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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夫人生活手札-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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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1
萧府自从二爷萧运达从知州被贬为知县后,就没起过什么鸡飞狗跳的波澜了。
长房大姑娘萧玉珠听着自个儿屋前有人跑过的声音,脚步扑达扑达响得急促,她柳眉一挑,但眼波未动,慢慢把针从布里拉过来,绣着绣框里的那朵白莲花。
“大姑娘……”她身后的丫环春鹃有些坐不住了,伸长着脖子往外探。
萧玉珠看她脖子要再长点,那架式就要探出墙门外去了。
仅一句话间,门外呼拉呼拉,又一道声响过去,直奔萧府老太君的院子。
春鹃眼睛一亮,心急如焚,再也等不及了,萧府下人里出了名的包打听在萧玉珠面前急急一福,“大姑娘……”
“老太君院里的事你也敢打听?”萧玉珠放下针,把绣框隔远了一点,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这花儿像她家三妹妹。
嗯,跟四妹妹也挺像的。
都是一路人,眼睛一眨,眼泪一掉,好东西就全挑出去了,剩下两歪瓜劣枣留给她,她还得装大度说,“妹妹们高兴了就好。”
“大姑娘。”见她家小姐还不紧不慢,春鹃娇嗔了一声。
她要是打听得晚了,让二房三房的先知道了,他们家姑娘就又什么都没了。
“去吧去吧。”萧玉珠伸掌轻轻慢慢一扬,心不在焉,“打了板子别怪你家姑娘不来,救不得你。”
春鹃嘻嘻一笑,再道一福,提着裙子往外跑,一副野丫头的样子。
萧玉珠等她跑到门边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绣框,瞧去门边,那毛躁丫头就跑出去了,连小门都没关上。
这咋咋呼呼,出不得台面的丫头哟……
萧玉珠心中微微一叹,嘴角却扬起了笑。
她奶娘就这么一个姑娘,难不成还赶了她出去不成。
未说好亲之前,就还是放在身边带着吧。
萧府大小姐的贴身丫环,在府里上不了台面,但说出去也好听,能让她说个好亲事。
**
末了,春鹃回来,不像平时回来那般冲到她面前叽叽喳喳,这次她进了门来,还不忘掩门,头低得甚低,走路也像个丫头样子了。
从窗边坐回正堂的萧玉珠正拿了本诗书在瞧,听到门响她未动身子,这静得不寻常,倒让她抬起了头去看人。
见春鹃低着个脑袋,拿着个脑壳对着她,扭扭捏捏地不愿意进小正堂,她奇了,朝丫环招了下手,“怎地了?”
春鹃一听她家姑娘招呼她,天大的委屈涌向心头,还未跑到萧玉珠面前眼泪就掉了,只见她跑去一把跪在了萧玉珠面前,哭天喊地,“姑娘啊,我的姑娘啊,奴婢不活了,这日子没法活了……”
那语调,那哭腔,活脱脱跟她亲娘,萧玉珠奶娘戚氏一个样儿。
萧玉珠惊讶于这还未说好亲的小丫环跟她亲娘的相似,一会没接上话问为什么。
这厢春鹃见她不语,以为她家小姐都知道了,更是伤心嚎啕,一声哭得比一声大,哭得萧玉珠耳朵嗡嗡作响。
“怎地了?”萧玉珠不堪重负,本坐得大家闺秀端庄的身板一软,手架在了身边桌上支着头。
十六岁刚及笄才一年多的萧家大姑娘,听着比她小半岁的丫环的哭喊,那叹息无奈的样儿,就像年未老心已衰。
那就像初晨带露的嫩枝丫儿一般的脸,带着老成的叹息,那模样有点像三岁小儿学礼,像老长辈一般老神在在抱拳一揖到底,有着说不出的好笑。
“姑娘啊,凭什么你还没嫁,二姑娘就要嫁了,你是大姑娘啊,我的大姑娘,那么好的人家应该是你去嫁,凭什么让二姑娘嫁。”萧玉珠学足了她娘戚氏那有一事就哭天喊地的作派,小小姑娘举手伏地再扬手,一扬一拜之间已有小泼妇的雏形。
难怪家里的那几个妹妹,都不喜往她这小院子里来。
萧玉珠揉着额头,有点明白她爹为何一有事就要揉额头。
“唉,”萧玉珠老成地叹了口气,她懒得理会这丫头,但不理不行,便懒懒散散地道,“别哭了,再哭罚你去浆洗房做十天的工。”
那可是个洗一府脏汉子们衣裳的活,贪逸恶劳的春鹃儿一听,立马止住了哭声。
她家这姑娘,可是说到就做到的,前次罚她倒夜壶半月,就是她娘来替她哭,也没让她家姑娘松口。
她可是怕了。
“说吧,打听到啥了?”萧玉珠拿帕抵了抵耳朵,想着她家丫环这哭声现下是不是已经传到了各院的耳朵里去了?
