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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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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必要。”老人说,“你心眼真傻,那家伙是另一条船的船主嘛。”

从船尾的方向正吹来一阵强劲的风。船夫扯起一张大帆,同时还操着桨,船快速地扬帆而去。

“小伙子,吹吹河风,你感觉好点吗?”

“好得多。不过,说实在的,那大夫给了我一点好处。”

“那大夫?嘿,你又没让他给你治病。”

“没有。我是说——你要讲我无聊了——把那老浑蛋打翻在地,不知怎的使我心里怪舒服。”

“可爱的鸽子!你那隐匿的个性多么像一朵玫瑰的蓓蕾在每天一点点地开放。我起先完全把你看错了。”

“不,丹尼斯,别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相信我先是忍受住了他那无聊的恐吓。不过说实在的,他的声音一个劲地往我可怜的耳朵里钻,搞得我实在忍耐不住了。他是个异教徒,或者说相当于一个异教徒,一个我所受的教育使得我憎恨的异教徒。他不是公开说是那些具有很长的希腊名字的人,而不是名字只有两个字但统治着全世界的上帝给了我们内脏器官吗?简直是异教徒!”

“于是,你就像个道地的基督徒那样——马上把他打翻在地。”

“得了,丹尼斯,你总是爱开玩笑。你别偏袒坏人。即使他遭到上苍的雷劈,他也只能是咎由自取。但他只不过是遭到以这只软弱的手臂为武器扔出的长枕头的打击而已。”

“什么软弱的武器哟!”丹尼斯眨着眼睛问道,“我一生都生活在武器当中,但凭着参孙满头长发的脑袋瓜说,我从没看见过一个更像弹弓的枕头了。那枕头包住他的鼻子,两端在他后脑勺上相吻,他的额头砰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要是他是歌利亚或者儒略·恺撒,而不是一个卖狗皮膏药的老鬼,他早就呜呼哀哉了。愿圣丹尼斯保佑我,避兔碰到像你这样软弱的对手!特别是避免碰到他们那些软弱的武器——嘿,你真是个魔鬼般的年轻人。”

河道拐了许多弯,这就使得那帆船有时是船舷受风而不是船尾直接受风。这时,他们都移到受风面,以免船过度倾斜,只留下船夫的孙子——他的宝贝——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孩。这个小淘气在船翘起的时候,在船板上滑了一交,但由于体重过轻不足以影响船的平衡,船行的规律自然可以把它略而不计。

他们快活地扬帆前进,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受到带有法官逮捕证的一整队衙役的追缉,而且他们的追缉者正在赶上他们,因为风大,水速也大。

这时,杰勒德忽然想起这是去罗马而不是去勃艮第的便途。“啊!丹尼斯,”他带着几乎是惊慌的表情说道,“你走错路了。”

“我知道,”丹尼斯安详地说道,“但有什么办法呢?在你没有退烧之前,我不能离开你。而你现在还在发烧,瞧你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我一直在观察你。我想我甚至得走到科隆,那时再插过去。”

