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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像花一样盛开(又名为格子间女人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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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怎么这种反应?纯粹的恭喜,没别的意思。〃他的笑容里有着踌躇满志的意味,和一个月前的惶惑完全不同,谭斌隐约间心生不安。余永麟离开,谭斌又坐了很长时间,拿着手机颠来倒去折腾很久,还是收了起来。
回到公司,第一件事,是跑到媒体部,借口考证公司在华历史,借了五六本公司年鉴。一个人离开公司,旷日持久之后,曾经存在的痕迹,也许只能在老照片中才能找到一鳞半爪。
谭斌为自己孜孜不倦的八卦劲头感觉脸红。
她看到张彤的照片。清矍消瘦的五官,并非美女,但眼神锐利,逼人的威势仿佛可以穿透纸背。然后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一张程睿敏和张彤的合影。
说是合影也不合适,那显然是一个合同签订仪式的现场,程睿敏手持红酒杯,侧头朝着画面中并不存在的人微笑,浓眉下清澈的双眼,有让人伸手抚摸的欲望,那时他只有二十六岁。张彤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眷恋而贪婪,带着不可言说的无助和绝望。
不知是哪位摄影师,居然抓拍到这真情流露的瞬间,更不知什么人,出于什么心理,竟把这张照片留在年鉴中。谭斌合上年鉴,心里有点酸溜溜地发堵,原来午餐时的八卦并非空穴来风。
愣了很久,她才回过神,不由低声嘲笑自己:这和你谭斌有什么关系呢?她摇头笑一笑,伸手推开年鉴,收敛心思,开始火速处理一周来积压的邮件。收件箱显示出1054的字样,表示她有一千多封未读邮件。邮件泛滥成灾,一向是大公司的通病。
很快,谭斌的心情被一封邮件彻底破坏。她命令自己深呼吸,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先把这封邮件打印出来。
第90节:格子间女人(90)
那是一个三天前的会议纪要,每月一次的销售例会。谭斌休假,便委托周杨代她列席。
休假前,谭斌已和自己的团队达成协议,把几个地区的部分销售机会,列进可能销售的数额里去。这样的结果,销售经理们不会有太大压力,谭斌也可以在季度末的时候,针对中国区的销售完成情况,随时做出调整,给自己区域下个季度的任务留出回旋余地。但如今谭斌看到的,却是所有的机会,都变成了本季度必须完成的目标。
她把周杨叫进会议室,直接把打印出来的纪要放在他面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周杨拿起来看一看,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谭斌敲着桌面,硬邦邦地问:〃这个数字是谁敲定的?〃
〃Kenny啊,那天李先生也在的。怎么了?〃
〃咱们达成的协议是什么?你代表咱们区参加例会,为什么不提出商榷?我走的时候交代过你,有搞不定的事,马上打电话,当时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周杨面露委屈,〃我以为你跟Kenny 已经商量过。再说其他区都当场拍了胸脯,咱们区也不能太保守不是?〃
谭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走得匆忙,确实忘记提前写封邮件发给刘秉康,清楚表达自己的意见。她也能想象得到,例会上刘、李二人同席的微妙气氛,以及乔利维起哄架秧子,其他总监在一边赞许吹捧的场面。
周杨没有经历过,脑子里还是缺根弦。
但是事已至此,发脾气或者抱怨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想办法收拾现在的局面。她坐下来发问:〃额外增加的Sales,百分之八十都在北京地区,你有把握吗?〃
周杨说:〃不知道。〃
〃不知道?〃谭斌已经平息的怒气又冒上来,〃Young,你一个工作多年的销售经理,居然说出这种话?〃