回头,又不知要听到多少暗地里的奚落。
想至此,萧玉珠清咳了一声,那软下的身姿便又坐正了,一身的端正大方,屹然不动。
“姑娘不知?”春鹃愣了。
“我应该知道什么?”萧玉珠又想揉额,捏了捏了手中帕子强止了这冲动,脸上还是一脸的淡定从容。
“您不知道二老爷给二姑娘说了门亲事?春鹃儿还以为你知道了呢。”春鹃儿傻呼呼的,她向来认为她家小姐无所不知。
被自个儿丫环当了神婆的萧玉珠被丫环弄得耳朵脑袋就没处清静的,又强止了罚她去做工的心思,道,“说给哪家了?”
“是新知州大人的大儿,是知州夫人生的嫡长子!”春鹃说到“嫡长子”这三字,眼睛里又转起了眼泪花儿。
萧玉珠看她又快要扑天打地了,根本来不及琢磨她的话意,下意识就怕春鹃儿闹得她脑门疼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便开口小声厉喝道,“再哭撕烂你的嘴!”
她轻易不发火,一发火,春鹃儿吓得忙伸手掩嘴,立马服贴了。
萧玉珠满意了,又用眼神冷扫了春鹃儿一眼,见她缩了缩肩膀,这才有了琢磨她话中之意的心思。
“知州大人的嫡长子?”她皱眉轻喃,不一会,她叹了口气,又自语,“那我怎么办?”
“是啊,那小姐你怎么……办……”春鹃见话就想搭,可一看到她家小姐扫过来的眼神,就又掩住了嘴,委屈得眼泪直掉。
她也是为主子着想,可主子只会罚她。
萧玉珠知道她嘴里所说的怎么办跟丫环以为的怎么办不一样。
她家二叔从知州贬为知县,那也还是个七品官,可她爹就算没贬,也只是个县主薄,九品芝麻官,还得听知县调谴,归知县管。
是才学才能都皆长于她爹的二叔继承了萧家的荣耀,从官几年就是一州之长,老太君才成了老太君,便是从知州的位置下来,那官也还是高她爹一等,更别论,她那见着人,一个字都吭不出的爹一生怕都只是个主薄,她二叔只要谋划得当,复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二妹妹要嫁给新知州长子的事,萧玉珠觉得是挡不住的。
而她身为未出嫁,未说好亲事的大姑娘,这要是挡了萧家攀上峰的路,萧玉珠觉着老太君可不止撕烂她的嘴那么简单。
前个儿苇姨娘仅碰了碰她的白玉观音菩萨佛像,老太君就觉得她脏了她的菩萨,找了个名目把给三叔生了个儿子的苇姨娘打得白沫都吐了出来。
她要是挡了萧家的路,哪怕是长房嫡女,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她要是识时务,也坏不到哪里去,她这萧家大小姐的身份在众妹妹们面前忤着呢。
萧玉珠也不想坏到哪里去。
她爹虽只是个小主薄,但对她也好,对她娘也好,却是个好爹好相公,现下她娘去逝都四年了,他也没有续弦之意。
萧玉珠之母康氏生有一长子萧知远,十五岁那年瞒着家里随了同堂的师兄弟去了万里之外从军,一直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尸首,是生是死便是哭瞎了康氏的眼也没弄个明白,那年她病入膏肓,又知自家相公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没有儿子养老,只恐老年伤悲,所以拉了萧玉珠的手,忍着不舍,让仅就十一岁的萧玉珠答应她以后要管管老父的以后。
萧玉珠当时答应了,但也是这几年里,兄长沓无音信,父亲宁可违逆祖母也不续弦后,才渐渐了会了其母的叮嘱。
他们长房这一支,以后恐得她劳心几分才行。
这些年里,哪怕没得着几分好,萧玉珠也上把老太君当菩萨供着敬着,下待弟弟妹妹们大方和气,就是下人,也能得她几个笑脸,所以没得着几分好,但那坏处也未得一分,该长房得的,一分也没少,她爹便是违逆老太君,长房每月五十两的月银一分也没有少。
