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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臣与王子-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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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说“当然”,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我说:“我怎么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青叶咬住嘴唇说:“我在殿下的府上。”
我装作有些惊讶:“哦?是吗?在殿下府上作甚?”
青叶说:“为殿下抚琴而已,大人无需多想。”
我点头:“只是抚琴而已?”
青叶有些微怒:“那大人还认为我在作甚?”
我说:“那耿菊花呢?是否随你一起?”
青叶点头:“却是随我一起,我们两人在花园内为殿下抚琴……”
我问:“你抚琴,那耿菊花做什么?”
青叶:“只是站在一旁,守着我而已,之后我还得跟菊花姐姐回到这里。”
我又问:“回到这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青叶摇头:“我回房之后,非常困乏,倒头便睡了。”
我笑了笑,起身说:“我明白了,青叶姑娘请好生休息,我们……我们鸾凤殿大选之日再见。”
青叶有些诧异:“大人,别没的事了?”
我说:“当然有,但不是现在,我先行一步。”
青叶说:“我送大人。”
我摆手制止:“不用了,其他的事,还是到时候再详谈吧。”
我说完之后,从青叶面前离开,伸手打开房门,回头又看了青叶一眼。
我说:“姑娘,你依然还是这样美丽动人。”
青叶面无表情。
我走出那间屋子,抬头看着天空,晴空万里,但远方却有大片的乌云正缓缓飘来。
一阵寒风吹过,我伸手将突然抓紧了自己的胸口,胸口一阵隐隐作痛。两旁的两名禁军忙过来扶住我,我伸手推开他们,晃晃悠悠地向当初苔伊所跪的地方走去……
我仿佛看到湖的对面,有一个趾高气昂,依着华丽的男孩儿对另外一个跪在地上的年龄相仿的男孩儿说:“我父王告诉我,她们当中有一个会成为我的妻子,我问你,你觉得她们其中哪一个应该成为我的妻子。”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孩儿因为阳光刺眼,根本看不清楚那个依着华丽男孩儿的样子,又只得顺手指了一个女孩儿说:“是她……”
那个男孩儿没有选择戴面具男孩儿所指的女孩儿,选择了另外一名,理由只是一句话——父王告诉我,谋臣也不一定对,在谋臣给出自己建议之后,一定要先三思再决定如何行动,如果完全按照谋臣的话去做,有些时候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最严重的便是——亡国。
亡国……
第五十四回
大捷,还是大捷。边关派来的飞鹰信使一次又一次的将大捷的消息送往朝上。大捷的消息总是一个连着一个,全国上下都沉浸在大捷的喜悦之中,甚至连宫中还没有得到消息前,民间就已经张灯结彩准备为大捷归来的英雄们接风洗尘。
对了,新年也快来临了。
皇上下旨,多喜临门,不如将喜事聚在一起,鸾凤殿大选,最终殿试,还有禁宫之内每到新年都会举行的宴会,都安排在了除夕当夜。
旨意一下,早朝之上呼唤声一片,随即群臣口呼万岁圣明……
我站在王子的身后,王子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得意笑容,就好像是群臣口中此时所呼的万岁,所指之人根本不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老头,而是他这个正值青春年华,风度翩翩的王子。
王子扭头看群臣的时候,注意到我正在看着他,在看到我那一瞬间,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想他应该是意识到自己还不是皇上,只是王子。
又一名飞鹰信使疾步跑上殿,跪在皇上面前:皇上,大将军廖荒轻装启程,星夜赶路,定赶在除夕之夜到达京城。
皇上龙颜大展,连说了几个“好”字,此时信使又将兵符掏了出来,交给太监,呈于皇上。
皇上手拿着兵符,相当满意,嘴上却说:“这廖荒,交出兵符,麾下几十万水陆大军怎么办?”
飞鹰信使道:“廖荒将军已令水陆大军驻守二疆待两位王子回去后再做定夺”
皇上点点头:“一员大将都胜我两名皇子,江山有望大兴……”
皇上说完之后下令封赏这名飞鹰信使,飞鹰信使领赏后离开了,随后又是一名飞鹰信使上殿,我想是轮到贾掬了……
果然如我所料,飞鹰信使也交出了另一枚兵符,以及自己的军师中郎将大印。
皇上看着龙案上的两样东西,有些不解,问:“贾掬这是……”
飞鹰信使道:“贾大人平叛前就已决心归隐,现已准备前往北陆关外赤羽定居……”
皇上面露不悦:“这除夕将至,贾掬竟不辞而别,竟还前往刚刚平乱的赤羽,难道他就不怕赤羽部落有心报复吗?”
飞鹰信使道:“皇上赤羽部落已全数归顺,未归顺者都已心愧,自行祭天,所以不用多虑。”
皇上点点头:“即便如此,贾掬也应该回京领了封赏再走。”
飞鹰信使道:“贾大人身体不适,牛角谷一战,身受重伤,虽然性命无碍,但如今也……”
皇上关切地问:“怎样?”
