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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臣与王子-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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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荒嘲讽似地说:“仁慈和愚蠢不相等,我曾经是仁慈,而千山是愚蠢,终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贾鞠点头,在廖荒旁边坐下,看着篝火旁又出现一名军士拉出一个木笼中的俘虏厮杀起来。

贾鞠道:“这样的事情传到焚皇军中,只怕更会鸡起他们的斗志。”

廖荒摇头:“我们需要的是士气。”

贾鞠道:“这样鸡发出来的士气只会让军士骄傲自大,敌人一击便溃……”

廖荒笑道:“那又怎样,需要的就是这样,任何战事,先锋一溃,就无法挽回战败的局面。”

贾鞠看着廖荒:“但你的先锋是千山……”

廖荒没有言语,沉默了片刻后道:“反字军快攻下京城了,我们有什么打算?”

贾鞠说:“没有任何打算,京城是死地,占了京城没有玉玺,也当不了皇帝。”

廖荒伸手一指千山刚才插在地上的那柄利剑道:“当皇帝,靠的不是玉玺,而是兵器天下都是抢来的”

贾鞠摇头:“天下是别人送来的……”

廖荒看着贾鞠,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贾鞠起身,向自己的营帐内走去,留下一句话:“百姓将天下送到谁的手上,谁才会成为皇帝,一个没有百姓万民的人,怎么能称得上皇帝,在你王土之内,难道只需要一群畜生吗?”

第十四回

王土之内,如果只是一群畜生,那么这个天下迟早还是会移交至他人之手。

远宁杀了一个畜生,他用剑刺进了那个还在挨家挨户收税的税官小吏的胸膛之中。

杀一人,可得百人,甚至千人。

救百人,甚至千人,可得天下。

这是我告诉给他的话,现在武都城内什么都有,缺少的就是民心,万众聚一的民心,没有了这样一件宝贝,武都城是永远无法守住的,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替死,来换得武都城内上下所有军民的心。

那个每月俸禄极少的小吏竟然在这武都城中拥有一座大宅,还自封为东门太岁,凭借着在京城当了高官的舅舅。无数次他那宅邸的门前被人泼满了粪水,他又无数次抓到那个无辜的百姓捆绑在府邸门口鞭打暴晒,每一个说起他的百姓,眼中冒出的都是无法压制的怒火。

这种怒火如果不能扑灭,迟早会助反字军烧掉整个武都城……

远宁杀了他,就在他还在跟远宁称兄道弟之前,如今他的尸体就摆在尤幽情招工的东门之下。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远宁竟然一语不发,伸手就一剑刺了过去,他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甚至还没有大声的报出自己舅舅的名字,便一命呜呼。

小吏身边的家仆,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后挪动了几下,大声喊着:“你竟然敢杀了……”

远宁一把抓起那名家仆,将其挂在木桩之上,用剑抵住他的咽喉。

那名家仆如今已不知什么才叫人说的话,只是嘶哑地大声叫喊,完全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周围所有的百姓此刻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胆大的百姓带头击掌欢呼了起来,然后捡起脚下的石头砸向了那名家仆。

这样的事情,在反字军来到后,是否会做?会他们反,便是因为天下间有这样的污吏,要保武都,便得提前做他们要做之事。

这就是民心。

远宁站在一边,任凭那些人用各种东西砸向那名家仆,又让自己手下的士兵将已死的小吏尸体倒挂起来,让武都城的百姓宣泄多年以来的愤怒。

我坐在家中的院落之中,听着外面的喧哗,知道几乎城中大部分的百姓都跑向了东门,我抬头看着还在屋顶的卦衣,喊道:“现在民众已齐,可以去沿街散布那条消息了。”

卦衣点点头,正要离开,我又叫住他。

我来到卦衣的身边,沉思了片刻,问:“武都城中,有影响力的人物是哪些?”

卦衣盯着我,半响摇头:“除了太守张世俊之外……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影响力指的是……”

我说:“例如乡绅,又或者什么法师,高僧之类的?”

卦衣道:“法师有一位,名曰邱枯,原先是一名算命先生,又称呼为本地最厉害的“下神”,后来因为祈雨之事,被当地百姓奉为神明,另外还有一个和尚,法号法智,是小庙甜水寺的住持,为人慈善,常接济周围百姓。“

我点头:“在武都城中轩部现有多少人?”

卦衣答道:“不足十人,其他人在大乱后都分散了下去,现在找回的只有十人不到。”

我笑道:“够了。”

卦衣道:“主公的意思是……?”

我说:“你乔装一下,带上几个人打扮成为京城高官的模样,去找那位叫邱枯的下神,而那位法智禅师,我亲自去,这谋臣来武都协助守城之事,还需要这两人的帮助,必定事半功倍。”

卦衣点头:“那太守张世俊?”