总归要会做人,首先就得吃得起亏。
但萧玉珠不知这次的亏她吃不吃得起,毕竟是一辈子一生的大事,轻忽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发新文要一天三更才是个好开始。
2
萧玉珠这长房长姐的婚事只片刻之间就被人挂在了嘴间,成了快点泼出去才是好的水。
她守孝年满三年那年十四岁,婚事本就已经开始说了,但恰逢萧运达因跟错上官被贬,昔日人丁来往频繁的萧府刹那门可罗雀,给萧玉珠说亲的人齐齐变了哑巴,没个人说话了,正在说的那桩亲事的媒婆也不来了。
萧运达年前上任知县,有人觉得萧府之势还没凋落,便也有媒婆上门说亲,配的人也算是跟萧家门当户对,但老太君那里可不好说话了,一个也不见。
老太君那本是要冷着这些人一会,让人知道他们萧府可不是那么容人想冷落就冷落,想攀附就攀附的,本想做势,但哪料这金砖马上就掉头上,喜得合不拢嘴同时又懊悔没趁早把这大姑娘给说出去。
二儿报来消息的当天下午,她就要马上让人去请媒婆,但身边跟着的老阿嬷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便让人去请大老爷回来了。
萧玉珠知道她爹被请回来了,还在想着父亲今日早回,要把他书房里那方砚台磨好,免得写字无墨可沾,哪料她爹一到老太君那,就把她说出去了。
**
姑娘一及笄,萧元通也是上了心,老太君那堵着姑娘的路,他因不愿续弦之事也跟老太君闹得不愉快,也不好再跟老太君说女儿之事,这日老太君叫他,听完二弟家姑娘要跟新知州大人结亲家之事,他心中暗道了不好。
果然,老太君言语间的意思是要把她说给城西彭家的二子。
彭家家势比萧家稍好一点,但二子年前就身体极不好了,彭府正想找人当新嫁娘冲喜,说给别的人,说亲文定成婚,再快也得三月,但说给彭家,就是萧家说一月内成婚,彭家也会答应。
“你是她爹,她娘不在了,我就跟你商量商量,你意下如何?”老太君已年逾六十,但头上一根银丝都没有,有相师说她有大福大德之相,有百寿之龄,在萧府,掌管家事的她向来说一不二。
萧运达不擅言词,他从生下来口舌有结巴之疾,为父母所不喜,后结巴虽有改善,但一年比一年不喜说话,渐成了萧府中不喜言语,脸色严肃刻板的萧老爷。
“这是你女儿的事,给我说句准话,要是行,我就派人去说了。”萧老太君对这长子也颇有些头疼,他就是硬疙瘩,说半天也从他嘴里挤不出一句话来。
“不行。”在萧老太君的眼神下,萧元通开了口。
萧老太君等着他继续说,可见他说了一句之后就又闭了口,她顿生恼怒。
这府里,除了二儿,一个比一个不争气,一个比一个不长进,若不是有她为着操心,这萧府不知会被他们败落成了什么样!
“那你说如何?大姑娘得嫁,且是越快越好,不能误了二姑娘的事,要不然这对不起萧家列祖列宗的罪,便是我也担不起!”萧老太君恼了,说话间端起茶杯重摔了一下,怒气冲天。
萧大老爷随着茶杯的震动抖了下身体,又从嘴间挤了句话,“彭家不行,狄家行。”
“哪个狄家?”萧老太君厉眼过去,“狄县令?”
萧元通颔首。
“狄家?”狄家是受圣人那年“寒门之子大可为”之言而起的寒门子弟,家世一清二白也一穷二白,便是当了县令,亲戚也是一大票穷亲戚,没一个过得了眼的。
萧老太君眼睛一眯,觉得不太妥当,想及那大姑娘的性情样貌,便是不能高嫁,也还是能嫁个好的,但……
无论再怎么好,也好不过二姑娘萧玉婵。
而且,这可是她父亲提起的,父母之言不可违,可不是她这个老祖母狠心。
只要能尽快能把这挡路的大姑娘嫁出去,萧老太君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月之内能成事?”