飞鹰信使说:“也时日无多,但贾大人已经派出自己的唯一一名儿子,前往京城……”
皇上:“哦?贾掬有……儿子了?”
飞鹰信使道:“正是。”
皇上大悦:“这样甚好,朕也安心了,传朕的旨意,封贾掬为平定侯,赤羽部落所在之地,他可以随意圈地建宅,并赐万金,赏仆百人。”
贾掬,你已经算到了吧?这些都在你的计算之内,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凭空找出一个儿子来……廖荒如当年一样,轻装赶回京城,先交兵符,你也同样,但你选择归隐,却非常清楚自己谋臣的身份,即便归隐,也是皇上的一块儿心病,于是你让你的“儿子”来到京城,皇上一听便知这是你自己自愿送来的人质。
只要有你儿子在,你就不再是皇上的一块心病。
智倾天下,这天下只有你才能配得上这四个字,宫中多年,你已经算出了自己往后五十年的命运,这难道不是你的话吗?
五十年,只是一个数字,但这个数字当中却包含了多少人的血泪,多少人的性命和灵魂,还有多少人还徘徊在这五十年中无法走出来,而这些都成为了你多年来积累出来的筹码,用来换取自己性命的筹码,而接下来,你又会做什么呢?
王子听到这一切,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但却刻意地低下了头,因为我知道王子这一口气松懈下来,之后的一个动作便是转身看我,看我是否在看着他。
我低着头,站在柱头的一角,好像周围所有的事都与我无关一样。
这宫中本所有事都与我无关,我的命运根本就不是自己所决定的,这让我想起了我长大的那个村庄,那个总是五谷丰登,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出一名秀才举人的村庄,而我家,只是其中最为普通的一户人家。
我所在的那个村庄,叫谋家村,整个村子的人都姓谋,而我家确实所有姓谋的当中唯一没有出过才子的人家。在我家,上数几代都是农民,农民,还是农民,甚至没有几个识字的。因为我娘告诉我,百年前,谋家村是个大族,望族,而我们只是这个大族的一个分支,根本不是本家,所谓分支,只是比较好听,顺耳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曾经谋家的家仆。
所以,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识字,带我去村里那个唯一的私塾先生那读书,但因为家中确实不富裕,那先生总是教我很少很少的字,说我这样的笨孩子,识那点儿字,以后能做买卖就行。
而我,也确实不聪明,总是让私塾先生的小童将我娘叫来,当着所有的学童的面,尽情羞辱一番后,让我娘领我回家,但隔天我妈又会将仅有的东西收拾收拾送到先生家,又带我去识字。
我爹,就是那个太监模样的人,总是每天带着那瘦弱的身体下地种田,听很多人说我爹当年是从宫里面出来阉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从出生到离开家里,几乎就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他甚至也不想和我说话。
村里的人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爹,是逃到这个村子来的人,差点就饿死在村口,是我娘将他带回家的。
我爹不怎么说话,而我总是戴着面具,所以我和我爹是村子里两个怪物。每次我爹下地回来,我去接他,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路上,迎面而来的人总是会立刻站在路边,等我们走过,然后在背后对我们俩指指点点。
我曾经问我娘:“那个太监到底是不是我爹。”
我娘很坚定地点点头道:“不要听村子里面的人胡说,他是你亲爹。”
我又问我娘:“为什么我要戴着面具?”
我娘说:“你脸上有病,照不得阳光,所以必须戴着。”
我点点头,因为我信我娘。
第五十五回
那个时候,我每天都会坐在田坎上看着我爹在地里忙碌,弓着背,夏天酷热的时候,他总会脱去外衣,衣服里几乎看不到和旁边邻居男人一样健硕的身材,而是如一把干柴一样,好像点把火就能立即烧着。
可他从来都不会倒下,就算累了,他都是站着,用锄头顶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回头看着我笑笑。有时候他也会如其他孩子的爹爹一样,走过来蹲在我的面前逗逗我,可几乎都没有出声,只是用一些看似滑稽的动作来取悦我,可不管怎么取悦,他都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因为我戴着面具。
在我记忆当中,我只叫过他一次爹,那一次他笑得比平时开始,伸手摸着我的头,一句话没说,还是那样沉默寡言。
谋臣,这个名字是我爹起的,我根本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会起出这样一个名字,也因为这个名字,我被带进了宫中。
那个大官模样的人来到我们村子里的时候,整个村子中的人都跪在了小路两旁,村长和长老两人迈着小步子,头都不敢抬走到他们面前,跪了下去,小声说着什么,然后村长和长老带着那个大官来到了我们的村中唯一的书院里。
我紧跟在那名大官身后,仿佛记得那大官总是有意无意地看我一眼,走到书院之内,那大官环视一眼书院里所有的学童,问私塾先生:“所有的孩子都在这里了?”
私塾先生没敢抬头:“回大人,都在这里了。”
那大官又看了一眼,问:“最聪明的孩子是谁?”
那私塾先生指着每次考试总是第一的那个孩子:“回大人,是他。”
那大官又看了一眼我,问:“那他呢?这个戴面具的孩子是私塾里的孩子吗?”