〃我是真的没把握。其他行业的客户和普达不一样,投标中潜规则游戏更多。咱们一直都在正面做工作,从来没有试过暗箱操作。可MPL不做,不等于其他供应商也不做啊!咱们在台面辛辛苦苦的做戏,没准儿就是一龙套,人在逗你玩,其实私底下早有了交易。〃
谭斌被噎住,一时没有话说。在中国,商业游戏自有其特殊规则,跨国公司不是不想配合,无奈树大招风,从股东到审计公司,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逾越雷池并不可怕,一旦被发现则代价高昂。
周杨这是在乘机发牢骚要挟。
想了想谭斌开口,〃场面话我不想跟你多说,现在的条件就是这样,从公司到雇员,都不允许做任何违法的事,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多年的信誉。我相信管理运营健康发展的客户,会正确取舍。〃几句话堵死了他的后路,表示以后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算了Cherie。〃周杨向后一靠,无声笑笑,〃我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争取拿下这几单合同。可是你答应我的,也别忘了,人,还有折扣。〃
谭斌站起身,不容置疑地说:〃三季度务必达标!普达的集采已经推迟,从明天起,我和你一起见客户。〃
就此结束谈话。
快下班的时候刘秉康现身,据说刚从欧洲回来,时差尚在就先抵达公司。
谭斌约了十分钟时间汇报集采进度。
对她的疑问,刘秉康分析得很简单,〃标书推迟,除了田军说的原因,还应该有个理由,按照以前的习惯,十月中旬发标,mercial Negotiation 的时间,正好延迟到十二月中旬。那时各家公司急着签合同完成年度Plan,会在Pricing和Discount上做出很大的让步。〃
谭斌不得不佩服,生姜还是老的辣。她觉得不对劲,可没往这方面想。〃那……普达是铁了心,要通过集采让各家价格大跳水?〃
刘秉康点头,〃是这样,你们正和省公司提前讨论技术方案对吧?让各省的Sales也做做工作,设法减去一部分配置。〃
谭斌想起田军的话,〃可是田军说得挺狠,会不会出问题?〃
刘秉康笑,〃Cherie,有时间多读读历史,你会发现,中央集权和地方自治,从来就是永恒的矛盾。你们大陆怎么说?哦,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要学会利用这点。〃
第91节:格子间女人(91)
他低头看腕表。
谭斌本来还想提一下销售目标的事,见状识趣地站起来告辞,一面仔细品味着最后一句话。
一堆工作尚未完成,谭斌只好拎着手提电脑去了医院。
沈培正在病房大发脾气。
起因是护工要为他换身衣服,他不肯,挣扎中把床边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全扫在地板上。左手的点滴进针处,因为针头戳破了静脉,药液聚集在皮下,迅速鼓起一个大包。
护士要为他换针,他也不肯,居然自己拔下针头扔在一边,血汩汩流出来,沾染在雪白的床单上。
看到鲜血,他突然俯身,开始搜肠刮肚地呕吐,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谭斌进门时,几个人正围着他手足无措。
保姆王姨流着眼泪试图说服他:〃培培你要听话,伤才能好得快。〃
沈培方才一阵胡闹,已经耗尽了力气,此刻蜷缩在床上,死死攥着衣领,呜咽着重复:〃不用你管,都出去,出去!〃
〃培培……〃
〃滚!〃
老人退后低头抹泪,鼻头眼眶通红,花白的鬓发灯光下异常刺眼。
谭斌看不下去,撂下电脑包走过去,〃沈培你想干什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王姨慌忙扯扯她的衣袖,〃囡囡,不怪他,你别说了。〃
谭斌拨开她的手,蹲在沈培跟前,却一眼看到他头顶的伤处,想说的话立刻都咽了回去,只长长叹口气,放软了声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发脾气?〃
沈培不说话,放下遮在额前的双手,呆呆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水光。谭斌不忍对视,用药棉按住他流血的伤口,感觉到牵心扯肺地疼痛。
王姨上前:〃培培,晚饭想吃什么……〃
谭斌无奈地回头,〃王姨,你们先出去会儿好吗?我跟沈培有话说。〃