我说:“既然有鬼鹤祖师在这,远宁自然会说服那个叫张世俊的人,当然在张世俊那,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就是真正的谋臣。”

卦衣离开后,我坐在庭院内,等着正午时分的到来……

不管是战乱,还是天下太平之日,神明在百姓眼中,一定胜过当朝的高官,甚至是皇上。因为在百姓的眼中,神明都是公平的,即便这些个所谓的神明根本就不存在。天下为何物?百姓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知道,与自己生活密切相关的事情,生与死,存与亡。让一个身披金甲的将军站在城中高呼,谋臣到来协防武都。不如让那些百姓平日里都已经奉为神明的人,来散步这一消息,这样的人一句就能顶官员的百句。

还有一刻到正午时分,我戴着斗笠一个人走到了甜水寺的门口,在门口只有一位小和尚在提着水桶清扫着地面,那小和尚年龄不过十三四岁,单手却提着水桶,面不改色,力气甚大。

我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这位师父,请问法智禅师在吗?”

那和尚放下手中的扫帚和水桶,还礼道:“施主,此刻正是法智禅师宣法之时,可前往正殿听法,但不能高声喧哗。”

我道谢后,漫步走进寺庙,不过进去几步,抬头就能看见正殿,在正殿中间的地上,盘腿坐着一位和尚,正在向旁边坐着的五六个人讲着什么,那五六人之中只有一名的打扮像是云水僧,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百姓。

我走进去,只见那法智禅师嘴唇微动,但却不作声,周围人的表情都很奇怪,不时的对望一眼,完全不明白那法智禅师在做什么。我在几人身后坐下,闭上双眼,静等那早已不耐烦的几人呵斥……

不出我所料,我坐下不到半刻,其中有一人就问:“禅师,为何你不出一语?”

禅师笑笑,没有说话,又继续动着自己的嘴唇。

那个云水僧实在忍不住了,起身呵斥道:“你这老头,说是宣法说禅,但又不发一语,到底为何?”

禅师未说话,起身准备离开,此时我起身施礼道:“不立文字,便不施言语。”

法智禅师停住脚步,回身看我一眼,笑了笑,转身径直走了进去,我随后跟进,那个云水僧作势也要进入,却被一旁的和尚一把拦住。

那云水僧道:“为何他能进去,我却不能?”

那个和尚未说一语,只是做了一个“一”的手势,然后挡住在我身后,不让那云水僧进去。

第十五回

我跟随法智禅师来到后院之中,在一口深井前,法智禅师对着那口井说:“今日为何无水?”

我站在井旁装作附耳的模样,然后点点头,答:“井无嘴,让在下转达禅师,井中无水。”

禅师笑了笑,又俯身问井:“井中之水,是有根还是无根?”

我又做了一次相同的动作,起身答:“井无嘴,让在下转达禅师,井中之水,乃无根。”

禅师看着我点点头,问:“施主之智慧,已无需听禅悟其道,既不是武都城中之人,所来何事?”

我施礼道:“不是武都人,只为武都城。”

禅师又问:“施主是朝中文官还是武将?”

我摇头:“村野民夫一个。”

禅师点头:“那为何要想凭借一人之力救这武都城?”

我还是摇头:“我并未凭一人,否则怎么会来找禅师您帮忙?”

禅师笑了笑,转身走进佛堂内,用手拨弄了一下那莲花灯中的灯芯,莲花灯又绽放出光芒,但灯内的光却只照亮了半间佛堂。我坐在暗处,看着那盏莲花灯,而禅师坐在明亮之处,目光放在堂外。

禅师伸手一指那堂外,道:“如今你我坐在这堂内,就如武都城,而在这堂外便是天下。”

我在暗处,看着脸上被莲花灯照得通红的禅师,问:“禅师这是何意?”

禅师笑道:“无论是这天下,还是这武都城内,都会一明一暗。天下一明一暗只是白天黑夜的交替,而这武都城却终日被分成了一明一暗,就如现在你我所坐的位置一样,我在明,你在暗,可无论怎样,这间佛堂只是被这天下笼罩。”

我点头道:“禅师的话,我已明白,意思是这天下明暗的交替,迟早会发生,天下无论在谁手中,也只是暂时而已。”

禅师点头:“只要天下还有一个人存有私心,那天下就不会有太平的那一天。”

我问禅师:“那天下终归还是有正义,永存天理,有天理在,正义总是会战胜邪恶。”

禅师扭头看着我:“施主,我问你,何为正义?”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禅师又问:“何为邪恶?”

我依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正义与邪恶从字面上来看,只是两个不同意思的词语,但内中含义,人们已经研究了数千年以上,依然得不到答案。如果说反字军现在代表的是正义,那么朝廷就是邪恶,这样分辨,却落下了纳昆焚皇和天启军……

我摇头,施礼道:“还请禅师赐教。”

禅师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他说:“我也不知,只有手握天下的人,或是想要夺得天下之人才明白什么叫正义什么叫邪恶。”

我问:“毕竟正义是要战胜邪恶,如果反之,这天下又会成为什么样?”