先生道:“这孩子天生愚笨……还有,他们家中世代都没有出过一名秀才。”
大官点头,笑道:“行,那就他了,让他父亲带他随我进宫吧。”
大官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万分,我并没有惊讶,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进宫是什么意思,只记得大官离开之后,先生将我带到一边,对我说:“这是你家几世没有出秀才,上天可怜你,给你的福分,你进宫之后可要好好造化,将来要是当了大官……当了大官……可不要忘记为师的教导之……之恩。”
我想到这,觉得有些可笑,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我没有出声,因为我一直都可以笑,因为那个面具的原因,只要我不发出声音,他们永远不知道我在笑。
苔伊走的时候,昏迷时,我想起了很多,我回忆了很多,我甚至想有一天我一定要衣锦还乡,让村子里所有人都跪在我和我娘的面前,对,还有我爹,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爹,因为我娘告诉我他是我爹。
我信我娘。
其实我在想,要是在苔伊走之前,我能带着她离开,回到村子里,然后带着我爹和我娘躲到深山里面去,过着平静的日子那该多好?
但是我错过,错过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那天早朝很热闹,一直热闹到了深夜,好像宴会一般,皇上总是说个不停,所有大臣都站在殿下,从清晨一直站在深夜,连午饭,晚饭都是站着所进,因为大臣们都纷纷表示,只有站着才对是上天赐福的尊重。
皇上带着满朝文武在深夜来临时候拜天,还拿出了江阳百年老酒泸窖,赐予众大臣,三品以上,一人一壶,而我破例得赐两壶,皇上说因为我是谋臣,谋臣可以定天,可以护国。
晚饭时分,皇上雅兴一上,让满朝文武为自己吟诗一首,大家都纷纷推脱,都称有皇上再,大家都不敢卖弄,这个时候,大王子却一转身,看着我大声说:“谋臣,为何你不吟诗一首,为今夜助兴呢?”
我端着杯子,忙说:“殿下,小臣就不献丑了。”
王子在到我的身边,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成为小臣了?”
我赔笑:“在皇上前,在殿下面前,在文武百官面前,我怎能称大。”
王子道:“那你又怎么能称臣?”
我听罢,忙大声说:“小人……就不献丑了。”
王子比较满意,转身对皇上说:“父皇,我看这满朝文武之中,满腹经纶的只有谋臣一人,还是您下旨,让他不要推托为好。”
皇上笑着点头:“谋臣,你就不要再推脱,难得大喜,又难得朕如此高兴……”
我看了王子一眼,点头说:“好,小……人遵旨。”
我举着酒杯,迈步走到皇上面前,沉思片刻后道:“皇上,小人心中已有诗一首,名为《而立》……”
皇上问:“《而立》?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我笑道:“这取三十而立的意思。”
皇上又问:“哦?谋臣今年离三十还远,为何……”
我道:“远虑近忧。”
皇上点头:“好,那谋臣就将这《而立》自心中纳出……”
我点头,回身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此刻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本就不满的那一轮圆月,回身道——
昨日伊人白夜诫,庚寅廿五月独歇。
今朝玉兔枕边赴,辛卯春时才满库。
君子深居催月北,渡得泸窖江阳醉,
佳人闺中念故归,待到花满银枝挥。
我念完之后,朝上一片寂静,待到皇上鼓掌之后,满朝文武这才鼓起掌来。
王子看着我,许久之后才露出笑容,走到我身边:“看来,你已经忘记了她了。”
我摇头:“并未忘记,但也不能不忘记。”
王子又问:“你的佳人现在又在何方呢?”
我说了一句玩笑话:“闺中……”
王子哈哈大笑道:“待字闺中么?”
我没有言语,王子又说:“看来只可在诗中意会,不能言明。”
我拱手道:“殿下,小人有一事相求。”
王子说:“何事?”
我说:“如果殿下能顺利登基,请饶小人一命。”
王子脸色一变:“本王不懂……”
我说:“只求殿下此事,不求富贵。”
王子脸色随之又一变,声音更低:“谋臣,看来本王似乎低估了你,你看到了什么,本王不问,但你要本王饶你一命,你以何为交换?”
我平静地回答:“以殿下的性命……”
第五十六回
那一夜,我睡得特别安心,但我知道,王子肯定睡不着,他一定会将自己关在房间之内,花一个整晚,甚至更长的时间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重新在心里梳理一番。
其实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可怜之人并不是那些每时每刻都在遭人白眼,随时都可能饿死在街头的乞丐,因为这些人心里非常清楚,他们接下来的人生会还是如从前一样,就为了吃饱肚子,穿暖衣服而活着。只有这一点盼头的人,某天突然掉下来一包银子,那么这便是他们这一生中最大的福气,从未奢想过的财富,哪怕是这笔财富对于大王子来说,只是出门半天的花销。
大王子,在他意识中,自己便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皇帝,那个手握天下人生死的王者,神的代言人。在存在这个意识的前提下,他绝对不会去想,如果有一天,他被剥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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