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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臣与王子-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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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官所死的地方,是在我第一次去看青叶的那座凉亭后,那口深井旁周围站着五位禁军,耿菊花的尸身早已被运走,而在凉亭中还坐着一位穿着留医官服的老头。那身所谓的官府穿在这个老头身上特别不合身,袖口和裤脚之处能明显看出来长出不少,在官府的胸口处还搭着一块儿白布,白布上已经干涸的血污使得这个本来就干瘦的老头显得更可怕。老头缩着脖子坐在那,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我到来之后,那老头地下头面向我,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还微微地点头。

禁军队长将我领到那位老头面前:“张生,这位是谋臣大人。”

那老头似乎眼睛不好使,很努力地将眼睛睁开之后,看了看我,然后准备跪下,我一把扶住说:“先生已经年老,不必行此大礼,快请起吧。”

张生猛地向下一沉,我竟然没有扶住,行完跪礼之后,张生起身道:“年龄和地位不是平等的,您始终是谋臣大人,而我只是一名小小的留医……礼数还是应该尽到的。”

我正要说话,张生绕我身边走向井边,边走边说:“大人,随我来吧。”

张生走后,禁军队长在我耳边轻声说:“大人,莫见怪,张生虽然行为怪异,但确实是一位好大夫。”

我笑道:“他到底是大夫,还是仵作?”

禁军队长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生早已早井边站定,我走近后,他说:“大人,这便是当日耿菊花祭天之处。”

我指着井边的那颗大树:“是在这颗树上……祭天的吗?”

张生点头:“是。”

张生又指着井沿边上已经干透的泥土说:“从井沿边上留有耿菊花鞋上的泥土来看,她应该是借着井沿踩上的,然后将祭天绳套于树上,随后……”

我点点头,俯身去查看那些已经干透的泥土,并用手摸了摸。

张生也俯身对我说:“大人,我处还有未干透的泥土,当日我来之时便已经取好,放入我专用的泥罐之中,保持原样。”

我看着张生,张生的眼睛似乎还是那样,随时都在试图睁开,但永远都是半眯着。

我踩到旁边的井沿,肆酉、张生和一旁的禁军队长忙扶着我,我伸手去摸了还有留有祭天绳的那根粗大的树枝,伸长手臂量了一下距离,回忆了一下耿菊花的身高,一切都没有任何疑点,难道耿菊花真的是自愿祭天?不是被他人所害?

我从井沿上走下,再去查看耿菊花鞋上留下的泥土时,同一时间发现了我刚才鞋上所掉落在井沿边上的泥土,是黄色的,为何耿菊花双脚留下的泥土是黑色的呢?

我起身问禁军队长:“耿菊花祭天的当夜,你可知她在什么地方?”

禁军队长道:“当夜应该是在自己的住所内,不过据耿菊花下面所管的侍女们说,耿菊花最近晚上总是行踪诡秘,有人曾看到她多次深夜离开住所,但却不知前往何处。”

我点点头,耿菊花当然是和青叶一起前往王子府,这点无须质疑,不过耿菊花死的当夜她到底去没有去王子府……等等,黑泥土

一刹那,我回想起了卦衣脚下的黑泥土,还有卦衣跺脚的那个动作,黑泥土是来自王子府邸的后花园,因为花园中所种的花草都用这种来自北陆的黑土,这种土壤虽然不算肥沃,但却十分适合来自北陆的花草……这么说耿菊花祭天的当夜曾经到过王子府?否则的话她怎么可能脚下带有这种黑色泥土,皇城之内,最喜欢北陆花草的除了王子之外,没有其他人,就连皇上的御花园都没有这种黑土。

我又俯身,看着那些已干的黑色泥土,盘算着到底要不要去找找青叶,因为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青叶应该什么都知道。如果我去问青叶,青叶会回答吗?如今的青叶完全已经沉醉在了当王妃的梦想当中,这点我不需要问她,就完全清楚。基于这点的基础上,她肯定是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的,也许会装傻,也许会按照其他人的吩咐告诉我其他无关的线索……

我起身的时候,看到肆酉正盯着我,她向我点点头,我想她应该是明白刚才我在想什么,便点头示意她先离开,去查探一下现在青叶在何处。

我看着肆酉说:“这里先用不上你了,你回府去吧。”

肆酉:“是,大人。”

肆酉走后,我对张生说:“老先生,耿菊花如今尸身在何处?”

