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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知心底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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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秉林也不糊涂,知道向远的意思,她虽年轻,却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既然说出了这番话,心里想必已有了决定,她这样的人,就算出去闯,又能吃亏到哪里去,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遗憾罢了。他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趁年轻多闯闯是好的,叶叔叔要是拦住你的话就是不近人情了,不过我老了,骞泽也不知道是不是块做生意的料……”
向远会意,“叶叔叔您年轻着呢,三个叶骞泽都比不上您,不过要是哪一天有用得上的地方,就算是给您擦桌子扫地,只要一句话,我没有不回来的道理。”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叶秉林笑了起来,随即又和蔼地拍了拍向远的肩,“既然想好了,就去吧,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几个老朋友的公司。”
“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向您开口的。”
向远从叶秉林的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叶昀就等在走道一旁,看见她就跟上去问:“向远姐,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这还是向远从老家回来之后第一次单独跟叶昀打照面,她克制住翻涌而上的异样感觉,淡淡地说:“搬?谁说我要搬?”
。。
第十三章 向遥痛吗(4)
“你到我爸公司上班,他不给你提供宿舍?阿姨都说你会搬过来。”
“你代我谢谢阿姨。”向远说,“我大概不会到江源上班。”
“为什么?”叶昀顿时又惊讶又失望。
向远朝楼下走,“没有为什么。”
她的转身很及时,所以叶昀没察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回来的路上,向远已经反复对自己说,叶昀是个好孩子,即使向遥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当时他毕竟年纪太小。然而她无法说服自己,若不是他们的一场恶作剧,也许今天在她身边欢笑的应该是向迤——她的亲弟弟。
叶昀不依不饶地追着她下楼,“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哥,你生他的气,所以连带着生我们全家的气。”
“没有的事。”她依旧头也不回。
“向远姐,你去哪儿?向远姐,你先别走啊……”
他叫得向远心烦意乱,不得不在最后一级阶梯上刹住了脚步,“烦不烦,啊?烦不烦!”
叶昀没料到她的忽然驻足,差点撞到她的身上,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忽然听到向远低声说了句:“我不是你姐。”
他愣了愣,慌张地笑了一下,似乎想证明她是在像以前那样逗自己开心,然而连她的眼神都陌生了,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用一只手扶住墙,茫然地抠着墙纸的纹路,眼神如迷路的小花狗。
“又要掉眼泪了吧,哭吧哭吧,没出息的家伙,多大都不会长进。”向远避免跟他目光交流,嘲笑道。
没想到他偏是忍住了,梗着脖子,“谁说我会掉眼泪,我对你说过不会再哭的。”
“我对你说过的话有那么重要吗?叶昀,其实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不用这么……”
“你不是别人。”
向远在他斩钉截铁的一句话中词穷,苦笑了一下。
叶昀不知怎么的,似乎又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向远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冲我发火,发完了心里就舒服了,没有关系。”
她忽然有些害怕他那点小小的振奋,无意识间手抓住了扶梯尽头那光滑的大理石球,触感透心的沁凉。她想冲着这个男孩吼:“你为什么要这样在我面前委曲求全,不就是因为你的过失吗?不就是因为你和向遥一样,变相地害死了向迤吗?”
当然,她不会那么问,这里是叶家,她不想惊动任何人,也不愿意自己的情绪失控,更重要的是,就算她得到了一个答案,那有意义吗?即使他说“是”,她的心里就会好过一点?没有什么可以让向迤活过来了,没有。即使叶昀愿意拿命来抵,她的阿迤,已经死在几年前的那个秋天,尽管她多么不愿意承认,然而,一切都是命,是向迤的命,她和他姐弟的福分就只有那几年,现在活着的、贴心的人是叶昀。她何必去管他对她的好是出于赎罪还是习惯?也许他自己根本就没有答案,活得太明白并不会让日子变得更轻松。这些年,在对向迤溺水的细节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和叶昀不是也有过亲姐弟一般的岁月吗?
