他只能怒冲冲地追到街上,眼望着他们逃之夭夭。

他们跑得像兔子一样快,这时已经跑了一浪远的距离。

他把写有他们名字的牌子砍下来拿进屋里,扔进壁炉当柴烧。

凯瑟琳把围裙蒙在头上,摇来晃去地坐着哭;琼跑到他男人跟前。玛格丽特用胳膊搂着凯瑟琳的脖子,脸色苍白,喘着气,仍然尽最大的努力来安慰她。

但她的努力毫无效果。“啊,我可怜的孩子!”她哭道,“啊,我这倒霉的娘!幸好凯特病在楼上。真没想到,我会活到现在为这种事情感谢上帝!”接着是一阵抽泣,然后又继续边哭边说,“要是凯特在场的话,准会把她吓死。与其跑回来诅咒他的骨肉兄弟,搞得全家不和,还不如他呆在意大利不回来。”

“婆娘,住你的嘴!”伊莱生气地叫道,“你还在袒护作恶的人。我看这报应对你还不够厉害。要知道,正是你的溺爱使得两个孩子变成了今天这样的坏蛋。我本来主张年轻时就好好管教他们。治重病就用厉害的药。但你总是护他们的短,拆我的台,使得我经过明智的考虑要采取的严厉态度遭到了挫折。玛格丽特,你别去安慰她,本应该是她来安慰你,她的痛苦比起你的痛苦算得了什么?这婆娘身上没有丝毫正义感,永远也不会有。你认我作爹好了。我要从现在起就把自己看做你的父亲。”

伊莱的话听来像是对她发出的命令。她吻吻凯瑟琳之后,便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他让她坐在他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她把疲乏无力的头靠在他那诚实人的胸脯上。但她并没有落泪,因为感情是那么深厚,眼泪会显得多余。

“你是个可怜的羊羔。”他说道,“来吧,好心的街坊,”过了一会儿,诚实的伊莱转而声音断断续续地对乔里昂夫妇说道,“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我们碰到了一点麻烦。但不能因此让你们挨饿。看在圣母的分上,大伙都来吃吧。可别叫我伤心还不够,还得背上小气鬼的名声。嘿!”他忽然装出一副叫人害怕的强作镇静、强打精神的样子补充说道,“我有幸清除掉的坏家伙越多,我就越需要诚实的人们帮我吃光桌上的菜,用他们诚实的面孔使我高兴起来。要是没有他们,岂不周围都是空缺?所以我得恳求你们快动手吃。”

凯瑟琳抽泣着附和他的邀请。唉,两口子都是多淳朴好客的老人啊!乔里昂病后胃口特别好,正打算听从这一殷勤好客的邀请大吃起来,但琼对他耳语了一下,他便马上缩了回来。“不行,我不能吃神圣教会诅咒过的食物。”

“对不起,我都忘了,”伊莱抱歉地说道,“在我餐桌旁养大的儿子诅咒了我的食物,听起来真有点奇怪。好吧,既然是上帝的意旨,我们就不能不服从。”

说罢他把满桌饭菜都扔进了院子里。

乔里昂带着他老婆走回家去。那天晚上,伊莱家里笼罩着一片沉重而忧伤的气氛。

此时此刻,克莱门特又在哪儿呢?

他直直地躺在修院教堂的地板上,嘴唇贴着祭坛的最低一级台阶,感到难以形容的恐惧、不幸以及悔恨和自卑。但在这一切当中,挣扎着一线喜悦的光芒:玛格丽特还活在人间。

夜已来临,但他仍然躺在教堂里哭泣和祷告。很可能他会这样一直呆到早晨。但他忽然想起,由于他只考虑他和玛格丽特的冤屈与不幸,除开过度的愤怒以外,他又犯了另一个罪过。他竟把一个临终的人完全置诸脑后。

他马上站起来,为自己积累下的罪恶发出沉痛的呻吟,随即动身去弥补这一严重的疏忽。天气变了,正下着大雨。当走到城外的时候,他听到了狼的嗥叫。这吃人的野兽已开始活动。克莱门特虽已清醒过来,或大致清醒过来,但他并不怎么考虑路上的危险和行路的困难,因为他必须弥补疏忽宗教职责的可耻过失。他在凄风苦雨的黑夜中勇敢地向前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不时捶胸顿足地喊着:“我有罪!我有罪!”