“谢天谢地,”杰勒德高兴地说道,然后又略带一点自我欺骗的意味急切地补充说,“离科隆这么近了,不看看科隆简直是罪过。啊,丹尼斯,这是个大的古城,是我经常做梦都想到但从来没有福气看到的一个城市。我真不幸,我是在多么倒霉的情况下才到这儿来的呀!你听我说吧,丹尼斯。”年轻人略微冷静下来继续说道,“这个城十分古老。早在公元一世纪时,一位罗马的贵妇人就着手兴建了,但它被野蛮的阿蒂拉所洗劫,以后又被诺曼人和洛泰尔全部毁坏。除开那修院和女修院的无数大小教堂以外,现在科隆一年当中每星期都要建一座教堂,特别是还有一座宏伟的大教堂有待建成。在其附设的小礼拜堂中,陈列着给我主带去礼物的三王遗骨。三王中的梅尔基奥尔带去黄金,加斯帕带去乳香,巴尔撒泽黑王带去没药。在他们的遗骨上立着那作为世界奇迹的神龛。这是用比黄金还亮、永不退光的黄铜造的,点缀着制作得很雅致的画像,嵌着精美的图案,色彩富丽。两条宽宝石带一来一往地围着神龛。宝石又大又珍奇,每个都能装饰一顶皇冠,或在不得已时变作戴皇冠者的万贯赎金。神龛上立着精心仿制的三王塑像。两尊是用纯银做的,外面富丽地镶着金,没戴皇冠。但埃塞俄比亚国王的雕像则是用乌木做的,而且戴着一顶金冠。中间则是纯银铸的怀抱基督的圣母像。在角落里,金枝之间,四支好看的小蜡烛日夜长明。若干世纪以来,圣洁的眼睛曾不停地望着这烛光,不断地点燃着蜡烛,而且圣洁的眼睛还将世世代代地望着这烛光。让我告诉你吧,丹尼斯,在最古老的歌谣,最古老的弗兰德或德意志的传说中,就谈到过有关这些蜡烛的燃烧。它们将照耀世界直到它的末日到来。在科隆,还有英国圣徒圣乌尔塞尔的一座教堂,在那儿陈列着她以及跟她同时殉道的圣女的遗骨。公元二三八年十月二十三日死于野蛮的摩尔人刀下而殉道的共有一万一千个圣女。她们的遗骨都堆在教堂的地下穹形墓地里。许多人的头骨仍放置在教堂里保存着。圣乌尔塞尔的头骨则放在一个薄金匣中,搁在高高的圣坛上,只是在庄严的节日里才展示给谦卑的基督徒看。”

“一万一千个圣女!”丹尼斯叫道,“在古代,德国的男子该是多么稚弱的婴儿啊。嘿,但愿我们从大门走进的时候,她们的骨头又变得肌肉丰满,她们的头骨又恢复她们美丽而温柔的面容。很可能,她们当中有些人对她们的现状已感到厌倦了。”

“呸,丹尼斯!”杰勒德说道,“为什么你心地善良,却又要使自己显得邪恶呢?如果您希望什么的话,那么你就祈求,但愿我们能在天国遇见那些贤淑智慧的圣女,哪怕是其中最卑微的一个。除开这些以外,还有一个马卡毕教堂,以及马卡毕兄弟和他们的母亲所罗门娜为了拒绝吃猪肉而被万恶的国王活活煮死的大锅。”

“啊,专横的国王,顽固的马卡毕!要是我的话,我宁可吃咸肉加猪肉,而决不愿舍我的肉去火边换个座位。”

“这是些什么龌龊的话呀!那是他们的信仰嘛!”

“好了,息息你的怒气吧。请告诉我,在你这般夸耀的城市里,难道除开教堂以外就没有别的了吗?就我来说,我喜欢骑士先生胜于喜欢神父先生。”

“当然有啰!这儿有一所将近一百年历史的大学,有一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市场,市场四周都是宫殿般的大厦。还有一个满是塑像的壮观的参议院,凌驾于这些塑像之上站立着的是一个和你这小伙子一样的士兵塑像,那就是勇敢而忠实的赫尔曼·格林。”

“那好,请你给我介绍介绍他吧!什么样的武功战绩使他赢得这个宝座?”

“一个少有的勋绩。他仅用他的披风和一把短剑就在一场激烈的搏斗中杀死了一头狮子。他把披风塞在狮子的嘴里,把它的背脊劈成两半。你可以看到那勇士的塑像加上狮子的塑像来显示这个场面。就我所知,只有另外三个人创造过同样的勋绩。参孙是一个,马其顿的里西马丘斯是另一个,再一个就是大卫王军队里的一位队长,名叫别莱尔。”

“呗狐叫!三个高大汉,但愿我今天晚上能跟他们三人共进晚餐。”

“我倒不想。”杰勒德漠然地说道。

“你跟我讲讲,”丹尼斯颇觉奇怪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到过科隆的。”

“除开心灵来过之外,就从没来过。我和过路的修道士闲聊,他们便对我讲些新旧轶事。”

“对,对。我不是看见过你把鼻子伸到他们的兜帽底下吗?当我谈到并非是眼前的事情时,尽管事情伟大,我的词句却伟大不起来。你谈的事情伟大,词句也同样伟大,甚至更伟大。你真善于用你的语言进行描绘,这我已经说过。特别是对于一个像任何凡人一样喜欢动手、动刀、动枕头的圣徒来说,更是了不起。你想要我告诉你,在你所描绘的所有这些东西当中是什么吸引我到科隆来的吗?”

