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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越铁路百年深情回首:碧色寨-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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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摩擦拭凳子的动作,让她感到温暖。
毕摩家的简陋、寒碜,很出乎露易丝医生的意料。屋子里光线很差,几乎看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好不容易落坐了,毕摩往火塘里扔了几块柴,浓烟再度猛烈地升起,空气辛辣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露易丝医生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你…。。是有病了?我…。。找我拿药?”毕摩看似关切的口吻中不无一个同行的优越。
“不,不不。”露易丝医生羞愧地捂紧胸口,困难地说:“毕摩先生,我只是…。。只是来拜访您……。请收下这点微薄的礼物……吧。”她把一包包装精美的西式糕点递给毕摩。
“哎呀……哎呀,你们洋人,来修铁路时,才会给我们土司礼物。现在,现在,又要修铁路了么?“毕摩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还记得当年弗朗索瓦提着礼物来见普田虎土司,以“三尺地宽的铁路”骗去了碧色寨大片土地的事情。
露易丝医生不明白毕摩为什么要这样说,她耸耸肩,“再修一条铁路?我没有听说过啊!毕摩先生,我只是想来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毕摩释然了,“哦,碧色寨的人们都向我请教事情呢,从盖房起屋,到生老病死。只有你们洋老咪,什么都知晓,连鬼神都怕你们,不消来找我这样的老倌啦。”
“毕摩先生,这正是我要向您请教的问题。”露易丝医生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彝族祭司的自负,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家乡教堂里的一位老神父,总认为自己什么都懂,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对欧洲工业化进程的飞速发展颇多微词,认为上帝被蒸汽机挤到了教堂的角落。眼前这个彝族毕摩其实和那位老神父一样,都是在一个急剧变动的社会中,像一棵疾风中的小草一样,努力不弯腰的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马鹿年(9)
“我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呢?”毕摩拨弄了一下火塘,一束火苗升腾起来,映射得他满脸红光。
“毕摩先生,也许您误会了,我们西方人也不都是不惧鬼神的人。”露易丝医生斟词酌句地说,“我们也有自己的信仰,像您一样。我们信仰一个叫耶稣的天主。他以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为众人赎罪。我们信仰他,是因为我们有罪,我们的灵魂需要天主的拯救。不然的话,我们死后进不了他的国,就是天堂。那里富足、安宁、平等,一切都很美好。可是我不明白那些不信仰耶稣的人,比如说你们中国人,彝族人、汉人,他们死后灵魂将去到哪里?你能告诉我吗,尊敬的毕摩?”
“我们回自己的祖先地。”毕摩木然地说。
“祖先地?它在哪里?”
“是个叫“什姆恩哈”的天国,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的经书上有。”
“经书?你们也有《圣经》一样的经书?”
毕摩不知道《圣经》为何物,但他从这个女洋老咪脸上看出了她的少见多怪。不要以为你们可以用火推着一个大铁家伙奔跑,就以为我们什么都没有。他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来,从火塘前方的香案上拿出厚厚的几大本用黑布和红布包裹着的经书。那是他的传世之宝,一个彝族毕摩就靠它安身立命、传承自己民族的文明了。
毕摩打开用黑布包裹着的经书,“这是《公书》,”他又打开用红布包裹的,“这是《母书》。我们的经书,就像人分男女一样,书也分公母。”
露易丝医生惊讶地问:“您是说,《公书》是专门给男性信徒念的经文,《母书》是给女性信徒念的?”