第八十九章

敏感的头脑、稚弱而柔嫩的良知和爱心,以及充满宗教情操的灵魂,在如此突然而可怕的情况下所受到的刺激,尽管只有几小时,也是言语难以形容的。

你可以在脑子里想象这样一个人,然后设身处地来体会体会他的处境。

即便我要写上一厚本书来描写它,最后我们还是得来个设身处地。

我将首先叙述他后来的两个公开举动。它们能说明他开初的内心风暴平息之后,心灵是怎样一种状态。

他和那临终的隐士一起过了一夜。他一方面向临终者施以圣洁的安慰,一方面自己也领受了这种安慰。尽完职责以后,他没有回鹿特丹,而是前往特尔哥。他去的目的是找他的死敌——特尔哥的市长当面算账,并通过那张羊皮纸契据(附带说说,这张纸本身的历史就算得上一篇传奇小说),让他把财产吐出来,使玛格丽特获得她应得的权益。

由于满身灰尘,又渴又热,他便在井边停下来吃点黑面包,喝些井水解渴。正当他吃着便餐的时候,一个女仆人跑了过来,求他去听听她家主人进行临终忏悔。他把面包放进行囊,二话没说就跟她走去。

她把他带到了市政厅。

一看见她走了进去,他便微微发颤地缩了回来。

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跟在她后面走进了市政厅,上了楼梯。他看见他那不共戴天的仇人正躺在床上,枕着一堆枕头,看起来活像一具僵尸。

克莱门特在门口看了他一眼。往事一一闪现在心头——高培。森林、假信……他低声说了一句“祝你平安”,一边微微颤栗了一下。

病人尽他虚弱的身体所能办到的急切地向他表示欢迎。“谢天谢地,神父,您来得正是时候。您可以及时为我解除罪孽,为我的灵魂祈祷——求您和您的师兄弟们为我的灵魂祈祷。”

“我的孩子,”克莱门特说道,“免罪以前你得坦白悔罪。既然你珍惜你灵魂的幸福,坦白时就不得有任何保留。趁我祷告上帝给我智慧来指引你的时候,你好好想想,你在哪些方面对上帝和教会犯了最大的罪过。”

克莱门特跪下来进行祷告。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他故作镇静地对盖斯布雷克特说道:“我的孩子,坦白你的罪恶吧。”

“是,神父,”病人说道,“我的罪恶很多,很大。”

“这么说,我的孩子,你悔罪的程度也应该很大。只有这样,你才能看到上帝宽宏大量,给你宽恕。”

盖斯布雷克特合拢手,貌似无限悔恨地开始他的坦白。

他承认他在中斋期吃过肉,还经常在主日和圣徒纪念日不参加弥撒,并草率地对待过一些宗教仪式。这些他都非常认真仔细地一一讲了出来。

讲完之后,神父安详地说道:“很好,我的孩子。这些都是过失。现在谈谈你的罪恶吧。你最好先谈罪恶。”

“嘿,神父,要是这些不算罪恶,还有什么别的罪恶能算在我头上呢?”

“是我向你坦白,还是你向我坦白?”克莱门特有点严峻地说道。

“原谅我吧,神父。当然是我向您坦白。不过,我不知道哪些东西您才算做罪恶。”

“七大罪恶你都沾不上边吗?”

“上帝保佑,我没犯过这些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许多人犯过这些罪,却说不出它们的名字。你就从导致说谎、偷窃、谋杀等的万恶之源开始讲起吧。”

“不管怎么说,我可没犯那个罪。您管它叫什么名字?”