禅师伸手一指,说:“永远不会。”

我说:“那禅师刚才所说,岂不就是一个循环,一个死循环。”

禅师笑道,看着我:“永远不会有邪恶战胜正义,因为谁赢了谁就是正义,这就是天下。”

我恍然大悟,顿时明白禅师话中含义到底为何。

禅师叹气道:“刚才我立起一指,你说不立文字,我想你是懂禅法之人,这天下之事如此简单,你应该看得明白。”

我道:“不立文字,只是佛祖所言文字和语言不能彻底的表达确切的意思,其意在心,并不是要废弃文字和语言。”

禅师道:“对,确实如此,但如果不立文字,不留语言,这传世之法又如何得以保存?按你刚才所说,这也是一个死循环,成佛之人大部分都是从心领悟,悟法悟道……”

我点头,禅师此时话锋一转,又问道:“你既不是朝廷中人,为何要救这武都城?为何又要来我处?”

我说:“如果我说天下之乱,因我而起,我如今所做只是为了赎罪,禅师信吗?”

禅师道:“无所谓信与不信,关键在于做与不做,第一个问题你已经回答。”

我又说:“要救这武都城,还有一事需要禅师帮忙。”

禅师问:“何事?”

我说:“我需禅师在佛堂之内告知朝中原本的谋臣之首已在今日内到达武都,助武都守城。”

禅师听完未说话,沉默了片刻道:“原来这天下之乱,果真和谋臣有关。”

我道:“还请禅师帮忙。”

禅师点头:“我就答应施主,不过施主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问:“禅师请讲。”

禅师道:“如果武都城破,你得力保城中军民之性命,此为一。”

我点头:“我答应禅师,一定力保。”

禅师道:“其二,保城或许集众人之力便可,但要救天下,不能单凭人力,还要借天与地之间的力量,你可知道你的命运一日为谋臣,或许终身都为谋臣,你可称为主公,但天下却不能落你之手。”

我笑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禅师说:“那是你最终的归宿,如果有一天要让你黄袍加身,你切记拒绝,否则天下又将大乱。”

我有些好奇,问:“禅师,我不明白为何我只能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禅师道:“因为你怕死。”

我问:“我以后的主公又将是谁?”

禅师起身,又点燃一盏莲花灯,指着灯说:“这是一盏莲花续命灯,我为你点上,如果哪日这莲花灯能照亮整间佛堂,你便可以手握天下,如果不能,你还是安心接受自己的命运为好。”

禅师说完,离开内堂,片刻之后便不知去了何处。我坐在佛堂之内,沉思了很久,看着那盏禅师为我点上的莲花灯……在宫中之时,天下未成大乱之日,我总是盼望着有一天,自己能离开宫中,到宫外成为一个普通人,不再为生死担忧,而如今离开了宫中,来到广阔的天下,却依然要为自己的生死担忧。我未曾想过要如贾鞠一样夺得天下,有如何的抱负,可在离开宫后,卦衣和尤幽情跟随我之日,他们张口叫我主公之时,我承认自己有些动心,但却不知这动心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天下?

禅师在井边问井,井中有传回音,明明就是“自问自答”,因为所问本来就是所答,所答也就是所问。

如果说非要给自己一个正义或者邪恶的头衔,我只能将这个权利交给天下的百姓,身后的世人。

第十六回(上)

秘密。

天下每个人都有秘密,没人例外,唯一不同的是有人能守得住秘密,有的人守不住。通常能完全守住秘密的人只有死人,而知道秘密又能活下来的人,只有一种可能——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个秘密,因为其他知道秘密的人全都死了。

他守住这个秘密已经很多年,与其说这是一个秘密,不如说是一个约定,一个君主与一个忠臣之间的约定。

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做相同的梦,在梦中他会回到很多很多年前的禁宫之内,回到那个充满喊杀声的夜晚——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劲甲站在御书房门口,看着从天武门冲进来的叛军,领兵之人正是皇帝最喜爱的小儿子七王子。

御书房周围最忠心皇帝的八十八名侍卫,和他们身后的皇帝一样,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就在几个时辰前,皇帝还坐在御花园内握着七王子的手说着这块大陆上过去的故事,滝人部落的出现,天灾之后的部落分裂,滝人皇族的建立,一统天下的大业……

如今那个看似柔弱的七王子骑在一匹战马之上,手持一把金丝长剑,高高举在空中,随后放下来,用剑尖直指皇帝,高声道:“父皇你该退位了”

这句话在这个皇朝建立之后,被数位王子说过数次……

未等皇帝有任何表示,甚至还没有等他张开那张嘴,七王子的剑一挥而下,身后反叛的禁军便一拥而上,手持铁矛的铁甲禁军冲在最前,瞬间便冲破了侍卫用身体搭起来的人墙。长矛刺进他那些兄弟的胸膛,鲜血染红了御书房前的那块空地。

他愤怒地提着自己那柄长刀,冲了下去,立刻便被叛军团团围住,凭借着自己的愤怒以及在侍卫中一等一的武功,很快便击退了第一波叛军。

七王子冷眼看着他,看着他这个如今已经成为血人的家伙,又高高将那柄剑举起,从他身后又冲出第二波潮水般的叛军,在这波叛军之后,他看到了整齐走来的弓箭手。

“退进御书房”

他听见大哥的声音,还未等他转身,就已经被另外一名侍卫连拖带拽弄进了御书房。挣扎之中,他那双已经被血模糊的双眼,还能看见自己那些弟兄的尸体,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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