张生道:“在留医天体宅内。”

我点头:“请老先生引路。”

张生点头,转身去凉亭里拿了自己的随身的那个布搭子,布搭子里装着他所有的工具,搭在肩膀上之后,慢吞吞地在前面带路。

禁军队长刚招手,要招呼刚才跟随我的五名禁军,便被我阻止了。

我说:“队长,我一个人前往天体宅就可,你们先歇着。”

禁军队长面露难色:“皇上下旨,说侍女官之死还未真相大白,谋臣前来查办此案,也不知道宫中是否混入了刺客,如果有,对谋臣大人下手,那小的可就……”

我笑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如果有事,我早就不在人世,即便是有你们保护……”

禁军队长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只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让到了一边,但目光没有离开过我的脸,应该是我脸上的面具。

我早已习惯这种目光,从小到大,可是这个叫张生的老头似乎对我脸上的面具丝毫没有兴趣,也并不觉得奇怪。

张生在前面不远处的拱门等着我,我快步走向前,拱手道:“麻烦老先生带路。”

张生回礼:“谋臣大人客气了,跟老头子来便是,路不好走,而天体宅内又异常阴冷,虽然外面有我们平日所穿的御寒衣物,可担心大人贵体穿不习惯,要不大人差人回去拿两件衣服?”

我说:“不用了,老先生,你尽管带路便是。”

张生带着我在禁宫内走着,这里的路似乎对他来说特别的熟,几乎没有怎么绕路,可走了半个时辰,依然没见那个所谓的留医天体宅,此时,我才想起那个天体宅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还根本不清楚。

于是,我在张生背后问道:“老先生,天体宅是何处?”

张生笑道:“天体宅也就是民间所叫殓房,也有叫义庄,不过那义庄都是无家可归者死后尸身的归所,在这禁宫之内,但凡祭天的下人,尸身都放在天体宅之内。”

我点头:“那为何先生要叫我多穿衣服呢?”

张生又说:“那天体宅中所停放尸身多达百具之多,大多数都是死得不明不白,至今还没有查出个端倪,又不能下葬,于是早年就在天体宅下挖有一个地宫,地宫内常年存有大量的冰块,以防止尸身腐化。”

我说:“原来如此……”

张生又笑道:“我这老头子也有私心,因为也算是半个天体宅的看守,早就为自己在天体宅内找了个位置,你可别小看这个位置,很多人都想施点金银给老头子,让老头子帮着留一个,免得呀以后不明不白的死了,连放个全尸的地方都没有……”

我听后不语,跟在张生后面慢慢迈着步子。我听说过宫中有些宫女太监无缘无故死了,为了避免晦气,直接由禁军拉着尸体连夜就出了城,在城郊的乱坟岗把衣服一扒,不让别人知道这具尸体的来历,然后随便一扔了事。甚至有些时候还会“毁尸灭迹”,分尸扔到荒郊野外去喂那些不知名的野兽。

张生叹气道:“早知如此,当初为何又要视进这皇宫为自己的一生最大的目标呢?外面的人总认为这宫中锦衣华食,吃穿不尽,一心想进来,而我们这些身在宫中之人,又想有一天还能活着走出这里,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虽然都知道这天下只有一个太阳,可总想站在这皇宫之外,正眼看看那天上的太阳,哪怕是指着那红通通的东西高声叫骂都行,我呀,也就这点出息了。”

指着太阳高声叫骂……我心里有些暗暗发笑,因为我似乎到现在,和张生一样,也就这点出息了。

第五十三回

耿菊花的尸身在天体宅的极寒之下,保存得非常好,如果不是因为脖子上那条绳子留下的痕迹,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已死的人。

说实话,这是一个面容姣好,也算是漂亮的姑娘。

当然这是废话,禁宫之内,还找不出来丑的姑娘,就连绝大大部分太监都有一张俊美的脸。

想起脸,我不由得自己摸了摸脸上这张面具,面具之下的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摸面具的动作引起了张生的注意,他走到我身边问:“大人,是否有些不舒服?”

我摇头:“不是……对了,这耿菊花的尸身是如何抬过来的?她的鞋子是否有人动过?”

张生摇头:“并未动过,都保持着原样,皇上下旨,在你未查看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动。”

我绕到耿菊花的脚步,俯下身子,仔细地查看鞋子上的泥土,果然是黑色的泥土,大概是因为这里温度的原因,并没有干透。

张生也凑了过来,问:“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我起身,摇头:“并未什么不妥,老先生,你是否常年都守在这天体宅之内?”

张生点头:“只要我没有出去给人看病,便会守在这,因为宫里定下了死规矩,我不能随意乱走的,也不能随便和人说话,今天算是这些年我说得最多的一次,也算过瘾了。”

张生一脸的满足,这让我有些难过。

我转身走到耿菊花头部,刚要俯身,张生便快步走过来说:“大人是否要查看耿菊花的脖子上的淤痕?”

我点头,张生忙将掏出两块白布将自己的双手包起来:“这种事还是让小人来吧,这尸身晦气,别脏了大人的手。”

张生将耿菊花套颈脖的那块围布拉开,让我清楚地看见了那条淤痕。

我看着淤痕,问:“老先生,你做了多年的留医,这条淤痕确实是自己祭天所导致的吗?”

张生笑了:“我知道大人想问什么,大人想说耿菊花是否被人勒毙,然后再挂于树上对吗?”