向远匆匆离开叶家,甚至没有向叶秉林夫妇打声招呼,任凭叶昀追出去很远,也没有答理。也许下一次见面,也许下下次见面,她就会心无芥蒂地朝他微笑,然而现在还不可以,她需要时间,哪怕只是一点点时间。
第十四章 “左岸”老板娘(1)
章粤说:“身为女人,我有权利放纵自己感情用事,远离理性,远离规则。”所以她把自己的店起名叫“左岸”。
从决定自谋出路那天开始,向远便正式开始了找工作的历程。她投简历的第一个地方是永凯集团——这个以竞争残酷而著名的地方。如果说江源是一个成功的地方企业,那么永凯就是一方巨擘,它的拥有者章氏数代豪商,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与政府关系密切,十年浩劫中虽然蒙难不少,但八十年代初以房地产重新起家。时至今日,企业已拓展成集房地产开发、生化、电子业为一身的上市集团公司、全省著名的纳税大户,永凯的现任掌门人章晋萌也同为全国人大代表和省商会执牛耳者。
永凯大厦第十七层的会客厅,错落有致地坐了好几十号人。在人口密度如此高,而又没有任何强制约束的情况下,这是向远印象中安静程度仅次于图书馆的地方。在来到永凯年度招聘会的第二次面试现场之前,向远经历了初试时年末抢购一般的拥挤,还有设在星级酒店的初试现场那人头攒动的场面,觉得自己今天得以坐在这里,不管最后被录取与否,都算长了见识。
会客厅里安静得诡异,唯有纸页翻动的细碎响声,还有人事部前台小姐甜美的嗓音:“下一位,×××。”那些进出小会客室的脚步或沉重或轻松,有些人三分钟不到就去而复返,有些人在里边一待就是一刻钟,出来的时候嘴角有隐约的得意之色。大概能够幸存到这一步的都是个或大或小的精英。向远想:莫非精英都是遗世独立的,否则她身边的这些衣冠楚楚的人为何一个个正襟危坐、眼神淡漠、面容矜持?明明等待是如此枯燥而漫长,竟然没有人互相交谈讨论,个个不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材料,就是独自做思考状。向远自知走出校门时她虽算得上履历辉煌,但坐在这“海龟”扎堆、才俊云集的地方着实不起眼,但她不认为这个时候紧张对待会对面试有任何帮助,可又无其他事可干,只得随手翻开永凯的宣传内刊,直到感觉自己身边的空位被人填补了。
向远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刚坐在她身边的人,眼睛来不及防备,被晃得一花。怪不得她少见多怪,在主色调非黑即白的面试现场,忽然多了这么一个人,就像肃杀的水墨画被泼上了一小片朱砂。
身边的这个女子一身鲜艳至极的橙色衣裙,乌眉红唇,面容明媚。向远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时候进入会客厅的,至少起初她没有见到。这样醒目的长相和打扮,走在美女云集的商业购物区或者夜店,都应该是受人瞩目的,可是出现在这个地方,未免有几分奇怪。
“嗨。”橙色美女与向远视线相触,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向远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周围不少人故做不经意地朝她们这边张望。
她确定了一下对方打招呼的对象是她自己而不是别人,这才笑了笑,不与陌生人交恶是她处世的准则之一。
对方也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展颜之下,更显明眸皓齿。要是这身橙色打扮出现在别人身上,向远大概会觉得像极了一瓶会走路的“鲜橙多”,可眼前这女子却让她感到无比妥帖,这也许是因为这身打扮的人皮肤白皙、眉目清朗的缘故,至少绝不招人讨厌。
“好安静啊,太静了,像追悼会。”美女压低了声音对向远说。
向远心有戚戚焉,笑着点头。
美女得到了响应,继而又朝她凑近了一些,认真地说:“你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陆明君。”
向远其实并不知道陆明君是谁,也不知道对方这句话是褒是贬,于是顺口也给了对方一句:“多谢,你不笑的时候像英格丽·褒曼。”
“英格丽·褒曼?”美女顿时笑得天花乱坠,“有意思有意思,我就知道这里的人里你最有意思,你穿得都比他们有个性得多。”
向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万能的白衬衣,明智地选择对她的评价不做回答。那女子好像这才发现自己套近乎有些突兀,于是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章粤。”
第十四章 “左岸”老板娘(2)
后来有一次,向远问章粤:“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你为什么穿一身那么奇怪的颜色?”
章粤回答:“我那天出现在永凯之前,已经有一个半月没有在白天外出行动,所以想挑个阳光一点的颜色。我还以为我穿得很好看。”
她也回问过向远:“那天面试的时候,四周静得要命,谁都不吭声,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话?”
向远说:“通常像你这种打扮出现在公司里的,不是老板的女儿就是领导的小蜜,这两种人我都不想得罪。”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时相邻而坐的向远和章粤并不知道后来会成为朋友,她们打过招呼后,相互自我介绍,话题依旧少得可怜。
章粤百无聊赖,低声问向远:“这里坐着那么多男人,你觉得哪个最有型?”