“贪婪!我的孩子。”

“贪婪!啊,说到这个么,我可以说我一生都是个节俭的人。我的饮食向来很不错,但并没有完全忘记穷人。哎呀,我的确是个罪大的人。也许您下面要提到的罪就会说到我的点子上了。下一个是什么?”

“我们还没有搞清这一个哩。你考虑考虑吧。和教会开玩笑可是不行的。”

“哎呀,难道我现在还有能耐和教会开玩笑么?贪婪?贪婪?”

他显出一副迷惑不解和天真的样子。

“你有没有掠夺过无父的孤儿?”神父问道。

“我?掠夺无父的孤儿?”盖斯布雷克特喘着气说道,“这我可记不得了。”

“我的孩子,我不得不再一次告诉你,你是在藐视教会。你真的是个可悲的人!要是你再回避要害,我就要离开你,而魔鬼马上就会聚集在你的床铺周围,把你拖进无底的深渊,打进十八层地狱!”

“啊,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吓坏了的老人尖叫道,“教会无所不知,这么说,我肯定是掠夺了无父的孤儿。我要坦白。我将从谁谈起呢?我对人名的记忆太坏了。”

诡辩是很巧妙的,但碰到当前这个情况却不灵了。

“弗洛里斯·布兰特你忘了吗?”克莱门特冷漠地说道。

病人带着恐惧而可怜的样子撑着床半坐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他说道。

“教会了解许多事情,”克莱门特冷冷地说道,“而且是通过许多你所不知道的途径知道的。你真是个可悲的不知悔罪的人。你把教会叫到你的身边只是想要欺骗它。你说:‘我不想对教区神父忏悔,而想对某个不知道我罪恶的游行修士忏悔。这样,我就可以在临终时欺骗教会。我活着是这个样子,死时还将是这个样子。’然而上帝对你要比你对你自己更仁慈。他派了一个你欺骗不了的人来到你身边。他考验了你,对你一直很耐心,警告你切莫和神圣的教会开玩笑,但都是白费工夫。我看,你是不可能坦白的,因为你顽石般估恶不俊。你怎么活的,就怎么死吧。我想,你看见魔鬼正挤到你的床边来抓你,等我一离开它们就会动手,我这就走。”

他转过身来,但盖斯布雷克特极为恐惧地抓住他的袍服。“啊,圣洁的修士,饶了我!请你留下。我将把一切的一切都坦白出来。我掠夺了我的朋友弗洛里斯。天哪!但愿事情就此了结也就算了,因为他拿走他的并不多。但我侵占了他的田产,既不给他的儿子彼得,也不给彼得的女儿玛格丽特。我老下决心要把田产归还给他们,但总是不行,总是不行。”

“我的孩子,是贪婪在作怪,是贪婪在作怪,幸亏你坦白出来,还为时不晚。”

“还来得及补救。我将在遗嘱里写上把田产留给她。她用不着等很久了,最多一两个月。”

“为了再侵占这个把月,你将使你自己的灵魂万劫不复。真蠢!”

病人呻吟着,求克莱门特更通情达理一些。但克莱门特坚定。温和而又有说服力地坚持他的要求,非常耐心地做工作,使得这气息奄奄的老人松开他那紧紧抓住别人财产的黑手。他的耐心不时受到考验,他很想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专为这事揣着的契据。但在昨天大发雷霆之后,他十分小心,生怕再次发火。总而言之,他克服了厌烦情绪;他克服了对这人的个人厌恶,而这种厌恶是如此强烈,以致在为拯救这守财奴的灵魂而和他作斗争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感到肉麻。最后,他总算只字未提那张契据而使他迅速归还了全部田产。

至于田产究竟如何归还的,我将在另外的地方简略地加以叙述。此外,我们还将谈到这事对盖斯布雷克特的某些影响,以及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盖斯布雷克特和克莱门特分手的。