萧元通犹豫了一下,答,“狄大人先前与我谈过此事,再……再则,狄家成事没我等繁锁。”
说罢,萧元通自觉对女儿愧疚,惭愧地垂下了眼。
狄大人提起此事时,他没有答应,因他觉得女儿能嫁到更好的人家去,但看眼前老太君势必要把她嫁出去之势,嫁去狄家比嫁出彭家那不知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好。
“这可是你说的。”萧老太君眼睛直往她这长子身上看,见他低头虚弱之像,见怪不怪地轻撇了嘴角一下。
算了,扶不起的阿斗,她替他操的心够多的了,懒得再替他操他女儿之心。
**
萧玉珠知道她被说给县令之子一事后,事情已成了定局,两家已经交过庚贴了。
这下可好,这次奶娘戚氏当晚就哭到了她的跟前,头磕得出了血还在那哭着磕着喊,“我的大姑娘啊,我的命根儿啊,我就知道夫人没了,你就没人疼了啊。”
“大姑娘,大姑娘,我没人疼的大姑娘呀……”春鹃儿学她娘,跪在她娘后面一声喊得比一声凄厉。
萧玉珠顿觉脑门就像被针戳,这门外不知道有多少嘲笑奚落等着她,这小家中也不安宁。
偏生的,这亲事还是出自她爹之口,她什么都得忍下。
“我们萧府可是出过三品大员的大家啊,”戚氏还在痛哭,“便是你外祖,风光时也是入任过巡抚,那可是二品大员啊,比萧府还官大啊,皇天在上,你一个千金大小姐,怎把你许给了那样的人家,老天还开不开眼啊!”
一看奶娘连外祖家那点过眼云烟的富贵也说上了,萧玉珠可算是怕了她了,她外祖当巡抚没两月就被踢下马,下场比她二叔惨多了,什么官也没得做,还被罚了家底,回乡不得几年就郁郁而终。
这事也是她娘的心病,就因为家势败落了才嫁给了她爹这人,操了半辈子的心,死时儿子生死不知且不算,还要担心相公日后的路,到死都不安心。
“好了,好了,”萧玉珠太阳穴直跳,生怕她这奶娘一激动,什么不过脑子的话都敢说,忙出言道,“别哭了,奶娘你赶紧起来。”
奶娘不比春鹃儿,可罚她做事让她住嘴,萧玉珠只得哄她。
“我的大姑娘啊,我苦命的大姑娘啊,老天不公啊……”戚氏尤擅哭天喊地这一招,便是对上老太君,她也气势十足不可挡,这时她还没哭个痛快,又拉长了调子嚎起了长丧。
“哎呀,我的头……”萧玉珠眼睛一眯,见哄不住,伸手就撑头喊疼,“疼死我了!”
奶娘一看她的心肝小姐喊疼,急急地拖着膝盖上前,“怎地了怎么了?头又疼了?”
她急不可待,额上还有着磕出来的血渍,但小心捧着萧玉珠又暖又有力,萧玉珠顿时鼻子都酸了。
“头疼得厉害。”萧玉珠心酸,但面上不表,作状虚弱地吸了两口气,顺了胸口两下,“夜深了,奶娘你说话小声点。”
“都是老奴的错。”见萧玉珠脸色发白,戚氏煽了自己一记耳光,忙起身扶了她,“夜深了,我扶你去歇息。”
“鹃儿,春鹃……”她回头就喊女儿,脸色发怒,“你个傻的还不过来扶大姑娘。”
戚氏的哭喊就被萧玉珠喊头疼掩了过去,等回了房,她怕戚氏再去闹她爹,就借故怕夜间不妥,让她和春鹃在她床下打地铺守一晚。
半夜,她听到哭声醒了过来,借着月光依稀看见戚氏捧着她娘留下的梳妆盒子,在她娘常坐的那张太师椅下跪着哭,萧玉珠发傻地听了一阵,等戚氏抹干眼泪爬回来歇下,她悠悠地轻叹了口气。
路到船头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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