向远环视会客厅一周,最后用手朝面前的宣传册首页一指,那里是永凯的大老板章晋萌在办公室内的工作照。其实当时向远并无百分百的把握确定章粤就是章晋萌的女儿,她指着章晋萌的照片回答章粤的问题没有讨好之意。本来,章晋萌年过半百,但面容、身材保养得当,看上去甚至要比跟他年纪相仿的叶秉林年轻十岁。他面目端正,眼神从容,想必年轻的时候迷倒过不少女子,即使作为知名的成功商人,眉宇神色间也并无锐气和疲于奔忙之色,浓重的书卷气使得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文化人。当然,向远认为的“有型”更多地是出于对传说中章晋萌眼光精准、善于抓住政策契机、投资鲜少失利的推崇。
章粤当下拍了拍向远的腿,“眼光不错,你指的这个人到现在都还是个风流倜傥的老帅哥,不过他不算,我是问在场的男人。”
这个问题向远并不太感兴趣,不过枯坐着也是坐着,她配合地再次向四处看了看,然后虚指了一下小会客厅的落地玻璃窗那头,端坐在主面试官位置上的年轻男人。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过去,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来形容他似乎也并不过分。
“谁?”章粤好奇地挑高了眉。
“那个艳尸。”
章粤扑哧一笑,是她对向远说这里像开追悼会,那么人人必须瞻仰的面试官自然就像是追悼会上那个唯一的主角——尸体。
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艳尸”似乎意识到外面有人对他不寻常的关注,透过玻璃朝她们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抿嘴一笑。
“他是对你笑吗?”向远问。
章粤说:“是啊,我就是那个来找‘艳尸’吃午餐的寡妇。我跟你真有共同语言,你觉得有型的两个人,一个是我老爸,一个是我老公。”
那一次面试,向远最终被“艳尸”——永凯的行政副总,也就是章粤的夫君、章晋萌的乘龙快婿沈居安录取。向远不知道是因为她表现过于优异,力挫群雄,还是章粤的枕头风最终起了作用,她成了永凯财务公司的一名成本核算会计,七个月后,调为沈副总的助理的助理,也就是副总身边的二级助理。
沈居安在永凯主管市场开发,他和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构成了永凯最前线的参谋部。和他谦和儒雅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是他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用永凯总部的人的话说,十八楼章董身边的人个个戴眼镜,十七楼副总的小兵走路像是冲锋。
沈居安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矛盾的人,据说他出生贫寒,没有任何背景,仅靠一副好皮相娶得章家公主,一跃成为东床驸马。可这个靠女人起家的男人在非议中一路高升,背后闲言碎语的人不少,但当面能找到理由撼动他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永凯的男人,谁都在心里鄙薄过沈居安,可谁都想成为沈居安——当然,也没有人可以代替沈居安,他坐拥如花美眷,却平均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以上;他平时连对待大厦清洁工都彬彬有礼,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裁减冗员、打击商场竞争对手却著名的“心狠手辣”;他从不否认自己靠一场婚姻谋得了如今的名利,却能让永凯的投资增长额在短短三年内翻了一番……到了最后,所有的人能够挑剔他的最后武器也只剩下他“攀龙附凤”的婚姻,可他的婚姻偏偏是幸福的,在任何人眼里,他和章家大小姐都是神仙眷侣一般的恩爱夫妻。他身边的员工,往往是整个永凯最能干的、熬夜最多的、老得最快的、升得最早的。向远虽然只是二级助理中的一个,不过她欣赏沈居安的办事方式,也很适应这样紧锣密鼓的工作节奏,在永凯的日子后来竟成了她记忆中最惬意的工作生涯。
第十四章 “左岸”老板娘(3)
章粤和向远的友情莫名其妙地持续着。向远虽然人前都是一副笑脸,但其实并不是个容易与人相熟的人,何况是和跟她出身背景、性格爱好大相径庭的章粤?但是跟章粤打交道的时候,章粤很容易让人忘记她是永凯的千金、向远的老板的夫人。她就是她,“左岸”的老板娘,交际如云,可偏跟还是小兵一个的向远做了朋友。
向远跟章粤熟悉之后,不得不成为“左岸”的常客,按章粤的话说,她爸爸和丈夫的事业都比不上她的“左岸”有意义。
向远在“左岸”见过沈居安好几次,有时他是来接妻子,有时是带客户来捧场。他在这里见到向远,并不摆领导的架子,笑着跟她打招呼,完全就像她不是他的员工,而是他妻子的朋友,倒是向远自动跟他保持距离,甚少主动套近乎。回到公司,各司其职,绝口不谈私事。章粤从来不问,向远也不怎么提章粤的夫君工作中的细节,这大概也是厌恶拉扯裙带关系的沈居安并不排斥向远的原因。
沈居安在的时候,凤凰一般的章粤就像只小麻雀一样围绕在他身边,欢快地唧唧喳喳,他总是温柔宠溺地看着他的娇妻。画一般的一对璧人,天造地设,谁都称羡,可是,向远敢打赌沈居安不知道章粤酗酒,至少不知道她酗酒程度之严重。
向远去“左岸”,大多数时间是在章粤留给自己和熟人的贵宾包厢里。人少的时候,章粤就开始一杯杯地喝,五十多度的烈酒,饮凉白开一样。向远不喝酒,也不喝饮料,通常只是一杯水,跟章粤各喝各的,偶尔碰杯,互不妨碍。经常和章粤在一起的还有她的表弟程铮,不过按照章粤的说法,以前程铮没结婚的时候跟他喝酒才叫一个爽快,后来他家里有了人,收敛得像“居家妇男”一样,不到十点就频频看表,还不如跟向远用白开水碰杯有意思。
向远不是没有劝过章粤,喝酒伤身,少喝点。章粤总是笑着问:“不喝干什么?”就连程铮也对向远说:“能劝得住的话我早劝了,章粤不糊涂,她高兴,就由她去吧。”
有时章粤喝得烂醉,如果向远次日休假,章粤就会央求向远送她回去。向远在大学时考的驾照,如今才派上用场。章粤婚后单独和沈居安同住,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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