展现在她眼前的经书,已经被火烟薰得发黑,被人的手指摩挲得发亮,边角发毛,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了。而且上面那些曲里拐弯的文字,是她从未见过的神秘符号。露易丝医生想起她上学时在博物馆看到中世纪以前的《圣经》残本。这让她兴趣盎然,仿佛迎面碰见一个时间老人。
“不是那个意思啰。《公书》和《母书》交替着用的,只是要分什么身份的人,用什么样的经文。像‘北方黑帝经’、‘大黑经文’,是君主用的;‘东方绿帝云中君文经,’是达官贵人用的,像我们的土司老爷,就可用这部经文了;‘农牧民经,’是干农活的、经商的、做工匠的人用的;‘西方白色寿短经,’是30岁以下死亡的人用的。而那些暴亡的人,没有子女的人,他们不能用这些经文超度亡魂,就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露易丝医生需要调动自己全部的智慧才能跟得上毕摩的话语,一部经书他们也分得这么细,这个民族你怎可小觑?不过露易丝医生很快抓到了她要请教的问题的实质。
“尊敬的毕摩先生,您说那些暴亡的人,没有权力享用这些渊博神奇的经书,那作为一个祭司,您就不为他们的灵魂着想么?您不帮助他们,他们怎么回到自己的祖先地?”
“我会为他们的阴魂开路,让他们成为荒地里的野鬼游魂。”
露易丝医生感到自己的毛孔收缩起来了,她想起每个夜晚听到的那些夹杂在火车呼啸中的哀鸣,那些在修铁路时殒命的中国劳工,如果毕摩说的是可信的,那么飘拂在铁路线上、在茫茫黑暗中的哀鸣就是真实的了。
“尊敬的毕摩先生,碧色寨周围的野鬼游魂多吗?”
毕摩脸上现出鄙夷的神情,“你何必来问我这个乡村老倌呢?问一问你们那些修铁路的人吧。”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 马鹿年(10)
露易丝小姐独自去彝族人的村庄探险,一时成为碧色寨的西方人的美谈。那时在碧色寨的每个周末,在弗朗索瓦站长家宽大的庭院里,都有一个家庭聚会,或欣赏一张唱片,或朗读一部小说,或讨论眼下的局势。虽然大家都是背井离乡的人,但总不能把歌胪士洋行的八角楼当作一个谈论正经事情的场所。弗朗索瓦太太尤其反对自己的丈夫去那里喝酒。她说:“我们是有教养的文明人,至少也不能让中国人看到西方人衬衣领子的污垢吧。”虽然她对大卡洛斯很反感,但每次这样的聚会,卡洛斯兄弟都是必不可少的嘉宾,大卡洛斯不是带来刚刚猎到的山鸡、麂子等野货,就是带来成箱的啤酒、白兰地、以及献给站长夫人恰当的礼物。没有哪个女主人会拒绝这样的客人。
在露易丝医生探访毕摩回来后的那次聚会上,她向大家描述了自己的“中国之旅”――露易丝医生说,要想了解现在的中国,跨过铁路去那边的村庄看看就大体知道了。除了给大家介绍闻所未闻的彝族人的经书,露易丝小姐最让人惊讶的是:作为一个有行医执照的医生,她竟然为那个彝族祭司的巫术当起推销员来。露易丝医生说,这个毕摩既没有给她测体温,也不用听诊器,更没有对她做任何检查,就判断出她身体上的不适,并热心地为她开药。彝族人的中药,剂剂都充满神奇的传说,而且那些植物药名都非常好听,药效还很奇特。
“对不起,据我所知,这个彝族祭司是最反对我们的铁路的,当年我们和彝族人的冲突,我认为就是在他的煽动下发生的。我真怀疑他接待您的动机。露易丝小姐,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这个彝族人的祭师治好了你的什么病呢?”弗朗索瓦站长饶有兴趣地问。
露易丝医生踌躇片刻,才说:“我本来也不相信他的那些草草根根什么的,看上去极为不卫生,更不知道里面含有什么药理成分。但那个毕摩说,我体内火很重,晚上一定不好睡觉。‘火’怎么会在人体内燃烧呢?这很有趣,对吧?那其实是指人的机理失常。实际的情况是:这一段时间我总是失眠,并且会无缘无故地心动过速。毕摩向我推荐了一种叫‘心慌藤’的植物,还有一种叫‘路路通’的,再加上其他我也叫不出名字的中药,混杂在一起,让我回来后炖猪肉汤喝。感谢主,这几天我感觉好多了。”