“你说吧,丹尼斯。”

“你,只有你本人。不是那些死了的圣徒,而是我活生生的朋友和忠实的同伴。只有你本人,才把勃艮第的丹尼斯吸引到了科隆!”

杰勒德低下了头。

正在这个时候,年纪较轻的船夫忽然问‘小萝卜脸”出了什么毛病,他那绰号为“小萝卜脸”的年幼侄子正像法官似的一本正经地走到船尾来,走到中间时无缘无故地放声大哭。看到这一显眼的现象,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起他来。有的是连说带哄地问,有的则不是。是伤着哪儿了吗?是吃得太饱不舒服吗?是吓着了吗?是怕冷吧?是想吐吗?是个白痴动不动想哭吗?

对所有这些问题,他的回答都是一个——英国作家一般译成:Oh!Oh!Oh!(啊!啊!啊!)法国作家一般译成:Hi!Hi!Hi!(唏!唏!唏!)因为,小说里的象声词就是这样死板。

“谁晓得这怪脾气的小崽子得了什么毛病?”那年轻的船夫不耐烦地厉声叫道,“还是瞧瞧这边。看,这些人是来找谁的?”那老人和他的另外一个儿子一眼就瞧见有四个人在沿着河的东岸走。见到这情况,他们停划了一会,神秘地聚集在船尾耳语起来,时而望望乘客,时而又望望步行的人。

以后发生的事情表明,他们本来最好是把他们的思考用来探索探索萝卜脸的谜。我请求和我同时代的人原谅,我的原意指的是“无畏的孩提的那种深不可测的内心”。

“如果我的怀疑是真的话,”一个年轻人耳语道,“干吗不给他们一个机会,好让他们逃命呢?让我们划到西岸去吧。”

那老人坚决反对。“什么,”他说,“难道叫我们为陌生人受连累吗?你疯了吗?不行,我们最好划到东岸去。和权势人站在一边,这就是我的忠告。维特,你说呢?”

老年和青年决定不了的事,一阵风不偏不倚地决定了下来。这时吹起了一阵狂风,小船倾了过去,人们逃到向风的一面来使它平衡。但他们惊恐地看到整个船上,从船头到船尾有一大股水向避风的一面冲去。转眼之间,他们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感觉到的只是莱茵河水,那寒冷而湍急的莱茵河水。

原来是“萝卜脸”拔掉了栓塞。

那几个军官解开了他们腰部缠着的索子。

杰勒德游起泳来简直像个鸭子。但是,最优秀的游泳能手在船翻掉被抛进水里之后,也要先沉下去才能浮起来。深暗色的水在他头顶上大声地冒着气泡。待他浮上来之后,他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但转瞬之间,他就看见那黑船底朝天,几个人都在紧紧地抓着它。他像只水狗般摇摇头之后,凭着一种不假思索的模仿本能向它游去。但他还没来得及游到船跟前,就听到身后一个喊声,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深沉而勇敢的大丈夫才有的痛苦:“永别了,伙计,永别了!”

他一望,看见可怜的丹尼斯被他那倒霉的弓弩压得不断地下。沉。他脸色刷白,两只眼瞪得大大的,绝望地盯着他亲爱的朋友。杰勒德发出一个充满爱与恐怖的野性的叫声,发狂似的劈开浪头向他游去。但转眼之间丹尼斯就没顶了。

顷刻之间,杰勒德已经赶来拉他。

军官们系起一根绳子把一头扔进了水里。

第二十八章

祸与福的相倚相伏是一种耐人寻味而又几乎普遍存在的现象。挂在弓弩手背上、高出头部的钢弩固然使他下沉,但这同一钢弩,正因为它挂在背上的这个位置十分顺手,却又很容易地被杰勒德一手抓住。他一手抓紧弓,另一只手运动于弓和同样管用的索子之问。顿时要代表是塞涅卡(LuciusAnnaeusSeneca,约前4—65)、爱,丹尼斯便被杰勒德利用他自己的弓弩猛地一拉,将半个身子浮出了水面。