我点头:“不错。”

张生摇头:“以我几十年做从医的经验来说,耿菊花确实是自己祭天,并非他人所害。”

我听完张生的话,有些不解,如果事实真的如张生所说,那耿菊花到底为了什么而祭天呢?被迫?只有这一个原因能解释这一切,不,还有一个人知道——青叶。

想到这,我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又回身道:“老先生,我还有些事,办完之后再来这天体宅找你。”

张生忙拱手道:“大人慢行,小人在这里静候大人便是。”

我点点头,转身沿着那条长走廊,走上出口的楼梯,刚走出天体宅的那扇门,便看到肆酉站在一旁。

我脚刚迈出去,肆酉便说:“青叶已经找到。”

我问:“在什么地方?”

肆酉说:“御花园的专给她居住的侍女房内,还有两名禁军守着。”

我点头:“我知道了,我自己去便是了,你回府内做几样可口的小菜……不,还是弄一只全鸡,一只全鸭,两个酱猪肘,还有,在厨房拿上两大壶好酒来。”

肆酉愣住了,问:“大人,你饿了?”

我摇摇头,回身看了一眼天体宅内:一个时辰之后,你带着东西来这里等我。

肆酉也看了看天体宅内,点点头:“是。”

我刚走了几步,肆酉又追了上来:“大人,真的不需要我去?”

我说:“不需要,有禁军在,我去找青叶,带上你多少有些不方便。”

肆酉脸上带着失望的表情:“是吗?有我不方便……”

我明白肆酉在想什么,便说:“你别误会,只是那个场合人太多了,青叶怕什么都不敢说,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肆酉脸上失望的表情依然没有退却,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我看着肆酉走路都没劲儿的样子,摇摇头。

御花园内,那间在湖边的侍女房不远处便是我第一次看到苔伊的地方。

我站在侍女房的对面,回想着当年看到苔伊的那一幕,多少心里都有些伤感,确实没有想到今天青叶竟然就住在距离当初苔伊所跪地方十米之遥的侍女房内。

我沿着湖中心的那条小道,慢慢地想侍女房走去,那两名站在侍女房外面的禁军已经看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小跑到我的面前,单膝跪地:“见过大人。”

我点头:“起来吧,近日可有人找过青叶姑娘?”

那名禁军迟疑了一下,回答:“没有,我们两人一直守在这,除了送饭的宫女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入内。”

我说:“好,那我去进去看看。”

那名禁军忙说:“大人,这……这不太方便吧?”

我问:“有什么不方便的?皇上下旨让我彻查侍女官耿菊花之死,难道你们不知道?这禁宫之内,我可以随意行走,你难道也不知道?”

禁军不敢抬头:“大人,小人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

禁军身子一动,我看见了他腰间的一块金黄色的腰牌,这种腰牌我实在太眼熟了。

我俯身在禁军的耳边说:“你可知道冒充禁军是死罪?”

那名禁军身子一震,没有说话。

我又说:就算你是王子府中的侍卫,即便冒充禁军不是为了谋反,也是死罪难逃,到时候你认为殿下能救你们?

禁军依然没说话,身子有些发抖。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我进去之后,你们两人依然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入内,记住了吗?”

禁军忙说:“小人……小人记住了,谢大人。”

那名禁军走在前头,从小步便成小跑,跑到另外一名禁军的面前,耳语了几句。另外那名禁军脸上一变,忙伸手帮我把房门打开,让我入内。

我进房之后,两人又赶紧把门关上,我看着屋外窗户上两名禁军的影子,越发觉得可笑。

我想,这应该是王子认为他府中最聪明也最得力的两名侍卫,但即便是聪明却犯了最致命的两个错误,其一便是如果真的是禁军看守青叶,不应该看到我就疾步跑到我跟前。其二,宫中所有禁军都应该知道了皇上下旨让我彻查耿菊花之死,他们没理由不知道。其三,他们自作聪明的认为为了便宜行事,将王子府邸的腰牌带在了身上。

王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让人冒充禁军看守着青叶,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是这样,青叶一定知道耿菊花之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站在屋内大厅四下环顾,并没有看见青叶,我走了几步,快进入内室时,便看见一身白衣的青叶从里面走出,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

青叶道:“大人……”

我看着青叶,还是觉得苔伊就好像在我眼前一般,只得将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我问:“青叶……青叶姑娘,最近身体可好?”

青叶笑答:“托大人的福,青叶身体很好,但看大人似乎这气色并不好。”

我道:“我戴着面具,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脸上的气色?”

青叶道:“大人走路有些不稳,这双手微微发抖,一看就是身体不好。”

我说:“你何时成了大夫?”

青叶吸了一口气:“为了那个人……”

我咬了咬牙,半天才松开,敷衍地答道:“嗯,我今日来是皇上下旨让我彻查耿菊花之死,你可知道?”

青叶摇头:“不知道,我只知菊花姐姐已死,但却不知她为何要自杀……”

我点头:“耿菊花死的当夜,你在哪里?”

青叶脸上一红:“大人……”

我说:“你只管说便是……”

青叶将头偏到一边:“大人明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我正想说“当然”,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我说:“我怎么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青叶咬住嘴唇说:“我在殿下的府上。”

我装作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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