护士被留下来收拾残局,不满地抱怨:〃早说过不能刺激病人,他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这人多嘴杂的,怎么不出事?〃
谭斌低声道歉:〃对不起。〃
护士重新调整好点滴,收拾起药品器械,推车离开,门在她身后关上,隔开了套间外的人声。
谭斌这才松口气,在床边坐下,轻轻抚着沈培的脸,什么也没有说。那曾经呈现健康棕色的皮肤,如今却苍白而萎靡,额前新生的发茬硬硬地刺着她的手心。
〃为什么?〃她终于问。
〃我看见他,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有那么多的血,血的颜色那么刺眼,那么黏稠……面对面,我亲眼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瞳孔扩大,呼吸消失……〃
谭斌顷刻心软,不由俯低身体,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脸,声音轻得梦呓一般,〃已经过去了,小培。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们都要过这一关,谁都避不过……〃
有人曾经告诉她,死亡就像地球上的水一样,你逃不开也避不过,总有一天要学会面对。但是沈培经历的,也许比很多人都要残酷。
她的嘴唇被某种咸涩的液体沁得透湿,沈培的身体在她身下轻轻颤抖,上衣已被冷汗浸透,像浇过半桶水。
谭斌尝试着去解他的衣扣,〃衣服再不换就臭了,我帮你,我们慢慢来成吗?〃
〃不!〃沈培立刻握紧衣襟,警惕地后退。
〃好好好,不换就不换。〃谭斌住手,扳过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的眼睛,〃不过你得答应,以后不许乱发脾气。〃
沈培看着她,谭斌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和询问,可那是他拼命想要逃避的东西。他挣脱谭斌的手臂,转开脸说,〃我想回家。〃
谭斌吃一惊,又不能明确拒绝,只好哄着他说:〃你听话再养两天,我们和医生商量。〃
沈培终于呼吸平稳地睡着,却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双臂护在头顶,身体像婴儿一样蜷成一团。
谭斌满心痛楚和疑虑,完全无法想象沈培曾经历过什么。他心里像是有个黑洞,既不肯面对也不肯消化,只是执意地逃避。设法搞到甘南公安局的验伤报告,那上面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请心理医生的建议再次提上议程。
沈母却依旧兴趣不大,只抱怨说国内没有合格的心理医生,挂牌的心理诊所,都是在敷衍了事地混饭吃。最后是沈培父亲出面,找到一位大学的心理教授,留洋的博士,她才不再说什么。
第92节:格子间女人(92)
但教授和沈培的第一次谈话,却不是很顺利,因为沈培非常抗拒,不肯配合。谭斌泄气,苦恼至极。
那位教授却安慰她:〃没关系,非主动的患者都是这样。医生对患者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他放松,能按时与医生接触,真实地表达自己就可以了。可是他现在的心态,显然并没有做好准备。〃
谭斌烦闷地问:〃我们还能做什么?〃
〃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不要给他任何压力。心理治疗其实是一个面对真实自我的过程,内心冲突带来的焦虑和痛苦,有时候会超过事件本身造成的伤害,没有痛苦的心理治疗,只能是止痛针和麻醉剂,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说白了,这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其实靠的还是患者的自愈能力。所以一定要让他自己做好准备,有体力有勇气经历整个过程。〃
谭斌非常吃力地理解了。
午餐时约文晓慧出去透口气,她满怀郁闷地总结:〃就是说,世上并没有上帝,永远只能自己救自己?哦,晓慧,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文晓慧笑起来:〃谭斌你永远都是这么天真,我真爱死你了!〃