为了向大家证明自己在毕摩家的见闻,露易丝医生今天还带来了几味草药,每一味都有个有趣的药名。这个叫“挖耳草,”据说可治感冒发烧,咽喉肿痛、急性肠炎一类的疾病;这个叫“辫子草,”瞧它的穗,像不像女人的辫子,据说有清热解毒之效,可止血、止痛;这块树皮一样的东西叫“土沉香,”多好听的名字,可治胃病、呕吐、便秘,毕摩说把它磨成粉后,用温开水服用。噢,这是最神奇的一种中药了,毕摩叫它“龙骨,”在给我开的药中,就有它的粉末,也许我的病就是被它治好的呢。我怀疑它是某种大型哺乳类动物的化石,如果我的判断是对的话,我真奇怪竟然还有用动物化石来做药的。
在露易丝医生滔滔不绝的叙说中,碧色寨的所有西方人都用惊讶的、疑惑的、同时略带钦佩的眼光看着她。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和侮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真应该感谢我主耶稣赐予她的平安。
第四章 马鹿年(11)
“这是一个友善的、充满敬畏的村庄,不是吗?” 布格尔神父从露易丝医生的勇敢行为中,看到了在铁路对面的村庄里发展信徒的希望。“也许我们该像露易丝小姐那样,走进他们的生活,指导他们的信仰。”布格尔神父说。
“一条铁路带给他们的还不够多吗?”弗朗索瓦站长说。
“噢,亲爱的弗朗索瓦,重要的是人的灵魂。”布格尔神父说。
“神父,我同意灵魂是重要的。”弗朗索瓦递给神父一杯马提尼酒,“但东方人的灵魂,似乎不用我们去操心。汉人有他们的孔子,彝族人有他们的山神、树神。露易丝小姐不是已经给大家介绍过了吗,他们的经文不会比我们的《圣经》薄,他们的灵魂自有其归宿地。我们依靠强大的文明,很容易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但可能很难征服他们的灵魂。”
神父说:“耶稣给我的教导,就是要去到异邦人中间,传播他的福音。”
“也许,我们应该先为他们做点什么实际的事情。”露易丝医生插话说,因为她感到在弗朗索瓦站长和布格尔神父之间,关于他们的工作谁更重要的话题,又要在这样的聚会中扯个没完没了啦。
“亲爱的露易丝小姐,我们还能为他们做什么呢?再请全体彝族人免费坐一次火车吗?”弗朗索瓦站长抬头望着天花板,“噢,要是铁路公司给我这样的命令,我会乐意陪那个彝族祭司坐一趟火车去兜风,让他不再反对我们。”
露易丝小姐说:“弗朗索瓦站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在碧色寨看到,人们都去村庄下面的一个湖泊里背水,路途远不说,也极不卫生,牲畜、人也都在湖里洗澡,更不用说下雨时,山坡上的洪水把一切垃圾和污水都带到了湖里,可那就是他们的生活用水。”
“我还看见有个妇人早上把马桶里的秽物倒进湖里,随便将马桶涮了涮,然后又走到一边打满一桶水回去了。主啊,但愿他们不是用那水来烧茶做饭。”弗朗索瓦太太有些夸张地说。
“极有可能。”露易丝医生说:“我想,我们在这边有自来水塔,水多得用不完。为什么不牵一条水管过去,让他们用上干净的水呢?”
许多人都兴奋起来,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布格尔神父尤其高兴,他说这将是福音传播到对面村庄的源头活水,彝族人会从中体会到基督的爱。
但弗朗索瓦站长不失冷静地说:“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的爱心主耶稣会看得见,但别指望铁路公司会愿意支出这笔费用,水管铺过去了,还得在那边建一个蓄水池哩,谁来承担这一切呢?”
露易丝小姐说:“我已经想好了,可以在教堂发起募捐。神父,我们能做到的,是吗?”