“别抓我!别抓我!”杰勒德喊道,极端害怕发生那种要命的事故。

“没有那么蠢。”丹尼斯嘴里灌着水咕噜着说。

杰勒德看到自己对付的是这种好样的角色,马上充满了希望,并镇定下来。“仰卧好。”他厉声说道。接着他一边抓紧弓,一边向前游了一把,帮助丹尼斯完成他所要求的仰卧动作。“手扶着我的肩,另一只手打水!不对——要像这样朝下打。我要你怎么动作就怎么动作。”杰勒德抓住丹尼斯的长发,把它紧紧地扭成一股,并将一端用牙咬住,然后他借助于他那年轻有力的脖子的强壮肌肉,轻松地把那士兵的头保持在水面上,逆着水流使劲游去。他迟疑了片刻,考虑向哪边游,但丝毫没意识到这简单决定的极为重大的意义。他看到西岸稍稍近些,便向西岸游去,而没有像个听话的小孩,乖乖地游向监狱,从而为我们提供一个新的情节。

由于水流湍急,他们不得不以一个相当大的角度斜着游向对岸。当他们游了一百码左右时,丹尼斯不安地低声问道:“还有多远?”

“别怕,”杰勒德嘟哝着说,“鸭子会干的,荷兰人也会干。你就像躺在床上一样安全。”

不多一会,他们惊奇地发现他们已来到浅水,便涉水而过。一旦脚踏陆地,他们就互相从头到脚望着对方,仿佛想用眼睛把对方吞噬下去。随着一阵冲动,彼此又用一只胳膊搂住对方的脖子,一面喘着气,一面百感交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在这神圣的时刻,生命对于两人来说真是天堂般的美妙。而对于那救了朋友的生命却因爱情而被迫离乡背井的杰勒德来说,更是美妙无比。啊,欢乐!有哪个诗人曾经飞翔到或者尝试飞翔到这样的高度?救了一个人的生命,何况是所爱的一个人的生命!这种时刻才真是值得一活,哪怕活他七十年。心情稍稍平静之后,他们便拉起手,像对情侣似的沿着河岸走去,不晓得也不在乎他们将往何处去。

船夫都平安地坐在那先前四着而现在凸着的船上。萝卜脸先生,这“颠倒事物的祸首”,坐在中间。这一阵纷扰似乎基本上并没有打乱他的习惯。至少,当他把我们的朋友抛进莱茵河时,人们看见他在欢呼;而当他们逃出莱茵河时,人们也看见他同样在欢呼。

“我们要不要等他们把船弄正过来?”

“不用了,丹尼斯。船费已经付了,我们不欠他们什么。让我们往前走吧,快快走吧。”丹尼斯表示赞同,并指出他们可以沿这河岸一直走到科隆。

“我不打算去科隆。”他得到冷静的回答。

“嘿,那么你要到哪儿去呢?”

“到勃艮第去。”

“到勃艮第?唉,不可能,这太好了,简直不能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是真话,而且还很有道理。去罗马走哪条路对我有什么要紧呢?”

“不,不,你不过是说说使我开心而已。这改变太突然了。别以为我心肠这么不好,竟会把你的话当真。再说,难道我没看见你在谈到科隆的名胜时眼睛炯炯发光吗?那些教堂、塑像、圣骨——”

“你多傻呀,丹尼斯,那是因为想到我们会一道去欣赏它们嘛。教堂!不管我走哪条路去罗马,我都会看到好多教堂。圣徒和殉道者的遗骨?哎!世界上有的是。但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在地球上哪儿还能找到第二个呢?我不想使你从通往你亲爱的家乡和盼望你的姑娘的归路上偏离更远,但我也不想离开你而使我失去你。自从我把你从莱茵河救出来,我比以前更加喜爱你。你是我的珍珠,我把你捞了上来,我就必须保有你。别再不顺着我了,不然你会使我又发烧的。你还是喊起你‘别怕’的口头禅,领着往前走吧。嘿,目标勃艮第,前进!”

丹尼斯高兴得跳了起来。“鼓起勇气!向勃艮第前进!啊,你放心!那鬼东西这回肯定是呜呼了。”于是他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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