〃喂,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好吧好吧,那么天真小朋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沈培执意要回家,谁都劝不了,闹得厉害,不答应就不吃饭,也不吃药。〃
文晓慧不笑了,〃那你怎么办?总不能跟到他家去,他妈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要回自己的房子,不要他妈,也不要保姆,我跟过去照顾。〃
文晓慧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我靠,这么艰巨的任务,你想好了?〃
〃嗯。〃谭斌不停地叹气,〃现在只有我说话他才听两句。〃
文晓慧认真想了想,最终下了定义:〃圣母,你丫就是一改不了圣母情结。〃
谭斌羞怒交加,用力拍着桌子说,〃妈的我就是,老子还被下面的小屁孩儿给坑了呢,三季度生生多出来一百二十万欧元的任务,完不成你知道我什么下场?总监角逐这场游戏,我就得乖乖认输,老子拼死拼活干三年为了什么?〃
文晓慧看着她啼笑皆非,〃谭斌我觉得你还是设法讨好沈妈妈比较有前途,嫁过去和她一样现成的少奶奶,吃穿不愁,多好……〃
谭斌住了嘴,呆半晌说,〃好像还是办公室简单。〃
文晓慧摇头,〃吃饭吃饭,吃饱了才有精神回去做玛丽亚。〃
那半个月谭斌过得相当艰难,作息完全混乱。婚前不同居的誓言被彻底打破,她收拾东西搬进沈培的住处。
工作的压力还在其次,北京曾是她管辖的地盘,客户都还相当给面子。只是饭局应酬少不了,每次她只能赶前半场,饭局结束就匆匆忙忙往回赶。保姆王姨白天在家照顾沈培,见她回来才肯交班离开。
吃饭往往免不了喝酒,进家门时她身上的酒气自然无法遮掩,每次王姨脸上都会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听了王姨的汇报,沈培的母亲放心不下,不时过来巡视,也撞上过几次,话里话外酸酸的更令谭斌窝火。
但为了沈培她一直忍着,因为沈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身上的外伤渐渐痊愈,可是之前那个活泼神气,有点轻微洁癖的青年画家,完全消失不见了。
回到家后,他的情绪略微稳定,很少再提起车祸的事,但也不怎么说话,喜欢一个人呆在画室里,对着窗外的湖面,一坐就是一天。
他也不再注意细节,吃饭通常就在画室解决,吃完了把碗筷撂在一边,等着王姨或者谭斌为他收拾。除了这些,他不许任何人动他画室的任何东西。
时间不长,房间里已经到处是包装袋、水果皮,以及各种各样的垃圾,加上四处摊放的画具,简直无处下脚。
谭斌看着皱眉,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偶尔回到画架前涂抹两张新画。他的身体还是虚弱,画不了几笔就累得头晕,生活习惯索性变得像小孩一样,困了便倒头睡一觉,半夜却醒得双目炯炯。
闲暇时谭斌一张张翻着他的新作,只觉一颗心直直沉下去,一直往下落,似找不到尽头。
第93节:格子间女人(93)
那之前温暖的,甚至带点天真稚气的画风,已荡然无存。现在的画布上,充斥着大团大团怪异的色块,配色百无禁忌,看得人眼睛刺痛。用得最多的颜色,是暗红,画布上四处蔓延,如同淋漓的血迹。
最让谭斌感觉不安的,还是他对脱衣服这件事的抗拒。曾想趁着他睡着的时候,为他换掉上衣。刚撩起下摆,沈培就醒了,警惕地看着她,眼中充满痛苦和恐惧。
〃是我,别怕。〃谭斌按着他的手背轻声安抚,〃你看,我解开了一粒扣子,是不是?我们再来一颗好不好?〃
沈培慢慢坐起来,不由自主揪紧了衣襟。
谭斌放软了声音,〃你放开手,我不会伤害你,我们慢慢来,你随时可以叫停。〃
沈培瑟缩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谭斌伸出手,看着他的眼睛,小心解开全部纽扣。看得出来,沈培极力想放松,眼中的痛苦却越来越深,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沈培?〃
沈培发不出任何声音,拼命蜷缩起身体,脸色发白,浑身瑟瑟发抖。出乎意料的剧烈反应,吓坏了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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