我曾许诺过要谈一谈表明克莱门特心情的两桩事。

这是其中的一桩,另一桩则只消一两句话就能说清。

当他充分肯定玛格丽特已经收回了她应有的产权,并且成了一个有钱人之后……

他便销声匿迹了。

第九十章

这是那场可怕的风暴过去之后的第二天。胡格大街的小屋子坟墓般寂静。像凯瑟琳这样一个生来爱管事爱活动的人,今天却比谁都更沮丧,更没精打采。吃完饭以后,她带着哭红的眼睛来到寺院,想软化一下杰勒德世后,恩格斯阅读了全部手稿,并作了若干修改。恩格斯逝,打算为他们兄弟之间的和解至少打点基础。磨蹭了一些时候,她才让看门的人搞清楚她要找的是谁。最后,她了解到他昨天晚上就走了,走的时候天已很晚,估计不会回来了。她叹着气把这消息带给了玛格丽特。她看见她正懒洋洋地坐着。对她说来,生命似乎已丧失了任何乐趣。她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他是她剩下来的惟一亲人。她害怕会有人也把他夺走。凯瑟琳恳求她到胡格大街去走走。

“去干什么呢?”玛格丽特叹息道,“你们肯定会认为我是这一切的祸根。”

“不,不,”凯瑟琳说道,“我们良心没有这么坏,而伊莱又是那么喜欢你。也许你可以使他软化软化。”

“啊,要是你认为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会去的。”玛格丽特倦怠地叹了口气说道。

她们看到伊莱和一个木匠正在挂一块写有别人名字的招牌来代替原来写有科内利斯和西布兰特名字的招牌。没料到那名字恰恰是玛格丽特·布兰特。

尽管凯瑟琳对玛格丽特很有好感,这事却像把刀子似的刺穿了凯瑟琳的心。“对张三有利的事情对李四就不见得有利。”她说道。

“他能叫我不公正地使用这笔钱财吗?”玛格丽特冷冷地回答道。

“你是一个好人,”凯瑟琳说道,“哎,既然他这个人最刚强不过,那就最好这样吧。”

第二天,贾尔斯跑了回来,凯瑟琳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她的情况介绍完全偏袒了那两个黑心狼。她还要他同情他们,因为他们受到杰勒德的诅咒,又被父亲赶出了大门。但贾尔斯的看法却和她大不相同。听她说完之后,他毫不客气地对她说,这样做算是便宜了这两个坏蛋,本应当把他们吊死在玛格丽特的门口才叫人解恨。他轻蔑地表示不屑于再谈到他们,而对他心爱的哥哥杰勒德的归来则乐得笑哈哈。“我将向他证明,”他说道,“朝中有个兄弟有心为亲人帮忙,为亲人指路,该有多大的好处。”

“上帝祝福你,贾尔斯。”玛格丽特轻声说道。

“亲爱的贾尔斯,你一直是他的忠实朋友,”小凯特说道,“不过,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能为他做点什么好。”

贾尔斯离开以后,大伙又忧愁沉默起来。这时,有个衣服穿得挺讲究的男人轻轻推门进来,问玛格丽特在不在。

“你听见了吗,姑娘?有人找你啦。”凯瑟琳兴冲冲地说道。在她身上,爱管闲事的毛病总改不了。

“请他过来吧,”玛格丽特没精打采地说道,“我在哩。”

门口传来了脚拖着地走路的声音。一个面无人色的衰弱老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这人正是盖斯布雷特克特·范·斯威顿。凯瑟琳一看到他就尖叫起来,赶紧把围裙蒙在头上。玛格丽特剧烈地颤抖,马上转过头去避开他。

不速之客的嘴里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善良的人们,一个快死的人走来请求你们的宽恕。”

“你是想来看看你干的好事吧。”凯瑟琳拿开围裙抽泣着说道。

“瞧她昏过去了!伊莱快扶扶她。”

“不要紧,”凯瑟琳声音微弱地说道,“只不过是看见他这样子吓了我一大跳。求你们先让他把要说的都说出来,再让他走得了。他害了我,也害了我的杰勒德。”

“哎呀,”盖斯布雷克特说道,“我身体太虚弱,不能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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