“都交给我来做吧。”布格尔神父没来得及回答露易丝医生的话,一个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是大卡洛斯。在露易丝医生谈论碧色寨时,他一直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倾听。现在,他总算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水管我的洋行里刚好进得有一批货,蓄水池需要的水泥嘛,我再去进就是了,估计一吨左右该差不多了吧。”
布格尔神父感叹道:“噢,我的主,您可真慷慨!”
大卡洛斯看见露易丝医生还在的疑惑中,便直截了当地说:“这是为了向露易丝小姐的勇敢和爱心,表达我的敬意和钦佩。”
露易丝小姐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稍感不安,但她很快不失优雅地说:“谢谢,卡洛斯先生,您的爱心会得到彝族人慷慨回报的。”
第四章 马鹿年(12)
大卡洛斯口无遮拦地说:“那些野蛮人能回报我什么呢?我不需要。我只做我认为值得去做的事情。”
布格尔神父皱了下眉头,他说:“卡洛斯先生是在主耶稣面前行善事,他的回报在天国里。但是我认为,这点帮助,实际上是对当地土著人接纳了我们的回报。女士们、先生们,不是吗?”
聚会结束之后,弗朗索瓦站长请露易丝医生多留了一会儿,因为弗朗索瓦夫人有身孕了,他需要咨询露易丝医生,是在碧色寨生孩子呢,还是回法国好。医生给站长夫人做完检查后的建议是,长途的远洋旅行对孕妇的身体反而不好,如果他们认为碧色寨铁路诊所条件简陋的话,夫人最好去西贡,那里的法国医院设施一流。
站长夫人哀叹道:“噢,看来我又得推迟回法国的日期了。”
弗朗索瓦站长殷勤地说:“亲爱的,这里不是很好吗?我们什么都不缺。我向您保证,待我们的宝贝出生后,我一定会带您回去的。”
“主,至少得两年以后!”
站长夫妇在碧色寨车站是很受人尊敬的一家人。在异国他乡,谁不想有个这样的家?露易丝医生看得有些眼热,便说:“弗朗索瓦站长,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告辞了。”
在她落寞地收拾自己的药箱时,弗朗索瓦站长忽然说: “亲爱的露易丝小姐,碧色寨的欧洲人太少啦,你或许应该回一趟法国,休一次假。这样您就不会晚上失眠了。”他当然知道大卡洛斯在追求露易丝小姐,但连他也不认为,这是一桩合适的婚姻。
露易丝小姐冷静地说:“我的失眠,不是休假就能解决的。”
弗朗索瓦夫人插话说:“噢,休假,噢,法国!我可是天天都梦见南特的田野风光,尼斯的海岸,有一天我甚至还梦见自己在阿尔卑斯山滑雪哩。这个炎热的鬼地方,连冰块都要从安南运来。”
弗朗索瓦站长不高兴地说:“亲爱的,这可不是个鬼地方,火车让我们和世界紧密相连。这里有体面的工作,舒适的生活,我看不出法国有比这里更美更安宁的地方,也看不出一个生活在法国的人士,会比我们更幸福。女士们,请不要忘记,欧洲正处在战火中呢。许多人不要说在苏打水里奢侈地加一块冰块,也许连找到一块面包都难。”
弗朗索瓦夫人撇撇嘴,“那是因为你把一个站长当总统来做。像人家露易丝小姐这样正值芳龄的年华,连一个看上去还算高尚的社交圈子都没有。亲爱的露易丝,回去吧,即便是战争,也不能阻挡人们的爱情。”在碧色寨工作的欧洲人的家眷们,总是抱怨这里没有像样的社交生活。
露易丝小姐神情有些落寞地说:“我离开法国那天,就准备老死在异国他乡了。”
在寂寞偏僻的碧色寨,露易丝小姐不是不需要爱情,她只是在守望自己的爱情。巴黎的埃菲尔铁塔落成那年,露易丝小姐刚从巴黎医学专科学校毕业。那时整个巴黎乃至世界都在争论那个矗立在世界之都身上的钢铁怪物,到底是一堆垃圾,还是一件建筑史上的杰作。一天,露易丝供职的医院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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